第268章 吸血鬼（三）

　第二天清晨， 周慕破天荒的坐在了餐桌上，頓時家裡的傭人連腳步放輕了，每一道上菜時的步驟都盡善盡美的細緻起來，力求不出現絲毫的意外。

　周艾下樓時看到了在主位上正在看報紙的俊美男人， 腳步頓在了原地，眼中臉上都帶出幾分欣喜。

　孩子對父愛母愛是天然的渴慕嚮往， 哪怕周慕和普通的父親不太像， 對他們談不上什麼關愛， 可是他們卻還是喜歡周慕的， 而周慕雖然對他們不算多關愛， 可是也從不在生活上虧待他們，只要他們想要的，只要不要太誇張，都會得到。比如周唯在九歲生日時周慕沒有出現， 卻實現了周唯的心願，給他買了一輛價值百萬的跑車，完全是縱容至極。

　不過，縱然十分的興奮，周艾還是非常恪守規矩禮儀， 一絲不苟的給周慕問安， 將所有的欣喜都壓在穩重之下：「父親，早安。」

　「嗯。」周慕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不過只是一聲回應，周艾就感覺足夠的滿足了。

　等他努力把興奮的思緒穩定住，才發現譚蒔還沒到。頓時心裡又多了幾分擔憂， 昨天他沒見到人，聽管家說是被關在房間裡，還被禁了晚餐。

　就在他準備硬著頭皮在周慕面前給譚蒔說幾句好話的時候，樓梯上傳來了噠噠的下樓聲。

　譚蒔跑的很急，不小心起晚了些，再不快點該趕不到那趟去學校的專車了。倒不是捨不得花錢打車，而是習慣是個好東西，準時上學放學就是個好習慣。

　可是他昨晚沒吃飯，半夜去討食也沒得逞，被周慕冷酷無情的一聲：「餓也不准吃。」給趕回了房間，現在身體是軟綿綿的狀態，跑著跑著，眼看著就要從樓梯上滾下來了，周艾嚇得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想過去接人，可是他的速度讓他只能眼巴巴的看著。

　譚蒔也以為自己會摔倒，沒想到卻被人給接住了，這個人還是在他看來最是冷酷無情的周慕！

　周慕抱著懷中軟軟的一團，在譚蒔的瞪視下，若有所感的在譚蒔的臀部上捏了捏，懷中的小傢伙頓時更加柔軟的靠在了他的懷裡，臉頰紅彤彤的，眼中還瀰漫上了水汽，將清澈的眸子變得更加的漂亮，讓人覺得可愛的一塌糊塗，且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放我下來！」譚蒔掙扎道。

　那點力道讓周慕一點反應都沒有，聽了也和沒有聽到一樣，腳步不緩不慢極有節奏感。

　將人放到固定的位置上之後，周慕也坐回自己的位置，帶頭用起了早餐。

　眾人覺得兩父子今天的互動有點特別，有幾分好奇，但是這時候沒有人敢明目張膽的打量，都專注的各司其職。周慕作為這座城堡的主人，每個人都屈服於他絕對的威嚴下，他要求極高，對兩個小主子尚且還有幾分縱容寵愛，對傭人則是真正的無情，若是出現了什麼差錯讓周慕發現了，就直接離開這裡。

　譚蒔在問道食物香味的時候也不管那麼多了，開始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嚥了起來，和周艾周慕兩人優雅的吃相成了一個反面的對比。

　突然，周艾的視線凝在譚蒔臉上的某一點，睜大了眼睛，驚訝道：「小唯，你的臉上怎麼了？」

　「是不是誰欺負你了？」周艾再次詢問道，他看向管家：「小唯的臉受傷了怎麼沒擦藥？」

　這不是大主子的意思麼？管家無奈的低眉順目，周艾一看就反應了過來其中的問題。

　管家對待他們兄弟可並沒有疏忽過，譚蒔臉部受傷不給上藥這種事情，想來只有周慕從中干涉了才會有這樣。

　譚蒔瞥了一眼周慕，悶悶地道：「我沒事。」

　其實也的確沒什麼事兒，不過就是幾道淺淺的擦傷，每個貪玩的孩子都不會避免的，也就是譚蒔的皮膚太好，陡然出現傷口看起來就比較嚴重而已，其實這樣的痕跡，大概今明兩天就能消下去了，小孩子的自癒能力可是很強的，擦藥反倒是太過誇張了。

　可是，這個並不是周慕冷漠的藉口。

　周慕真的一點都不像是個父親。

　周慕也看了譚蒔一眼，向著管家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准給他上藥？」

　語氣並沒有太多的責問意味，卻讓管家懵逼了，昨天都直接讓譚蒔不准吃飯了，難道不是……好像還真的沒有直接說！但是周慕的氣勢彷彿就表現出了這一點。

　管家也只好道：「是我疏忽了……」彎身鞠躬，繼續道：「那現在是否還需要讓醫生來給小主人看看傷？」

　「不用了。」譚蒔率先回絕，猛地將牛奶一口喝盡，從椅子上跳了下來，道：「我沒事。」

　譚蒔拿上書包就準備往外走，周慕突然道：「我送你們去學校。」

　周艾和譚蒔兩人同時詫異的看向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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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慕並沒有食言，不過他所謂的親自送，也只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由司機開車而已。

　縱然是這樣，也已經足夠的令人詫異了。周艾覺得父親今天從出現在餐桌上就很奇怪。

　「父親再見。」周艾離開的時候和周慕打了招呼，順手拉了拉今天同樣有點不對經的譚蒔。

　譚蒔看著車子內那個高大到讓孩子會很有安全感，但是事實上卻十分冷漠的男人，他的父親。咬了咬唇：「父親，再見。」

　看出了譚蒔的不情願，周慕卻道：「叫爸爸。」

　「……爸爸。」吃錯藥了嗎？

　周慕點了點頭，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

　事實上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聽到這個稱呼時，心突然有些發軟。爸爸這樣柔軟的稱呼，讓他感受到了一種被依靠的感覺，和父親這個太過於生疏嚴肅的稱呼比起來，更適合用於日常父子之間。

　頭一回的，他感受到了幾分養兒子的趣味。周艾更適合獨當一面，現在就挺讓他滿意的，而譚蒔的話，他對譚蒔沒什麼要求，平安長大就夠了。既然這樣，譚蒔調皮一些，張牙舞爪也並無不妥。

　小孩兒張牙舞爪的樣子，其實也挺可愛……他之前居然一直沒有發現。

　周艾拉著譚蒔的手腕進了學校，他們來的也不算太晚，這個時間點剛好還碰上了大部隊，周圍很多剛才學校的學生。

　「跟哥哥說，你臉上的傷到底怎麼回事？」周艾認真的注視著譚蒔：「不要瞞著哥哥，你告訴我誰欺負你了，我為你報仇！」

　周艾和譚蒔同齡，不過就比他早生了那麼一小會兒。但是他真的很像一個哥哥，或許是受到了周慕那樣的人培養的緣故，他小小年紀就有著和年齡不相符的成熟，他敏銳的不像是一個孩童，而他在說出有誰欺負譚蒔，要為譚蒔報仇這種話時，眼中分明閃爍著冷酷的光芒。

　他並不是耍狠或者是中二之類的，他是認真的，以及他已經有一定的底氣。

　周慕雖然沒有給他們兩人屬於周家少爺的權利，但是周艾卻懂得經營自己的人脈。

　同樣是讀小學，周艾和周唯有著不一樣的生活模式。

　「哥哥，我沒有受委屈，如果我被欺負了，我一定會千百倍的還回來的。」譚蒔也認真的對周艾道：「我們是同胞兄弟，我們的性格本質是相近的。。」

　周艾聞言，一張和譚蒔有幾分相似的臉上終於多出了幾分范松的笑意，道：「嗯，我相信你。但是，如果真的有事，一定要和我說。」

　周唯惹是生非的本事還是可以的，他還是怕譚蒔會吃委屈。但是其實想想吧，周唯雖然惹是生非，那還真的沒有吃過虧，除了在周慕這裡討不到什麼好，交友沒質量以至於死在一場意外的算計之中，但是縱觀他十多年來惹是生非的生涯，還真的沒有受過什麼大委屈，大挫折。

　這一點上他倒像足了周艾，只是兩人性格有些不同，接受的教育不同，以至於有著不一樣的體現形式。

　只是也正因為太過於順風順水，導致周唯從這條黑路上一走到底，這樣一來，也說不清沒有吃虧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了。試想，如果周唯能受到一次大挫折，說不定思想能更成熟一些，能走出那種幼稚的桎梏當中。

　譚蒔覺得周艾縱然不是個稱職的哥哥，但是卻也是個好哥哥，他對周唯的感情是真的，心裡對周唯也很在乎，很關心。

　可惜的是周唯太被自家的主觀臆測懵逼了雙眼。他最渴望的就在身邊，可是他一再拒絕。

　譚蒔沒有周唯的思想包袱，也不嫉妒周艾，他覺得周艾是可以信賴的，於是就自然而然的表現了自己的親暱：「好，哥哥最好了。」

　被譚蒔抱住，周艾有點激動。弟弟居然抱他了？

　這是很久很久沒有發生過的事情了！

　弟弟以前很喜歡粘著他的。軟萌的弟弟最可愛了！

　「可是，你以前說父親最好？」

　周艾居然用嚴肅的語氣說出這句話，譚蒔無辜的眨巴眨巴眼睛。

　在周艾認真的注視下，譚蒔只好先安撫周艾：「那現在是哥哥最好！」

　「以後呢？」

　「也是哥哥最好！」

　周艾心滿意足了。而且這種好心情一直在持續，到了教室還保持著明顯的笑意，讓一群早熟的女生看紅了臉。小王子今天真是格外的帥啊，是因為什麼讓他笑得這麼開心？

　相比於周艾的好心情，譚蒔的心情其實沒那麼好。昨晚餓難受了，尤其是嘗到了一塊美味的醬肉後愈加的饞卻依舊不准進食，那種難受的感覺折磨了他一整晚。

　他昨晚就發誓，今天一定要去好好的吃一頓，以及以後的晚餐都要在外頭吃好再回去！

　倦怠的他在課堂上睡著了，他最近表現的太好，老師見他睡得很沉的小臉，就當做沒看見似得，縱容著他繼續睡。有愛打小報告的學生提醒老師譚蒔在誰家，老師還比劃了一個拉拉鏈閉嘴的動作。

　這孩子這麼困，可能是昨天的作業佈置多了，所以做得晚了沒睡好？

　不怪老師把譚蒔如此美化，實在是譚蒔最近的進步是有目共睹的，現在的譚蒔在老師心中，比那些原本的好生還要更得他喜歡。

　進步總是比止步不前更讓人覺得驚喜，哪怕那個止步不前的人一直都表現得很優秀。

　譚蒔美美的睡了一覺，精神倍兒棒，上課主動回答一些大家回答不出的問題，讓放他一馬的數學老師心想，這孩子果然還是好孩子，困了一定是因為昨晚做作業做晚了！老師看向譚蒔的眼神溢滿了關愛之情，就差再問上一句，這還有半節課呢，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放學之後，程繼軍就對譚蒔說這事兒，說了一通後道：「要我上課睡覺早被帶去講話了，那些老師現在最喜歡的就是你，你看有個小氣的女生滿臉都寫滿了不服氣。」

　他說的那個女生是班上的英語課代表，成績好長相可愛，一向是老師面前很得寵的存在，可是她上課要是忍不住和同桌聊天了，還是會被老師斥責，譚蒔上課睡覺都被放任了，這一對比……果然讓人恨得牙癢癢啊！

　聽著程繼軍說這種小學生式爭風吃醋的戲碼，譚蒔倒也沒有覺得無聊，甚至覺得有幾分新奇感。

　人類覺得無聊是因為找不到生活中存在的樂趣，像是從這些事情上獲取喜怒哀樂，也是一件有意思的行為。若是像周唯那樣，整顆心想的都是一些庸人自擾的東西，過的會很辛苦。

　「你說去吃好吃的，我請客吧，正好感謝你昨天的幫忙。」程繼軍說著從口袋中拿出一張卡塞到了譚蒔的手中：「隨便刷！」

　周慕給兩兄弟提供的物質生活絕對是不差的，零花錢方面也大方，但是卻不會像是程繼軍的爸爸對程繼軍那樣，居然直接給信用卡隨便刷。

　譚蒔有點小羨慕。

　「好，你請客。」

　程繼軍見譚蒔沒有推三阻四，覺得很高興。

　對於吃程繼軍那是相當的在行，他這身肉是真的怪不到家族遺傳上頭去，他爸爸可是人到中年連小肚腩都沒有的男人，母親就像個小姑娘一樣，愛吃，但是身材倍兒棒。

　吃飽喝足，譚蒔覺得人生得到了大圓滿。

　程繼軍總的來說還是個好孩子，除了愛吃了一點，其他地方還是很有自控力，放學後可以去玩兒，但是到了一定的時間一定要回到家裡和家人共進晚餐。

　程繼軍和譚蒔這麼說的時候，他的心中竟然升騰著幾分羨慕。

　送走了程繼軍，譚蒔準備買點吃的放衣櫃裡囤著，誰知道周慕還會不會罰他呢？他受傷了居然不過問就直接懲罰，讓他餓飯，昨晚還這樣對待他……真是從未見過如此狠心的父親！

　哼，壞蛋。

　周唯對周慕十分的崇拜，但是在譚蒔的眼中，周慕的形象卻不是那麼的高大。

　當然，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在刷卡的時候，卡里的金額讓舟慕的形象突然間躥高了一大截。雖然冷酷了一點不講道理了一點沒有父親愛了一點，但是對孩子提供了良好物質生活這一點上還是十分值得稱讚的。

　走在街道上，身邊的人來來往往，他一個小孩兒還是可以很靈巧的穿過人群。譚蒔的眸中卻漸漸地褪去了孩童的稚嫩和純真，變得沉重深邃了起來。

　他發現好像有什麼人在跟蹤他，如影隨形，哪怕在密集的人群中也無法逃脫。

　對方始終如附骨之蛆一般追隨著他。

　到底，是什麼人？

　或者，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