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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撩不敢當》第72章
第72章 惡鬼的小新娘

 梁楚再次見到吳正芳的時候, 是在三天以後了。

 這幾天北洞門沒什麼買賣, 王胖王瘦的嘴就沒閒過,天天念叨著損失了一千萬, 損失了一千萬。王胖說一千萬啊,一千個一萬;王瘦就說一千萬啊, 一萬個一千。青稞道長給念叨的鬍子兩邊撇, 耳朵長繭,拎著那把收音機吃了飯就往外跑。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正, 師傅不務正業,徒弟再游手好閒,北洞門合該倒閉大吉了。於是王胖王瘦又穿上黃大袍走街串巷,明明是正宗的陰陽先生,被他們兩個鼓搗的像是江湖騙子。

 一大清早,吳景來了電話,聲音聽起來疲憊極了,想是聽說了吳正芳的事情,嘆著氣說以後不麻煩大師了, 正芳現在已經回家了。梁楚保持沉默, 不知道該說什麼, 吳景也無暇在意這個,通知他一聲很快掛掉了電話。

 吃了早飯跟著王胖王瘦出去『招搖撞騙』,一路上情緒十分低落,好在開車的時候沈雲淮學會了開車門關車門,不用他操心, 還活學活用地學會了系安全帶。現在坐公交車,也有樣學樣地學會了投幣。

 十點多鐘的時候中途休息,無意間又看到了前幾天遇到的小女孩潤潤和老太爺,一老一小依然在賣楊梅。這個時間段人還不多,潤潤守著楊梅籃,趁著爺爺沒注意偷吃一顆,老太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知道真沒看見假沒看見。潤潤的嘴巴鼓鼓囊囊,楊梅塞在嘴裡含半天,才咬破皮,吃點兒甜味,又繼續含著,看她的樣子一顆楊梅大可以吃上一整天。

 她一邊吃楊梅,一邊拿著課本搖頭晃腦地背課文。

 梁楚遠遠站著看,一時有些恍然,小孩子的三觀最是脆弱,還沒有完全定型,他之前擔心潤潤會受到陳舒珊的影響,真以為自己低人一等,學習也沒用。現在小女孩為了改善家裡的生活,為了擺脫貧窮,為了爭一口氣,她學會了認真刻苦、努力向前,何嘗不是小時候的吳正芳?但又有什麼用,一個陳舒珊的出現足以毀滅所有。好在吳正芳是多數,陳舒珊是少數,所以……整體上還是充滿了希望,比較向上的吧。

 還是夏季,天越來越熱了,北洞門收工回家避避日頭,等到下午涼快點了再出來,爬上公交車,王胖王瘦穿著黃大褂,跟兩個異端似的坐在車上。想必是看到潤潤觸人生情,王胖肥肥的臉上溢滿了迷惑和不解:「你們說……陳舒珊為什麼下這麼狠毒的手?才都多大年紀,還是在學校,多大點事兒啊,至於嗎?」

 梁楚抬起臉對著空調風口,聞聲看向王胖:「我問你一個問題。」

 王胖坐在前座,回過頭來。

 梁楚道:「一個寢室六個人,吳正芳沒能參加考試,剩下五個人,四個人一本,還有一個名落孫山,幫著家裡做點小生意。」

 沈雲淮擰起眉頭,側頭看了過來,王胖楞道:「怎麼了?」

 梁楚心口沸騰:「你說沒考好的那個人是誰?華城一中這樣的學校,入學考試掐的都是初中學校的尖子生,升學率很高,她沒發揮好是為什麼?」一個寢室,吳正芳下場最悲慘,但真的只有她一個人受到影響了嗎?

 吳正芳的事情偃旗息鼓、告一段落,陳舒珊算是惡有惡報。但如果世上沒有鬼呢?或許現實生活裡,陳舒珊是極端,吳正芳是極端,但那個一直被忽略的姑娘呢?一句『才多大年紀』掩蓋了多少醜陋的暴力現實,過了十年、二十年,當少年人長成中年人,那些施過暴的人對過去的事情絕口不提,輕飄飄的一句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但在十六七歲的年紀,不加修飾的惡意,以自我為中心,欺負□□同學,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一個人的命運。

 誰對那些人負責任?校園暴力一直被低估,也不受重視,很多老師和家長可能想著,都是孩子,能有什麼壞心眼呢,至於嗎。可偏偏就至於了。

 王胖好一會兒才道:「還是輕了。」

 梁楚沒有說話。

 公交車轉了個方向,陽光直挺挺地射了進來,沈雲淮拉上車窗的小簾子,調整姿勢,擋住了熾熱的光芒。沈雲淮面對著他,蹙眉道:「誰教的你?」

 梁楚怔楞,這個措辭這個語氣……眼裡劃過一點什麼,他轉頭看沈雲淮:「什麼?」

 沈雲淮如夢方醒,垂下眼瞼沒做言語,心裡翻湧著異樣的情緒。他的這棵小樹,他一向負責到底,無時無刻不是拿著剪刀,剪去外來的干擾,不接觸社會的陰暗面,看著他無憂無慮、無所顧忌,這裡長出一條嫩枝,那裡抽出一片新葉。他不需要知道太多,不需要外界的束縛,他只需要快快樂樂的做他自己。

 他不該知道這些事,但未必事事都如人意。

 梁楚心裡的疑惑越來越深,近二十年的日夜相處,他熟悉他像是左手熟悉右手,他不動聲色地打量沈雲淮。可惜有的人天生不會隱藏表情,沈雲淮察覺到他的端量,索性露出一個笑容,大大方方讓他看。

 什麼也看不出來。梁楚回過頭去,不回頭不知道,一回頭嚇一跳,只見方才還空空蕩蕩的走道多出來一個沒有影子的人……沒有影子當然是鬼了。

 還是紅衣紅裙紅鞋,抬頭看到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並沒有見過她太多次,但這輩子也不會忘記她。

 「我快走了,」吳正芳道:「我來謝謝沈先生。」

 沈雲淮客氣地說了句客氣。

 這時車上清朗高昂的女聲報站,聽到熟悉的四個字,吳正芳很明顯愣了愣。梁楚側首看向窗外,街道兩排梧桐樹,下站是華城一中。

 公交車緩緩停靠,人來人往,公交車再次啟動,再次停靠,吳正芳定定地看著校門口穿梭的學生。

 梁楚頓了頓說:「我們下去走走吧。」

 和王胖王瘦打了招呼,一人一熊三隻鬼提前下車,還有一個白裙子鬼塞在收鬼袋裡。

 華城一中作為華城首屈一指的學校,教學樓高大氣派,師資力量雄厚,源源不斷為國家培養棟樑,學校保安盡忠職守地守在門口,外人免進。正是正午,學校裡的學生得到中午的片刻歇息,踏著白晃晃的陽光走來走去。

 梁楚不拘小節地在門口的台階坐下,吳正芳怔怔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物還是舊物,樓還是舊樓,人已換了新人。

 吳正芳也緩緩坐了下來,正值高三畢業季,有一些學院拿著宣傳冊來為學校做宣傳,地上就有一本。梁楚看看她,撿了起來,在手裡隨便翻了翻,是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小學院。

 吳正芳看著上面的圖畫,神色黯然:「我一直很想去東來大學。」

 梁楚靜靜聽著,吳正芳過了會兒才道:「老師也說我可以,可以試試,但我沒什麼信心,不知道自己行不行,這場考試……太重要了,可以說是一錘決定我的人生。所以我緊張,想起來就緊張,但又忍不住想如果我考上了該多好啊,我就鹹魚翻身了,沒考上又該怎麼辦。」

 吳正芳把視線從宣傳冊上移開,眯著眼睛看向遠方,臉龐清白乾淨的像個學生。

 但這個結果,我永遠不可能知道啦。夢想裡的大學,也終究沒能親眼看看。

 學校裡有學生打了飯菜回去教室,吳正芳用力眨了眨眼睛,忍回眼睛和鼻腔的酸意:「其實,也並不是全都是壞事,我記得食堂裡有一個心腸很好的阿姨。」

 吳正芳微微笑了起來:「我生活費不夠,自己也嘴饞。高中學習緊張,別人伙食好吃菜吃肉,我吃饅頭夾醬,沒滋沒味的。有時候控制不住盯著別人吃飯……後來我想了個辦法,大部隊吃飯我就在教室,等到大家差不多吃完了,我才會過去吃飯。」

 「我只要兩個饅頭,每頓都是,然後喝免費的湯……」吳正芳哽咽道:「那個阿姨人特別好,看我總吃饅頭不買菜,她就會給我點別的東西。一根火腿,一份菜,有時候是個雞蛋,經常會有,我開始的時候很驚訝,但她什麼也沒有說,就是朝我笑笑,讓我去吃飯。」

 保護小姑娘自尊心的食堂阿姨。

 「沒人知道餓是什麼滋味,只有窮人才會體諒窮人嗎?」吳正芳說:「她們高高在上,我的這份苦,我的這份艱難,別人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梁楚知道她說的她們是誰。

 周圍熱熱鬧鬧的,唯有這片天地安靜至極,吳正芳靜靜看著遠處,忽然傳來一串急促的喇叭聲,人和鬼不約而同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橘色工作服的環衛工人在清掃垃圾,自行車車主才買完了東西,等著上路走人,被垃圾車擋住了。車主拚命按喇叭,環衛工人年齡挺大了,年輕人也不會做這樣的工作,工人背著掃帚拖著車行動不便,讓路稍微慢了一些,車主粗聲粗氣罵:「你知不知道我這輛車多少錢?長點眼,別磕到碰到啊……你倒是快點啊,有急事兒呢!」

 梁楚看向吳正芳,本以為她會憤世嫉俗,不料她的表情十分平靜。

 「其實陳舒珊說得對,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人也分三六九等,這是現實。」

 「有的人出身好,住著大房子,穿的體面乾淨,出入坐車,所以他們好像不管做什麼事都容易一點,世界對他們總是格外寬容。」吳正芳說:「也有另一部分人,出身不太好,家裡窮一點,吃的壞一點,穿的破一點,工作髒一點,世界又對他們格外殘忍。經常有人覺得對這樣的人好一些,他們好像就吃虧了。但是誰不是靠雙手吃飯,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沒有辦法,誰願意做這樣的工作?窮難道也是罪嗎?」

 不遠處有兩個下班的小姑娘經過,順手推了一把垃圾車,吳正芳綻出一個笑容。

 「窮不是罪,」梁楚看向吳正芳,慢慢地說:「你沒什麼錯,匹夫無罪,懷璧也無罪,錯在別人。」

 房子、車子、首飾可以用錢買到,但一個人的價值和潛力是買不到的,優秀不是錯。

 吳正芳搖搖頭:「你還不如說我犯了什麼滔天大罪,我心裡反而舒服些。」

 十八年來付出的所有努力付之一炬,所以,成功真的是努力和運氣吧,沒有運氣,努力了也沒什麼用,但人還是該努力,因為努力了才知道有沒有運氣。運氣眷顧大部分人。

 梁楚精神萎靡了些,不想再繼續這個問題,轉而問道:「你們相處有裂痕,為什麼不換寢室?」

 難道慘劇真的不能避免嗎?

 吳正芳愣了愣,苦笑道:「那時候啊,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強烈的自尊心,好像就是……自己覺得是大人不是小孩了,找老師告狀有點丟人,拉不下臉來,好像誰退了一步,誰搬走了,誰就輸了。如果是現在的我……」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年輕總要長大,長大總要代價,但這份代價太沉重了些。等她懂得韜光養晦、避其鋒芒、能屈能伸的時候,懂了也晚了。

 吳正芳再次向沈雲淮道謝,起身離開。梁楚再也沒有見過她。

 火爐一樣的夏天倏然過了,轉眼就到了秋天,初冬季節還有蚊蟲,王胖王瘦和梁楚一起坐在院子裡。沈雲淮倚門而立,看著那個小道士正拼了小命往身上噴花露水,頭上戴著帽子,臉上戴著口罩,身上披著蚊帳,正在噗嗒噗嗒的拍蚊子。

 王胖忍無可忍道:「杜肚……杜爺爺你差不多行了啊,你咋不喂蚊子,我什麼時候才能進屋啊!咬死老子了!」

 杜爺爺說:「因為你……身材得天獨厚嘛,蚊子咬的地方多,血也甜。」

 王胖道:「瘦子救命!」

 王瘦搖著蒲扇,『啪』在自己又黑又瘦的胳膊上拍死一隻蚊子,幽幽道:「你爹忙著呢。」

 梁楚頂著蚊帳笑呵呵的,一分鐘收了個孫子,又收了個兒子。

 還是在夏天的時候,一份錄音寄給警局,一份悄然傳上了網絡,網絡世界何其發達,在短短幾天的時間裡轉發量、評論量驚人,引起不小的風波。點開一聽,儼然正是那一夜人鬼對決的錄音。犯罪動機、犯罪過程、犯罪事實,聲聲入耳,赫赫在目。憑著聲音和名字,很多同屆學生猜出了主人公是誰,一時嘩然至極。五戶人家名譽掃地、眾叛親離。

 以陳舒珊幾人的身體狀況來說,顯然很不適合入獄,但做這件事的人好像並不在乎他們是否進監/獄,只想揭開這幾人的真面目,揭開事情的經過。她明明隨時可以殺死她們,卻忍了十多天,真的是為了戲弄她們好玩嗎?她將天南地北的五個人聚集在一起,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哄開了劉雪蓉這道缺口,真相流水似的傾瀉出來。她吳正芳,怎麼可以死的不明不白。

 吳正芳無端造了這麼多殺孽,過大於功,來世不能為人,只能做畜生。青稞道長拉著梁楚說情,梁楚拉著沈雲淮說情,沒辦法,鬼祖宗帶著老道士小道士們找到鬼差說情,燒了一卡車紙錢。當畜生就當畜生吧,鬼差大人開恩,千年王八萬年龜,千萬別讓她投生成一個大王八啊!

 最後雖然沒有做人,但吳正芳轉世變成了一隻蚊子。

 雖然是秋天啦,但還是有蚊子,幾個人沒事兒了就拍蚊子去,指不定哪個就是轉世的吳正芳呢,拍死了她,下輩子繼續做人,也算助她一臂之力了。

 晚上吃的是自己做的燒烤,梁楚吃了個肚皮滾圓,還是記吃不記撐,一伸手道:「再來十串!」

 王胖隨手遞了兩串,梁楚還沒接到,一隻手橫空探來,把他的肉截走了。

 沈雲淮隨手放到一旁,坐在躺椅上,手肘撐著膝蓋,喊他:「杜肚,過來。」

 梁楚不想吃肉了,望著夜空不吱聲。

 沈雲淮道:「杜肚。」

 梁楚側頭對王胖道:「杜肚,你聾啦沒聽到有人喊你呢。」

 王胖說:「……你別拉我下水,我不認識你。」

 梁楚一本正經地說:「他說他不認識你。」

 沈雲淮笑了:「那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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