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龍床上的答應》第10章
第10章

「你說什麼,她失蹤了?!」在平定劉權昕之亂後,大軍即將回到帝宮前,小全子慌慌張張朝冶策稟報這事,令他驚愕不已。

 「稟王上,娘娘……娘娘留了言給您,說……說不適應宮中生活,想隨爺爺離開,請王上成全,也請不要再……再派雄追尋她的下落了。」小全子膽顫心驚的說出曹默默的留言。

 王上無傷百姓一人,毀了九華宮後平亂,王典雅雖然重傷失去手掌,仍難逃行刺王上的死罪,已于九華宮前當場處死,而曹寅也因陣前倒戈阻止劉權昕再作惡,王上特旨饒恕他的叛亂之罪,並允他與曹娘娘一起回到王城帝都,萬事皆已底定,怎麼回宮在即,娘娘竟失蹤了,這可怎麼得了!

 想王上會親自去對付劉權昕還不是為了她,劉權昕一日不除,便會不斷糾纏娘娘,讓她為他偽制御璽添亂,如今亂黨解決了,她卻求去,這讓王上情何以堪?

 再說,她身上箭傷未愈,帶著傷就這樣離開,萬一沒有好生醫治,傷勢惡化又該如何是好?

 冶策臉都青了。「她敢讓朕不要再去找她?」

 這女人竟敢再一次離他而去,而這次,擺明不想再回頭?她真舍得離開他?他心冷憤慨。

 「欸,娘娘是這樣留話沒錯……」小全子抱著發燙的腦袋說。

 「為什麼?朕都已赦免她爺爺的罪,她為什麼還是不肯留在朕身邊?」他無法理解,過去是因為親人反他,以致她不敢真正放下心接受他,而今,事情已解決,她為何還離開?

 「這……」

 「難道她還以為朕不肯原諒她擅自離宮一事?朕若真惱她,又怎麼會派雄跟在她身邊,又怎會在遇刺後派晚霞姊妹出宮去尋她,自己還故意出現在月白門前讓她放心,這些,她都不能理解嗎?」他頹然,撫額惟心。

 她離宮之後,他立刻查明了所有事,也清楚曹寅也的身分,但他信她不會背叛他,也決計不會是自願投奔劉權昕。他讓雄找到她,並且跟在她身邊暗中保護,那日他離開王城前往九華宮平亂時,雄通知他,她就在人群中,他本想與她說上幾句話的,後因心頭還是惱她明明已回到王城,卻不敢來見他,難道真認為他會殺了她不成?

 她就這樣不信任他、這樣怕他嗎?

 越想越惱,他這就負氣走了,就等將劉權昕解決,回頭再與她好好算總帳。但誰知事情解決了,她還是跑了!

 「王上,容奴才斗膽的說……奴才想,娘娘不是不懂您的心,而是……您忘了嗎?帝宮中不是已經有位「王後」了……」小全子提醒的說。

 「王後?你是說……她是因為「王後」的關系才不肯隨朕回帝宮?」他深眯起龍目來。

 「女人都想得到獨寵,雖然明知您身為帝王,這不太可能,但奴才認為,娘娘在這方面是有點想不開……」

 「她吃醋?」

 「欸……奴才認為不無可能,否則娘娘這麼愛您,又奮不顧身的趕到九華宮去替您擋箭,連死都願意了,哪里肯輕易離開您?」小全子說得條條有理。

 「那根本就是這女人多此一舉,自己吃自己的醋,無聊!」他斥道。

 「雖是如此,可娘娘並不知王上的苦心啊!」

 「哼!朕就說女人麻煩,想當初父皇待母後這般唆,朕就瞧得很不是個理,早就警惕過自己,莫不可重蹈父皇的覆轍,結果真是世事難料,身不由己,天要滅朕!去,重新再詔告一下,讓那女人知錯後,自己回來認錯!」他大掌一揮的說。

 在由弦月皇城前往在南方宿星屬地的客棧里,大伙正如火如荼的在討論一件事弦月王後義明日正準備離開弦月帝宮回射日屬地去。

 這事讓在客棧用膳的人不禁嘖嘖稱奇。一國王後除非被廢,否則怎能說離宮就離宮?況且,她還是在殺了一票朝臣之後拍拍**走人,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

 「王上怎能容忍王後如此獨斷獨行,這太過分了!」

 「就是說,這位王後雖說蛇蠍了點、作風狠毒了點,但王後畢竟是王後,這樣一走了之,成何體統!」

 「王上該下旨殺了她才是,怎麼還讓她輕易離宮回去做她的射日公主!」

 在客棧的大廳上,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不休。

 「大家不要吵了,有最新的皇詔下來了,大伙听听!」一名小伙子由客棧外風風火火地沖進來,手上拿著的是他剛經過府衙門口收到的一份詔告文,這詔文被拓印後廣發各處,似要讓全國無一不知曉。

 「什麼樣的皇詔?」除了角落的小桌上那兩位客官沒有動靜外,所有人全好奇的圍上他,而這小桌上的兩人,一老一小,小的低著頭,面瘦肌黃的還不時發出咳嗽聲,身子似乎不好,那老的不時留意她的狀況,很是擔心。

 「听說王後不是王後!」小伙子賣關子地道。

 「啊?!什麼叫做王後不是王後?」誰听得懂啊?

 「哎呀,若照詔文所寫,王上所迎娶冊立的女子不是義明日,那射日公主只是代嫁,如今任務完成,所以回屬地去了。」

 「啊?!代嫁?!哪有這樣的事?!」眾人驚愕。

 小桌上那小的,蒼白的臉龐上出現震驚。

 「千真萬確,這詔文確實這樣寫,說是真王後于冊立期間因故不在皇城之中,所以請來射日公主代領王後的金冊寶璽。」

 「天啊,王後的金冊寶璽還有代領的?這可是史上頭一遭,聞所未聞!」

 「是啊、是啊,這天下哪有在冊後大典上沒有王後的?」

 「讓王後缺席的事,這王上也能忍?」這實在不可思議,王上乃九五至尊,哪有在大典上有帝無後的,這豈不輕蔑了至尊?!

 「這詔文不是證明王上忍了嗎?王上之前除了一個曹答應之外,對任何女子都不屑一顧,這回是真的動情了,竟對這位王後百般容忍,還允她找人代嫁,這就是非她不可了嘛!」

 「那那那……這位敢讓王上苦等的真正王後到底是誰?」

 「王上為了讓天下知道這件事千真萬確,在皇詔上頭還印有王後的寶印。」

 「王後寶印?那還不瞅瞅上頭刻著的名字,這不就知曉誰是真正的王後了?」

 「我眼力好,我來瞅!」有人將皇詔搶了去瞧。

 小桌上那小的,整顆心擰成了一塊,放在桌上的手,不知不覺握成了兩個小饅頭。

 「瞅出來了,瞅出來了,這是曹……曹默默?!」

 「哎呀,這不是過去那個曹答應嗎?!」

 那小桌上的人突然由椅子上摔到地上去,那老的趕緊去扶,而眾人也只是瞥去那麼一眼,所有注意力全在皇詔上,誰有心思去管別人怎麼跌跤了。

 「嘖嘖嘖,從一而終,這莫不是帝王家的傳統吧?想那大帝一生只愛世後一個,到了二世帝居然也是只鐘情一人,這繞來繞去,原來王上要冊立的人是曹答應!」

 「可她身分低,听說出身不好……」

 「是啊……不過這皇詔上頭印有王後金冊的疏文,這拓印的字糊,大伙再瞧仔細點,是不是有寫曹王後究竟什麼出身啊?」一般來說,金冊上頭一開始就會載明王後的身世,好比出身于哪一家、哪一族等等。

 「有了,宿星!想不到曹王後是宿星人,她是宿星的小公主!」

 「怎麼可能?!當年宿星王死時,並無遺留任何後代,她哪有可能是宿星王族子孫!」

 「是真的,上頭寫得清清楚楚,她是宿星王族第四代繼承人,她的爹是死去宿星王的王叔,因為宿星王族幾乎滅絕,所以她是宿星最後也是唯一的一位公主。」

 「大家都以為宿星與弦月一役之後滅盡了,原來沒有啊。」

 「那好啊,雖是落難公主,但好歹也是位公主,這還是配得上咱們王上。」

 「可日前傳出她私自出宮,與劉權昕共謀還有染,這又是怎麼回事?」又有人提出這事。

 「你難道沒听說這次劉權昕造反,是曹王後趕去九華宮救了王上一命的,這事在場的眾軍將都瞧見了,每個人都被她的舍命之舉感動,她怎可能與逆賊劉權昕有染,這分明是誤傳。」

 「也是,她救王上是大伙都瞧見的事,這就證明了她的清白,那有染之事是瞎傳……」

 大廳上眾人還在討論,而那小桌上的老人則悄悄扶著似乎病弱得舉步維艱的小的,往客棧樓上的客房而去,他們不再繼續听大家說些什麼了。

 一回到客房里,曹默默就不支的往床上倒去,曹寅也替孫女倒了杯熱水放在她床前。

 「咳咳咳……」她沒能喝下,不是因為淚流滿面,而是自己的身子根本已經吃喝不下任何東西,以後就連說話能力,恐怕也會漸漸失去,最後在不能言語、不能動彈的情況下死去。

 曹寅也見了嘆口氣的在她面前坐下。本想趁她還能走動的時候,帶她出房間透透氣,不料就听見這些事,唉,听了後,自己也又悲又喜,心情極端復雜。

 「我也想不到,那小子竟然將你立為王後,他可真有心啊!」他誠心說。如今他已不再怨冶家父子滅宿星一事,孫女說的對,一切有因有果,宿星會敗是自己造成的,怨不了旁人,而他也不得不承認,冶家父子都是難得的明君,由他們統治實在是百姓之幸。

 曹默默眼眶里蓄滿翻涌的淚水,「王上為何要這麼做……嗚嗚……」她感動到不行,方才在大廳時,就差點激動的哭出來,直忍到避開人群才敢哭。

 「唉,當初以為他冊立義明日為王後,對你根本是無情無義、一點都不在意,可這會才知道,他是找人為你代嫁。且再仔細去想想義明日的作為,一來就殺了唐正禮,扳倒泰國之,就連王仁甫這卑鄙的老家伙也一並幫你除去,這些具是反對立你為後的人,更是朝廷中吸食民脂民膏的毒瘤,而義明日若無冶策在後頭支持,她也干不了這些事,然這些人與她無仇,她何必鏟除,這分明是冶策讓她來替你披荊斬棘的,這小子,用心良苦!」細細想通這些事後,他不得不點頭道。

 曹默默淚如雨下,悲喜得不能自已。多高興他心中有她、多高興他為她做的這些事,不枉自己為他付出真心、不枉自己此生愛他一場,只可惜……

 她忍不住大哭起來。

 「要回去嗎?」曹寅也嘆聲問。

 她悲哭著猛搖頭,「不能回……咳咳……不……不能回……」

 「可他大費周章的發皇詔,不就是希望你得知真相後回去找他。」

 她哭得抽抽噎噎的說「我如今已是暮景桑榆、朝不保暮,見他又能如何?只是讓他為我送終罷了……咳咳……與其讓他見我這形銷骨立、形如槁木的丑模樣,還……還不如就此與他別過,咳咳……讓他盡早忘了我,再去、再去立過新後。」

 她眼里充滿淚水,邊說邊咳,顯見身子狀況極差。

 曹寅也見了心痛,「他將你的身世都查清楚了,應該也知道我其實不是你的親爺爺,只是宿星王族的護衛,當年護著你爹娘逃出宿星王宮,幾年後他們生下你死去,我為了繼續籌謀扳倒弦月之法,將你當成我親生孫女扶養,你從此與我姓曹,這些事縱然冶策都知道了,不過你身中劇毒之事,恐怕他還是不知曉吧,而你若不願出面,他也許要恨你無情無義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我沒將自己這破身子照顧好,明知餓不得還這樣不知死活的幾天都忘了進食……」她自責,只能怪自己。

 「這還不是教那小子給氣的,他若不迎個假王後來,你怎會傷心到吃不下飯,讓自己身子里的東西生病,而你若不是再為他擋那一箭,讓自己傷上加傷,哪至于藥石罔效,這一切分明都是孽緣,孽緣!」

 曹寅也說著眼眶驀然泛紅的又捶起自己的胸膛。

 「而真正該怪的人是我,我若沒有一心想要替先王報仇雪恨,又怎麼會有眼無珠的去與劉權昕合作,讓他逼你幫他,甚至騙你離開帝宮,教你深陷痛苦,最後讓你體內的藻毒發作,這都是我的錯,你若好好待在冶策身邊,何至于會有今天!」

 他悔恨交加,終究內疚到老淚縱橫。

 「爺爺,我不怪你,一切都是我的命,其實早在我一出生時就該死的……」

 月華殿內,冶策發威動怒的掃落御案上的所有東西。

 「請王上恕罪!」小全子慌忙地跪下請罪。是他說王後娘娘只是吃射日公主的醋,所以不願回來,但如今公主都走了月余,那皇詔也公諸于天下了,卻仍不見王後娘娘回來,眼見王上一日陰沉過一日,直至今日終于爆發的掀桌動怒了,他不得不趕緊跪下求得饒恕。

 「起來!」

 小全子不敢起身。「還是請王上治奴才的罪吧,若奴才受點罪能讓王上怒氣平息,那奴才便值了!」他忠心為主的說。

 「住口,難道朕砍了你的腦袋那女人就會回來?」冶策火大的道,更恨這回她居然走得這麼干脆,連雄都不知她的所在。

 他完全失去她的芳蹤,不知此刻她到底身在何處?

 而這女人的不歸著實讓他心痛不已,若不是吃醋,那又是為什麼不歸?難道真如她所言的,不適應宮中生活,不想留下,這話的意思就是不要他!

 為此他夜不成眠,那種孤單夾帶著絕望的滋味,每每讓他心悸到天亮,他多怕她從此不回來了。

 他一出生便是太子,二十歲即登基為帝,至今呼風喚雨未有挫折,更遑論怕過什麼,而今他真的怕了,怕自己好不容易愛上的女人不要他,他這弦月君王被一個女人給狠心拋棄了!

 「王上,興許王後娘娘有什麼苦衷也不一定,否則她沒理由不回來啊!」小全子怎麼也想不通,卷著袖子抹淚說。

 「你不用再替她說情了,若有苦衷大可對朕說,為什麼偏要躲著朕,這女人著實不可原諒。去,朕要你翻遍弦月的每一寸土地,就算藏地三尺,也要將人給朕挖出來,這回朕絕不會放過她!」他怒氣沖天,決心找出曹默默算帳。

 「找不到的,我想她也許已經死了。」冶屏君驀然走進月華殿說。

 「姑母?!」他錯愕于她所說的話。

 冶屏君來到他面前,臉色凝重道︰「讓我告訴你吧,我見過那丫頭,她中了藻毒,來日無多。」

 「你說什麼?!」冶策聞言心驚。

 「那丫頭已毒發了,就是因為見她活不久,我才讓她去九華宮救你,而今你已平安歸來,她既有心躲起來等死,你就別再找她了。」她勸他。

 「藻毒?!那是什麼?請姑母講清楚!」他第一次听見這樣的毒,吃驚的問。

 「藻毒是宿星王族特有慣用的毒,此毒由深海的海藻中提煉而出,中毒者會無法進食,數日後死亡,你的母後也曾經中過此毒,幸而服下解藥後無事,而若那丫頭的身世如你所公諸于世的那般,是宿星王族的後代,那這毒應該是來自她娘親身上的。

 「記得當年你父皇攻破宿星王城前,宿星王族不願受辱皆吞下藻毒,而那丫頭的爹娘定也服下藻毒尋死,後來雖經曹寅也救下,但曹寅也並非王族人,沒有藻毒解藥,而那兩人當初是存心尋死,自是沒想過保存解藥在身上,想是曹寅也另外用了方法救醒他們,但是這毒豈是這麼容易解,就算暫時被救活下來,也拖不了幾年時間,他們最終還是喪命,但所幸這期間誕下了那丫頭,至少讓宿星王族有血脈遺留于世。

 「但藻毒的毒性很強,孩子經過母親體內也染上了劇毒,只不過讓我想不通的是,那丫頭如何能活到現在?她早該在出世不久就死了才對。」她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咦?這也不對,王後娘娘和長公主所言中藻毒的癥狀不盡相同,娘娘身子圓潤,又很能吃,隨時總是在吃東西,哪有食不下咽的情形?」小全子插口道。

 「我見到她時,她已是瘦骨嶙峋,而之前她是胖的嗎……」她深思了一會後,道︰「原來如此,我明白曹寅也是如何解救下她的爹娘以及她了!那是食蟲,曹寅也在她體內養了只食蟲,此物不受藻毒影響,能讓她不停的吃,吃下的東西一半供養食蟲,另一半則由自己身子吸收,這才能讓她延命至今,可我猜近來她體內那只食蟲讓她養死了,所以她才會快速消瘦,最後就如所有中藻毒的人一般骨瘦如柴的死去。」

 「若真是這樣,那王後娘娘不就沒救了?!難怪她不肯回到王上身邊!」小全子震驚的說。

 冶策跌坐在龍椅上,臉色慘白無血色。「食蟲死了,不可再養嗎?」他嗓音干啞的問。

 冶屏君搖頭,「所謂食蟲即是蠱的一種,一副肉體一生只能供養一次,再新養的不會接受他人遺留下來的舊軀體,我想,當年她的爹娘應該也是因為食蟲死去,才身亡的吧。」

 「就……沒其它救命法嗎?」冶策顫抖的再問。

 「唉,隨著宿星王族盡滅,屬于他們才有的解藥也已失傳了……」

 冶策呆坐如泥塑木雕,久久都無法動作思考。

 這夜,上弦宮來了一個眾人皆以為死了的人,而他也確實像個半死不活的人。

 由九華宮的宮牆跌落後,他瘸了一只腿,過去俊秀挺拔的模樣已不復見,整個人散發著頹廢與腐敗之氣。

 「我知道她在哪。」他道。

 「說出來,朕會答應你所有條件,包括帝位!」冶策毫不猶豫的說。

 這人面容陰黯,「我爭帝位只是為吐一口氣,不願再苟且偷安,為他人俯首稱臣,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她,想她跟著我時能抬頭挺胸、意氣風發,只是哪會想到這反而害她毒發……」他哽了哽聲,語氣自責。「我不求帝位,只願她最後的日子能無所遺憾,以彌補我對她的過錯。」

 冶策沉下面目。「她在哪?」

 「曹將軍在宿星海邊有一處茅屋,當年他救出默默的爹娘時,便是藏身在那里……」

半個時辰後,冶策旋風似的離開了自己的寢宮,冶屏君得知兒子進宮,出來見他。

 她望著自己模樣憔悴不堪的兒子,眼眶逐漸盈滿淚水,「你怪娘嗎?」

 「怪。」劉權昕不掩飾對母親的恨意。

 她心一揪,「我知你怪我,怪我保的是冶姓的天下,而不是劉姓的。沒錯,娘是偏向冶策,可你是我懷胎十月所生,我又怎會棄你于不顧,只是這情勢你也瞧見了,劉族的聲望早教你爹給毀敗殆盡,即便有御璽,相信他們也不見得會听你的命令行事,他們對劉氏王族太失望,而冶家父子又將國家治理得太好,整個弦月四海升平、國富民強,到底誰還會再想恢復劉氏治國?

 「娘早已認清劉氏天下既失便再也奪不回來,讓你別爭,只是不忍見你遭遇今日的局面,不忍你親眼見到劉氏的不堪,更不願你承受這殘酷的事實……娘錯了嗎?」

 她一生任性驕傲,更曾愛上不該愛的人,但身為人母,她又怎會不顧自己的孩子,這份長期被親生子誤解的心,在這刻總算自己當面說清楚了。

 寢內安靜了片刻後,終于傳出劉權昕悔恨的痛哭聲。

 他失去了一切、失去了默默、失去了江山、失去了一條腿,但至少,他娘最後告訴他,她是愛他的,這讓他長久冰封扭曲的心,終于有了溫度……

 春暖花開的日子里,海岸邊有座桃花林,桃花多嬌,灼灼芬華,滿是枝頭。

 大魔舒展雙翼,颯然在無雲的天空滑翔而過後低飛進林。

 多年來,她一直「重如泰山」不曾有「身輕如燕」之感,如今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跑。

 桃花落下枝頭後隨風輕揚,而她,彷佛那片片輕飄飄的花瓣,在桃花林中恣意飛揚。

 然,花瓣有風送,那自己是誰帶著她飛揚呢?

 誰呢?

 曹默默睜開沉重的眼皮,努力要看清楚。自己很久沒有睜開過眼楮了,眼眸溫得很,但究竟是誰呢?是誰抱著她?

 呵呵,原來是個美男子,瞧他眉眼如冶策、鼻唇如冶策,嘿嘿,連神氣模樣都如他……

 呵呵,老天待她真不薄,知道她想念他,就讓她夢見與他相像的人。

 「嗨,你會說話嗎?」

 他點頭,「會的。」

 「天啊,你連聲音都好像他……」

 「像誰?」

 「我愛的那個啊!」

 「哪一個?」

 「那脾氣很壞,有著刀子嘴的男人!」

 「既然脾氣壞,又刀子嘴,你愛他做什麼?」

 「就愛啊,脾氣壞是因為他是帝王,這叫威怒天下,至于刀子嘴,你沒听過豆腐心嗎?他那個人啊,嘴壞心不壞,待我極好。」

 「那這樣你還不回去他身邊,不怕他等急了嗎?」

 「他急了嗎?」

 「急了。」

 「那你替我告訴他,我……回不去了。」說著一哽,一滴淚瞬間滾落她臉頰。

 他輕輕為她拭去淚珠。「回不去沒關系……他說,他來。」

 「讓他別來,還是回去吧,我現在的模樣很丑。」

 「他說不丑,他見過你更丑的時候。」

 「什麼時候?」

 「小時候滿臉雀斑像個芝麻包子的時候。」

 「他見過?!」

 「見過,你還強迫他買下風箏,那時甚至膽大的爬上他的肩,抓他的發,差點讓他要人將你的頭給砍了。」

 「原來……他便是那個弄壞我風箏又不買的壞蛋啊!不過,那時我確實夠丑的,難怪他記住了……」

 「他說,你那丑樣,他會記上一輩子。」

 眼淚如一道河水,徐徐流下。「他還說了什麼嗎?」

 「沒說什麼了,就是讓你再變胖回來,他不習慣瘦子。」

 「就說他眼光奇怪,怎會喜歡胖子?」

 「不是奇怪,是獨特,他喜歡胖乎乎,腰上掛著一簍油的女人。」

 「那我就說自己現在丑,又干又扁,他見了定要嫌棄。」

 「吃胖了不就不丑了。」

 「吃不胖了……」

 雄由頭頂丟了塊肉干下來,掉落在她的胸口上。

 「它讓你吃些,多吃些自然就能胖回來。」他說。

 「怎麼這只大鷹也像我與他養的鳥兒子雄啊?莫不是他也來了?」

 「……」

 「我不見他喔。」她忍住汞酸的說。

 「……不見就別見了,你高興就好,不過,你可是天底下第一人敢拒見皇帝的。」

 「那我真夠了不起了。」

 「王後是有點特權的。」

 「就是說啊,當王後就是這點好,能囂張,不過……能不能請你再幫我轉告他,就說我這王後連一天的職責都沒盡到,還是讓他收回去吧,別白佔了這個人人都想要的位置。」

 「既然人人都想要,你還舍得讓他收回去?」

 「是舍不得啊,可是很多事強求不來的……」

 「誰說的,他偏要強求給你看!」

 「別,老天自有安排,他何必……」

 「他一生羨慕父皇有母後,不信自己得不到相同的愛,他就要同老天爭,爭luo了他一輩子感謝;爭輸了,他下地同老天理論去!」

 「下地?!」她一驚。

 「不然怎麼爭,難道放你一個自己去同老天理論嗎?自然是兩個力量大,這才能爭出個輸luo來!」

 「啊!這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他高興就行!」

 「他是王上啊,怎能棄弦月子民于不顧?」

 「王上也是人,既然娶了娘子就得負責,而且負責到底,死活不論!」

 「你……嗚嗚……嗚嗚……你這個混蛋!」她終于裝不下去了,這個笨蛋!

 冶策抱起她在桃花林里漫步,桃花爭艷,嬌艷欲滴,風景如畫,雄低飛停上他的肩頭,他仰望天際,忍了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釋放出來。

 「蠢蛋嗎?我是蠢,早該說出喜歡你的話,這樣你又怎會誤會我對義明日有心,我更該早些接你回到身邊,而不該想著等收拾完劉權昕再說,若沒耽誤這些,你也許不會抑郁毒發,更甚者,你若未趕去九華宮為我擋箭,身上的食蟲又哪里會真正死絕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這些也不能夠怪你,我擅自出宮一去不回,你當然氣,自然想讓我在外頭吃點苦頭再回去,不過射日公主之事倒真讓我傷透了心,一度以為你有了新王後就不要我了,再說了,那箭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為你擋的……這一切都是命啊!

 「只是這回……不行了……其實,我的心從方才起就怦然跳個不停,死前能見你最後一面,我竊喜得很,如果可以,我多想再喝一次你沏的茶,這次,無論多難喝,我都會喝下肚的……」她滿臉淚痕,偏臉上還微微地笑。

 春風吹在她干涸的臉上,連淚珠都被吹起,他抱著輕盈的她,在草地上坐下,桃花花瓣漫天飛舞,一徑地灑下,落得他們的頭臉、身子到處都是艷紅的花瓣。

 雄很安靜,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只是靜靜地立在他肩上,望著逐漸再度闔眼的她,鷹眼疑似有水光。

 「好,你會喝到的,我保證,只是,別後悔說這樣的話啊……」

 桃紅爛漫,繽紛亮眼,彷佛生機無限……

 半年後

 「王後娘娘,王後娘娘,您別逃啊,王上說了,這是您生前的願望,定要完成的,您這是要上哪去?」小全子抱著跑得快散開的發髻,在曹默默後頭追趕著。

 「我都活過來啦,那些什麼狗屁心願,就當是腦袋不清楚時說的話,做不得數的!」曹默默抓著裙擺逃命,毫無王後的樣子。

 「可王上茶具都備好了,就等您過去啊,您不去,那茶誰喝?」

 「誰愛喝誰喝去,我死也不喝!」

 「可王上是為您沏的,您不能辜負……」

 「告訴王上,我說謊,我後悔了,他沏的茶難喝死了,我絕不奉陪!」

 「到底有多難喝,讓你打死不喝?還不給朕過來!」某人親自來逮人了。

 她一嚇,差點跌跤,幸虧某人眼捷手快,接得正著。

 「成天就像兔子一樣跳跳跳,都有孕在身了,萬一出了什麼差池,你有臉見人嗎?瞧不自縊向臣民謝罪能了事嗎?」他教訓她。

 這麼一說讓她冷汗直流,她有三個月身孕了,肚子里的孩子是全民的期盼、天下的依歸、弦月的未來,她身負重任,萬一有個閃失,她真得以死謝罪,否則不能平息民怒。

 他用自己的龍袍袖子,幫她擦去額上的汗。「你給朕安分點,別出婁子,不然朕有你好看!」他惡狠狠地警告。

 她不敢回嘴,只得呵呵干笑點頭,「是是是……」

 「哼,真不懂,朕的茶是毒藥嗎?這可是嶺南進貢來的上好茶葉沏出來的,居然還嫌棄?」他邊為她擦汗邊道。

 曹默默擰了眉,她也覺得奇怪啊,怎麼這樣頂級名貴的茶讓他沏來會這麼令人難以下咽?

 不過這白目的話,她可不敢說出來,只讓骨碌碌的眼珠子低低垂下,像是正在認錯反省。

 他果然沒再繼續罵下去。「既然你不想喝,那便算了,等孩子生了再喝,反正這茶朕隨時可以為你沏,你這「遺願」朕總有一日會替你達成的。」

 她瞪大了水亮明眸,想批評或澄清又不敢說,表情尷尬轉折,最後只能抓耳撓腮,模樣真是筆墨難以形容。

 冶策似笑非笑地瞅著她,犀利的黑眸藏著寵溺。

 「怎麼,有話要說?」他托起她尖尖的下巴問。大家都說他的王後美,五官精致,更是少見的縴細美人,但他卻懷念她豐潤飽滿,胖乎乎、肥嫩嫩的時候,那抱起來多有質感,舒服得教人舍不得放手,可自從她解去藻毒後,便恢復正常,身子變得皮包骨,讓他怎麼摸來就是少些滋味,如今懷孕了,他一心想喂胖她,不過成果也不彰,如果能夠,他真希望在她身上再養只食蟲,好恢復她那圓滾滾的美妙身材。

 「沒話說的……」這時她哪敢再說什麼。

 半年前她以為自己死定了,遺言說出想再喝他沏的茶,那實在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如今簡直悔青腸子了。

 「父皇與母後今日會悄悄回宮探咱們,得知你有孕,兩人應該歡欣得很,尤其是母後,她一直遺憾不能再為父皇多生幾個孩子,這會就要有孩孫可抱了,瞧她不笑得闔不了嘴。」父皇與母後已過慣閑雲野鶴的生活,此次回來並不想驚動眾人,目的只是想探探媳婦以及未出世的孫子,之後他們就又要繼續雲游去,過足他們兩人清幽的日子。

 餅去,他被父皇苦荼,後來得知父皇是為了訓練他接位,好早日帶著母後離開享清福,因此讓他氣得遷怒紅顏,從此愛江山不愛美人,對女人避如蛇蠍,可如今,自己依然被女人套牢,難道這真是冶家男子的宿命嗎?

 再瞧瞧自己女人微微隆起的肚子,最好這胎就一舉得男,那麼……哼,他也要學父皇一樣,好好給他栽培教育教育,將來輪到自己媳婦熬成婆,再帶著娘子逍遙去!

 「臣妾能活下,還能順利為您懷上孩子,這都是母後的功勞,見到她我得當面謝恩才行。」听見大帝與世後要回來,曹默默立刻興奮的說,不過瞧見他瞧她肚子的眼光帶著殺氣,不禁心里一毛,抱著小腹往後輕挪了一步去,有了不祥的預感。

 這人是在打什麼主意?不會也想荼毒自己的親兒吧?

 「嗯,這次連朕也要好好感激母後了,多虧了她的解藥,才能救你一命。」他由姑母口中得知母後也中過藻毒,去書詢問母後解毒法,誰知母後竟然怪他怎不早問她,原來她有解藥。

 當年在弦月的立後大典上,她遭宿星王子癸天星下藥擄去宿星想逼娶她,後來獲得解藥解毒,人也隨即被父皇出兵奪回,之後宿星王為彌補兒子犯下的過錯,將當初王子為討好她贈予的大批寶物,全數命人送來弦月給她,而這其中就有藻毒的解藥。

 而隨著宿星王族滅亡,她以為這世上再也不會有人使用藻毒了,這瓶解藥便一直被收藏在月華殿的密室里,待她告知他後,他立即去取出,帶去默默身邊,喂她服下,終于撿回她一條命。

 說起這個,曹默默不住瞪視他。這人真是可惡,那日在桃花林里明明他已經喂食她解藥了,她這才能清醒過來說話,但他卻還讓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兩人是最後相見,生死訣別,害她心情悲酸得很,哭得眼淚簌簌、淒淒楚楚,卻哪里知道自己白哭了。

 事後雖惱,但小命都撿回來了,還能怪他嗎?

 而且這家伙雖說疼她,平常也忍她,但當惱怒的時候也很嚇人,罵她不嘴軟,自己這說穿了,就是懼夫,他臉一拉下她就怕了,溜逃第一名,沒用得哪敢唆什麼。

 唉,她大概是弦月史上最窩囊的王後吧,她多羨慕婆婆啊,在弦月有權有勢,丈夫又听她的,這等馭夫術,等見到婆婆自己可得記得好好討教,學個幾招,日後傍身,必要時當成救命錦囊用。

 「你在想什麼呢?」冶策陰森森的問,睨她的眼光帶著不容造反的警告。

 這股寒氣灌得她冷得直發抖。「沒想什麼、沒想什麼……呃,王上,臣妾突然想起一件事,說是女人不能議政,可女人能議「家政」吧?臣妾想,時代不同了,三妻四妾不合時宜了,是不是也該規定大臣們不得納妾,以保家和萬事興……」她勾起他的手臂往下弦宮去,一臉的討好涎笑。

 「禁止納妾?這不讓他們立刻「家變」,這哪來家和萬事興?」

 「欸,革新都有陣痛期,家變之後就能興家了,只要過了這關,自然就萬事太平,咱們家不也這樣……」

 「哪是這樣,朕可沒納其它嬪妃。」他哼聲,任由她拉著走。

 「就是說嘛,你可是最好的典範,自己都以身作則了,大臣們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到了下弦宮,她拉著他往大床上坐,清亮帶點詭計的眼瞳笑意盈盈地誘惑著他。

 「嗯,是有點道理……」擁過她縴合度的身子,她這媚態對他向來受用,傾身朝她細白的頸項上吻了上去,之後自是發生令人臉紅心跳的事,小全子早知情知趣的不知閃哪去了,晚霞兩姊妹以及一干在下弦宮伺候的宮女,也不敢妨礙兩人發展發乎情之事,識趣的也全跑光光。

 兩人一番纏纏綿綿後,她趴在他身上,賊賊地在他胸口上畫圈圈。「王上,你說方才臣妾的提議可好?不如發個「禁妾令」如何?」

 他身子滿足後,心情放松的閉目養神,「嗯……」

 「嗯的意思是?」目的快達到,她興奮的問。

 「意思是,以其昭昭,致人昏昏的枕邊風不可取,朕不是昏君,帝王不能讓女人牽著鼻子走,你的提議朕會記上心頭,此事,再議!」這就是拒絕了。

 曹默默愕然。這不是白白被睡了?

 「你……」

 「怎麼,這會床也上了,事兒也做了,你還不滿意?」

 「我……」

 「這‘禁妾令’朕是不可能發布的,不過,你若私下想對朕下這道王後懿旨,朕可以考慮接旨,但這就得瞧你這次怎麼表現了!」他再度覆上她的身子。

 可惡!這奸詐小人,就知佔她便宜、欺她善良!

 她氣得想罵人,卻被他吻得酥軟,再加上長期畏夫,又貪圖他的男色yin威,本想為全國婦女謀福利的,瞧來,只好要她們自求多福了,「禁妾令」就只好私下自己受惠了。

 【全書完】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