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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蠍代後》第6章
第5章

盧鴻雁朝義明日單膝跪地,「臣救鳳駕來遲,請公主恕罪!」他身後是千人的軍隊,他一跪,其他人也跟著跪,東方府前霎時跪滿了士兵。

 「鴻雁,你起來吧,是我自己離宮的,你們何罪之有。」義明日親自去扶他起來,也讓士兵們起身。

 盧鴻雁站起來後,立即關切的往義明日身上瞧了瞧,擔心她是否受傷。

 此人今年二十有六,年輕有為,體格英挺,英氣勃發,是射日第一將軍。

 「我很好,沒受傷,你放心好了。」曉得他關心,她主動告知。

 「公主,是臣不好,不該選在這時候離宮去見二世帝,讓你受辱參加什麼招親會,這才讓你一氣之下離宮散心,讓有心人士有機可趁,不過你不用擔心,臣回來了,不會讓人再傷你分毫。」他激動的握住她的手。

 他能觸踫她的手,可見兩人交情並非一般。一旁的東方清平將這瞧在眼底,抿唇,眉頭緩緩攏起。

 「這位將軍是否先進在下府里坐坐,才好和公主深談,這些士兵在下也會讓人送來帳篷讓他們就地休息。」他打斷兩人,輕聲建議道。

 盧鴻雁的目光這才往他身上看去,見他一襲銀白衣衫,廣袖博襟,面容清雅,眼底立刻閃過一道極冷的光。「也好,本將軍就進去受你招待。」他傲慢的點頭。

 他這態度立即惹得武雄和二虎他們的不悅,正想要回頂兩句,瞧見東方清平警告的眼神才作罷,不過他們臉色極臭,壓根沒等客人先行,就自己先進門了。

 盧鴻雁見狀,臉色猛地一沉,不高興了。

 可義明日沒多留意他的表情,轉身進府,想著待會得問他哪些事,可別漏了什麼。

 她滿腦子思索事情,進到花廳,自然而然坐到東方清平身邊去,連與他同喝了一杯水都不自覺。

 這讓隨後進來的盧鴻雁瞧見了,頓時感到不是滋味,且見無人招呼他就坐,只得自己繃著臉找位子坐下來。

 「鴻雁,你到弦月帝宮去,帝後他們可都安好?」義明日先問起這件事。射日是弦月的屬地,雖然得以獨立為政,但凡事還是得尊重皇帝,年年前去報告國政,往年都由她親自前往,可今年心情有點疏懶郁郁,就讓他代她前去了。

 「帝後恩愛如昔,只不過二世後下個月即將臨盆,帝宮氣氛緊張,不若平時輕松,而國事報告甚為順利,二世帝並未對咱們的施政有意見,只是讓咱們再想些法子,讓射日子民的日子能再富裕些。」盧鴻雁將去帝宮的情況簡單描述。

 她頷首表示明白。

 默默已一連生下兩位公主,可舉國期盼她能誕出繼承帝王之位的王子,若這胎再不能如願,全國臣民又要再度失望,默默承受這種壓力,哪里輕松得起來,連帶使得帝宮里的人都緊張萬分,無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緊盯她的肚子。

 冶策雖極為疼惜她,但在生子這方面也委實無力,只能靠天幫忙了,不過可以想見若這胎再是公主,他大概會宣布公主也能繼位,讓弦月未來可以有女王這方法為妻子解套,如果因此遭臣民反對,以他的個性,為了繼續護妻應該不惜再血清一番吧。

 想當年大伙都反對他立曹默默為後,只因為她出身不高,僅是臣子家奴,又嫌她議政,擋人財路,幾次藉事端想處死默默,于是冶策找自己去充當利刃,替妻子除害,殺出一條通往王後寶座的血路來,而自己也是因為那一役從此背負蛇蠍之名。

 冶策絕不容許未來再有人威脅到他的愛人,若那些不知死活的人敢再與默默作對,下場實在堪慮。

 說實在的,自己著實羨慕默默,能得到冶策的真心以及唯一專寵,簡直幸福至極。

 「咱們不用為二世後的處境擔憂,她這胎不管生男生女,自有二世帝為她盤算,至于如何讓射日子民生活過得好些,這事我心中已經有譜了,相信不久的將來,射日百姓會有好日子過的。」提起這個,她立刻側首朝東方清平嫣然一笑,包含一股默契與信賴。

 盧鴻雁見了臉色一斂,十分訝異她與東方清平竟是如此自然親昵。「公主打算如何做?」他問起,順便打破她與東方清平之間無形的親密氣氛。

 聞言,她這才將視線由東方清平身上拉回。「我決定有條件的開放射日的商權。」

 他大吃一驚。「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是公主最常掛在嘴邊的,您一向反對讓商人到咱們射日來的不是嗎?」

 「過去我的觀念好像有點太過極端了,商人不全都是卑劣無益處的,只要適當的開放利用,反而能讓百姓的生活過得更好。」她再一次瞥向東方清平,眼中藏著止不住的笑意。

 這瞧在盧鴻雁眼中,宛如她在對東方清平傳送情意,他神色明顯一變,已然明了是誰改變了她的想法,不由得對東方清平更加深敵意。

 「開放商權一事咱們回宮之後與眾大臣商量過後再談,這會先說說公主的事,臣由弦月回來見到王上,他馬上告訴臣公主在宮外遇刺之事,臣已著手調查,究竟是誰敢膽大妄為謀害于公主,相信很快就會有眉目的。」他自信的說。

 「這事是該仔細的查,刺殺我的人手段陰狠毒辣,稍早東方府才險些慘遭滅門,目的是想將我的死布置成在民宅遇劫而不幸慘死的意外,讓人不去追究我真正的死因,這樣的人心思極度縝密,要找出此人並不容易。」她沉吟道。

 「什麼,公主又再度遭刺遇險?!」他寒了臉,表情憤怒的指責東方清平,「公主鳳駕在你這借住,你怎能讓她受驚!」

 而未等東方清平表示什麼,武雄已經忍不住站出去酸他,「咦?你這話很奇怪,保護公主不是你射日將軍的職責嗎?怎麼反過來指責我家公子讓公主受驚?況且咱們才剛因為公主的關系差點被滅門,這點你又怎麼說?這人情事理、是非對錯,你這位射日將軍好像都不懂啊?」

 盧鴻雁被說得一臉難堪。「此次本將軍就是來接公主鳳駕回去的,至于你們東方府若有什麼損失,本將軍願意賠償。」

 「賠償倒不必,錢我家公子多的是,而你若要帶公主走,咱們也不留人,就請盡快——哎喲!」手臂突然讓人狠狠擰了,武雄發出痛呼,正想罵是誰敢捏他,這一瞧,見到瓊芳怒目的樣子,登時連屁也不敢放,摸著鼻子又改口,「公主矜貴之身,窩在咱們這實在太遷就,我也只是擔心公主委屈,所以才這麼說的,事實上,公主要走,咱們……咱們都感到萬般不舍,想極力挽留……」

 二虎幾人听他這麼說,立刻雞皮疙瘩掉滿地,個個不齒至極的瞪向他,只是受點yin威就連這種話也說得出口,真是令人鄙夷蔑視啊!

 武雄慚愧地趕緊低頭,真是沒臉見兄弟了。但沒辦法,瓊芳這女人也挺凶的,完全不輸她主子,他惹不起啊!

 「小日,想殺你的人尚未抓到,你回宮去好嗎?」東方清平懶得理會手下們的瞎鬧,擔心起義明日的安危。

 東方府上下就連小廝都身懷絕技,她在這才是最安全的,這般貿然回去,恐有危險,他並不希望她走。

 「我——」她正要說話,盧鴻雁已搶先開口。

 「公主的安全自然由我負責,東方公子一介商人,只要顧好自己的性命財產即可,旁的事你管不來,也沒能力管,更不關你的事!」他態度相當傲慢不客氣,根本看不起東方清平。

 東方清平並未因此露出惱怒神色,臉上仍掛著和煦的笑意。「將軍說得極是,在下不好不自量力,既然如此,小日,你就將稍早咱們抓到的那群人帶走吧,只要好好拷問,相信會問出指使者的。」他用一貫溫和的口吻對義明日說。

 「嗯,我也正有此打算,這群人我帶走,不信問不出個名堂來!」

 「你們生擒了殺手?」盧鴻雁听聞後十分吃驚。

 「沒錯,咱們一共抓了七十八個假扮強盜的殺手,這會還綁在咱們院子里呢!」陳標得意的告知。

 「七十多個殺手?你們有本事生擒這麼多人?!」盧鴻雁更驚訝了。他這時才驚覺東方府不尋常,並非自己認知的一般富戶,顯然另有乾坤。

 「這還不簡單,這群人是活不知路,闖進來自己找死的,要不是公子仁善,讓咱們手下留情,咱們原不打算生擒而是想死拿!」武雄掀唇道。

 盧鴻雁愕然,不住打量起面前的東方清平,此人看似溫文爾雅,毫無殺氣,可再瞧深一點便不由得一驚,此人皎如日星,氣度不凡,身上雖無冷冽煞氣,但淡如春風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一切,反倒更教人生出刺骨的感覺,他忍不住對東方清平加深防備。

 還有一點,此人竟喚公主小名,可見與公主已培養出交情,他心中暗生怒火,霍地站起身道︰「公主,這批人交給臣,臣會負責拷問他們,公主這就跟臣回去吧!」他急于要帶她離開東方清平的身邊。

 東方清平蹙眉,心底隱隱不快,難得動怒,此刻居然很想將盧鴻雁打出東方府。

 而義明日似乎也不太高興盧鴻雁的獨斷語氣,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一名小廝急急忙忙的奔進來朝東方清平嚷道︰「公子,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東方清平沉下臉。「出什麼事了?」一夜多事,這會又有什麼狀況了?

 「回公子,那批殺手死啦!」

 「你說什麼?!」義明日愀然變色的站起來。

 「好端端被綁著,怎會死呢?」武雄不解急問。

 「他們服毒自盡的,那毒就藏在嘴里,剛剛像是一起說好的,集體咬破劇毒死了!」

 義明日听了這話跌回椅內,不敢相信,七十多人集體死得干干淨淨了。

 東方清平臉色難看。這事越來越復雜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讓這群殺手不成功便成仁,甘願一起自盡?

 這女人不是普通的危險,他凝眉深思。「小日,既然你我將來要合作,我理應去拜會一下射日王,這才好將合作的事宜落實。」他開口道。

 「你要與我回王宮見宇兒?」她聞言訝然。

 他含笑點首。「沒錯。」

 東方清平竟然要一道走?!盧鴻雁怒形于色。

 而武雄等人則是吃驚不已。哎呀呀,公子怎麼自願去蹚這渾水了?

 莫非公子當真「鬼迷心竅」,涼亭那一抱後,抱出問題來了……

 射日以紅為尊,王宮建築以紅系為主,舉凡屋檐、梁柱皆漆紅,且因地處北端,氣候長年偏寒,大氅與棉襖幾乎不離身。

 義明日才踏進朝日大殿,一名身上裹著紅狐毛的孩童立即奔向她,撲進她懷里。「王姊!」

 「宇兒!」她高興的抱住弟弟。這名孩童即是射日的國君義明宇,他的相貌與義明日有三分相似,雖然只有九歲,但已能瞧得出將來必定是位輪廓分明、濃眉大眼的英俊王。

 「王姊總算平安歸來了!」義明宇喜道。

 「是王姊不好,讓你擔心了。」她心疼又內疚的說。

 他搖頭,眼眶有點紅,瞧得出是真的很擔心姊姊的安危。

 「都怪宇兒沒用,保護不了王姊。」他自責自己年紀小,樣樣依賴姊姊,恨不能快點長大,這樣才能護衛自己最親的人。

 她輕撫他的臉龐,疼愛有加的微笑。「你已經在保護王姊了,你是王姊的一切,內心的支柱,要不是如此,王姊如何能走到今日?」當年父王一夕病故,留下他們姊弟撐起這個王國,許多人都不認為幼子與女人能治理朝政,紛紛要求宇兒退位,要她沉潛讓權,眼看王族大權即將旁落,是她去尋得冶策的支持,才鎮壓住想扳倒他們姊弟的人,自己也因為如此才會答應替曹默默代嫁,並且去到弦月的朝堂上大開殺戒,毀去自己聲譽。

 雖然宇兒的王位保住了,但他們姊弟的生活並沒有從此安穩,仍有人不服女人和小孩的統治,朝堂上阻力不小,她與宇兒都咬緊牙關在撐,絕不能丟了王權,否則將來姊弟倆無顏面對祖先。

 「宇兒身邊只剩王姊一人了,你一定不能出事!」義明宇激動的說,姊弟情深可見一斑。

 「王上莫要憂心此事,臣會保護公主的。」盧鴻雁與東方清平一起走上殿,態度鄭重的道。

 義明宇一見有外人在,立刻擦干眼淚,馬上變得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他是人君,可不能哭哭啼啼的丟臉。

 「嗯,刺客的事就拜托盧將軍了——東方大哥,你怎麼也來了?!」義明宇瞧見東方清平後驚喜起來,而且這神情似與他熟識。

 東方清平親切微笑。「在下此次進宮是正式來談商權的。」上回他來到射日時,巧遇義明日離宮,是義明宇親自接待他的,他頗喜歡這位小王上,憨直可愛,但那次造訪他並未深談商權之事,回程時正好救了被追殺的義明日。

 「談商權?王姊同意此事了嗎?」義明宇訝然問。

 東方清平含著笑正要點頭,盧鴻雁卻道︰「此事臣並不贊同,尤其不放心像八方海里東方這樣的大商賈進到射日,商人狡猾,一旦敞開大門讓他進來,形同引狼入室,還請王上與公主再斟酌。」

 義明日皺起眉頭,自己的決定他竟要她再議?

 盧鴻雁見她不悅,立即再道︰「臣知逾矩,但臣一心為射日好,只是望公主再謹慎些,況且,」他臉色不善的看向東方清平,眼神帶著濃濃的戒備。「此人是否值得信任尚待考驗,王上與公主對他的話不可貿然全信。」

 東方清平臉色亦凝重下來。「瞧來盧將軍甚有敵意,只是不知這敵意是對我八方海里東方的商旗不信任,還是對我東方清平個人不滿呢?」他直截了當的問。

 此話分明質疑他有私怨,這讓他頓時怒上心頭。「沒錯,本將軍就是對你東方清平不滿,你意欲如何?」

 東方清平冷笑。「在下並未得罪于將軍,但將軍的這份偏見實在令人不解,難道將軍處事皆是以個人喜怒斷之嗎?再說,小日之前與在下議定之事,憑你一介人臣就能推翻,你這位射日將軍未免也太跋扈了點。」他用詞越顯尖銳。

 義明日美眸詫然的飄向東方清平,極少見他與人針鋒相對,這會竟是字字帶棍,句句扎針,可見他真動怒了。

 「東方清平——」盧鴻雁再要說什麼,義明日已開口喝止。

 「夠了,這事我既已口頭議定,便是認為可行,但鴻雁既然有不同意見,我與宇兒會商量後再議。」

 東方清平聞言睨了眼她,她這是偏向盧鴻雁了,目色不禁沉了沉,一股不痛快涌上心頭,而這份不爽源自什麼,他有些道不清說不明。

 「王姊,我頭……昏……」義明宇身子忽然晃了晃,似要倒了。

 身旁的義明日趕緊抱住他,此刻再踫他的身子,竟是滾燙的,不住心驚。「這怎麼回事?」她立即問向負責照顧他的宮女。

 那宮女馬上跪下,緊張答道︰「回公主,王上近幾日染上風寒,病情時好時壞,有時會忽冷忽熱,這會定是又燒起來了——」

 「宣太醫!」不待宮女說完,義明日已急傳太醫。

 不知是這回風寒太強還是義明日自己體質不佳,在照顧了義明宇一夜後,隔日居然也昏昏沉沉起來。

 但離宮多日,紅日殿案上堆滿待批奏折,容不得她休息,只得強打起精神伏案工作,直到深夜時分,才終于乘著鳳輿回到朝鳳宮。

 到了寢宮前,正要下輿,頭突然一陣昏眩,身子跟著頓斜,就在身邊一眾宮女太監的驚呼聲下,眼看就要跌落鳳輿,忽然腰間一緊,一雙鐵臂將她勾了去,她抬眉望去,一雙擔憂的黑眸也正望著她。

 「你怎麼——」她聲音頓住了,因為身子一橫,下一瞬,自己已讓人橫抱入懷。

 「東方公子,不得對公主無禮!」一名宮女驚阻道。

 東方清平挑眉瞧向懷中愣住的人。「小日,我扶你一把,不算無禮吧?」

 「我……」義明日雙頰不由自主的酡紅起來,話完全接不下去。

 「東方公子,公主身子不適,還請您抱公主入寢休息吧!」說話的是瓊芳,她可是明眼人,兩人在東方府時更無禮的事都發生過,這有什麼,見怪不怪的忙要東方清平幫忙將人抱進寢殿。

 「瓊芳,怎能讓男人入寢,這——」方才出言阻止的宮女拉著瓊芳的袖子心急的道。

 瓊芳抿笑。「欸,沒事,瞧,公主可沒吭一聲呢,你窮急什麼?不如快去傳太醫過來給公主瞧瞧,這才是正事。」拍拍宮女的手背提醒。

 瓊芳是公主最貼身的心腹,她的話多半是公主的意思,那宮女受此提點才猛然點頭,跑去傳太醫了。

 朝鳳宮內,東方清平越過薄紗幔帷,將義明日放上中央那座華貴精致的雕雲鳳舞床後,俯首望著她,她臉色仍緋紅,但這股紅不知是生病的紅,還是其他……

 「可有哪里不舒服?」他關切的問。

 也不知是不是病了的關系,見到他站在自己床邊,她竟然倍感安心。

 「我頭昏。」應該是生病讓人脆弱,她一說完這話就後悔了,因為這就像是在向他撒嬌,而自己一向好強,哪里做得出這種事。

 他卻聞言立即在她床邊坐下,渾然未去想恰不恰當的問題,手覆在她額上。

 「燒得挺厲害的,難怪會頭昏,這一天應該都很不舒服吧?怎不早些回寢宮休息,何必逞強工作。」他忍不住責備。

 「這算什麼,我已比平日早歇了,要以前,夜宿紅日殿也是常有的事。」

 他一听,臉隨即沉下。「那是平常,可你現下病了,若不自愛,病得更重只會得不償失!」口氣嚴厲了許多。

她何曾讓人這麼罵過,登時火氣上來,撐起身子怒視他。「你以為自己是誰,可以這樣管我?」

 「我不是誰,但就要管你,如何?」他回視她,眼里無退讓。

 「你滾!」她氣得朝他肩上推去,可病中無力,這一推不僅使不上力,自己反而跌進他懷中喘息。

 他輕拍她的背。「你這性子真不討喜。」他責她好勝。

 她听了這話更火,瞧見床頭那把玉如意,抽過來就往他身上砸,他沒躲,玉如意斷成兩截,斷口鋒利,直接劃過他的手臂,頓時在他右臂上割出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直流,甚是嚇人。

 她見了愣住,忙丟下凶器,雙手摀住他涌血的傷口。「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心慌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盯著自己染血的衣袖,苦笑。「傷口上藥,過幾日即能復原。」他輕聲說,可不想再嚇她。

 她用力咬了咬唇,縮手松開他的手臂。「你走吧,我現在不想同你說話。」她有點惱火,口氣卻像是與情人賭氣似的。

 他嘆了聲,起身離開她的床。「那好吧,太醫一會就到,我若在此確實不合宜,還是先離開的好。」

 「等等!」他才轉身,她卻又叫住他。「你的手臂……也讓太醫瞧瞧再走吧。」

 「既然不安我的傷,方才又何必動手?」他調侃她。

 「誰不安了,你要走盡管走,血流不止我也不管了。」

 她有點惱羞成怒,發狠又去推他,這次他握住了她伸來的玉手。

 她一怔,臉龐更加紅艷。「你放手!」

 「不放。」他輕淺的回答。

 「放手!」

 他只是定定望住她,不語。

 她微微一頓,另一手也推了上去,結果兩只手皆被囚于他掌中。

 她用力想扯回,這一扯卻將兩人一同拉躺在床上,她倏然睜大眼眸,沒想到兩人會纏抱在一起,整個人傻住。

 床前的薄紗幔帷飄飄如煙氣輕動,東方清平眼神逐漸幽深,眼前的她雲鬢凌亂,如墨般的秀發散在床上,額上滲著薄汗,雙頰嫣紅奪目,微啟的朱唇透著致命的誘惑,如此撩人的模樣教他抱在懷里,當真折磨人!

 義明日驚愣了好半晌,鳳眸直勾勾的望著他,心跳如飛,小舌不經意舔了一下干燥的唇,這一舔何止勾人,簡直逼人犯罪!

 一股微妙的氛圍彌漫其間,這瞬間兩人皆若魂魄無主,更似神動心馳,四目相凝,氣息越纏越緊,兩人的唇不自覺的靠近……

 「太醫來了,請公主——」宮女匆匆領著太醫入內,一拉開幔帷,所有人皆呆住了。

 見到床上兩人相抱,曖昧得幾乎就要吻上了,太醫與一群宮人登時尷尬起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驚慌失措極了。

 而床上的義明日心下一驚,想拔開身子卻無法,死瞪著仍一動不動的東方清平。「你?!」

 東方清平身子僵了一下後,從容不迫的坐直,環視一干驚愕無措的眾人,泰然一笑。「太醫來了是嗎?那先給小日看病干。」

 他不疾不徐的移身下床,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更像是被撞見他在床上也是理所當然,沒有避嫌離開的意思。

 眾人與太醫見他這態度錯愕得下巴差點掉落,竟呆站著無人動作,就連義明日自己都教他這份泰然自若給驚住了,這雖稱不上被抓奸在床,但也算極其不堪了,他如何能這般從容不迫?

 「太醫,請吧。」東方清平催促呆杵的太醫。

 「公……公主,容臣為您診脈。」太醫這才回神,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上前道。

 義明日臉色在千變萬化後鎮定的伸出手來讓太醫把脈。

 半晌後,太醫瞧了她一眼,為難的道︰「您這脈動得太快了,得靜下心來臣才診得準,臣還是一會再為您把脈吧……」

 她臉蛋驟紅,這是說她此刻心緒不定,心猿意馬了?她難堪得說不出話來,又听見一旁的東方清平發出笑聲,她忍不住狠瞪他。「你笑什麼?!」

 他笑容未減。「我笑太醫說話含蓄,沒說得露骨讓我與你難為情。」這話一出,不就表明他們之前真有什麼,才惹得她心蕩神搖至太醫不能診脈的地步?

 眾人愕然張大了嘴,義明日鳳目一眨,明白他說了什麼後,指著他才要開罵,可他已是春風化雨的朝太醫笑道︰「既然她心跳失序,就先別診脈,請太醫先瞧瞧她的高燒,這病狀是否與王上相同?」

 太醫瞧向像是氣得無腸可斷的義明日,吞了吞口水。「公主,臣能否瞧瞧您的眼,看有無異狀?」

 「不用瞧了,本公主死不了,你與這家伙都給我滾!」她指著東方清平,火冒三丈的道。

 太醫嚇得忙倒退數步,東方清平嘴角揚起一抹笑後,身子一挪,將還想再退的太醫攔住。「去吧,風寒若不醫治,小病逛成大病可就不好了。」

 「可是公主……」太醫懼于義明日之威,哪敢再上前。

 東方清平睨向氣呼呼的義明日。「你不是要我也順便看傷,你這一鬧,我這傷還瞧不瞧?」

 聞言,她立時瞧向他還流著血的手臂,原本驕橫的氣焰登時退得一干二淨。

 「……太醫,過來吧。」她明眸瞧都不敢往東方清平方向瞧上一眼了。

 風寒來得快去得也快,喝過太醫開的藥,隔日義明日燒已退,人也精神多了。

 可她的風寒雖去得急,東方清平的手傷卻沒辦法馬上好,她听說傷口還化膿了,所以基于負責任的態度前去探望了。

 他住在艷陽宮緊鄰自己的朝鳳宮,當初也不知何故,就讓他住在自己的隔壁。

 她腳步輕移來到他的住處,連讓人通報一聲也沒有,一腳就跨進寢殿里了,偏巧適逢東方清平正在更衣,他外衫才褪下,听見有人進來,轉身見到是她時微愣了下。

 乍見他袒露胸膛,義明日面色一臊,露出了一絲驚慌。「你、你、怎麼不穿衣裳?!」

 身後跟著她進來的宮女們見到他的樣子,馬上閉上眼楮,不敢亂瞧。

 「我正在更衣。」他心緒歸位後,俊顏展笑。

 「什麼時候不更衣,為何偏選在本公主進門時?」她蠻不講理的道,臉色卻紅艷得很。

 他仍笑得怡然自得。「你來得正好,過來幫我換藥。」

 「換……換藥?我?」她指著自己。

 「是啊,不是你難道是別人?」他瞧向她身後那群嬌羞不敢瞧他的宮女們。

 她回頭見自己的宮女們瞧見他光luo的胸膛後,個個又羞又赧,就連瓊芳都一副嬌羞的樣子,不禁心頭冒火。「這沒你們的事,都出去吧!」

 幾個宮人包括瓊芳在內見她發怒,都不敢再留,紛紛退到外頭等候。

 等人都走光只剩他們時,她瞪著他。「你敢調戲我的宮女?」她怨氣滿腹的說。

 「我何時這麼做了?」他無辜的問。

 「就剛才,你沒瞧見她們每個春心蠢動的樣子——」說到一半她突然閉上嘴,因為又見到他那似笑非笑,彷佛透視什麼的模樣,這讓她寒毛倒豎,渾身戰栗,這眼神詭異得很,把她的心都給攬亂了,索性閉嘴不再說話,免得他又露出那副讓她恨得牙癢癢的嘴臉。

 「不幫我換藥嗎?」他笑著問。

 她瞧了他的傷處,紗布上的血已干,想來流血狀況已經控制住。「換藥我不會,傳太醫來吧。」

 「讓太醫為這點小事奔波就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他取來藥箱打算自己動手。

 她見他真要自己來,馬上靠上來接過他的藥箱。「這是我弄傷的,就當賠你一次好了,我替你上藥。」她紅著臉說。

 他抿嘴笑。「多謝了。」

 義明日臉發燙在他面前坐下,動手要幫他換藥,但視線觸及他仍luo著的胸膛,不禁口干舌燥起來,瞧他文質彬彬,卻有一副結實的胸膛,難怪瓊芳那群宮女瞧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帶著幾許故意,她動作粗野的將他臂上的舊布條澌下來,這一撕傷口又冒出血來,她小臉一白,後悔了。

 「身子可還燒著?」他若不是太會忍,就是沒知覺,只低聲問她的病,沒理會自己怎麼被蹂躪的。

 「不燒了,病好了。」她帶著慚愧瞧他的傷口,忍不住心頭顫動。

 他輕笑。「嗯,這病倒去得快,很好。」

 這聲「很好」不知怎地令她心悸,手上力道放軟,為他換藥的動作越發輕柔。

 為他上好藥,正要退開,瞧他又睨了自己一眼,這意思竟是要她幫他穿上衣裳,她不住又想發火。「你得寸進尺——」

 他瞥向守在外頭的宮女。「要不讓其他人來——」

 「你休想!」她氣急敗壞的抓過長衫替他套上,他見她動作生硬,顯然不曾做過這些事,可也不想幫忙,就任她胡亂替他穿衣系帶,這衣服穿穿脫脫總算穿戴上去,可當他精實光滑的胸膛掩在衣衫底下後,她竟莫名感到可惜。

 「我渴了,給我倒杯水吧。」他又道。

 「你倒真使喚起我來了?」她手扠腰,氣得瞪視他。

 他一嘆,比了比自己的手傷,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

 她一咬牙,自己造孽傷他,這是報應嗎?!踏著重步去為他倒水了。

 他才剛喝了口水,義明宇便沖了進來。「東方大哥,你說我這畫如何——啊,王姊也在?」義明宇沖得快,沒注意瓊芳她們在外頭,瓊芳也不敢攔他,讓他直沖入內,他見到義明日有些吃驚。她病了一天一夜後,義明宇的風寒也去了,這會又生龍活虎。

 「欸……」義明日被弟弟見到她在東方清平寢宮里,忽然感到一陣不自在,拉拉衣襟,搧了搧臉。

 「王姊,你熱嗎?」義明宇見了她的行為,不解反問。

 「欸……」她搧得更凶了。

 「東方大哥的寢宮里沒燒爐,怎麼會熱,王姊不會是病還沒好,還燒著吧?」

 「是嗎?不是說退燒了?」東方清平聞言臉一拉,過去要摸她的額頭。

 她忙格開他的手。「熱不一定是發燒,我只是……只是……」她忽然說不下去了。

 他見她尷尬的樣子,驀然有幾分了解,展顏朝義明宇笑道︰「王上手中的可是自己的新作?」他轉了話題,替她解圍。這女人平日凶悍,口若懸河,辯才無礙,可偏遇上自己的事時嘴就變笨了。

 「東方大哥,快瞧瞧我這幅幽蘭畫得可及格?」義明宇小孩心性,馬上就轉了注意力,獻寶似的將拿在手中的畫給東方清平看。

 義明日也好奇的湊上前,這一瞧相當訝異,沒料到宇兒的畫竟會如此出色。

 「這真是你畫的?」她驚奇的問。畫中的那株幽蘭墨筆勾畫清新雅致,風韻婉轉圓潤,將幽蘭含蓄盈翠而內斂的特色全然躍上紙張。

 「是啊,王姊以為如何?」義明宇得意的問。

 「簡直好極了!」她不由得大贊。

 義明宇露齒驕傲的笑了笑,但隨即緊張的轉向東方清平,「東方大哥呢?」他似很在意東方清平的評點。

 東方清平嘴角微微上揚。「蘭葉飄逸秀美絕俗,意味雋永,你王姊說得沒錯,極好。」他認可的點首。

 義明宇一听,像是受到極大肯定似的,笑得極其開懷。

 義明日詫然,宇兒與東方清平不是才認識不久,何以宇兒這麼看重他?

 東方清平像父又像兄似的拍拍宇兒的肩,繼續笑道︰「你這手筆若不說是出自九歲之齡所畫,想必無人猜得出,你頗有天分。」

 義明宇笑得暈陶陶。「若非東方大哥的指導,我還不能進步呢,多謝東方大哥。」他敬重的對東方清平說。

 「指導?東方清平何時指導過你作畫,他又怎知道你會作畫?」義明日好奇的問,事實上,宇兒會作畫這事連她也是這會才知曉。

 「是上回東方大哥來訪時啟蒙的,那次來時王姊剛巧不在宮中,我便與首輔宋炎一起接見了東方大哥,宋炎與東方大哥交談時,我一時無聊就拿筆在御案上涂畫起來,東方大哥發現後便上前給了我些意見,還做了我半日的老師,這才開始對習畫起了興趣,這回東方大哥再次造訪,我可是高興得很,這兩天才纏著他不放,就盼他再給我些指點。」他對東方清平的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她更加吃驚了,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弟弟竟被東方清平收買去了?

 她從未見過宇兒對任何人這麼崇敬佩服,這東方清平也太有魅力了,教個畫也能被自己弟弟當成典範恩師。

 「呃……我說宇兒,你若想習畫,王姊給你找位老師,讓你正式學習,鐵定比東方清平專業。」

 「不用再找別人了,宇兒有東方大哥即可,他不僅能教宇兒作畫,還能給宇兒講授三綱五常,告訴我民間疾苦,未來世道,放眼朝中沒人有東方大哥的博學多聞。」義明宇對東方清平無比崇拜,直接拒絕她的提議。

 義明日錯愕了。

 「王姊是不是也來找東方大哥請益事情?若是如此我先出去了,但請東方大哥不要忘了,晚些要一起去泡溫泉浴。」義明宇提醒東方清平這件事後,笑嘻嘻的跑了出去。

 泡溫泉浴?她眨了眨眼,沒听錯吧?「你和宇兒約好共浴?」她僵硬的扭動脖子問東方清平。

 他點點頭。「射日氣候寒,泡溫泉最是舒服,兩人一道有伴。」

 她也點點頭,但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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