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射日王宮內有座琉璃暖閣,四周鑄有透明琉璃,坐在暖閣里可以欣賞外頭遍植的梅樹,而此時粉色梅花盛開,加上淺淺積雪,紅白相印,自是冬色無邊。
東方清平獨自一人悠然坐在琉璃暖閣中,他外貌清新俊逸,風姿挺秀,由外透過琉璃看進來,竟比外頭的景致還要宜人。
可偏殺風景的人出現,橫眉豎目的走進暖閣,壞了一室的舒適和諧。
「東方清平,我不知你使了什麼手段接近王上和公主,但你居心不正我很清楚,不會放任他們受你蒙騙的!」盧鴻雁進來後,氣急敗壞的劈頭就道。
東方清平僅是淡漠的瞥他一眼,態度沉穩,什麼話也沒搭。
盧鴻雁見了更惱。「東方清平,你別一副不將本將軍放在眼里的模樣,先王早崩,王上年幼失親,這才對你產生了孺慕之情,你別以為這樣就能哄得王上答應給你商權,至于公主就更別痴心妄想了,公主何等精明,又何等金枝玉葉,心高氣傲如她,休想她會輕易受你所惑——」
「咦?鴻雁也在,你們聊些什麼呢?」說人人至,義明日走了進來,覺得氣氛有異,遂擰眉問。
「臣……臣……」盧鴻雁一見到她,方才正說著的話哪還能繼續說下去,只得支吾其詞。
「沒什麼,盧將軍經過,見我獨坐此處,所以與我打聲招呼。」反倒是東方清平出言替他解圍。
「原來如此。」她笑了笑。「鴻雁來得正好,我讓人熬煮了銀耳湯,你也喝一碗吧。」她邀請,身後瓊芳端著用玉瓷盛的銀耳湯進來。
瓊芳由玉瓷里盛了三碗的銀耳湯,端了一碗給盧鴻雁,他接過後便要喝下,抬頭竟瞧見東方清平的那碗是義明日親自端上的,而且銀耳湯剛煮好就端來,還燙著,她還吹了吹才放至他面前。
盧鴻雁瞪大眼,何曾見過嬌貴的她服侍過人?別說吹涼,就是遞雙筷子都不曾!
義明日替東方清平將湯吹涼後,往他身旁一坐,這才開始喝起自己那碗,見盧鴻雁只是捧著碗呆望未食,便道︰「怎麼,你也覺得燙口?那擱會再喝好了。」她完全不覺得自己幫東方清平做的事有多不尋常。
回頭見東方清平喝了兩口便皺眉,她立刻抿唇。「知道了,吃這麼甜做什麼,不膩嗎?瓊芳,加糖。」她喚瓊芳替他的那碗再多加一匙糖。
瓊芳加了糖後退下,義明日繼續喝自己的銀耳湯。
她喝了小鴿碗後擱下,又親自給他倒了杯茶。「吃太甜不好,一會喝杯茶當漱口。」這事她做來順手,話也說得自然。
東方清平四平八穩的接受,絲毫沒有感到不妥,盧鴻雁卻瞧得瞠目結舌,心火直冒。
東方清平朝他望去一眼,口氣體諒的道︰「盧將軍若有事可以先請,不必耗時間陪伴。」
盧鴻雁一捏拳,站起來正要說什麼,義明日居然也接口道︰「是啊是啊,若忙盡管去,別在這兒耽誤時間了。」
他听了心火登時再讓一盆油給澆上去,大喝一聲。「公主!」
「怎……怎麼了?」她嚇一跳,抬眉望他,這才見到他滿臉火氣,但她根本不明所以。
「你與他、你與他——」他氣得說不出話。
「我與東方清平怎麼了?」她不懂,好端端的他發什麼脾氣?
「你們、你們……」
「我們到底如何?」她不耐煩了,完全不知他要表達什麼。
「你!」
「夠了,有話不明說,你你你我我我做什麼,既然說不清楚就別說了——欸?東方清平,都講了,你自己帶來的袍子不夠暖,我給你送去的暖襖為什麼不穿,是嫌我射日做的衣服質地沒你八方海里東方的綢莊做得好,所以嫌棄嗎?」她話說到一半,忽然發現東方清平的衣著並非是自己派人送去的,立即不悅的道,壓根不在意盧鴻雁要說什麼。
東方清平笑了笑。「並非嫌棄,而是忘了穿,回頭就穿上。」他應。
「哼,隨你愛穿不穿!」這听起來又像在嘔氣了。
東方清平瞧了眼她鬧脾氣的樣子,笑得寵溺。「我不穿豈不白費了你一番工夫,听說那款式是你的主意。」
她臉龐上淡淡飄起一抹霞光。「我的主意又如何,橫豎只是興起隨意指點了幾處,可不是特別為你做的。」她強調。
「是嗎?那便是轉送給武雄也可以了?」
她凌厲目光一掃。「你敢?!」
「你不是說——」
「你管我說什麼,敢將暖襖隨意轉贈,我先將那衣服給剪了!」
「那多浪費?」
「那也是我的事!」
「可你已送我,怎還會是你的事?」
「東方清平,你淨會耍嘴皮子,是想氣死我嗎!」她柳眉倒豎了,氣得半死。
而他只稍睇她一眼,無塵的眼含了抹柔光,她那張揚的怒氣轉瞬又撤去了。
「罷了,那暖襖你丟了吧。」她抿嘴說。
「不丟,明兒就穿。」他輕輕笑著,又說。
她咬咬唇,明媚的眼眸飄向桌腳,瞧似惱,可偏嘴角若有似無的往上揚。
盧鴻雁臉色發青。這兩人……這兩人當著他的面打情罵俏?!
他忍無可忍霍然拍桌的站起身。
听見這拍桌聲,她再次瞥向他。「你又怎麼了?」
「你們——」
「別又你們我們的,大男人說話不干不脆,東方清平已經夠溫吞了,想不到你比他還甚,好了,不用多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公主知道?」盧鴻雁愣住了。
「唉,你這人忠君愛國,就怕我會受人所騙,把射日給賣了,你這份忠心,我又怎會不明白呢?」她將他的行徑當成愛國的表現,腦袋里可沒想到其他。
他漲紅了臉。「臣固然一切為國,但也不僅如此,臣……其實……其實也為了……」
「公主,朝鳳宮來報,道二世後的私函來了,讓您去接。」瓊芳得到消息後,進到暖閣通報,正好打斷盧鴻雁想說的話。
「默默又來信了嗎?好,我這就過去。」她喜道。
默默常與她通信,說些自己被冶策「欺壓」之事,但冶策以寵後聞名,這話實屬她的無病呻吟,可冶策身為帝王確實比一般人更加大男人,所以基于供他們夫妻怡情所需,自己回信時總會教默默兩招對付強勢男人的狠招,若受用,默默便會回以她感謝信函,這一來一往,兩人友情漸深。
這會听聞默默又來信,當下急著去瞧這位當今地位最為貴重的女人又寫些什麼帝後趣聞來讓她發笑了。
她迅速起身,連聲招呼也不打,哪管盧鴻雁有話未說完,匆匆離去了。
憋話憋得吐血的盧鴻雁見她就這麼走了,人呆了呆,愕然至極。
「盧將軍的話下次說也可以,應該不急著這一時吧?」仍端坐著的東方清平輕笑道。
他轉而狠狠怒視東方清平。「是不急著說出,但總有說出的一天,那時候本將軍要你立刻滾離射日!」
「瞧來盧將軍很不待見在下,急著趕在下離開此地。」東方清平依舊是那處之泰然之貌,而這另一層意義是,他沒在甩他。
「東方清平,你該有自知之明,公主何等尊貴,豈是只有幾個臭錢的你高攀得上的——」
「若在下配不上公主,難道將軍就配得上嗎?」東方清平截斷他的話,冷笑反問。
「當然,本將軍身負保衛射日國土的責任,又從小與她相互扶持長大,唯有我能與她匹配。」他極度自信的說。
「若憑將軍之職與青梅竹馬就能般配,那射日當不只有你一位將軍而已,而與小日一同成長的人應該也有不少吧?這樣的話誰都能與小日匹配了?」東方清平反唇相稽。
盧鴻雁霎時啞然,接不了話。
東方清平臉色再一整,沉肅起來。「在下若敢攀公主,有的當不只幾個臭錢而已,在下雖非王族出身,但若真有需要,何嘗使不出王族的權勢。」
「東方清平,你好狂妄!」盧鴻雁聞言喝道。
他氣度沉穩,不疾不徐再道︰「在下行事向來低調,不喜張揚,但你若要比權比勢,在下也只好奉陪。」
「你!」他眼里投注極深的寒意。
「盧將軍好自為之吧。」東方清平投向他的眼神帶著威脅,但他竟全身一震,他原想以威嚇人,沒料到卻反被東方清平鎮住。
東方清平在溫文皮相下,隱藏著一股懾人之氣,平日不外放,一旦顯露即教人毛骨悚然,他心顫的往後退一步。「東方清平,你給本將軍記住了,休想染指公主,她是我的!」撂下這話後,他有些狼狽走人。
「公子,那小子在說什麼,公主的事與您何干,他憑什麼向您撂話?」武雄剛走進暖閣與離開的盧鴻雁錯身而過,听見盧鴻雁最後的話,不解的問。
這陣子武雄被派去調查以及張羅一些事,今日才來到射日王宮向主子復命。
東方清平凝了凝神色。「這事你別多管,先說我要你查的事如何?」東方清平收拾起對盧鴻雁那句「她是我的」這話的怒意,自己極少強爭什麼,但那女人可不是誰的!
武雄瞧主子神色不佳,不敢耽擱,立即道︰「那敢追殺到咱們地盤的刺客,雖然已全數自盡身亡,但依他們身上的毒,小的終于查到點端倪了。」
「說來听听。」他凝神了。
「嘿嘿,回公子,那毒提煉自人參!」
「人參?」
「對,而且是射日產的人參!」
東方清平的瞳眸閃出一道寒光。「去,再去查毒人參的下落!」
「是!」就知道公子會再交代,武雄立即應聲,不過,應了聲後,他又忍不住瞄了瞄主子。「公子,公主的事您還是要插手到底嗎?您自己事情都車載斗量了,公主的事不如就——呃,是,既然公子講仁義,送佛就送上天,這事咱們就攬定了……
「對了,您讓我去張羅大婚的東西已經備妥,就等您回東方府清點,不日就能將聘禮送至程家。」當提到公主的事時,他見到東方清平下沉的臉色,不住的抓耳搔腮,馬上改口繞至其他事上。
提起自己的婚事,東方清平清俊的臉龐微僵,神情也略顯恍惚。「我知道了。」他輕點下顎。
「還有,您的禮服綢莊也已裁制出來,就等您回去試裝了。」
他面容更顯復雜,半晌後才出聲道︰「武雄,聘禮先擺著,衣服也暫且擱著,一切等我回府再議。」
武雄再度搔搔耳。「這……」一把扇子遮不住太陽,公子分明暗愛公主,可公子大婚在即,這可怎麼辦才好?
他頗替公子著急,一個月後就要大婚的人了,還耗在這里不肯走,更無奈的是,自己至今還參不出公子到底打算怎麼樣。
不過,自己可以確定的是,程家這門親退不得,無論如何公子到最後還是得痛下決定趕回去迎親。
武雄向主子稟報完事,走出琉璃暖閣,正準備離開射日王宮時,瓊芳雙臂交于胸前擋去了他的去路。
「瓊芳姑娘?」一見到她,武雄雙眉上挑,心情忽喜忽憂,這女人凶得很,但自己居然頗賤,被凶後還有點暈陶陶的。
瓊芳沒給他好臉色。「你跟我來!」她瞪他一眼後落話,扭頭逕自往前去。
瞧著她那婀娜的身姿,武雄竟傻乎乎的站在原地,顧著欣賞忘了動。
她回身見他那垂涎相,嘴唇一撇,走回去捏了他手臂一把。「還不走!」
他這才吃痛回魂。「這……這是要去哪?」他揉著被捏痛的地方,不滿的問。
「公主要見你,你還不快滾過去!」
「公主要見我?!為啥?」他不住心慌起來,這女人找他向來不會有好事。
瓊芳撇了撇嘴,冷瞄他一眼,令他背脊驀然竄出一道涼颼颼的陰風。「能不去嗎……」
話未說完,他耳朵立刻被揪了起來,他忍不住痛呼。「哎呀,去,這就去,你這凶婆娘快放手啊!」他求饒。
「哼,那還不快點,公主耐性不佳,去遲了,更有你受的!」瓊芳松了手,扭身又往前去了。
這回他不敢再唆,忙跟了過去,瓊芳一路將他領到朝鳳宮,他進到殿里,義明日已半倚半靠在鳳椅上,鳳眸半閉,似正等著他。
不知怎地,這殿里明明燒著暖暖的爐火,可他卻莫名發起抖來。
「公主,您找小的?」他諂笑的問。
她眼瞼緩緩掀開,雙瞳朝他犀利看去,他立時一抖。
「其實找你過來也沒什麼事,就是閑聊。」她忽又笑了起來。
她不笑還好,這一笑武雄更毛。「這個……公主跟我能聊什麼?」他小心謹慎的問。
「是這樣的,我與東方清平也算相識一場,我當他是朋友,這才多關心他一些,有件事我想與你打听打听。」她說話口氣像是不怎麼上心,又像是淡淡問起,可卻又掩不住欲蓋彌彰的在意。
「公主想打听公子什麼?」他不安的問。
她嘴角勾起一抹親切笑容。「方才我不巧听見你與東方清平交談,似乎听見……東方清平已有婚配對象,且不日就要成親了,可有這回事?」
武雄兩頰一顫。「您听壁腳了7」
她厲眼一掃,瓊芳立刻過去砸了他腦袋一記。「公主是剛巧給東方公子送果子,這才不小心听見一些話,什麼听壁腳,你會不會講話!」瓊芳教訓他。
「是是是,是不小心听見,不是偷听。」武雄瑟縮的抱著腦袋不敢反駁,只得連連稱是。
義明日臉色稍霽。「回答我,可真有其事?」她沉聲問。
「這……」
義明日精巧的眉又給蹙起,瓊芳見狀,小拳頭立即又要朝武雄送去,他忙躲開。
「好好好,我說,確有其事,下個月公子就要迎娶武林世家的千金程湘姬了!」
原本雍容斜倚的義明日一瞬間坐直身子,她本來以為只是听錯,這下臉色大變了。「好你個東方清平,竟敢有未婚妻!」
她這怒氣來得急,嚇得武雄心髒沒跳出來,扶住桌腳才能撐住腿軟的自己。
「公……公主?」他沒想到義明日听見這事竟會火成這樣。
「該死的東方清平,竟未將這件事告訴我!」她氣得掀了武雄面前的小幾。
武雄沒桌支撐,一**跌坐地上,一臉驚恐,就連瓊芳也沒見她生過這麼大的氣,嚇得白了臉。
義明日朝著武雄戟指怒目道︰「他敢欺騙我?!」
武雄寒毛倒豎。「公子只是沒主動提,不算欺騙——」
「住口!」
「是!」他心驚膽顫,馬上听話的閉上嘴。
「是什麼是,你給我說,他為什麼不提?」她怒火沖天的又要他開口。
他驚懼的喘了口氣才敢再道︰「這個……公子沒想發您帖子,所以沒說。」
「混帳東西,你敢給我撒科打諢!」案上一支狼毫筆狠砸向他,墨汁抹得他滿臉黑,武雄膽都要嚇破了。
「不……不敢,我是說真的,我等難以度量公子的心思,不知他為什麼沒對您提自己即將要大婚之事,但、但勉強一猜……想您與公子雖多有緣分,可僅也是萍水之交而已,談不上什麼朋友,公子大婚這種事,自是不好勞動您,沒說也是合情合理,公主實在沒必要發這麼大的火氣。」
她一听驀然怔住,久久無言,惹得瓊芳與武雄面面相覷,不知現下是什麼情況?
她是怒過頭了,所以發怔了嗎?
「公……公主,您……還氣嗎?」瓊芳擔心的上前。
義明日像是突然領會了什麼,倏然將怒容收起,換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我氣什麼?你哪只眼楮見到我生氣了?」
「哪只眼楮?」自己的兩只眼外加武雄的,一共四只,不過,瓊芳沒敢數給她听。
「本公主好得很,何時動過氣了?」她從容的坐回椅子上去,還舉杯喝了口茶。
瓊芳與武雄瞧著被掀翻的小幾以及武雄臉上的墨黑慘相,這叫沒動過氣?
武雄抹抹黑臉,瓊芳也深吸口氣,兩人同時擠出笑。「是啊,公主好得很,沒事,沒事!」
瓊芳睜眼說瞎話,識時務的武雄也在一旁猛點頭,這位公主喜怒無常,說風是雨惹不得。
「嗯,其實本公主想想武雄說得極是,我與那東方清平不過萍水相逢,交情不深,實在沒必要過度熱心,但他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現既已知他即將大婚,這大禮自是不能省,瓊芳,這事記下,回頭著禮部的人替我備好大禮送往艷陽宮和東方府。」她面上已然無波瀾,平靜得令人……心驚膽跳啊!
沒多久,艷陽宮內,東方清平瞧著面前自己手下們的衣著,以及四周的擺設,臉上表情盈滿錯愕。
「呃……公子,咱們不是故意的……」武雄顫顫巍巍的表明。
「我本來也不敢穿上,但無奈被逼,所以……」二虎接口。
「其實那窗簾與桌布的顏色挺好,就是浪費了點……」陳標笑得比哭還難看。
東方清平抹了抹臉,吸了一口氣問︰「她給你們每人都做了一件?」
「欸……」武雄瞧了瞧自己身上的銀白暖襖,尷尬的點頭。
「其實不只咱們三個,是全東方府的人都有一件,說是獎賞當日借住的照拂。」二虎再多解釋一點。
「但……咱們不知這宮里的相關織品……甚至連抹布都用上了同款的布料……」陳標由地上撿起一條太監擦過窗子後不小心遺下的抹布,晃了晃,臉已經笑僵了。
說完,三人同時又再往東方清平的身上瞧去,那銀白大襖精裁細工,布料上等高雅,正配公子無雙的高潔氣質,穿在身上實在出色,只是很不幸地,這一票人都穿上一樣的衣服了,而這便罷,居然連抹布、桌布等都是如此……
東方清平大掌往桌上一拍,惱怒了。
他身上原是義明日為他裁制獨一無二的暖襖,可怎知一早穿上後,竟發現自己被耍了!這玩笑也開得太過火了,教他俊容怎能不變?
「東方公子,公主有請,請您移步紅日殿。」瓊芳恰巧進來,見人人都穿一樣後,瞥了武雄一眼,武雄回了她一個苦相,她不敢火上添油,傳了話後就想匆匆離去。
「等等,你主子將給公子的大襖做成抹布,這未免欺人太甚,公子何時受過這等屈辱,你主子這麼做分明是有意讓公子難堪,此刻還敢請公子過去,安著什麼心?」二虎攔著瓊芳質問。
「沒錯,你主子這是什麼意思,當初她在東方府時咱們未曾虧待過她,如今她反而來折辱公子,她得給個交代!」陳標也氣憤的道。
「這……公主沒對我說原由,我也不清楚……」她心虛得不敢瞧人。
「要我說你們公主就是陰陽怪氣,淨干些莫名其妙的事,公子,這女人故意辱人,您何必去見她,別去了!」
「對,那女人既然敢耍您,您也不必理她!」
「可要我說……還是去一趟吧,這……生意要緊,公子來這里不就是為了生意嗎?」武雄趕緊發話。
「武雄,你這話不對,生意固然重要,但公子的尊嚴更重要,瓊芳,你老實說,你主子是不是病了,才會無聊整人?」陳標冷聲問。
心虛歸心虛,但也容不得主子受辱,瓊芳馬上義憤填膺起來。「你才有病,公主愛干什麼干什麼,你們管得著嗎?」
「欸?原來你也是瘋女人,這王宮的女人都有問題!」
「你們才有問題,全是粗漢子,讓你們穿襖是浪費了!」
「你以為咱們希罕,這破襖我東方府要多少有多少,還買不起,做不出來嗎?」
「有道不是金身也做不成菩薩,就算你們穿了襖也是頭豬!」
「你罵咱們是豬?!你才是豬八戒——」
瓊芳與二虎、陳標吵了起來,一旁的武雄一個頭兩個大,又不知如何叫他們別吵了,正著急時,就見東方清平嘆了口氣站起身,甩下吵嘴的他們往外去了。
武雄這才放心,曉得主子這是去見公主了,有話最好還是說開的好,免得有人醋勁大發殃及無辜啊!
紅日殿內,義明日身著火紅繁花宮裝,腕上白玉鐲襯出如雪肌膚,雙眸自他踏入後便笑意迷人的盯著他,專程盛裝等他。
東方清平怡然自若地在她面前坐下,但內心可是十足十了解這女人,她越是笑得明媚,就表示問題越大。
「我這襖可是得罪你了?」他嘆聲先問。
她連搖首的動作都媚態叢生。
「那何故糟蹋?」他無奈再問。
「本公主高興。」她輕吐馨香,一點也不掩飾惡行。
他皺眉。「你惱什麼嗎?」他索性直接問個明白。
她露出春花般嬌艷的笑容,朝他心神招引。「哪有,我不就這樣,哪需惱什麼,覺得好玩就做了,你難道不覺得很有趣嗎?」她無辜反問。
他凝神打量她,目光略涼。「好吧,衣服這事我當你頑皮,也就不追究了,這會你找我過來,可是有事相告?」他無可奈何,不想與她計較了。
義明日由鳳座上款款起身後回眸一笑,那笑眼里明著有一團火,火勢卻不明,讓他眉頭一寸寸收攏,心下有些沒底。
「本公主是有事告知,宋大人到了嗎?」她忽而問向外面的宮人。
「宋大人已在外候著了。」太監回話。
「請他進來吧。」
片刻後,射日首輔宋炎進殿了。「臣宋炎拜見公主。」他朝她行了君臣之禮。
她擺了手。「宋大人不必多禮了,這事就由你向東方公子說明了。」她吩咐。
「是。」宋炎這才轉向東方清平。
宋炎老成持重,人品高潔,東方清平沉靜以對,不知義明日搞什麼名堂,將此人找來要說什麼?
「東方公子所提議開放射日境內商權一事,經過射日眾臣的研究與評估,此舉確實十分有利于活絡射日的商貿活動。」宋炎道。
東方清平聞言點頭,原來是來談生意的,而宋炎這話乍聞理應是贊同此議,可他卻心知應該還有下文。
「依照公主之前與你研擬好的條件,這關稅必定是要抽的。」宋炎繼續道。
既是言商,東方清平便是以商人之態嚴肅待之,他正色道︰「之前說好,八方海里東方自是願意付出稅金,只是之前並未說好稅金的抽法,不知宋大人可已有了方案?」
「有,這稅法昨日才研擬出來,貨物不論貴重皆抽稅——五成!」
「五成?!」東方清平臉色一變,這利潤依他所估最高不過三成,射日要抽五成,這豈不要他倒貼兩成,這生意能做嗎?
丙然是有下文!
「砍頭生意有人做,賠錢生意沒人做,射日真有誠意履行之前的合作之約嗎?」他沉臉看向一旁粲笑的義明日,她這是要故意毀約嗎?
「怎會沒誠意,我只是收你五成貨物稅,並未再加收你落地稅、牙稅、當稅、市肆門攤稅、車馬過路稅等等,這還不夠誠意十足嗎?」她笑里藏刀,語氣冰涼刺骨。
他長睫下垂出長長陰影,帶出一片清寒,淡淡的說︰「小日,當日你希望學得我八方海里東方的致富之道,好讓你用于濟民,可我瞧你今日已經自學得青出于藍,大概不需要我這淺薄的經驗了。」
她面色微異,未說話,可須臾後又負氣的道︰「不需要了,我射日人才濟濟,你當這些在位的官員都是竊位素餐,空享奉祿之人嗎?他們自有辦法幫我整頓民生,而我當初求教也實屬一時好奇罷了。」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這就先回去研議是否能接受射日的商稅條件,告辭。」他起身要走時瞧了宋炎一眼,忽地問起,「敢問宋大人,你身為首輔,可知昨夜的國營馬廄里,死了八十一匹射日寶馬?」
此話一出,宋炎素來沉穩的神色馬上一變。
「什麼,我怎不知馬廄里死了這麼多馬?宋炎,此事當真?」義明日大驚。
宋炎立刻趨前彎身道︰「臣本來隨後就要向您稟報此事的,昨夜國營馬廄里不知何故,寶馬集體暴斃,死傷慘重。」
她呆了半晌,一匹寶馬值數百兩,一下死了八十一匹,那便是損失天價,在國庫吃緊的今日,更是雪上加霜,思及此,她神色不禁凝重起來。
宋炎見狀,頭壓得更低。「公主放心,此事臣會嚴懲失職之人。」
「宋大人,不只是要嚴懲失職人員,你當查明馬匹暴斃原因。」東方清平道。
「這是自當,多謝東方公子提醒。」宋炎抿唇,表情有些不自然,似惱他主動提此事。
東方清平知曉自己的身分插口射日之事已讓宋炎不悅,但他並不在意得罪宋炎,只是關心的再向義明日望去,她听聞寶馬暴斃後有些亂了心神,他原想再提點她什麼,可想起她方才跋扈刁難的言行,終究轉身離去。
「什麼?五成?!這分明是抽重稅要咱們知難而退,那女人言而無信!」二虎吹胡子瞪眼,不敢相信義明日敢提此議。
「哼,之前他們對開放商權這事就推拖再三,我就覺得有問題,若買賣不成也就罷了,咱們還希罕嗎?」陳標滿臉憤慨,這生意索性不要了。
可武雄卻露出急色。「這筆生意可不能不做,若咱們就這麼打道回府,損失可就慘重了!」
「此話怎講?」二虎訝然問。
武雄急得跳腳。「當日公主與咱們說好合作後,我便通知宿星的分旗,讓他們著手收購大批作物,不日這批貨就會運送至射日販售,而這里的大白菜也早花錢下訂了,若射日不認帳,咱們買賣破局,先花出去的錢可都要血本無歸了,損失不可謂不大!」武雄說出利害來。
二虎與陳標兩人這才知道事態嚴重,紛紛閉上嘴巴,瞄向沉著臉端坐的東方清平,想必公子便是知道這事要緊,才會不發一語的悶坐,這會公子真著了那女人的道了!
「公子,之前公主與您相處不還好好的嗎?甚至對您似還有幾分情意,怎說翻臉就翻臉,不僅拿您大襖開玩笑,連生意之事都反悔了,您這是哪得罪她了?」陳標忍不住問。
東方清平凝眉。這女人過去就算驕橫,可也不曾不講理過,如今這般出爾反爾,他想不明的搖首,很是頭痛。
二虎當下搥了掌心。「有道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尤其是公主這女人,心思難以捉摸,誰曉得她又哪里不痛快了,要我說,公子不如再綁了她,帶回東方府好好教育教育!」
「這主意好,這女人就欠公子教訓,瞧在咱們那時,她對公子服服貼貼,這會回到王宮就變臉,這就是教育不夠,公子何不再施展男人本色,讓她知曉誰才是老大。」陳標江湖味十足的說。
「對,若說不通,咱們也是有氣節之人,所謂士可殺,不可辱,這生意不做總成,這點損失公子還是賠得起的。」
「這……你們別再多說了,這事公子自有定奪……」武雄一反過去不滿義明日的態度,忽而要他們住口,有些心急的瞧向東方清平,見東方清平仍是不說話,他抹了抹汗,竟苦勸主子主動去求和。「公子,生意為大,雖說咱們損失得起,可大丈夫能屈能伸,您不如……這個,不如再去見一下公主將事情說清楚,不要因小失大。」
「我說武雄,你是吃錯藥了嗎?一直幫著公主說話,你別是被她收買了吧?」二虎瞅著他問。
「你才被她收買,我不過是——」他說不出話來,那臉色一看就知有問題。
東方清平也看出來了,朝他勾勾指頭讓他靠近點,武雄登時緊咬住嘴唇,顫巍巍地走過去。
東方清平斜睨他。「你是自己說呢,還是讓二虎他們伺候著說?」
武雄呼吸一滯,心曉公子不狠則矣,狠起來要人命,那二虎力大如虎,讓他伺候,不斷幾根骨頭才怪,當下眼淚都快流下,馬上雙腿一屈跪在他面前,「嗚嗚……公子饒了小的吧,小的也是教公主的yin威逼迫才說出口的……」
「你說了什麼?」他沉聲問。
「這……小的將您即將與程姑娘成親之事說出來了。」這事他一直不敢告訴公子,就怕公子怪他多嘴,可這會不講不成了,因為那女人的醋海已經淹過岸,公子再不想方設法安撫,別說生意做不成,瓊芳第一個就會要他的命!
「奇了,說出公子即將大婚這有什麼,那女人生什麼氣——哎呀呀,你這意思莫不是公主吃醋了?!」二虎拍額,頓時明白了。
「就說公主那女人前一陣子對公子好得過火,這原來是瞧上公子了,當真女人心海底針啊!」陳標也恍然大悟。
東方清平也在一愣後回神。這會她鬧得天翻地覆,既要他難堪,也要他的荷包失血,原來為的是這事?
莫名地,原本還疼得不得了的頭不疼了,笑得無比愉悅,瞧向還跪在地上發抖請罪的武雄。「起來說話吧。」
眼見有饒過他之意,武雄趕忙感激的起身,「公子,小的真不是故意要說的,您都不知公主發多大的火,連桌都給掀了,小的憂心會被打死,嚇得什麼都招了,那女人……那女人……」他露出一副余悸猶存的模樣。
東方清平听了神色越顯清爽。「她當真連桌都給掀了?」
「何止如此,干了這些事後,她還不承認自己發過火,讓我走時還讓瓊芳給了我一把刀。」
「刀?不會讓你用來刺殺公子的吧?」陳標心驚的問。
「不是,她說這刀剛削過人舌頭,讓我閉嘴……」
二虎與陳標听了,一同吞了口唾沫,就怕不小心被削的會是自己。
「其實,公主還交給我另一樣東西,一把斷了的玉如意。」
「這不會拿來打破過什麼人的腦袋吧?」二虎緊張的問。
武雄意味深長的瞧向東方清平。「听說這沒打破過誰的腦袋,而是割過公子的手臂,公主要小的將此物拿去再磨磨,說這是打狗棒,磨好後還給她,將來還能繼續棒打到處用情、見異思遷、朝三暮四、賣弄風騷、無恥下流、豬狗不如的花花公子……」
說完這串,二虎與陳標無言了,紛紛同情地扭頭望向東方清平。這可不就是吃醋到極致的女人會說的話嗎?
「這……公子,您怎麼說?」武雄愁問。
東方清平笑得開心,心情極好。「讓她鬧去吧,不礙事。」
「不礙事?咱們都要損失慘重了,這還無關緊要?」武雄瞪大眼楮。
他神色和煦,像是她鬧得越凶,他心情越是舒坦。「我總歸是欠她,讓她發泄也無妨。」他淡笑說。
「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欠她,您哪欠過她什麼?」二虎愣問。
「唉,我有婚約在身自是對不起她。」
「這話不對,您有婚約與她何干,她要吃醋是一廂情願,您總不能為此一輩子不娶吧?」
二虎說完,武雄搥了他的腦門一下。「說你二愣還不承認,這哪是一廂情願,是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不會吧……」二虎瞧向主子的模樣,一點也沒想反駁武雄所言之意,不禁傻了傻。「那不糟了嗎?」他突然慌張驚呼。
「是糟了!」陳標也意識到嚴重性,驚顫地猛點頭,一旁的武雄亦是哭喪了臉。
東方清平見他們如此,嘆了口氣,「我知程家那不好處理,不過你們也別為我擔憂,我總會想出辦法解決的,若解決不了,那便——」
「公子,咱們不擔憂您如何給程家交代,咱們……咱們……嗚嗚……驚懼的是將來公主成為東方府主母的事,咱們不想一天到晚接到割舌的刀,也不想見您給玉如意打死啊!」武雄打斷他的話說。
頓時,氣氛凍結了,東方清平表情……清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