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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反應過來白奕辰的話裡意思的一瞬間,並沒有如白奕辰預計那般露出笑容,而是心裡沉甸甸的有些堵。他拿起筷子,低下頭夾了一根麵條放進嘴裡吸著,直到嘴裡快裝不下了,才有些不捨的用牙齒咬斷。
在慢慢的嚥下嘴裡的食物後,安然才抬起頭,衝著白奕辰笑笑,誇獎道:「真好吃。」
然後,他又低下頭,夾起一隻荷包蛋,笑著說了一句:「這雞蛋做的真醜。」說完,不等白奕辰回答,便又低下頭,就著碗,大口大口的吃起來,間或還有幾滴可疑的水珠滴進碗裡。
直到喉間哽咽的無法再吃東西,安然才再次抬起頭,帶著眼淚微笑著說:「謝謝你,白二哥。」
白奕辰見他這樣子,心裡也有些發酸,嘴上卻笑著逗他道:「你看看!我做的麵條有這麼難吃嗎?都把你難吃的哭了?!」
「我哪有哭?!」安然被白奕辰的自嘲行為逗得笑出聲來,他擦掉眼淚,朝白奕辰露出一個他自認為堅強的笑容:「你麵條一點都不難吃……白二哥,其實你說的那些蛋糕、遊樂園什麼的,我也從來都沒有去過……而且今天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過生日。」
他再次擦擦不聽話流出來的眼淚,認真的道:「所以,謝謝你,我今天真的很開心。」
白奕辰看著小孩對著自己又哭又笑的摸樣,簡直心疼的不行,他坐到安然身邊,安撫似的摸了摸小孩那一頭軟軟的頭髮,柔聲道:「沒關係,以後我們一年一種,明年給你買蛋糕,後年我們去遊樂場……把你以前沒經歷過的,全都補回來。不對,是加倍補回來,咱們明年蛋糕買兩個……」
「什麼買兩個?哪裡吃得完?!」安然被他的話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還有,去什麼遊樂場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白奕辰見他笑了,也配合的笑話他道:「你怎麼不是小孩子,連生日都是六一兒童節,你還敢說你自己不是小孩子?」他敢打賭,這小孩要是去醫院看病,大夫給他開的藥,絕對是兒童型的。
他在心裡默默的內牛滿面:這也是他忍到現在還不跟小孩挑明感情的原因——有的時候,他會有拐騙未成年人的負罪感啊……
安然聞言立刻瞪著圓圓的眼睛朝他抗議道:「這生日還不是你給我選的?我又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他說一完,便立即住口,然後有些不自在的咬住嘴唇,
白奕辰也陷入了沉默。半響,才開口道:「小安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在哪裡?」雖然心中不願意,但是他還是有些艱難的強迫自己說下去,「如果你想,我可以幫你查……」
「不!」安然迅速打斷了白奕辰的話,「我不想!」
他認真的看著白奕辰:「其實我早就想過了,不管他們當年是因為什麼原因丟棄我——就算他們真的有苦衷,但是對我來說,丟棄了就是丟棄了。如果沒有師父,我可能已經死了也說不定。所以雖然我不恨他們,但是也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們是誰。」
而且現在,他身邊又有了白二哥。所以他真的不需要去尋找所謂的父母,去詢問當初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們狠心丟棄了自己襁褓中的兒子,「而且我現在跟著白二哥過得很好,我一點都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
他知道惜福,所以現在擁有的一切,對他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他不想因為貪心,而失去已經擁有的東西,因為對他來說,那樣才是最大的損失。
白奕辰被小孩的話說的心中一動,再也克制不住湧上的熱情,他伸手便要將小孩摟在懷裡,想要親親小孩紅紅的眼睛和鼻尖兒,想要告訴他,現在的生活不會改變,自己會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可是沒想到他剛要得手,便被「咪」的一聲慘叫拉回了理智。他又惱怒又慶幸的看著因為被壓疼了爪子,而抗議出聲的小白,掩飾性的乾咳了一聲。然後拎起它後頸的皮毛,不顧它四爪亂撓的掙扎,站起身往廚房走去,同時還不忘回頭對安然說:「小安,你先慢慢吃,我去給小白弄點晚餐,順便收拾一下廚房。」
你收拾廚房?你不把廚房弄得更亂我就謝天謝地!安然好笑的看著一人一貓的背影,先是在心裡吐槽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專心的吃東西。
因為白奕辰是第一次下廚,所以掌握不好份量,安然一直吃到到感覺食物已經到了嗓子眼兒,才將這一大碗麵吃的涓滴不剩。他摸摸已經撐的溜圓的小肚子,滿足的歎了口氣,向後靠在沙發上微笑——也許這就是人家說的,吃飽了撐著的幸福吧?!
事實證明,就算再優秀的人也會有不擅長的事情。比如安然的練字,比如白奕辰的「家務能力」。
當被撐到的安然勉強能動之後,他慢慢的走到廚房,傻眼的看著裡面的一大一小:此刻廚房裡到處都是麵粉,比剛才更加慘不忍睹。白奕辰的頭髮已經成了灰白色,他正抓著小白的兩隻後腿,小白的前腿和上半身在麵粉袋子裡撲騰著,並不時地把麵粉揚到白奕辰臉上。
「白……白二哥……你們在幹什麼?」安然結巴道。
白奕辰被安然突然出聲嚇的一鬆手,可憐的小白後腿終於得以解放,重獲自由的代價就是它一個衝刺戳進麵粉堆裡。安然見狀趕緊把它從裡面□,抱在懷裡,哭笑不得的道:「你是打算把小白裹上麵粉炸了嗎?」
白奕辰聞言臉上浮現起了可疑的紅暈:「我是在收拾廚房,可是小白老是和我搗亂……」
安然再也忍不住的爆笑出聲,他一邊笑一邊把小白塞進白奕辰懷裡,然後推著他往外走:「行了行了,你趕緊走吧,你帶著小白去洗個澡,這裡我來收拾。」
白奕辰被推著往前走了兩步,再轉過身看看一塌糊塗的廚房,想了一下,很堅定的反手拉著安然一起往外走:「算了,小安,這裡這麼亂,你也別收視了,再說你今天還過生日……」似乎是也對自己的「戰績」有些心虛,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是拉著安然的手卻一點也沒有鬆開的意思。
安然則邊被拽著往前走,邊無奈的問道:「那廚房怎麼辦?」總不能放著不管吧?
「明天打個電話叫家政早點過來收拾。」白奕辰說的毫無壓力。
「可是早餐呢?」小孩仍然有些猶豫。
「早餐我們出去吃……」
「呃……好吧!」安然點頭,說實話他也不想面對那全是「餐具」和「杯具」的廚房。
然後他開始認真的思考,明天用不用留一個專門抑制高血壓的藥丸給即將要來做家政的阿姨……
白奕辰發現,自從那天生日之後,安然對待自己的態度從原來的聽話順從,變得親近許多。原本晚上吃過飯後,兩人基本上是一個在書房,一個在臥室,大家各忙各的。可是生日過後,安然一開始會在自己進書房之後,每隔一個小時左右,便敲門詢問自己是否要茶水宵夜之類。後來他乾脆將電腦搬到書房,自己晚上處理文件的時候,他就在一旁打遊戲,並且時不時的給自己倒杯茶,遞個點心什麼的。每次看到自己滿意的笑容,他就會也跟著笑的一臉開心。
其實按照白奕辰以往的習慣,他在工作的時候是不喜歡被人打擾的。但現在打擾的人換做是安然,他不但不覺得討厭,反而覺得心裡十分舒暢,工作效率也加快了不少。
心情好,自然看什麼都順眼,所以最近白奕辰就連在公司面對下屬的時候,都是春風一般溫暖,害的熟知他笑面虎本性的員工們,在這段時間工作起來更是小心翼翼,生怕白總微笑過後便有哪個倒霉蛋會被開刀。
在這種詭異的認知下,不用說梁響已經十分識趣的放棄了與陸遠的五年抗戰,自覺地將全副精力放在興源藥茶的項目上;就連陸遠也不敢再對白奕辰的命令消極怠工,他板著臉命令手下的隊員們,最近皮子繃緊點,就算玩了命也要把千年堂附近出現過的那個可疑人物找到。
不過,大家的辛苦沒有白費,一番勞累下來,月底的獎金足夠彌補這段日子他們心靈上的擔憂了。於是看出一點點苗頭的梁響不由的客串了一把真相帝——所謂戀愛會改變人的性格什麼,果真是至理名言啊。
老話說,世界上最好的廣告,便是人的口碑。隨著安然治癒的人越來越多,現在慕名來千年堂看診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前幾天有個病人得了痛風,安然給他抓了中藥之後,又答應給他泡點藥酒,由於原料要用到五步蛇,所以安然一大早就開車到了藥材市場,去找千年堂在那裡指定的供應商拿貨。
他到的時候,恰巧碰到藥材行的魏老闆正在和一個年約40的男子說著什麼,男子一臉焦急,魏老闆卻連連搖頭。
「魏老闆。」安然在旁邊等了一會,見兩人一直沒有談妥的意思,想想診所不能沒有人,便走上前去打斷兩人的談話,「我要的五步蛇備好了嗎?麻煩您幫我拿一下,我診所還有事要忙。」
魏老闆見安然到來,彷彿看見救星一般,他抹了抹臉上的汗,趕忙回答道:「安大夫,你稍等一下,我馬上進去拿。」
旁邊的男子見狀一把拉住魏老闆,著急道:「哎!我說老闆。做生意要講求個先來後到吧?我在這跟你說了這麼久,你都不肯把蛇賣給我,他一來,你就要給他,這是什麼道理?」
魏老闆甩開他的手,無奈的回答:「你這人怎麼這麼難纏?我不是已經跟你說了嗎?我們店裡的蛇只有一條,是專門給這位安大夫準備的。真的沒有多餘的賣給你!你要是想買的話,就去別家店看看吧。」說完,轉身便要往裡屋走。
男子聞言死死拉住他,轉身對安然哀求道:「這位小……大夫,我要這蛇真的是有急用,這樣吧,我賠給你雙倍的價錢,你把它讓給我好不好?」
安然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只是開口問道:「五步蛇有毒!你專門買這種蛇,有什麼用處?」
男子見安然這麼說,認為對方是動心了,便一五一十的說出了原因。
男子的父親今年64歲了,有高血壓十年,經常眩暈,頭痛。半個月前晚餐的時候,突然左手麻木,動作不靈,於是便早早吃了藥睡下了。誰知道第二天早上起來,居然發現左半邊身子不能自主活動,而且言語不清,眩暈,頭痛,但卻又神志清醒,脈象有力。
在送父親去了醫院之後,大夫給拍了片子,便當做中風治療,誰知道卻一點效果都沒有。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男子又帶著父親轉看中醫。可誰知但是半個月下來,還是一點效果都沒有。
恰好昨天晚上男子聽一個中醫說起一個土方子,藥材是常見的藥材,但是卻需要草木灰燒五步蛇作為藥引子。所以他這才一大早跑來買蛇。誰知走了好多家藥店都沒有,只在這裡發現一條,所以才想和安然商量一下,將蛇讓給他,幫父親治病。
男人本以為自己這樣一說,安然便會鬆口答應。但誰知安然聽了之後反倒搖頭拒絕道:「要是這樣的話,這蛇我反倒不能讓給你了。」
男人聞言急了:「你這人年紀不大,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你又不急用,不過是晚幾天的事情,我陪你錢不就好了麼?」
安然見對方指責自己,也不生氣,而是耐心的解釋道:「我不是要跟你爭這條五步蛇,我這是在為你的父親著想。」他見男子一臉疑惑的望著自己,便解釋道:「你的父親的症狀不是中風,這在中醫上叫做『肝陽化風症』,是由肝陽化風,挾痰阻滯經氣運行所引起的肝陽亢逆,風陽上擾。所以這個偏方對他來說沒有效果。」
男子聞言半信半疑的看著安然:「人家給我的偏方可是治好過中風的病人的,確實有效。我父親的病多少中醫西醫都看不好,你小小年紀,連人都沒見著,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你該不會是為了搶這條蛇來蒙我的吧?」
安然聞言也不惱,繼續解釋道:「你的偏方雖然有人用過有效,但是看病症不能光看表面,很多時候,就是由於醫生被病人表現出來的症狀欺騙,才會進入誤區,耽誤病情。我聽你父親的情況,應該是因為氣血壅滯經脈,才會引起眩暈,頭痛,進而肢體麻木;風痰竄擾經脈,氣血運行不利,脈絡弛緩不用,所以半身不遂,語言不清;你說他同時脈弦有力,這是肝腎陰虧、陽亢挾痰的症狀。所以你父親根本不是中風,如果在這個時候亂吃五步蛇的話,不但不會有效果,還會加重他的病情,就更難以治療了。」
「我聽不懂你那一套一套的。」男子被安然口中的醫學術語繞的有些發暈,再加上家中老人生病,心裡焦急,便十分不耐煩的道,「你別再這裡跟我廢話,你就說這蛇你是讓,還是不讓?!」說完一臉兇惡的瞪著安然,一副你敢說不讓,我便動手打人的樣子。
安然沒有被他的凶相嚇到,他鎮定的站在原地,認真的道:「如果你有別的用處,我完全可以再等幾天。但是你要是把這東西拿回去給你父親吃的話,我說什麼都不會讓給你的!」
男子被他的話激怒,上前一步對他揚起拳頭:「你再說一遍?你信不信我揍你?!」
魏老闆在一旁見兩人說著便要動手,趕緊上前一步阻止道:「唉!有話好說,動手幹什麼?」他對男子埋怨道,「你這個人怎麼還不講理了?這貨本來就是安大夫訂的,你好說好商量也就算了,怎麼看人家不同意還要動起手來了?再說你這麼大年紀了,這不是以大欺小嗎?」
男子被老闆這麼一勸,似乎也覺得自己理虧,便怏怏的放下拳頭,雖然臉上的表情仍舊十分激動,但是卻不再說話。
安然恍若這一切沒有發生般的繼續道:「雖然你沒有找我看病,但是我是個大夫,不能看著你給你的父親亂吃藥。不如我給你開個藥方,你回去給你的父親試試,我保證只要三天,就會見效。」
男子聞言有些猶豫的打量著安然:「你?你年紀輕輕的,行嗎?」
魏老闆見狀連忙插言道:「你可別小看這位安大夫,他的診所就開在碧水雲居,那裡可都不是一般人能住得起的地方,如果沒有點真本事,他敢去那裡開診所嗎?再說安大夫診所開業那天我也去了,他的醫術可神了,就憑著針灸和藥丸,便將將青黴素過敏的病人從死亡線拉了回來,當時的情況真是在和時間搶人啊。這要是換了別的大夫,別說中醫了,就是西醫也未必做得到啊。」
安然見男子有些心動,便跟老闆借了紙筆走到櫃檯後面,迅速寫了一張藥方,然後遞給男子道:「藥方和用法我已經寫在紙上了,上面還有我診所的地址和電話號碼。你回去按照這副方子給你的父親抓藥,一定會有效果的。」
男子接過藥方,心中有些猶豫。安然便又補充道:「請你相信我,咱們萍水相逢,我犯不上害你,再說我的地址和電話都在上面,我想跑也跑不掉,你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其實我建議你就在這裡抓藥,魏老闆的藥材質量非常好,對你父親的病情也很有好處。」
男子這才點了點頭,將藥方遞給魏老闆,魏老闆見兩人氣氛不再劍拔弩張,便也鬆了口氣,再加上聽見安然誇他的藥材質量好,高興之餘,便一溜小跑的親自去抓藥。
在送走了中年男子後,魏老闆讓安然站在原地稍等,自己轉身去後面取蛇。這時候,安然身後傳來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年輕人,你不是京城的大夫吧?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