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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哎呀,好久不見了呢,可愛的——」
男人笑得很得意,大概是看著裴言這麼虛弱的樣子很過癮,他之前可算是在裴言身上崴了腳,差點就爬不起來了,現在看著裴言這樣子自然開心。
「螳螂先生。」
阿斯莫羅還是衣冠楚楚的樣子,但是這些日子他好像憔悴了好多,眼角的皺紋也深了兩分,完全沒有了賭台上一開始那麼瀟灑多金的輕鬆自在,而是更加貼近一個年近不惑的平庸男人了。
他滿身疲憊的氣息遮擋不住,看來是真的過得不好。
他的身體擋在救生艙艙口,左手拿著那根金玉煙斗,愜意地吸了一口嘖嘖作響。
裴言倒吸一口氣,亞瑟還沒有回來,雖然他的痛楚被麻痺了但是並不代表他的傷勢有緩和得多好,唯一慶幸的大概是阿斯莫羅現在是一個人來到這裡,所以他表面上還維持著鎮靜。
「驚訝嗎?」阿斯莫羅呼出一口煙氣,聲音瘖啞,「是不是覺得我現在應該在大牢裡關著呢。」
「哦……想必你應該已經嘗過牢房的伙食了,怎麼樣,是不是很不錯?」裴言目光緊緊看著阿斯莫羅,面不改色地答道,心裡卻轉過萬般心思。
阿斯莫羅為什麼會在這裡,沒有達羅打不贏的官司,阿斯莫羅肯定輸了,況且他當時忙著賺錢脫身一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煩事兒,遇到這種官司一定直接拖延了他逃跑的時間,肯定會被他的對手發現……那麼他現在為什麼好端端地在女將的潛艇內?
「其實我還要感激你呢。」
阿斯莫羅聽到裴言的話臉色並不好,有些陰翳地看著他,從前那張至少會裝作彬彬有禮的紳士面具也被撕破了,他的眼神像冰涼的繩索,恨不得立刻套上裴言的脖頸。
煙霧繚繞裡,他的臉龐籠罩在陰影裡。
「如果不是因為我向女將舉報你那種神奇的內幕,我大概是真的出不來了。」
阿斯莫羅被裴言的確害得不輕,足足坐了一個多月的大牢,更是被那群老早就盯著他不放的檢察官檢舉非法收入,查收了大部分的家產,手下雖然還有忠心耿耿的幾個,但是他得罪的人來頭實在是太大了。
可憐阿斯莫羅這麼多年來的苦心經營,也算是一代賭王,依然是一日樹倒猢猻散的下場。
裴言心裡一落,原來是因為這個。
「所以當看到女將大人也出現那種怪病的時候,我立刻就想到你了,沒有想到我們早有準備吧。」阿斯莫羅十分得意於自己的判斷,「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動的手腳,可惜那些特護一個個都太傻了,現在還忙著在搶臨時指導權和找那條失蹤的人魚呢,說起來你還真是厲害。」
他眼珠轉了轉,移到裴言的身上。
「我怎麼想都想不出來,你到底是在哪裡下的毒呢?」
裴言沒有吭聲,阿斯莫羅也不在意。
「還好,從女將抓到你們的時候我就暗中注意了,我之前就看到了女將把你囚禁的地方,順著就找過了,果然沒錯呢。」阿斯莫羅上前一步,挑起裴言的下巴,「我看到剛才那條人魚救了你,看起來他也跟你關係匪淺吧?」
「哦不對……豈止是關係匪淺,」阿斯莫羅笑了笑,難免含了一分揣測的猥褻,「怕是太好了。」
裴言沒有說話,想伸手打落阿斯莫羅的手然而下一秒阿斯莫羅就扼住了他的喉嚨。
「真沒想到你還有那種本事呢,這些天來我在潛艇內可是聽說那條人魚不是一般的凶殘暴戾啊,」阿斯莫羅這樣說著,手上的勁兒卻沒有輕下來,他滿意地看著裴言痛苦的神情,「現在好了,哈,是不是用你就可以威脅那條人魚了?」
裴言本來身上就傷得不輕,在這樣劇烈的掙扎中傷口很快迸裂開來,鮮紅的血液又順著胸口緩緩淌下。
「不——」他的聲音忽然輕了下來,老奸巨猾的本性讓他不敢太過輕鬆,他的手指鬆了下來,「我還不能殺了你,那條人魚還沒抓到呢。」
裴言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身體無力地伏在一邊,手指捏緊。
「嗯……」他撥弄著金玉煙斗兩下,從裡面折出一把纖細的小刀,在確定那條人魚還沒有回來的時候順手抵在裴言的脖頸上,他很用力,淡淡的紅色血絲已經染上了他的原本就紅腫了的脖頸,「你最好不要掙扎也不要動,我的小可愛。」
亞瑟還沒有回來……裴言手指捏得越發緊,亞瑟之前說的對,他的能力有很強的副作用,他現在根本做不到。
「來,你告訴我,」阿斯莫羅冰寒的眼神死死地盯著裴言的臉,不難發現他的眼裡已經有了一絲瘋狂,「那種毒藥到底是怎麼弄的,如果你告訴我……我就讓你死得舒服一點,怎麼樣?」
裴言一愣,沒有想到這種時候阿斯莫羅還惦記著所謂的毒藥。
但是裴言惜命,他之前在女將面前只是因為以為自己已經必死無疑,所以寧願拼著死了也不願意讓她好過,但是他現在……他現在只需要拖到亞瑟回來。
然而裴言不過剛剛轉過這個念頭,阿斯莫羅的刀刃就又更近了一分。
他喉嚨上的痛楚可沒有被麻痺,呼吸間也能感受到瀕臨死亡的疼痛,刀刃和血混合在一切的味道則深深地刺激著他的嗅覺。
「你不要給我耍什麼花頭,」他聲音陰冷得像是極地的冰,「你是不是在等那條人魚?呵,我剛才已經通知了特護隊,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大概他現在已經被包圍了。」
「不過我知道,我見過那條人魚的分析報告,」阿斯莫羅眼神叵測,也不由得有一絲忌憚,「那條人魚太強悍了,而且女將現在生死未卜,他們不一定鬥得過他。」
「他會殺了你的……」裴言喉嚨嘶啞,看著阿斯莫羅,「如果你弄死我,他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你絕對……回不去。」
阿斯莫羅忽然仰天大笑了三聲,裴言覺得有些不對勁,阿斯莫羅這樣的人縱然為錢為己,但是從他可以為了逃命不惜放棄自己一切的功名地位就可以看出,他這樣的人絕對以自己的命為第一位。
「算了,我告訴你吧,我已經回不去了。」阿斯莫羅收回了笑,低著頭,眼神陰鷙得像是絕地的虎狼,「你是不是以為我為了命可以放過你?但是我告訴你,從我踏上這艘潛艇就沒有回去的打算了,你知道我得罪的人是誰嗎?」
他死死地盯著他,滿是絕望和瘋狂,金玉煙斗被扔在了地上,清脆一聲。
「我已經必死無疑了,要不是因為我知道那種毒藥……一旦他們知道我沒有救回女將的能力,我馬上就要去見上帝老頭兒了。」
「反正都是死……」
「我告訴你解藥,你放過我。」裴言努力地在這個瘋子的話下保持著冷靜,鋒利的刀刃已經開始變得顫抖地抵著,顯然阿斯莫羅的情緒很不穩定。
阿斯莫羅卻還是無所謂的樣子,他又開始低低地笑著:「現在知道告訴我了嗎?」
「可是我忽然不想知道了。」
他側著眼眸,一字一句道。
「我要你的命。」
……
淡淡的血色染上雪色的魚尾,白金色的髮絲垂在他的身側,他緩緩地把頭髮撩到身後,臉頰上有一條小小的傷口,眼眸垂著一片深深的翠色,滿是……冰涼的怒火。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特護的屍體,也不全是屍體,有一兩個還在喘氣,只是氣息幾近於無,充斥著絕望的意味。
他半躺著,魚尾伏在地上,雪色的魚尾游曳在身後,染紅了一片。
但是他沒法再走過去,因為他的面前還有一排的特護,個個全副武裝,黑壓壓的槍口對準了他,看似好像佔盡了上風,然而他們之間的氣氛十分壓抑。
任憑誰看到一個這樣一種怪物能不惶恐的。
即使是在看到那樣一份報告之後,他們對於亞瑟的強並沒有一個概念,因為從前捕獲這些人魚的時候雖然不算容易,但是傷亡情況很小。
況且這裡有一些人資歷老些,親眼見證過亞瑟是如何被女將捕獲的。
那幾乎不費氣力,他是自己投降的。
深海的盡頭,白色魚尾的人魚盤旋游曳出來,白金色的髮絲叢叢隨著水流劃過,掩映著那雙雪翠色的清澈而多情的眼眸。
他的樣貌實在是如同天神的模版,看起來實在是像一個毫無攻擊力的花瓶。
這一次的捕獲也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他們大抵都以為亞瑟也不過如此了……直到他變回人魚的形態。
他臉上的傷痕是被一位已經死去的特護射中的,腹部也受了傷,但是自從他變換形態之後……就再也沒有受過傷了。
不會……再有人質疑他的能力了。
他們怎麼敢質疑他的能力呢……甚至已經有人扛著槍炮的手指微微地打著顫了,這裡的特護們幾乎已經是最精英的不對了,但是他們的武裝在他鋒利的爪牙之下幾乎毫無抵抗之力,炮火即使是這麼密集的程度,但是他的速度更是快得匪夷所思。
那不是人類能抗衡的能力,也不是他們能想像的能力。
這是一場……讓人絕望的戰鬥。
對手……太強了。
「……你們,」亞瑟歪了歪頭,白金色的髮絲已經垂在了魚尾上,他伸出一隻手聲音低沉得像是深海裡的魔鬼,「不要再擋我的路了。」
不……不是像,他本來就是深淵的海鬼。
是他們愚蠢,輕易就被他那張美好的面皮迷惑。
但是……為了聯盟,還好女將已經被平安護送走……那麼他們的犧牲也無所謂了,絕不能放任這種怪物回去……
特護隊臨時隊長聲音顫抖地下令。
「齊……射!」
……
一片狼藉廢墟裡,始終只有他一個出來。
白金色長髮的人魚半張臉淌滿了血跡,他厭惡地抹開這些血,緩緩地看著潛艇艙盡頭處的男人。
阿斯莫羅白色的內襯上染滿了血跡,然而這並不是他的血,虛弱的黑髮青年被他拖在身後,血色幾乎浸染了他半邊的身體。
刀刃在抵在裴言的脖頸邊上,阿斯莫羅的神情實在算不上正常。
「亞瑟!」他呼喊著對面那條人魚的名字,「你讓我逃走,我就放了他!」
阿斯莫羅聲音有些不穩,縱然知道特護隊不能將亞瑟拿下,但是也沒有想到亞瑟的速度會這麼快。
亞瑟沒有說話,他的目光停留在青年蒼白的面容上,裴言身上的麻痺效果快過了,高度的疼痛讓他意識模糊,但是他還是勉強睜開眼睛,隔著長長的走道和那邊的亞瑟遙遙相望。
亞瑟受傷了……他腦海裡唯一想到的是,他的視線凝在亞瑟的腹部,魚鱗交接出一片血跡,還有半邊的魚尾也是。
不過……他把視線移到自己的身上,苦笑著想還是擔憂一下自己的性命比較好。
阿斯莫羅手中拿著一柄HK323,正是當時女將打在他身上那中磁炮槍。
阿斯莫羅見亞瑟沒有再往前進,心中多了兩分底氣,將槍口對準亞瑟。
「呵哈哈哈哈……」阿斯莫羅低頭看了一眼裴言,「你還真管用啊。」
還好他賭了一把,要是真弄死了裴言現在就得完蛋了。
「亞瑟!」他高喊了一聲,「往後退!」
誰知道這種怪物有什麼能力……離得遠總沒有錯。
亞瑟猶疑了一下,雪翠色的眸子比剛才在特護隊前更加凶戾,泛著一片紅光,但是到底還是緩緩地後退了兩步。
阿斯莫羅笑著深呼了一口氣,特護隊已經被幹掉了,他已經準備好一艘完美的救生艇,馬上就可以一走了之了。
阿斯莫羅的手指在按扳上敲動著,光是想一想他就克制不住自己的興奮,沒有什麼比這個怪物不敢反抗更讓他放心的了。
裴言勉強地睜著眼睛看著,緩慢往後退的亞瑟在他眼中好像一副靜止了的畫面,很遠很遠。
好遠……有多遠呢,是生和死的距離嗎?
是好不容易想要抓住……他的距離嗎?
是將愛未愛的距離嗎?
他看著阿斯莫羅即將開槍,而亞瑟神色冷漠得如同多年的堅冰,卻不打算反抗。
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意識到呢,在「精靈的密語」裡,某個時候……他抱著他的時候,柔軟溫暖的被窩裡親吻對方,旁邊有餓肚子的小毛球委屈地叫喚。
如果那個時候,能愛上他……該多好呢。
「阿斯莫羅……」裴言忽然開口。
「怎麼?」阿斯莫羅手頓了頓,笑著道,「還有什麼遺願嗎,我的小可愛。」
「……你知道你為什麼會死嗎?」
「……什,什麼?」阿斯莫羅愣了愣,莫名的不安遊蕩在他心裡,但是他還是反笑道,「要死的是你啊……」
「因為你沒有讀潛艇安全書……」
裴言虛弱地笑了笑,用盡最後的力氣扳動了他身後艙門的旋轉按鈕。
「潛艇尾部的艙門很容易被打開啊……蠢貨……」
海水鋪天蓋地地倒灌了進來,如同深淵巨獸,那一瞬間裴言就彷彿聽到自己身體被海壓碾碎的聲音。
他最後望了一眼遙遠的那邊。
亞瑟飛快地在游過來吧……一片灼眼的白金色。
那是他的將愛未愛啊。
不,已經愛上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