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識
事實證明,應試教育培養出的宋明哲,心理素質方面還是可圈可點的。他臉上的困惑和周圍的書呆子們相比,只多不少,他甚至還有心情圍觀了一下門口那夥人。這個太胖,那個太矮,這個氣質不行,那個品味不佳,看來看去當真和唐伯虎賞秋香一樣,有比較才有鑒別,我們家裕純無論是身高顏值氣質品味都妥妥的鶴立雞哇,宋明哲不知道為何有點驕傲。一個沒注意偏頭的動作大了些,正好和蕭裕純打了一個照面,沒想到向來不給自己找點事做就渾身不舒服的小王爺竟然假裝沒看見自己,把頭扭了過去!
宋明哲氣呼呼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指,耳邊是家丁一邊搜一邊詢問,剛剛有誰靠近了窗戶。
“烈明方才是不是去透過氣?”
“胡說,我那是一個時辰之前了,倒是趙五味三刻鐘裡去了兩趟茅廁,很可疑啊。”
“等等,你們不分青紅皂白隨便搜人,當這普天之下沒有王法了嗎?”
“說不定這都是藉口,你們想借此探聽我們談論的機密!”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了起來,擼袖子的不少,站起來的一個沒有,熱血容易,流血往往讓人望而卻步。
宋明哲琢磨著蕭裕純,這地方不是他會來的地方啊,茶水平平,點心一般,連說得過去的街景都沒有,唯一能夠稱道就是價格公道的雅座包廂,地處路*通便利,南來北往的客商臨時約談往往喜歡聚集在此。宋明哲越想越心明眼亮,就差分出一個身體拍著自己肩膀,誇自己一句,不愧是地下工作業餘愛好者。
“若是沒有找到,趕緊出去,我倒要問問,誰給你們的權柄,隨意進出的,我們今日都是爺們給你們搜搜無所謂,若是一群姑娘,你們豈不是要趁機占點便宜。”宋明哲站了起來,抬頭挺胸,正對著油頭粉面,渾身散發出正義的光芒。心虛也不是沒有,但是窗戶上木頭支撐這玩意兒本身也有品質問題吧,大不了事後私下裡讓蕭裕純做個中人私了,但是這裡人來人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好是吧?
“依我看靜亭你還是知難而退吧,雖說這個包廂在正上方,但是周邊幾個距離都不遠,說不定哪裡扔過來的,我們總不能一間間搜過去。”蕭裕純已經開口緩了緩局面。“倘若是個女子解佩扔下來,哪怕滿頭包你也樂癲了罷。”
油頭粉面冷哼了一聲,把扇子插在脖頸後,扭頭對著蕭裕純,“就當是出門走了背子,過兩天出關,可別再這樣不順當。”
“改日哥哥做東,請你們去朝陽居,你舅家的表哥也一起來吧,聽說他對關外一直相熟,上次他回京就沒能碰到他。”蕭裕純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走了,臨走時連眼角都沒有往宋明哲的方向掃向一眼。
宋明哲心中亮起了紅燈,呀,他居然去朝陽居不帶我,早就想吃招牌乳鴿了,不對,他好像有事情瞞著我。第三趟跑了茅廁的五味兄將將回來,和眾人比劃著,他在樓下聽關外的客商說的奇聞,哪裡哪裡有種狀如水晶的蘭花,有人說吃了它能延年益壽,也有人說沒人知道這花的滋味功效,因為吃過的人活不過三日,早早見了閻王。不過此時宋明哲哪有心思聽奇聞,屁股底下像坐了一個火盆,坐立難安,挨了半柱香,就找了藉口,緊追著茅廁兄的步伐,登登登殺下樓。
兜了一圈,估摸著蕭裕純他們包廂更上層,假裝自己迷路,上了兩層,果然看見剛才搜房間的幾個家丁站在門口,略微上前兩步就有人看了過來,手裡往腰間摸索著。識時務者為俊傑,宋明哲怏怏原地轉身,心想總不能白出來一趟,乾脆真去趟茅廁,也好過研究湯頭歌。
給自己噓一首歌的時間,讓膀胱的放鬆變成永遠。機緣這東西極妙,你滿腹好奇想要偷聽的璧角的時候,不得其門;不抱希望的時候,居然有璧角送上了門。無數前輩的血淚告訴我們,撒尿不聊天,聊天不撒尿,這是重點題型啊。
“紙上的東西,你記下來,紙燒了,冬月底可趕得及?”似乎是蕭裕純的聲音。
“瞧你見外的,我表哥在關外經營日久,不說一定搞來,我們搞不來的,別人連毛都別想碰到。”
一陣悉悉索索的紙聲,兩個人沒有說話,停了停。忽然聽見第二個人聲音又響起了,口吻裡有了一絲輕佻,“剛才房間裡最靠近窗戶的小子是你什麼人?”
聽到這話的宋明哲激動的差點掉進坑裡,以這樣不光彩的方式結束自己短暫的穿越一生。好在並沒有這樣坑爹的完結,宋明哲摸著撲通撲通跳動的小心臟,站定了側身略微貼近牆根。
“你怎麼看出來的。”蕭裕純的聲音很鎮定。
“廢話,這種事情瞞得了人麼,你看人的眼神分明不對!若不是那小子做的,你不替我把茶館掀起了才怪呢,上手多久了,弟弟我居然沒有聽說過。”語氣歡快,還帶著些微的喘。
“什麼上手不上手的,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強上或者用藥。”蕭裕純的聲音裡多了一絲冷意,宋明哲想掏掏耳朵,怎麼兩個人講話自己越來越聽不懂了。
“我說最近怎麼嫂夫人有空找我問東問西,懷疑你哪裡置下了外室,原來在這裡應了,嘖嘖嘖,趕緊上了手,讓他東就東,西就西,為小王爺哭的死去活來的歌舞伎還少了,玩什麼你儂我儂閒情雅致?”
“有時間與我閒話,還不如早點和你表哥交代清楚,事關重大,萬萬不能有所疏漏。”
一陣衣物摩擦聲後,兩個人似乎離開了,隔壁久久沒有動靜。宋明哲想起祖父近日來頻頻消失,蕭裕純連他妹妹出去私會都睜一眼閉一眼的態度,手心滿是冷汗。
穿越過來幾年雖然沒有刻意瞭解,但對朝堂上也略知一二。端王母妃早逝,因是與太后家輾轉有親,自小養在太后跟前,官家封太子前,太后視若親生。雖然端王恨不得捧出一顆真心叫官家親看,但是隨著官家位子越坐越穩,當朝皇長子也就是蕭裕純的堂兄一直無所出,官家也是自有考量,並未封太子,就有傳言官家要過繼端王家的孩子。當時蕭裕純他大哥尚且年幼,但是能文能武,已經看出是顆好苗子了,一時間端王真是風頭無兩。不知為何端王長子忽然夜間落汴水而死,端王從此就和官家生分了起來。雖不是人人知道,但略微打聽也能獲悉的一段陳年往事,讓宋明哲對端王現在不斷的小動作非常驚懼。
十惡不赦講的是什麼,街頭擔泔水的挑夫都能講個一二三四。官家縱然沒有抱上嫡孫,但是他也不止皇長子一個兒子不是嗎,似乎被捲入的宋明哲既憂且怕,對自己穿越後的身家性命深深擔憂。
一邊想著,一邊昏頭昏腦出了茅房,突然嘴巴被人一手捂住,另一手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摸著,宋明哲用力掙扎,對方有技巧的越勒越緊,那只摩挲的手已經摸到他的腿間,宋明哲大怒,雙腿狠狠夾住那只手,張嘴就要對著另一隻手咬下去。
“早就說了浪費什麼時間,還不如直接上了。”陌生人的鼻子在宋明哲耳後猛嗅,唇瓣擦過宋明哲的耳垂就是一陣戰慄,宋明哲渾身發抖,一大半因為氣的。誠然前世女性被侵犯騷擾的案例不勝枚舉,但是男性被侵犯未必沒有耳聞,穿越過來多年,通訊不便,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類似傳言了,沒想到今天就碰在了自己身上。
一陣邪火在心頭燒起,自己一個大好少年,不偷不搶,突然遇到了性命攸關的要緊關頭,居然還有人想劫色?嬸嬸能忍叔叔都不能忍,宋明哲記起前世醫院針對醫鬧強化培訓的幾招,踩腳,腎擊,過肩摔,將將看清劫色的居然好死不死正是之前的油頭粉面,你說你學人啥不好,偏偏要劫色,打的就是你!大約很少被反抗,宋明哲劈裡啪啦上去一陣打,對方竟然毫無招架之力,況且宋小官人力道恰當,保管你鼻青臉腫但是沒有傷筋動骨哦。
出了氣的宋明哲神清氣爽,拍拍膝蓋,頭也不回走了,揮一揮衣袖,留下原地哀嚎如同泥豬一樣的油頭粉面。
夜幕低垂間,家家升起了炊煙,翹起的屋簷如同一隻靜默的獸,安靜的潛伏在黑暗裡,街上的人家紛紛點上了門前燈籠,紅豔豔照亮了一片街道,起風了。
宋明哲心情不佳走到了家門口,踢飛的小石子翻滾著向前,停在了一片竊竊私語的街坊鄰居腳下,所有人看見宋明哲像是摩西分開海水一樣讓出了道路。宋明哲的喉嚨發幹,胃裡擰成了一團,一般故事的主人公遇到這樣的情況,走近就會發現破碎的家園,身亡的家人,宋明哲淚水在眼眶裡團團打轉,隨時就要落了下來。視線模糊的一瞬間擦去眼淚,世界重新變得清明,家裡看起來好好的,百草堂的老牌匾還好好掛著,燈火通明的樣子,不時有幾個家丁打扮的人進進出出。
宋明哲瞳孔驟縮,自己還沒有投身革命浪潮呢,這就提前被一鍋端了?他快步走了過去,被人抬手重重打在胃上,差點吐出一下午的茶水。
“咳咳,讓讓,這是我家,讓我進去!”宋明哲推搡著沖了進去,發現爺爺嬸嬸和乾寶好好的站在正廳門口,院子裡堆滿了不知從哪個角落翻出了的藥書,來來往往好些人在家裡翻檢著什麼,雖然態度傲橫但是卻不曾無禮。他趕緊站在祖父身邊,輕聲問:“怎麼了?”
祖父面色發白,態度還算鎮定,“無事,不過是早上去張侍郎家中問診,晌午好像發現失竊了要緊東西,所以來咱們家裡找找。”祖父鬍子翹起了一點角度,宋明哲在側面看的清楚,這個表情在祖父的臉上總是出現在家屬大驚小怪,自己一模發現只是積食之類的小病。
“趕緊找,所有紙質的,帶圖的,都翻出來看看!”滿臉兇橫的男子對著手下大喊大叫,轉臉對著宋老翁又換了個模樣,帶著官樣的冷漠,略微掃了一眼宋家人,態度看似客氣,那笑卻是半點也沒在眼裡。
“老先生略站站,若不是實在著急,也不會出此下策。”
“無妨。”祖父嘴上說著,放在宋明哲肩上的手卻加了幾分力道。
麥芽苦著臉從後院磨磨蹭蹭竄進來,在宋明哲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眼看宋明哲霎時臉都白了,嘴唇不住的顫抖,焦急到了萬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下一章,欲問失物何處有,裕純遙指芙蓉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