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漆黑中是金紅的微光,太陽穴一跳一跳的,像心臟的脈衝,下身有一種縱欲後的暢快,筋骨帶著疲憊,耳朵裡的回聲停不下來:“爽不爽……”那聲音很熟悉,性感的,挑逗的,讓人渾身酥麻:“你他媽看清楚,我是誰!”
張准一猛身從床上坐起來,好像是中午了,他抱住宿醉的頭,迷迷糊糊摸手機,被子亂七八糟卷在身上,內褲半掛著胯骨,他突然想起什麼來,僵住了。
甄心的熱氣仿佛還噴在鼻尖,他瞪大了迷蒙的眼,牙齒打顫,他們……他們像男人和女人那樣擰著舌頭親吻,汗水淋漓,乳頭變硬,下身貼著下身,不知廉恥地摩擦。他扇了自己一耳光,火辣辣的,可那種戰慄還在身上,他分不清這是真實還是夢境,突然,一個鮮明的畫面撞進腦海——甄心抱著他的屁股給他咬。
他不敢置信地捂住嘴,這是個夢,無疑是個夢了,甄心不可能做這種事,他不可能放下尊嚴給一個男人口交。張准似乎感到一絲輕鬆,但輕鬆背後,一團更大的烏雲重重壓在他頭頂,他怎麼會做這種夢?
回想昨天晚上的經過,遲到、拼酒、喝“交杯”,然後是一首歌——相親,竟不可接近,或我應該相信是緣分……他手指的每個關節都在顫抖:“不可能……”他對自己說,耳朵裡冒的卻是甄心的聲音,懶洋洋的,有種頑皮的傲慢:“要我說,聊什麼聊,直接親嘛。”
“行不行,試一下?”
“我挑的你。”
“要不還能是什麼關係,又不是真gay。”
“對,老子就是想上張准的床,怎樣!”
“對不起……對不起……”
“不讓我給你上藥,那小子就可以?”
“爽不爽?”
“你他媽看清楚,我是誰!”
淚水在大睜的眼瞼邊,稍一震動就會順勢而下,張准死咬著手指,不讓它們掉下來,甄心伏在他胯下的畫面橫亙在眼前,舌頭打著圈舔舐,嘴唇繃圓了吞吐,上牙堂半軟不硬,緊抵住尿道口,還有淅瀝瀝的口水聲,那麼狂蕩那麼真實,原來自己一直在幻想這種事……張准虛脫地倒在床上,不由得恨起甄心,恨那些色情電影,恨這部戲。
但是他勃起了。下體擺著頭撐起內褲,著了火一樣,他夾起大腿蜷縮了一陣,絕望地把手伸下去,像夢裡甄心對他那樣,環住了上下揉搓。
“啊……啊……”謝丹怡從沒讓他這麼激動過,蹭著扭著,恨不得死過去,腦子裡虛虛實實全是甄心的臉,亂蓬蓬的卷髮,憂鬱的眼睛,早起沒有刮淨的胡茬,他的嘴,他的手,他因為抽煙而沙啞的嗓音:“爽不爽……張准,爽不爽?”
“爽……真的好爽……”他流著淚承認,手一刻不停,磨得皮肉都疼了,這時有人按門鈴,反復地按,按完了還拍門,張准把頭蒙進被子,在一片窒悶的黑暗中呻吟,他想像甄心在這片黑裡看著他,看著他無恥搓動的手,然後俯下身,伸出舌頭。
緊接著手機響起來,可能是小鄧,張准知道他急了會去找服務員開門,焦躁的恐懼和倒錯的快感讓他興奮得忘乎所以,從脊樑到尾骨像是斷成了一截截,軟綿綿地哼著甄心的名字。
一個毫無徵兆的刹那,他挺著腰杆射了,大臀肌劇烈顫抖,腳趾頭勾勾著,全身的皮膚在床單上摩擦,擦得通紅,他像出水的魚那樣胡亂喘氣,借著高潮的餘韻,把“甄心”這兩個字在唇齒邊仔細咀嚼了一遍。
手抖著,他抓起手機,果然是小鄧,撥回去,那頭急急地問:“哥你沒事吧!”
“沒事……”他不敢大聲,生怕暴露了呼吸:“喝多了。”
“哦,”聽聲音,小鄧還是有點不放心:“那下樓吃飯吧,導演和甄老師等著你去看場地呢。”
張准放下電話,起身洗澡穿衣服,服裝給他的西服掛在衣櫃裡,衣架上夾一張紙,寫著日期和他的名字。湛藍色的戧駁領,雙排六粒扣,方角下擺,雙開衩後腰,小立領襯衫,他穿起來回過頭,看見床上一灘黏糊糊的汙跡,懊喪地扯下床單,和酒臭味的衣服一起塞進洗衣簍。
他和小鄧一塊上頂樓,出電梯沒走兩步就碰上了的甄心,他是吃完飯出來,三個人在走廊中央對上了。甄心慌得像個兔子,表面上看不出來,手掌心其實全濕了,昨晚他一夜沒合眼,就像那句老話說的,提上褲子他就後悔了。
張准的反應很奇怪,往後退了半步,從面頰到手指的皮膚騰一下紅透了,長睫毛在下眼瞼上撲撲地打,打出一片淺淡的陰影,讓甄心不禁想起昨夜的他。
甄心有股拔腿就跑的衝動,張准卻開口了,有些怯怯地:“早。”
上了膛的槍口不知道為什麼移開,甄心很意外:“早……”
“小鄧說昨晚你送我回來的,”張准看看旁邊的小鄧,小鄧似乎感覺到兩人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點個頭先走了,張准終於敢抬起眼睛看甄心一眼,馬上又放下去:“謝謝。”
這種對話像是中學時,和暗戀的女孩子在夕陽的操場上相遇,男孩會猜想,女孩對他是不是也有好感。甄心覺得身上每一條神經都亢奮著,把一種久違了的甜蜜傳到大腦:“沒什麼,舉手之勞。”
張准不自然地笑笑,往左跨一步,要往餐廳走,甄心沒有動,他還沒從這張荷爾蒙織成的網子裡出來,張准又走回來,欲語還休地:“昨天晚上……我說什麼沒有?”
甄心懵著,聽張准又問:“我有沒有……做什麼?”
甄心像被人掐住喉嚨,眼神有一瞬間的慌張,雖然只是一瞬間,張准還是發覺了,他並不知道昨夜的真相,以為是自己忘情了,讓甄心察覺。他恐懼地別過頭,往餐廳方向落荒而逃,甄心呆站在原地,想不明白所以,為什麼自己不是挨了一拳,而是被這樣含情脈脈地看著?
吃過飯,全部主創去看場地,這部戲有個關鍵場景,是地下停車場。劇組在郊區搭了影棚,基本上實景還原,有車位,有照明,有電梯間,道具車陸續到位,還差五輛大眾和七輛豐田,張准的頂配卡宴停在視角中心,普魯士藍色,剛打過蠟,被周圍工人們焊接的火光一照,顯得熠熠發亮。
陳正森讓張准靠著車站,從取景框裡一再地看,旁邊是負責服裝的湖南妹子,把他說的修改細節往手機裡記,比如腰再收一點,扣子換成群青色,連袖口長度和鞋帶質地都一一照顧到了,拿陳正森的話說:“這是吃重的一場戲,超近景。”
甄心和周正站在一旁抽煙,聽負責調度的小汪跟幾個工作人員閒聊:“說是吳融下午就到,”都是不大的男孩子,一個個很期待的樣子:“順序都排好了,合影別插隊啊!”
“吳融一會兒來嗎?”甄心裝作漫不經心,心裡其實很彆扭,周正看看表:“從機場直接過來,這場是他的大戲。”
甄心哼一聲:“他的大戲,讓我看什麼場地。”
“後期你和張准有幾場對手戲也在這兒”周正知道話說錯了,趕緊找補:“聽陳導的意思,明天正式拍也想讓你過來。”
甄心要說什麼,突然看見張准煞白著一張臉瞪著他,他倆有八九米距離,中間隔著一輛極光,還有陳正森和服裝小妹,不過是一刹那,張准從卡宴旁起跑,速度極快,按住極光的引擎蓋,一個漂亮的單手撐,兩條被西裝褲包裹的長腿在空中劃出剪刀般的弧線,甄心什麼也不知道了,只罵了一句:“幹!”這樣的張准太他媽帥了!
人破風一樣沖過來,撞倒了陳正森,甄心幾乎要伸出雙臂去迎接他,卻被他重重推了一把,推在胸口上,他往後趔趄了幾步,脊背砸在後邊別克的車門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瘋子似地看著張准,沒一個人的思維跟得上他的動作,這時候上頭負責吊頂的三個工人喊了一嗓子:“沒事,抓住了!”
大夥這才抬頭看,十釐米厚的鋼板,刀子似的尖端,寒光雪亮懸在張準頭上,只靠一根細麻繩牽引,另一頭抓在那些民工手裡,正一下一下往上拉。
大夥這才抬頭看,十釐米厚的鋼板,刀子似的尖端,寒光雪亮懸在張準頭上,只靠一根細麻繩牽引,另一頭抓在那些工人手裡,正一下一下往上拉。
張准急急地喘,汗水從襯衫下透出來,不是跑的,是冷汗。他站在眾目睽睽之中,恨不得那塊鋼板真掉下來砸中自己,那樣就沒人在意他的初衷了——他只推開了甄心,沒有管周正,沒有管工作人員,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的眼裡只有他。
周圍有議論聲:“哇,功夫真好……帥炸了……他只推了甄心哎……關係那麼好嗎,自己的命都不顧……”
張准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縫隙鑽進去,甄心在看著他,用一種火辣辣的眼神,他要朝他走過來,半張的嘴唇似乎要說什麼,張准怕得膝蓋都在發抖,這時一旁的周正按住他肩膀:“張老師,幸好是虛驚一場,你有沒有受傷?”
張准這才覺得左腰疼,是西裝褲太緊,扭到了:“沒事。”
陳正森被服裝小妹扶起來,可能是驚魂未定,也可能是被張准的氣勢鎮住了,破天荒叫了他“張老師”:“沒事吧,影不影響明天拍攝?”
張准篤定地說沒關係,陳正森看了甄心一眼,這一眼被張准敏感地捕捉到,滿臉飛紅,陳正森讓他回車邊繼續站著,甄心不幹了:“他可能受傷了,姓陳的,你有沒有人性!”
張准的左腿是有點跛,陳正森看見了,還是攔著甄心不讓過去,他有治他的法子:“行啊甄老師,”他壓低聲音,帶上點笑意:“昨晚怎麼人家了,為你命都不要了!”
甄心馬上底氣不足了:“說什麼呢你,沒有的事。”
“也是,”陳正森顯得很遺憾:“我看腿腳挺俐落的。”
甄心立刻明白他指的什麼,紅了臉,害臊地罵一句:“幹,你惡不噁心!”
沒多久,吳融的車到了,白色英菲尼迪,門是被從裡邊踹開的,跳下來一個人,黑背心迷彩褲,乾淨利索的寸頭,一副銀色太陽鏡,一路被工作人員圍著喊:“吳哥!”
吳融,和張准一樣是練武的,可和張准不同,他出道就是男一,大大小小的戲幾十部,從沒演過配角,甄心老遠就聽他吊兒郎當地喊:“準兒!”
他是北京人,單叫名字加一個兒化音,聽起來那麼親,張准看見他,很不見外地擺了下手,軟軟叫了一聲:“師哥。”
他倆其實是同年,張准比吳融還大幾個月,後來都當了演員,越混越熟,吳融比他早入行幾年,就逼著他叫師哥。甄心覺得自己的胃都要翻了,眼看著兩個人走到一處,親熱地抱了抱,吳融好像一眼就發現張准扭了腰,半開玩笑地掐了一把,他個子比張准猛一點,一隻胳膊很自然地搭著他的肩,指著陳正森鼻子說:“導演,怎麼的,欺負我師弟呀?”
陳正森連忙擺手,一句一個“吳老師”,一群人半葷半素地寒暄了半天,吳融的胳膊就沒放下來過,張准抓著他攬著自己的手,大張著嘴巴跟著笑。甄心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
很快進入正題了,陳正森領著吳融看車,三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認真,甄心看著張准捂著傷腰上車,坐在方向盤後放倒座椅,接著吳融上去,趴在他身上,兩個人一對視就哈哈大笑,吳融甚至把腦袋埋在張准頸窩裡,像一隻搖尾巴的哈士奇,笑岔了氣。
甄心成了局外人,他點燃一支煙,煙火青藍,仿佛燃燒的寂寞。
晚上,吃過飯,甄心不自覺就往張准房間走,3705,他在門口站了一陣,按下門鈴。開門的是小鄧,光著膀子,看見甄心愣了一下,屋裡傳出笑聲,甄心走進去,張准只穿一條四角短褲,臉朝下躺在床上,吳融是一樣打扮,光腿跨在他身上,大手摁著他的左腰。
“哎呀,甄心,”吳融一抬頭,笑呵呵跳下床,滿是按摩油和藥酒的手朝他伸過來:“下午導演淨說戲了,也沒給介紹一下,第一次合作,多多關照哈。”
甄心正猶豫要不要和他握,吳融很抱歉地抽回手:“媽的,有點油,下次下次。”他跳回床上,要接著給張准揉,張準則把短褲往腰上提了提,有些羞赧:“師哥,不揉了……”
吳融看了眼表:“還差十五分鐘呢,快點快點!”
他不由分說摁上去,每使一下力,張准都悶在床單裡哼一聲,甄心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什麼樣,只聽見吳融聒噪地對他說:“我老婆特喜歡你,你有空給我簽個字兒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