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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家有芳》第7章
第六章 讓他沒辦法的女人

  上官檠在鄉試的表現太亮眼,因此會試前一天,他狠狠拉了一天肚子。

  拉肚子是假,但夏嫵玫動手是真,進府的陳太醫收下他的銀子,不但驗出魚湯裡面的毒物,還把情況說得嚴重數倍。

  夏可柔氣得摔壞一屋子東西,上官檠躺在床上,故作全身乏力,卻還在勸她別把事情鬧大,可他越勸,她越憤怒,怒其不爭、怒其軟弱。

  就在夏嫵玫高興計謀得逞時,夏可柔抓住在魚湯裡動手腳的廚娘,故意當著公公和祖父的面把事情鬧大。

  廚娘說主使者是王妃,夏嫵玫卻罵她信口雌黃,各說各話,最後以廚娘被發賣做為結束。

  此事沒扳倒夏嫵玫,卻加深婆媳倆的心結。

  即使虛弱得幾乎站不住腳,上官檠還是堅持進考場,沒想到在那種情況下,他依舊考上進士,這讓夏可柔狠狠地嘲笑婆母一番。

  從那之後,直到殿試前,夏可柔故作姿態,每天親自盯著廚房,冷言冷語,酸話一誰,每句都在影射婆母嫉妒,意圖使大少爺落榜。

  此事從王府內傳到王府外,婆媳鬥法的戲碼成了京城百姓間茶餘飯後的話題。

  進入殿試提起筆那刻起,上官檠明白,這是他走入仕途的第一步。

  成績下來,他考上狀元郎,不意外地成了翰林院修撰。

  遊街那天,李瑩特地在酒樓裡訂了雅間,邀紀芳、殷茵帶著孩子去看。

  從樓上往下看,紀芳抱著Jovi低聲在他耳邊說:「看,那是你爹,你爹很厲害對不對?」

  她的聲音很小,看進士遊街的人很多,但在隊伍行經酒樓時,上官檠鬼使神差抬頭,兩人的視線撞在一起。

  只是一個對眼,上官檠突然變得神采煥發,他沒有這般驕傲過,彷彿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意義。他沖著紀芳笑,心頭甜滋滋的。

  鳳天燐和雲貴妃高興得很,夏可柔的父親和哥哥親自登門道賀。

  都以為被綁匪帶走的孩子,十幾年下來即便沒養廢也成不了大氣候,沒想到短短一年,上官檠居然有此等造化?

  而從沒把兒子看在眼裡的上官華,這回也認同了父親的眼光,對這個兒子感到無比驕傲,從此更多增幾分心。

  上官檠在王府中的地位一日千里,氣得夏嫵玫差點咬壞一口銀牙。

  這天,上官檠把一整套六個不同尺寸、不同圖案的不倒翁送到皇帝跟前。

  富貴布莊出產的不倒翁有大有小,最小的只有拇指大,可以放在桌上,手指輕輕一推就倒,最大的有一人高,得放在地上出拳頭才能打倒它。

  內芯還是竹子做的,不過為加強軔度,上官檠讓工匠特別處理過,底下當重心的東西,一改一開始用布層層包裹曬乾的泥沙,用純銅製造。

  上官檠送禮的時候,鳳天祁也在場。

  「鋪子裡出的新玩意兒,請皇上笑納。」上官檠說。

  皇帝看一眼不倒翁,東西很精緻,模樣有幾分童趣,教人見著莞爾。

  「阿檠,這是做什麼的?」鳳無祁問。

  會試後,上官檠又見過鳳天祁幾次,他有心機、有見識,更有能耐,是個棉裡藏針的人物,比起鳳天燐的外放和張揚,他更得民心。

  上官檠道:「若心情不好,可拿這玩意兒出出氣。」

  「出氣?罵他?揍他一拳?」鳳天祁問。

  「大皇子何不試試?」

  鳳天祁果真出手用力揍一拳,沒想到它才剛躺下立刻彈回來,他微訝,接二連三,出拳往它身上招啦,可它怎麼打都能馬上站起來,加上憤怒鳥造型又是一臉張揚模樣,看得人大笑不止。

  皇帝笑開,動手把放在桌上那四個不倒翁輪番推過,見它們倒下又起,越玩越愛不釋手。「這些個傢伙倒是硬骨。」

  上官檠抿唇淺笑,與硬骨何關?和紀芳嘴裡的「童心」才有大關係。

  想起紀芳,眉宇間的笑意更濃了,這些日子,他經常去看她,也看看Jovi,他不懂好好的一個孩子幹麼取個連字都寫不出來的名字。

  紀芳的解釋很絕,她說:「誰讓我崇拜BonJovi呢?」

  他追問,才知道BonJovi竟然是個唱曲的,崇、拜、唱、曲、的?  

  崇拜英雄、崇拜聖賢,他能夠理解,崇拜一個唱曲的……他覺得她的腦袋不對勁。他試著教導她正確的「觀念」,可她說:「天底下最難的事是什麼,知道嗎?」

  「名垂青史。」他回答得斬釘截鐵。

 「錯,一是把錢從別人的口袋裡掏出來,二是把自己的想法灌輸到別人的腦袋。這麼辛苦的事,上官公子還是甭做了吧,何必自討苦吃?」

  他橫她一眼,「會嗎?我看你從我口袋掏銀子倒是掏得挺順手的。」

  兩句譏諷卻諷出她滿臉甜笑,她大言不慚地回答,「誰讓我本事大呢。」

  這麼沒臉沒皮的女子啊!「你別把這個本事拿去教我兒子,限你一個月內把BonJovi那個男人忘記。」

  著他笑不停,她怎能忘得了呢,那個「Jovi」不時在她面前晃,不同芯,卻有著相同外貌,天天重複記憶著,想遺忘除非再出現一次大穿越。

  「幹麼用這種眼光看我?」他問。

  她沒回答,倒是扯起嗓子唱怪歌,「And I will love you,baby,always。And I'll be there forever and a day,always……」直到唱爽了,反問他,「我自己崇拜我的,又不關爺的事。」

  誰說不關?他的女人怎麼能崇拜別的男子,還表態得如此光明正大?這令他很憤怒。

  偏偏這話總引來她一陣大笑,「爺忘了嗎?我是紀芳不是莫琇兒,爺要不要去找個大夫開點補腦丸吞一吞?」

  那是她的認知,在他的認知裡,雖然紀芳不等於莫琇兒,但替他生兒子的女人就等於他的女人。

  但她從沒把他的認知看在眼裡,她是個難以馴服的女子,而難以馴服的她,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於是,他從五日進一次紀宅,變成三日、兩日,直到現在,似乎一天不走上一趟,便覺得有什麼事沒做似的,渾身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曾讓他感到不安,被莫飛控制十幾年,他痛恨受控,他不允許同樣的事發生,不允許紀芳控制他的人生。

  但是……怎麼辦呢?一個沒臉沒皮的女子,一個泥鰍似的女子,他想把她控制在掌間,卻無意間發現自己已被她所控。

  在她身邊,他恣意輕鬆,沒有禮教、沒有規範,所有不該發生的想法,聽在她耳裡都成了創意,連自己說出口都覺得荒謬的道理,經過她的解釋都變成思想先驅,超怪異,可她怪得……令人心喜。

  不管如何,他還是幫兒子取了名——虞沐笙。

  從他母親的姓,等毀了靖王府之後,他也會更名改姓,成為虞家人。

  聽起來荒謬?可這才是他返回靖王府的目的,他要懲罰寵妾滅妻的父親,要夏嫵玫以命償命,她最汲汲營營的不就是爵位嗎?那麼,他就讓她空忙一場。

* * *

  「阿檠。」鳳天祁把上官檠的注意力喚回。「父皇想知道,這東西你從哪裡得來的?」

  回神,他衝著鳳天祁微笑,感激他的提醒,鳳天祁是個很懂得籠絡人心的男子,自從知道他和鳳天燐的交情後,便也阿檠、阿檠地喚起自己。

  「稟皇上,微臣返京後,祖父便把母親和祖母的嫁妝鋪子交給微臣打理,這是微臣鋪子裡賣的小東西,微臣覺得有趣,便獻給皇上把玩。」

  他的話,令皇上心頭敞亮。夏家教養出來的女子如何,他清楚得很,好勝爭強、野心勃勃,聰明俊秀再加上優越的門第,凡京城貴胄都想攀上這門親。

  靖王專寵夏氏,京城裡知道的人不計其數,連世子的封號都落在上官慶頭上……身為兄長的上官檠,在那個家裡肯定辛苦得緊。

  拿上官檠和上官慶相較量,皇帝失笑,這對兄弟如何能放在秤上相比?是天差地別啊。

  上官檠被綁匪帶走十幾年能安然存話,足見他的睿智與膽識,返京後又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走上仕途,足見其不凡,雖然他被自己看上眼不乏天磷的穿針引線,但他若和上官慶一樣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他也不見得看得上。

  若他有心與上官慶爭位,上官慶如何是對手?帶著試探意味,皇帝問:「論身世,你才是上官家的嫡長子,若非當年你無故失縱,必是由你來襲爵,如今……你是怎麼想的,說說,朕給你作主。」

  上官檠淡淡一笑,皇帝會為他作主?不會的,夏嫵玫和雲貴妃可是同母姊妹呢,所以……這是測試?

  拱手,他說得雲淡風輕,「鄉試之前,祖父有意幫微臣一把,微臣拒絕了,殿試後,岳父也曾提過任職一事,微臣一樣拒絕。」

  上官檠的意思夠清楚了,他要的前程會自己爭取,不需要靠任何助力,爵位這種事,有本事接還得有本事保住,上官慶……能嗎?

  這倒是大實話,否則那隻老狐狸的意思,定會教上官檠作出一篇四平八穩的好文章,在幾個監考官那裡透個氣,拿個二甲進士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上官慶走的就是這條路子,可上官檠卻作出那樣……令人驚艷也令人爭議的文章。

  皇帝再三評閱,鳳天祁更是驚為天人,堅持與之結交,在位二十三年,皇上第一次反對主考官的意見,堅持欽點他為狀元。

  皇帝與鳳天祁對視一眼,兩人臉上都寫著滿意,上官檠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至於上官家……皇帝微嘆,這場富貴榮華能不能持續,得看他們怎麼決定。「朕明白了,下去吧。」

  上官檠跪地謝安,鳳天祁看著他的背影,皇帝微微一笑,說道:「想去就去吧。」

  「多謝父皇。」語罷,鳳天祁快步追上上官檠,往他肩上一拍,上官檠停下腳步。

  「阿檠,可不可以幫個忙?」他搭起上官檠的肩膀,狀似親密。

  「大皇子請說。」

  「你那套不倒翁開始賣了嗎?」

  「還沒,月底吧。」

  「這兩日皇子妃心情不好,可不可以先勻一套給我,讓我去討好她?」妻子又懷上了,這是她的第三胎,前兩胎是女兒,這一胎她壓力很大,經常夜不成眠。

  「行,今兒個我讓掌櫃的送一套到大皇子府邸。」

  「多謝,要不……我這字還行,我給貴號寫個匾額,行不?」

  「能得大皇子墨寶,微臣感激不盡。」

  「幹麼這麼客氣,就這麼說定,日後,你鋪子裡要是又出了什麼好東西,可千萬別忘記通知我。」

  「是。」上官檠應下。

  鳳天祁心裡有底,交情這種東西得細水長流、點到為止,所以他沒有太逼迫人,只有恰到好處的親切、恰到好處的拉攏,話說完,一拱手,他轉身離開。看著他遠去的腳步,上官檠為鳳天燐憂心,與這樣的人作對,最後能夠全身而退嗎?鳳天祁是個會辦事的,在臣官間他的人緣和風評都相當好,幾句不經意的話,替上官檠的不倒翁加分不少,很快地,在京城裡造成一股風潮,不倒翁賣到缺貨,繡娘們日夜趕工,而紀芳也迎來第一筆分紅,不是贍養費。

  過去,紀芳收上官檠的銀子收得半點不手軟,卻也一筆筆記得清清楚楚,全用在Jovi身上。

  她很「明理」地說:「放心,以後清明節如果有需要,Jovi會為上官家的祖先盡一份力。」

  聽聽,這是什麼話,可以拿祖宗開玩笑的嗎?

  可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好像這個講法天經地義,於是上官檠對那個二十一世紀越來越感興趣,老是追著紀芳要她講解說明。

  上官檠笑得像中樂透似的,考上狀元時,都沒這樣春風得意。

  因為他懷裡有三百兩銀票,不多,但距離不倒翁開賣到現在,只有短短兩天。

  紀芳老說:「做官得憑本事,做生意更得憑本事,這時代人人重士不重商,可你知道嗎?在我們那個時代,世界上最大的國家選出一個川普當總統,他就是個商人,川普當總統對許多國家元首只接電話不見面,可對世界上最有錢的商人可是見得樂此不疲呢。」

  她說:「經濟是一切問題的答案,而能解決經濟問題的,往往不是政客而是商人。」

  紀芳的話,讓他突然間覺得自己高尚起來。  

  上官檠跳進紀宅圍牆時,發現院子裡鋪了好幾大張桑皮紙,桑皮紙上墊著棉被,玥兒和沐兒正躺在被子上睡覺,上半身有樹蔭擋著陽光,胖胖的小腿卻沒得擋。一張小方几上,紀芳趴在上頭塗塗畫畫,殷茵、萍兒、宛兒拿著針線在樹蔭下做刺繡。微風徐徐,一院子的靜謐把紛擾阻隔在外。

  他喜歡這種氣氛,這種和「家」很像的親密氣氛。

  「做什麼呢?」上官檠問。

  萍兒、宛兒看見上官檠立刻起身行禮,殷茵也跟著起身,「我把孩子帶進去。」

  她很意外紀芳和上官檠的關係,更意外自己和上官家還存著這樣的緣分。

  那日在街上看見上官檠成親,她還有些幸災樂禍,因為讓敵人不痛快,她便痛快了,可後來打聽,知道上官檠娶的竟然是夏可柔……她無語了,不嘵得是該為上官檠感到悲哀,還是讚歎夏氏的手段。

  「別,讓他們再曬一會兒太陽。」紀芳頭也不抬,繼續作畫。

  她正在畫繪本,這幾個月除了不倒翁和殷茵想要的繡樣外,她把一部分精力放在繪本上,Jovi八個月了,能夠坐著安靜聽故事,玥兒和Jovi很喜歡聽故事,因此對畫繪本紀芳樂此不疲。這就是當娘的,沒有特殊喜好,孩子的喜好就是娘的喜好。

  「你把孩子當棉被?」還曬呢,孩子細皮白肉的,也不怕曬出個好歹。

  紀芳無可奈何地瞧他一眼,無知真是件可怕的事,突然間她很感激自己念書時期的勤奮努力。

  見她要開口,殷茵忙道:「我還是把孩子抱進去吧,大人講話會吵醒他們,沒睡飽他們還會鬧脾氣,萍兒來幫忙,宛兒,你到廚房裡看看蒸蛋涼了沒,再給爺泡杯茶來。」

  這段日子下來,她已經很習慣紀芳和上官檠之間的鬥嘴。

  不曉得兩個人哪有那麼多的話可爭、可鬥,好像隨便一句話都能吵上半天。

  可分明是爭執,卻從不吵得面紅耳赤、火冒三丈,紀芳總是笑咪咪地頂著頂著,頂得上官檠有再大的氣兒也沒處發。

  幾乎都是上官檠屈居下風,照常理來說,這麼難搞的「外室」,是個男人都不會想再過來這裡,可上官檠真奇怪,常常來、天天來、時時來,好像這裡是他家廚房似的。

  殷茵說完,大夥兒各自散去,上官檠往紀芳身邊一坐,拿起旁邊的繪本,慢條斯理地說服她,「以後別曬孩子了,孩子皮嫩,要是曬傷哭鬧,你又要心疼。」

  「我算著時辰呢,陽光裡有維生素D,可以幫助鈣質吸收,以後玥兒和Jovi才會長得頭好壯壯。」

  「維生素……D是什麼東西?」

  「維生素是我們身體需要的各種營養成分,而這些東西藏在不同的食物裡……」她拿起紙筆,飛快在紙上畫著、解釋著,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就是拿他當孩子教,意外的是,他能在重點處提問,讓她開始懷疑,古人的智商比自己想像中高。

  「所以士兵身子骨特彆強健,而書生捶幾下骨頭就斷了,就因為太陽曬得不夠?」

  「嗯……不完全正確,應該說提供足夠骨本的物質叫做鈣,要攝取足夠的鈣質之後,再有充足維生素D,才會幫助人體吸收轉質。」

  「如果沒有充足的維生素D呢?」

  「那麼鈣質就會排出體外。」

  上官檠點點頭,受教的問:「要吃什麼才有鈣?」

  「鈣質存在小魚乾、蝦皮、紫菜、海帶裡頭,若是沒住在靠海的地方,百姓吃到的機會比較少,這時就可以喝牛奶補充,只不過牛奶有股腥味兒,多數人不喝。」

  「菜裡面沒有嗎?」

  「有啊,像菠菜、芥藍菜、莧菜……都有鈣質,只不過這些菜裡面都含有草酸,草酸容易阻礙鈣質吸收,結合成化合物排出人體,所以效果差一點。沒有海產,也可以多吃豆乾、豆漿、豆腐……等黃豆做的東西,它們不但有鈣質,還有大豆異黃酮可以幫助鈣的吸收。」

  上官檠笑問:「在你們那個時代,每個人都知道這種事嗎?」

  「學校裡都會教,沒好好學會,就考不上好高中、好大學、好研究所,沒有好的學歷文憑,很難找到一份好工作,更別說想要出人頭地。」

  「女人也要?」

  「當然,在我們那個時代裡,有很多女人當皇帝。」

  「我覺得……」他猶豫片刻。

  「怎樣?」

  「在你們那個時代的男人,一定很辛苦。」

  「男女平等,男人就辛苦了?那這個時代的男人不辛苦,是因為女人低賤、沒有地位?被壓抑得連自己的聲音都不敢發出,才是正確的?」

  「你很擅長曲解別人的話。」

  「是我曲解還是你不敢承認?你敢說你沒打骨子裡看不起女人?!」

  想起大小夏氏,上官檠冷笑,「那是女人表現得讓人看不起。」

  「哦,她們表現了什麼?」

  「愚蠢、自私、心胸狹窄、心腸陰毒。」

  紀芳回嘴道:「如果男人給女人受教育的機會,女人不會愚蠢;如果女人有機會在外頭爭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就不需要在後宅的一畝三分地裡自私自利;如果男人肯讓女人有適當的見識,她們便不會心胸狹窄;如果男人不會三妻四妾,她們不需要為了搶奪男人,禍害其他女人,就不會心腸陰毒。」

  「你的意思是,女人不好全是男人的錯?」

  「不敢說十成,至少有七、八成,所有女人都希望自己溫和良善、可愛溫婉,可惜多數女人都被錯待,為了生存,她們必須逼得自己殘忍。」

  她的話惹毛了上官檠,她的意思是夏嫵玫害死母親、害了自己,全是父親的錯?夏嫵玫沒錯,她只是在爭取自己的生存權?什麼鬼話!

  「我看你受這麼多的教育,是不是不愚蠢、不自私、不心胸狨窄、不心腸陰毒尚且不知,確定的是你的教育讓你鼓舌如簧、擅長狡辯。」

  紀芳沒有生氣,她參加過辯論社,知道一旦加入過多情緒,就會讓人失去理智,說出不得體的論點,因此她很可惡地一笑,回答,「你說不過我,惱羞成怒了,所以攻擊我的性格。沒事,我不生氣,我能理解落敗者的痛苦。」

  瞧,這是什麼話,簡直是氣死人不償命。「我是在說道理。」

  她搖搖頭,像老僧般莫測高深地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你心中的事很多,看事情不免偏頗……」

  話沒說完,一名男子跳進她家圍牆。

  這是怎麼回事,她家沒大門嗎?怎麼一個兩個都跳牆進來?紀芳不禁開始考慮,是不是該把圍牆給加高?

  她定睛一看,想瞧瞧是哪個沒家教的,不意視線對上鳳天磷的,紀芳嚇一大跳,那是……被她訛了三百五十兩銀子的鳳公子,他怎麼會來?

  她還沒想清楚怎麼回事,就見他怒氣沖沖走過來。

  上官檠顧不得方才的爭質,一把將紀芳拉起,藏在自己身後。

  他的防備表情激怒了鳳天燐,一拳頭過來,上官檠舉臂擋開,鳳天燐更是氣憤不已,一拳一拳再一拳,掌風很猛烈,幾次刮到紀芳的臉龐,一陣陣的微痛。

  上官檠不滿了,雙掌用力一推,使出十足力道,鳳天燐被迫後退幾步,他再手一抄,攔腰將紀芳抱緊,身子猛地往上竄,三下兩下竄到樹梢頭。

  紀芳倒抽氣,圈住上官檠的脖子不放,這感覺像是坐上超速電梯,短短兩秒鐘從一樓升到二十褸,心臟都快跳出來,嘴巴卻喊不出聲的胸痛感。

  他把她放在樹幹上,低聲在她耳畔說:「抱緊樹幹,我馬上來接你。」

  血液在瞬間衝進腦門,她搞不清楚自己是害羞還是懼高,只覺得血脈僨張,全身上下抖得嚴重。

  她下意識照著上官檠的話去做,死命抱住樹幹,不敢低頭往下看,眼睛雖緊緊閉上了,但耳朵閉不起來,她把樹下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你讓我找莫琇兒,我就到處找,你找到了卻連吱聲一句都不肯,還把她藏起來,說,你在怕什麼?」鳳天燐指著上官檠的鼻子一陣痛罵,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生氣,可看見兩人的親密,火氣就不打一處來。

  哇哩咧,紀芳想抗議,這話太污辱人,誰說她是被藏起來的?她明明就是自己找到好地方,安居樂業住下來的好嗎?說得她好像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小三。  

  「我需要怕什麼?」上官檠反問。

  「你怕夏可柔,怕姨母,怕假面具被掲穿。」

  怕她們?這下輪到上官檠覺得自己被污辱了,屈屈大小夏氏,還不構成他害怕的理由。他冷笑,「給我一個害怕的理由。」他早就不是當年的六歲孩童,那年怕夏嫵玫,是因為顧忌母親,是擔心父親厭棄娘,如今的他是就不再把上官華擺在眼裡。

  怕?笑話!

  「上官檠,你不可以這樣子,你已經娶親了。」

  「你比我更清楚,這門親事是怎麼來的。」他不怪鳳天磷,不代表他不知道鳳天燐在這門親事背後扮演什麼角色,鳳天磷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與夏家拉成一股繩,成為支持他上位的重要動力。

  身為兄弟,安持鳳天燐他不遺餘力,只不過夏家從不在自己的合作名單裡。

  「不管你滿不滿意,你和夏可柔成親是事實,你必須認命!」鳳天燐揚聲道。

  「認命?你自己為什麼不認命?」

  「誰說我不認命?我是皇子,身為皇子從出生那刻起,就註定我要與兄弟競爭那個位置。」

  「這就是你所謂的註定?不,真正的註定是,大皇子為嫡、為長,若無大過,那張椅子「註定」是他的,身為弟弟,你應該支持,應該輔佐,而非生出異心。」這是第一次,上官檠對他說實話,也說重話。

  「父皇更喜歡的是我,不是大皇兄。」

  「傳言皇上最喜歡貴妃娘娘,可多年過去,皇后依舊是皇后,不曾改變,皇后的身分擺在那裡、家世擺在那裡,經營多年的後宮牢不可破,貴妃娘娘再受寵又如何?」說穿了,就是個待妾,喜歡與否能夠改變什麼?

  「天家無親情,若我不搶會死於非命。」

  「即使我告訴你好幾次,你依然派人到處抓拿莫飛、莫辰,堅持找出我母親死亡的真相,那你為什麼不派人去査査你被刺殺的事,為什麼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你非認定那是大皇子動的手?」

  幾次攀談,除非鳳天祁藏得太沉、城府太深,否則上官檠認為鳳天祁就是個磊落坦蕩、值得深交之人,只是鳳天燐深受夏家與雲貴妃的影響,認定鳳天祁對他虎視眈眈。

  鳳天祁相較,他更相信成天跟在鳳天燐身邊的二皇子鳳天嵐不是什麼好東西,人前一套,人後一套,上官檠不喜歡他那雙閃燦不定的眼睛。

  鳳天嵐的生母出身低微,生產的時候熬不過,死了,當時深得皇帝寵愛的雲妃因為無孕,鳳天嵐便被她養在膝下。

  後來鳳天燐出生,兩人一起長大,鳳天嵐對鳳天燐刻意巴結討好,甚至擺明態度,願意為鳳天燐謀劃,可他為鳳天燐出的計哪次得到好結果?鳳無燐卻認為鳳無嵐並無惡意,只是蠢。

  上官檠曾問他,「你這麼聰明,為什麼被他牽著鼻子走?」

  鳳天燐回答,「我們一起長大,不聽他,聽誰的?」

  所以這就是鳳天燐的問題,他急躁、直接,對喜歡的人不懂表達善意,只會用挑釁來引起注意,可深交後才會曉得他的心有多熱情,這樣的人太容易被利用,不適合當皇帝。

  總之鳳天嵐的陪伴讓鳳天燐對他深信不疑,這讓上官檠認真思考紀芳的話——她說,身為父親最重要的是陪伴,而他對沐兒的陪伴似乎不夠,即使他現在還很小。

  「不是大皇兄會是誰?除了我們三個,其他人根本連競爭都擺不上檯面。」

  「二皇子呢?」

  「你在開玩笑嗎?上次二皇兄與我一起受害,若不是他替我擋刀,我早就死了,難道二皇兄會買兇殺害自己?」

  「去査啊,你不是最在乎證據的嗎?」

  上官檠對二皇兄的指控,讓鳳天燐非常不高興,阿檠不喜歡姨母、不喜歡二皇兄,所有他身邊的人阿檠都不屑與他們為伍,這是想與他壁壘分明嗎?

  「你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動搖了,大皇兄送富貴布莊一塊匾額,讓你的不倒翁大賣,你便拿他當好人看?」

  「一塊匾額就能夠收買我?那你也太差勁了,直到現在還沒本事把我收買。」冷笑一聲,這就是他口口聲聲的兄弟?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鳳天燐知道自己說得太過,可,他氣啊!

  氣上官檠找到莫琇兒卻不說一聲,氣他得了大皇兄的好處也不吱聲,原本姨母和夏可柔姑侄的感情不差,現在兩個人都回去娘家鬧,他不相信當中沒有上官檠的手筆。

  他非要與夏家對立嗎?他不肯幫助自己了嗎?

  「別人不信我就算了,可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們從小就感情深厚,即使你被賊人擄走,我也從沒放棄你,你怎麼可以背叛我?」鳳天燐怒氣沖沖。

  上官檠見鳳天燐鑽牛角尖了,嘆息。「我沒有背叛你,也沒有不支持你,如果你想要那個位置,我一定會陪你到最後,只是你想要真相,我也一樣不喜歡被欺騙,二皇子,我不信任他。」

  「今天我們不談二皇兄,我們說說夏可柔,你很清楚她是什麼性子,如果讓她知道你把紀芳藏在這裡,她肯定會鬧得天翻地覆。」話出口鳳天燐才驚覺,原來讓自己這般憤怒的理由是紀芳。

  是因為他找太久找不到嗎?是因為偶爾想起她,他會不自覺微笑嗎?是因為他一直期待和她再次見面,阿檠卻把他藏起來嗎?原來他在意的「背叛」,指的是這事。

  上官檠不知道鳳天燐的心思,但他心裡接下鳳天燐的話。是,他會讓夏可柔鬧個天翻地覆,只不過她鬧的對象不是紀芳,而是夏嫵玫。

  「你那麼在意夏家的理由是什麼?」上官檠淡淡一笑,他早已決定將夏家連根拔起。「因為那是你外祖家?」

  這話是百分百的諷刺,天子無情無心,想當個賢君,就不能讓外戚干政,他把外祖家看得這樣重,豈能當個好皇帝?

  鳳天燐愣住,半晌後回答,「夏家有錢,我現在最需要的是銀子。」

  「我從祖父那裡拿到不少鋪面,銀子我給。」

  「那得花多久時間……」

  紀芳再也忍不住,揚聲大喊,「上官檠,你的「馬上」要多久?我快撐不住了啦!」

  同時間,她鬆開手腳,整個人如同蘋果似的砸向地面,可惜這裡沒有一個牛頓,否則率先發明地心引力的將會是中國人。

  剛聽見聲音,就看見她整個人往下墜,鳳天燐和上官檠想也不想一起飛身竄起,但上官檠佔得位置之利,比鳳天燐快一步,他將紀芳緊緊抱進懷裡。

  這是相當帥、相面浪漫的場,是楊過和小龍女才會做的事,只是紀芳太害怕,哪有心思去欣賞自己像不像仙女?直到兩條腿落地,她才稍稍張開雙眼。

  張左眼、張右眼,左眼看見上官檠的笑臉,右眼看見上官檠的寵溺,兩眼齊張,她看見他的溫情,他……在用力電她!

  心臟狂跳兩百下,她被告白了?沒有,只是曖昧、只是以愛為名的亂放電,可光這一點點的「只是」,已經讓她小鹿亂跳,撞翻鹿舍,一路衝到藍天白雲下,離舉鹿茸,想對老天大喊——我戀愛了!

  抱久一點吧,她在心底默默許願。

  「你要多久才能站穩?」鳳天燐微涼的聲音傳來,擾亂了她的美夢。

  是惡質小老闆的刻薄挑釁!紀芳回神過來,狠狠瞪了鳳天燐一眼,為著公平,她也丟給上官檠一眼,只不過對上官檠那一眼,很明顯地,溫度上升二十度C。

  轉頭,她發現萍兒、殷茵各抱著一個孩子,滿眼驚恐地看著自己,她們嚇壞了。

  嚇到她的家人?護短的紀芳生氣了,怒道:「你們要打架,可不可以找個空曠的地方?要吵架可不可以找個沒有觀眾的地方?兩位爺,請移駕行不?」

  「不行。」異口同聲,鳳天燐和上官檠有默契到讓人傻眼。

  鳳天燐當然不行,他已經找紀芳找很久了,上官檠更不行,他才剛下定決心,要好好陪伴兒子,怎麼能這會兒就走?

  不行?紀芳吸口大氣,說:「很好,你們不要走、不想走、不樂意走……」她本想很帥地接一句——「老娘走,行不?」可……哪行啊,這裡是她的地盤,她走了算啥回事?

  鳳天燐笑著接下她的話,「對,我們是不要走、不想走、不樂意走,那你要走嗎?」

  鳳天燐明明開心,卻忍不住挑釁,好像非要這樣,紀芳才會注意到他。 

  上官檠護在紀芳身前,她肯走,他還不樂意她走呢!

  三人之間的氣氛很奇怪,看不出誰和誰才是一國的。

  紀芳翻白眼,兩個無賴,虧他們還一個是皇子、一個是王府大少爺呢,她嘆氣問:「你們到底要什麼?」

  鳳天燐才要開口,對他印象爛到爆的紀芳不讓他說話,「我知道,你要錢,可以,我幫你,那你呢?上官公子要什麼?」

  「我要你」——上官檠想這樣說,但他知道她的反應,她肯定會笑得滿臉油條,回答——「對不起,你要不起我啊,你家裡還擺著一尊大老婆呢!」

  他更清楚不能用權勢逼她,否則她會逃到天涯海角,她,是個讓他沒辦法的女人。

  所以他只能回答,「我要合作。」

  他把收在胸前的帳本和銀票拿出來,瞬間,紀芳眼睛閃閃發亮,眼睛的溫度再提升二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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