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白澤說給林禺辦好了入學手續, 這句話一點也沒騙人, 早飯剛吃過,阿寶就推出了自己的自行車拍著後座等著林禺坐上去。
林禺看得眼皮直跳,看那自行車怎麼看怎麼眼熟,好像就是他小時候剛上學時, 厲錚每天上下學載著他的那一輛。
阿寶為了將這個自行車從倉庫裏找出來, 可是廢了好大的勁, 美滋滋的想了一晚上自己載著林禺去上學的場景,哪里想到自己的想法還沒說出口, 就被林禺上線否決了。
“我乘公車去就好。”林禺頓了頓,又道:“或者打車去。”
他已經不知道這裏的公車路線了。
“公車哪里有自行車方便。”阿寶掙扎道:“我們再磨蹭下去, 馬上就要遲到了。”
“……”林禺轉身就往家裏走。
“哎, 哎, 林禺,別走啊。”剛才還被視若珍寶的自行車被主人隨手一丟,阿寶連忙追了上去:“我們乘公車,公車還不行嗎?”
林禺這才又轉身走了回來。
阿寶氣得在後面捶胸頓足, 後悔自己怎麼就不多堅持幾秒鐘,說不定就成功了呢?
要知道,在林禺小時候去上幼稚園的時候,他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林禺坐在厲錚的車後座離開, 等再長大一些,就是厲錚每天早上出門去上班的時候送他們,再長大一些, 就變成他一個人了,他還從來沒有和林禺單獨一起去上學過呢!
只可惜林禺不同意。
阿寶只好歎著氣,把自行車推回到了倉庫裏去。
阿寶也是開學以來第一次去學校,只不過他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第一次有幼崽考上大學,白澤早就已經興奮地拉著他去看過學校了,路線也記得一清二楚,所以這一次他熟門熟路地就找到了地方。
因為妖獸的特殊性,他們也不需要住到學校裏,也不知道白澤是如何給他們班的入學手續,開學了那麼久才第一次來,而林禺更是沒通過高考而橫插進去的學生,竟然沒有一個人對他們表示奇怪,順其自然地就接受了他們的存在。
兩人對了課程表,在相應的教室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教室裏陸陸續續來了人,很快,上課的鈴聲響起,老師也開始講課。
林禺隨手翻開書看了一眼,全是他看不懂的內容。
他離開時才是初一,文化水準也停留在初中,之後更是好多年沒有念書、認字,別說大學了,拿初一的題目來他也不一定會做。而阿寶就不一樣了,阿寶本來成績就不錯,翻開課本自己看了一眼,竟然還看懂了大半,隨手就扯過一本筆記本記起筆記來。
林禺看了一圈,悶悶不樂地趴了下來。
雖然家人沒有變,可周圍全都變了,就比如阿寶拿著的手機是最新的型號,裏面還有許多他從未見過的新功能,而他的手機卻早就在許多年前就已經被淘汰掉了,到現在還沒有換上新的。
跨越了五六年的現代社會,也不是他一朝一夕能接受的了的。
林禺早就已經很習慣在雪山裏的生活了。那兒什麼也沒有,只有他和燭先生,每天的學習都是跟著燭先生鍛煉自己的能力,和野獸打架,給燭先生做飯,為家人製作雪雕,就是他單調的生活,習慣了那樣的日子,初回到人類雲集的現代社會,他就怎麼也不習慣。
就仿佛是小時候剛從朱流山上下來,被大哥帶回家,第一次接觸到人類社會一樣。
那個時候,他也是在家裏適應了許久,才總算是出來上幼稚園的呢。
林禺歎了一口氣,轉過身看著阿寶發呆。
阿寶正低頭專心地記著筆記,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不由得好奇的看了過來,壓低聲音問:“怎麼了?”
林禺也沒有什麼好問的,他想了想,道:“阿寶和以前比變了好多。”
阿寶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是二哥,非要我記筆記,還要回去給他看。”說道這個,阿寶頓時埋怨了起來:“以前還有林禺能考滿分回家,二哥盯著你,也就不在意我了,林禺離開了之後,二哥也不知道抽哪門子風,非讓我和林禺一樣變成學霸,我能怎麼辦,當然只能聽他的話了。”
要不是白澤,他早就學沈清遠那個傢伙輟學了。
阿寶撇撇嘴,說:“你不知道,沈清遠那傢伙一高考完,就跟著他師叔跑了,把二哥氣得半死,等到我錄取通知書都發下來了,這才巴巴地回來聯繫我,他說得還理直氣壯的,說什麼他們修行者不需要那麼高的學歷,也就阿諾那個笨蛋才會信他的話。”
連大哥都鬱悶了好長時間,偌大一個長仙門的修行者,一個個連小學學歷都沒有,好不容易能出來一個高中生,結果沈清遠這個學渣還自己跑了。
妖獸這邊也是,白澤雖然號稱通曉萬物,卻也連文憑都沒有,數遍妖獸和修行者,也就出了他這麼一個大學生!還是名牌大學的!
自從錄取通知書寄到家裏來,連厲錚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好長一段時間裏還繞著他走,好像靠近一點就會被他周身的學霸氣息所傷到一樣。白澤還拿去給妖獸社區裏所有鄰居都看了一遍,結果一個個妖獸看他的眼神也變了,崇拜之意幾乎可以化為實質,讓阿寶鬱悶的不得了。
也許他們妖獸,就是專出學渣的吧。
林禺憋住了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頭。
……
上午的課結束,周圍的學生陸陸續續地離開教室,阿寶收拾好課本,連筆記一起放進包裏,才去推旁邊睡著的林禺。
睡夢之中乍然被推醒,林禺立刻有了反應,他的眼睛還未睜開,身體已經一躍而起,一下便跳到了幾步之外,阿寶的手還伸在半空,他的人已經站了起來,睜開眼睛,眼神清明,毫無一絲睡意。
阿寶吃驚:“林禺?”
林禺愣了一下,才放下了戒備,他環顧四周一圈,周圍的人已經走光了。
“現在已經下課了。”阿寶狀若無事地收回了手,背上書包,拉著他往外走:“下午沒有課,我們現在回家的話,說不定還能趕上午飯。趕不上也不要緊,我們社區外面開了一家很好吃的店,你還沒吃過吧,今天有機會就帶著你去。”
林禺怔怔地被他拉著走,下意識地看著自己被阿寶牽住的右手,才垂下眼眸,掩去了眼中的失落。
在雪山之中,警戒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無論什麼時候都可能會有野獸從某個角落裏出來,曾經就有一隻大熊趁燭先生不在家時闖進了他們的洞穴,當時他正在睡覺,如果不是靠著這個本能,只怕這時候已經死了。
有燭先生的訓練,他已經能夠不再本能的釋放出黑霧保護自己,但是在那樣的環境下,縱使有燭先生的保護,他也得又能保護自己的能力。
和現代的安逸生活一比,這樣的他就顯得格格不入了。
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阿寶一個字也沒提,拉著林禺絮絮叨叨的說著其他事情,仿佛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很快就從社區門口剛開的店面說到了阿諾,又從阿諾說到了沈清遠,說到了他的師叔,又從師叔說回到了厲錚,兩人一直到走出了校門,上了公車,下了公車,阿寶的話一直沒有停下來過。
阿寶並沒有帶著他回家,反而去了這兒最繁華的一個商業中心。
“我們社區門口的那一家店可以晚一些時候吃,我想起來,這兒也有一家店特別好吃,是一家川菜……你應該很久沒吃過川菜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吃習慣?”阿寶問。
他在雪山裏住了一晚上,可沒有在那裏看到什麼調味品。
林禺遲疑地道:“應該……可以吧?”
回來之後他也沒吃過川菜。
“那就先試試吧,要是不行,我們就換一家店。”
“嗯。”
阿寶說的那一家店很有名,到了飯點更是排起了長隊,兩人到的時候,前面甚至排了十幾個人。還好兩人的肚子都不是很餓,就乾脆先在商場裏逛了起來。
想到林禺才剛剛回來,連身上的衣服都是他的,阿寶又將他拉到了一家服裝店裏給他買衣服。
這些年裏,林禺穿的最多的就是各種皮毛,熊皮狼皮狐皮都穿了個遍,卻是對著這些衣服的款式手足無措,阿寶又只能一件一件的讓他試過去,到後來,乾脆直接捏著一張卡,看也不看,直接指著一排衣架對導購說將它們包起來。
等他們再從服裝店裏出來的時候,手上大包小包提滿,阿寶積攢的小金庫都掏空了。
“回去我就去買幾張彩票。”阿寶捏著自己的卡,心有餘悸道:“一定得多買幾張。”養林禺還真是不容易啊。
林禺只是低頭偷笑。
兩人又回那家川菜店看了一眼,排隊的人已經變得很少了,也就提著袋子在等候區坐了下來。從店鋪裏面源源不斷地傳來誘人的香味,辣椒的刺激味道惹得兩人口水氾濫,肚子齊齊咕地一聲叫了出來。
阿寶已經扯過菜單先看起來了。
林禺往四處看,忽然被商場最底下傳來的動靜吸引了過去。底下圍了無數人,還有無數的尖叫聲,似乎是出了什麼事情,尖叫聲越來越大,連商場外面都傳來了警笛的鳴聲。
他的耳力早已經被鍛煉地十分厲害,從人群的尖叫聲裏,也分辨出了最中央那個恐嚇的聲音。
“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他!”
隨著那個人的話音落下,一道響亮的孩童的哭聲穿過尖叫聲傳到了他的耳朵裏。
……威脅?人質?
林禺歪頭思考了一下,總算明白過來,原來是員警在抓犯人啊。
說起來,他原先也是個被關在監獄裏的犯人,也忘了他當時的刑期是多少年了,那個時候他也沒多大呢,不知道現在刑期有沒有結束。他沒有在監獄裏服刑,該不會還要繼續回監獄裏待著吧?
他之後也殺了人,再加上那個無辜人類,刑期說不定還加重了?
林禺呆坐在椅子上,神遊天外的想著。
商場最底下的動靜越來越大,終於傳到了樓下路人的耳朵裏,眾人紛紛趴到圍欄上,探頭去看最底層的動靜。議論聲越來越大,林禺不習慣這麼熱鬧的動靜,皺著眉頭轉過了頭去。
忽然,他的眼前一晃,原先坐在他旁邊的阿寶站了起來,身影一閃而過,林禺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沒撈到。阿寶幾步跑過去,擠開眾人,直接跨過圍欄,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從幾層樓高的地方跳了下去。
林禺被驚呼聲驚醒,後知後覺地也追了過去,趴在圍欄上往下看。
跳下去的阿寶已經到了現場中央,站在那個劫持犯的對面,小心翼翼地吸引著他的注意力。林禺這才看清了人質的長相,是個和哭聲一樣的小孩,看上去也不過十來歲。
似乎是被阿寶從幾層樓以上跳下來的動作嚇到了,劫持犯握著刀呆愣在那,很快被阿寶找到了機會,身手敏捷地奪去了他手上的危險刀具,扔到一邊,幾下將劫持犯打倒,將那個人質孩子救了出來。
林禺冷漠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很快,人們的驚呼就變成了歡呼聲,人質兒童被他的父母抱了回去,阿寶被無數人簇擁在中央,不好意思地摸著腦袋,然後似乎想起了什麼,抬起頭來朝林禺看來,十分開心地朝著他揮手。
林禺也冷靜的回應了他。
站在最中央的阿寶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救人英雄,人質兒童的父母不停地朝他道謝,旁邊路人哢擦哢擦拍著照片,連員警都朝他伸出手來握手,圍觀群眾的熱情將他包裹住,很快就讓阿寶不好意思地落荒而逃,匆匆擠了出去,
林禺冷靜地眼前的一幕。他沒有比現在更冷靜的時候了。
他現在才注意到,什麼勇氣,什麼藉口,什麼不敢,全部都源自於他的改變,他已經不再和以前一樣,看到弱小忍不住同情,看到危機忍不住伸手,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不再為生命而動容。
他曾經親手了結過好幾個生命,也曾眼睜睜地看著幾個生命在眼前失去氣息,到後來,看見窮奇殺人的場景,再也沒有一絲不忍。即使是剛才,看著被人挾持而恐懼大哭的兒童,他的心中也毫無波動。
除了冷漠。
就只有冷漠。
從阿寶跳下去的時候,林禺就清楚的意識到了這件事情。
他和他的家人,已經不一樣了。
……
漫天飄舞著白色的雪花,今天的風並不大,還能辨認清楚往前的路。
厚厚的雪地之中,除了動物的腳印之外,就什麼也沒有。赤蛇在雪層下面穿行而過,在外面看來,只有地面有微微凸起,然後又很快消失不見。
它藏在底下,從自己居住的山洞,穿過那一塊擺滿了雪雕的平地,彎彎繞繞往山腳下滑去。
赤蛇悄悄地從雪地裏冒出了腦袋,躲在一個小山後面,小心翼翼地往外面瞧。
昨天那個奇怪的妖獸又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