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沈晚照開心了, 又抱怨道:「今日恰好是你沐休,不是讓你辰時剛過就出門嗎?」
他無奈笑笑:「臨出門的時候有些事。」
雖然寒梅會講究個來去自由,一般是不大管賓客的,不過以他的身份還是有看管院子的人上來慇勤伺候, 他擺手讓人退下,隨手把大氅交給常隨,帶著沈晚照走到一邊, 伸手碰了碰她的臉, 蹙眉道:「怎麼這麼冷。」
這時候眾人都緊趕慢趕地往梅園走,兩人躲在馬車後面,倒也無人察覺, 她順手把他的手一握:「你的也沒暖和到哪裡去啊。」
他又一臉好笑地問道:「方才你是怎麼瞧錯的?」
沈晚照一臉鬧心地擺了擺手:「別提了,你不是有件大氅顏色跟方才解師穿的那件一樣嗎?我就順手過去把他拉住了,哪裡想到拉的人是他, 還被他黴了幾句,真是晦氣。」
他道:「你說那件天青色的大氅嗎?那件我已經扔了。」
沈晚照一愣:「為什麼啊?」
他悠悠嘆道:「京裡跟風的人太多, 有時候出去一瞧,滿大街都是那一樣的衣裳, 還穿它做什麼?」
沈晚照想到前世某些引導潮流服飾的明星偶像,一時絕倒。
溫重光正要說話, 她見沈岑風和沈朝過來了, 便拉著他站到馬車前。
沈岑風面色詫異:「首輔?」
沈晚照解釋道:「方才在梅園無意中碰見首輔了, 他的馬車正好沒地方停, 我就帶他到咱們這裡了。」
這解釋合情合理, 沈岑風倒也沒多想,反而點頭附和道:「這人太多,馬車確實不好停。」
他說完忍不住打量了幾眼溫重光,雖然同為男子,又都是見過的,可今日這位溫首輔穿了身紫色繡銀線暗紋的常服,腰上扣著玉帶,玉帶用打磨精緻的紅寶做點綴,頭上肩上落了幾片梅花瓣,比之往常又多了幾分雍容華貴,實在是萬里挑一的好相貌。
別說是他讚歎不已了,週遭也有好些姑娘夫人都臉泛紅暈地偷眼瞄了過來,還有些不知道的左右私下向人打聽,問這是哪家的俊秀後生。
沈晚照忍不住戳了戳他:「爹,你瞧什麼呢?」
沈岑風這才慢慢回神,笑著圓場道:「想到上回月白侄女的事兒多虧了首輔,要不是首輔幫忙,月白這十多年的寒窗苦讀就白費了,我們沈家上下還未曾備上厚禮道謝,想來真是慚愧。」
這話雖有誇張,不過既然是致謝,怎麼誇張也不為過的
溫重光淺淺一笑,發上的花瓣擦過眉梢滑落:「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沈大人不必客氣。」
對未來岳丈的好感度自然是能刷就刷。
沈岑風心裡果真生出幾分好感了,比了個請的收拾:「若是首輔不嫌棄,就與我們一起同遊梅園吧。」
他笑意更加明顯:「榮幸之至。」
一行四人並肩往前走,沈岑風突然落後幾步,與沈晚照並肩走著,面帶惆悵地嘆息一聲:「閨女,你覺著首輔相貌如何啊?」
雖然不知道自家老爹幹嘛突然問這種詭異問題,但沈晚照還是毫不猶豫地道:「好看啊。」
沈岑風面色越發惆悵:「那你來說說看,他和你爹我哪個更好看?」
說實話,沈晚照怕回家要被打手板,說假話吧,又對不起良心,她一時陷入兩難的境地,臉上不由自主地猶豫起來。
由於她臉上的為難之色大大地刺激了沈老爹脆弱的心靈,他惱羞成怒地道:「你這是什麼表情?像你爹當年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沈家玉郎啊!要是在年輕個十九二十歲,未必比首輔差了!他如今年輕,自然水靈些!」
沈晚照:「...」爹您說您都老黃瓜了還跟年輕人比什麼喲,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沈朝嘴賤的毛病又犯了,扭過頭來道:「我覺著也不是年齡的問題,您看看我倆的姑父豫王,年紀比您還大些,相貌不還是比您...好看嗎?」
沈晚照:「...」哥你等著回家吃皮帶燉肉吧。
沈岑風被兒女嫌棄,十分憂桑,憤憤地瞪了兩人一眼,一甩袖大步往前走。
那邊已經進了園子的解明心情也不大美麗,不知道是不是他穿的大氅是京城流行款,每走幾步就能瞧見撞衫的,甚至款式顏色都差不多,路上屢屢被人扯住衣裳認錯,可把他氣悶的不行。
要不是有人邀約,他又不想失信於人,早就扭頭走了。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袖口又猛地被人扯了扯,他憤然轉頭:「我不是張大人,李三郎,余少爺,瞪大你的眼睛瞧清楚了!」
殷懷蘭囧囧地站在月亮門處,一手還捏著他袖子:「解師,您這是怎麼了?」
其實她想說的是,要不要去看看腦子?
解明見是她,這才緩了緩神色:「你是來找我的?「
廢話,不是找你難道是找鬼啊!殷懷蘭郁猝;「是啊是啊,路上瞧見您了,想打個招呼來著。」
解明臉上有幾分尷尬:「今日穿這衣裳的人太多,我已經被認錯好幾回了。」
殷懷蘭瞧了眼他身上的大氅,隨意道:「說明您有眼光啊,這確實是時下最時興的款式,我母妃還給我父王買了一件呢,只是父王不大愛穿而已。」
解明臉色這才好看點。
殷懷蘭又笑道:「我母妃常說『撞衣裳不可怕,哪個丑哪個尷尬』,依著您的相貌,跟誰撞了也不怕。」
她嘴角尖尖,笑起來有幾分嫌棄,在配上這話音,總有幾分調戲的意思。
解明又想到那一盆花和她醉酒之後的那些話,想到眼前這個可能是暗戀自己,一時情難自禁也是有的。
他嘴唇一動,把火氣硬是壓了下去,往她身後瞧了瞧,只見她孤身一人,便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來,你家人呢?「
殷懷蘭聽他問完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嘴賤過來打招呼了。她爹娘和她哥都嫌今天人多,不願意過來,只她一個偷跑出來的,這問題可讓她怎麼答。
她腦子轉了轉,忙換上一副嬉皮笑臉:「今天天氣不錯您好好玩學生就不影響您的遊興了這就先走了。」
解明聽她如此說哪裡還有不明白的,伸手拉住她:「你一個姑娘家,沒有家人陪同怎麼能隨意亂跑呢?萬一出了事兒誰擔著?我這就送你回去。」
他雖然算不得文弱,但到底是一介書生,殷懷蘭哪裡能讓他拉著,臉上嬉皮笑臉幾句,趁他不注意一溜煙就跑了。
解明追了一段沒追上,老師的本能發作,默默地在心靈小本本上給殷懷蘭記了一筆,只等著到時候見著豫王和王妃,向兩人好好地告上一狀。
要不要趁著最近去豫王府家紡一趟呢?解明開始認真地思索這個問題。
沈晚照那行人往前走著走著,正好見著奪命狂奔的殷懷蘭,一行人撞到一處,沈晚照站直了詫異道:「堂姐?」
她又問道:「你跑的這麼急做什麼,後面有小鬼兒追你啊?」
殷懷蘭拍腿大罵晦氣;「別提了,我背著爹娘偷跑出來游梅園,剛才不留神遇見解師了,剛上去跟他打了聲招呼,他逮著我便說了一頓,還說要送我回去,我哪裡能讓他送?」
沈晚照道:「你笨啊,見到他繞著走不就完了,還湊過去打什麼招呼?」
殷懷蘭一愣,對啊,她幹嘛上去打招呼?
這時候沈岑風聽見兩人說話,插了一句道:「阿蘭,你是偷跑出來的?」
殷懷蘭哭喪著臉道:「舅...」
沈岑風正沉浸在自己當年沈家玉郎的風采被人比下去的悲傷中,這時候鐵面無私,找了兩個得用的下人把垂頭喪氣的殷懷蘭拎回去了。
冰戲的地方在梅園後面的一處湖水邊,這湖水佔地面積極大,而且一年四季風景絕佳,有賽西湖的美稱,不遠處就引了些賽西湖的湖水,等到天氣轉冷之後能凍的十分瓷實,再用籬笆紮起來,上面繫著彩絛,瞧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冰戲的場地很大,不過現在也差不多被圍滿了,不愧是最受歡迎的一項活動,現在初選還有半個時辰才開始,沈晚照不想在寒風裡凍著幹等,拉著眾人尋了處亭子坐下賞景。
溫重光自然也跟了過來,沈晚照故意皺眉搓手:「爹,好冷啊。」
沈岑風一愣:「那怎麼辦?我給你買杯熱熱的飲子來喝?」
沈晚照見他如此上道,開開心心地點了點頭,沈岑風怕下人不知道閨女口味,親自帶著人往外走了。
沈晚照又把頭扭向沈朝,衝著他嘿嘿嘿了幾聲。
沈朝被他笑得起一身雞皮疙瘩,搓了搓胳膊道:「想讓我幹什麼就直說?」
她把手裡捧著的玲瓏白玉雙耳手爐遞給沈朝,嘻嘻笑道:「這炭都涼了,你再幫我加幾塊炭唄。」
沈朝煩躁地嘟囔道:「你們小姑娘就是嬌氣,沒事還要用個手爐。」說歸說,還是接過手爐往出走了。
沈晚照打發了兩個超級燈泡,哈了哈手道:「想跟你單獨說句話可真是費勁,還不如學校裡方便呢?」
溫重光笑問道:「你想說什麼?」
沈晚照比出兩根手指,又把五指攤平,重重一拍桌面:「方才沒來得及問你,聽說吏部的寧侍郎送了你兩個美婢,你是不是收下了坐享齊人之福啊?」
溫重光皺眉笑道:「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官場中人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我不好這些,怎麼還會送我這個?」
沈晚照一臉不信,他搖頭笑道:「美婢不美婢的我可沒見過,只知道我前些日子裁衣裳,他不知怎麼的聽到風聲,特地借了兩個刺繡最出名的繡娘過來。」
沈晚照聽完之後囧倒,這傳言也太不靠譜了,她記得原來上學的時候,有個朋友家裡是開菸酒商行的,無意中跟同桌提了幾句,沒過兩三天就有人興致勃勃地來問她:「你家是不是在XXX(某繁華地段)開了個酒廠,有幾個分公司啊?」
由此可見三人成虎這個成語多麼貼切,而她還不由自主地信了,還暗搓搓地惦記了好一陣...
他好笑道:「你想知道什麼,何須聽旁人的閒言碎語,直接來問我不就好了?」
沈晚照訕訕笑道:「這不是最近沒見你嗎?」她說完,隨意把家裡近來鬧出的事兒說了幾句。
他微微笑道:「沈二爺是正人君子,怎麼會坐下這等事呢?」
沈晚照笑道:「你等會兒把這馬屁拍給我爹聽,他肯定將你引為知己。」
他一手撐著下巴,隨意笑道:「那就恕我不能從命了,我的誇讚今後只給你一個人聽。」
有時候女人就喜歡聽沒什麼意義的甜言蜜語,沈晚照聽完之後心裡笑到劈叉,仍舊十分口嫌體直:「好話說了一籮筐,以後我可看你行動了。」
他幫她把一縷青絲別到耳後,勾唇笑道:「這些日子不見,可有想我啊?」
沈晚照左右瞧了瞧,在四下無人,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笑著反問:「你說呢?」
兩人隨意又說笑了幾句,魏朝風氣開放,女子找男子搭訕也是常事,有不認識溫重光身份的,便進到亭子裡來尋他搭訕,沈晚照來一個瞪一個,直到把人瞪得心驚肉跳,一句話都不敢說,主動離開才算算罷休。
他在她眼臉上輕輕一點:「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沈晚照想要回話,見迴廊那邊沈岑風已經往回走了,忙正襟危坐:「...首輔,你說『君子不器』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孔聖人說這話是為什麼?」
溫重光:「...」
這時候沈岑風以及往過走了,老遠聽見這話便笑道:「這麼簡單你都不會,還拿出來問首輔,我看你是該打手板了。」
溫重光含笑道:「求知好學是好事,怎能因著這個罰她?」
沈晚照從下人手裡接過飲子,挨個分發,溫重光已經不動聲色地和沈岑風說起話來了,兩人本也不大相熟,本以為注定要冷場,沒想到聊了一會兒竟覺得相談甚歡。
談話時溫重光不但充分地附和了他的觀點,但也不是一味附和,不動聲色地提出了自己的意思,既主動又不諂媚,舉手投足讓人如沐春風一般,沈老爹跟他說了幾句頗覺痛快,心裡大悅,好感度『蹭蹭蹭』坐火箭一般地往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