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沈岑風和溫重光兩人越說越投機,大有相逢恨晚之態, 要不是政.治立場問題, 恨不能把這位青年首輔引為知己,連連讚道:「首輔真是當之無愧的年少才高啊。」
沈晚照撐著下巴聽兩人談論一時, 忽然聽冰池那邊傳來了三聲鑼響, 沈岑風頓了片刻才驀然反應過來:「呀, 咱們得趕緊過去了。」
沈晚照在心裡暗暗吐槽,得虧您老人家還記得呢。
沈岑風立即帶著兩個小的往那邊走, 又轉頭瞧了溫重光一眼:「首輔要不要同去?」
他微微一笑:「來梅園就是為了要瞧冰戲, 自然是要去看的。」
一行四人便往冰池那邊走, 週遭已經圍了一圈人,由於寒梅會的主辦方是皇家, 主要是為了聯絡貴人們的感情,所以過來宣佈入選人名單的是個內宦,手裡捧著花名冊,拖著細長的嗓音開始念起了入選人的名字。
其實初選的只要報名了, 除了身染惡疾,身有殘疾或者家裡在孝期不能參加娛樂活動的,其餘的基本能入選,內宦搖頭晃腦地把名字公佈完,男男女女足足有近二百人,更別提週遭來湊熱鬧的貴人們, 除了每年一度的秋獵, 就屬這寒梅會最為受人矚目了。
內宦拖長了腔說完, 又慢慢地道:「諸位有好些都不是頭一回來參加這寒梅會了,不過這規矩還是要說說的,初選一比速度,二比姿態是否優美,十個人一組,先穿上園裡準備的冰刀鞋,看哪個先到達終點就算是贏了,這一輪比完之後比第二輪,今年的考題是模仿仙鶴之姿摘下懸掛在最中間的綵球,哪個動作最優美,最像就算是通過這初選了。」
這題目聽著難,實際上...更難。
內宦說完規則,又略略板起臉道:「寒梅會本是博諸位貴人一笑的盛事,所以諸位參賽的姑娘少爺也都別把輸贏看得太重了,免得傷了和氣,像打人罵人使手段這些事,想必不用我說你們也不會做的吧?」
眾人皆應了,他這才面露滿意,抬手吩咐比賽開始。
沈晚照有那麼點當年考科三的感覺,又是緊張又是期待,巴不得早點完事,越到最後心理壓力越大。
不過也是她運氣好,第一波堪堪比完,內宦開始念第二波十個人的名字,第一個就是沈晚照。
她臉上的笑還沒來得及綻開,就聽內侍慢慢悠悠地道:「於紅袖,孫思淼...」
沈晚照:「...」
這踏馬真是煩什麼來什麼,她和孫思淼難道是有孽緣不成?
不過任她心裡怎麼牢騷,還是被侍女們帶著去後面的套院換了冰刀鞋。
孫思淼這人有一點好,不管背後如何算計,下次再見到你時仍然是和和氣氣的,並排走的時候自然瞧見沈晚照了,臉上帶笑,過來招呼道:「晚照,等會兒可要承讓了。」
沈晚照呵呵。
孫思淼也不氣餒,仍舊和聲道:「我統共也沒練幾日,來這兒也是為了湊個熱鬧,定是不如你的,只盼著你等會兒別讓我輸的太難看了。」
把自己說的謙卑是孫思淼的慣用伎倆,其實就是為了探探虛實,沈晚照沒想到她參加個遊戲會也要用這麼多心眼,又沒得錢拿,登時無語。
這就好比上輩子社區舉辦社區活動,獎品就是一提衛生紙,她還為了這個想對策耍心眼一樣...難道這樣讓她快樂?
她默了會兒才繼續呵呵:「哪裡的話?」
然後繞開孫思淼轉身走了,她領到女官分下來的冰刀的時候,孫思淼還想湊過來看,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同時留了個心眼,把冰刀鞋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定無誤之後才開始往腳上穿。
換完之後便宣佈比賽開始,一開始比的是速度,當年沈家兄妹倆跟隨沈岑風外放的時候,還在魯地呆過幾年,那邊氣候比京城要冷上許多,兄妹倆沒事兒干便在院子裡溜冰做耍,對自己的技術還是比較自信的。
孫思淼的技術竟也不差,顯然沒有她自己說的那麼不堪,只比沈晚照落後一點點,等快要衝到終點的時候突然加速,腳下不動聲色地往她這邊逼近了幾分。
由於冰池可沒有什麼賽道劃分,再加上她動作又隱秘,倒也無人覺察,沈晚照才不認為她能幹什麼好事兒,冷冷地低喝道:「你幹什麼?走開!」
孫思淼作出一副聽不清的無辜樣子,沈晚照跟她拉開距離,由於比賽規定是要走一個來回的,等到了對面的終點,她還沒來得及回身折返,就見孫思淼突然逼近了過來!
這時候好幾個人已經快到終點了,沈晚照要是往旁邊躲,勢必要撞到一邊的人,然後兩人一起犯規出局,她甚至能看見孫思淼眼裡的得意神色。
幸好這時候她高超的技巧發揮了作用,輕巧地一個轉身,險險避開兩邊的逼夾,又以極快地速度往前衝了過去,回頭眼神冰冷地瞧了孫思淼一眼,她微驚,不由自主得打了個激靈。
同樣心情不大好的還有沈岑風,他本來開開心心地佔了把椅子,等著看閨女比賽的,沒想到比賽還沒開始就被人擋住了視線。
來人是他小舅子,不過算不得正經舅哥,是睿王的姬妾使手段懷上的,這出生很是不光彩,只不過生母還算得寵,又佔了個宗室的名頭,依附睿王維持體面罷了,兩人倒是見過不少次,只是不大熟罷了。
這位不大正經的小舅打完招呼便笑呵呵地道:「妹婿好閒情,也帶著兒女來參加寒梅會啊?」
沈岑風急著瞧女兒,聞言敷衍地笑了笑:「是啊,兩個小的非鬧著要來,我正好沒事兒,所以就帶著他們過來了。」
小舅豎了豎大拇指:「妹婿果然是個疼孩子的,我那郡主妹妹當初沒找錯人。」
魏朝一方面是女子地位大大提高,一方面卻是妾室庶子女之流地位更低,蓋因正頭夫人在家裡權柄極重,有的夫人連官人都能狠壓一頭,更別提妾室通房之流了。
像小說裡那些妾室管家理事,威逼正室,迫害嫡出子女的,在魏朝只能是YY,哪怕正頭夫人身子不好出身低微呢,就算是請老資格的僕人幫著管家,也不可能讓妾室弄上一分一毫的管家權。
沈岑風也是個不喜庶出的,他士大夫觀念又嚴重,聽這位一口一個妹妹心裡很是不愉,遂淡淡道:「只他們兩個孩子,不疼他們疼誰?」
這位小舅臉上還是笑呵呵的,忽然一拍額頭:「正好我們家的四郎也來了,都是表兄妹,他和你們家阿晚還沒見過呢,不如等比完了讓他們認識認識?」
既然是表兄妹,為何光提阿晚不提阿早,沈岑風遇到不少提親的,轉眼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皺了皺眉,對於他貿然來說親事倒不大在意,反正看上他寶貝閨女的人多了去了。
溫重光本來在一邊安靜喝茶沒說話,聞言也眯了眯眼,淡淡瞥了這位小舅爺一眼。
這位小舅倒也算乾脆人,這就開始滔滔不絕講自家兒子的好處了:「...我那四郎妹婿你也見過,相貌是沒甚說的,才幹也是絕佳,這些日子幫著他祖父在京裡前後跑腿做了不少事,人人只有誇的,不是我自誇,像我兒子這般好的兒郎,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喲。」
後面已經隱隱帶了攀親之意,好話說的喲,他自己差點都信了。
沈岑風面上更為不悅,這話是哄傻子呢,他那兒子相貌倒是不差,就是見著上面的便逢迎諂媚,對底下的又呼呼喝喝,那份見風使舵的勁兒比奴才秧子還不如,真本事卻一概沒有,雖然是宗室,但親爹的出身卻亂七八糟的,他能瞧得上就怪了。
他想要發作,但又顧忌著玉瑤郡主的娘家情面,只沉了臉不言語,一邊一直靜默地溫重光忽然插了句:「敢問閣下是什麼身份?」
這小舅微微一愣,見他衣著華貴,相貌又堪稱絕色,也不敢小覷了,挺了挺胸道:「睿王的王八子,前些日子才封了鎮國將軍,怎麼了?」
要是沈晚照在這兒肯定笑噴,自稱什麼不好,管自己交王八子,不知道有沒有烏龜子,甲魚子啊?
這名頭聽著是唬人,但對他來說還是不值一提,唔了聲:「嫡庶有別啊,沈家姑娘可是正兒八經嫡出的侯門千金。」
小舅臉色一變,怒哼道:「我們家四郎還是宗室子弟呢。」
自打新政頒布,宗室子弟也越來越不值錢了。
他淡笑著瞧了眼沈岑風,目光別有深意:「我想沈家姑娘至今未曾定下親事,想必沈二爺和夫人心裡已經有了門當戶對的人選吧?」
他把門當戶對這四個字咬的極重,這位小舅的臉色又是一邊,但見他眼神別有深意,又把沈岑風和溫重光各打量了一眼,心裡起了旁的猜測。
沈岑風見他似塊牛皮糖似的甩不脫,心裡厭煩,聽了溫重光這話不由得瞧了他一眼,含笑隱晦地附和道:「哪裡有這麼快了,且得瞧著呢。」
兩人打的機鋒這位小舅聽懂了,見二人眉來眼去,心裡的猜測已經確定了,沈岑風旁邊坐著陌生的俊美男子想必就是沈家定下的女婿。
要不然姑娘定親這種事兒外人怎會知道?再加上兩人又是並排坐著的,彼此相談甚歡,沈岑風又對他說的話隱晦附和,這不是翁婿彼此的默契是什麼?!
這位王八子在自己腦補的大道上狂奔而去,並且一去不復返,於是他伐開心了,目光不善地瞧了幾眼溫重光,暗自把自己兒子的品貌做了個對比,最後只得黯然敗退,訕訕地往旁邊挪走了。
沈岑風向溫重光道謝道:「多謝首輔解圍了。」
溫重光不動聲色地瞧了眼那王八子,嘴角無聲一挑,含笑道:「沈二爺客氣了。」
他又微微笑道:「我還當沈二爺要認下我做女婿,借此把那位王子打發走呢。」
沈岑風一愣,只當他是調侃,哈哈笑道:「首輔說笑了,這種事兒可不能輕易亂說,讓人聽見就不好了。」
溫首輔也有點淡淡的惆悵,為什麼說真話沒人信了呢?
兩人又閒話幾句,這時候沈晚照也比完了,氣沖沖地走過來,沈岑風見她氣得臉頰鼓鼓,笑問道:「你怎麼這般模樣?難道是比輸了不成?」
沈晚照撇撇嘴:「比速度的時候得了第二,鶴舞第一。」
沈岑風奇道:「這不是挺好的嗎,那你做什麼不開心?」
沈晚照便把才纔孫思淼做的事兒哇啦哇啦說了一遍,沈岑風皺眉:「我原覺得孫大人也算是清明,想不到竟生出這樣的女兒來,比不過你就使手段,真真是不堪,我回頭去找他說說。」
沈晚照暗暗翻了個白眼,去換冰刀鞋了。
孫思淼也沒拿第一,跟她得了個並列第二,但由於她算計沈晚照,倒是讓一個本來落後不少的人反超了,最後是這位姑娘拿了第一,想想也是醉了。
一行十人拎著冰刀鞋去院子裡換,孫思淼突然啊了一聲,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栽,跌了個狗啃泥,裙襬被勾住,就聽刺啦一聲,從中間扯破了一大塊,整個人狼狽至極。
沈晚照站在人群裡,見她憤恨地看過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有本事你就衝過來打死爸爸啊!︿( ̄︶ ̄)︿
反正兩人的梁子是結定了,接下來就各憑本事了。
沈晚照心情愉快地換完冰刀鞋往回返,正巧這時候沈朝那邊也宣佈比賽開始了,男子那邊比賽要激烈的多了,甚至還加上了身體力行的冰球,動不動就來個野蠻衝撞,讓人緊張之餘又大呼過癮。
最後沈朝被一位打小就在北方冰天雪地里長大的官宦子弟壓了一頭,只堪堪拿了個第二,不過應當也能入圍複選啊。
沈岑風向來是女兒嬌養兒子散養,見他回來報以斜眼鄙視:「怎麼才拿了個第二?」
沈晚照有樣學樣,鄙視道:「哥,你太沒用啦!」
沈朝:「...」
他找了個角落默默地舔舐傷口去了。
兩人比完賽了還要等結果,便在專門搭建的觀眾席裡尋了個位置坐下,溫重光好巧不巧坐在她身邊。
她面上做出一副端莊嚴肅,心裡卻起了促狹心思,手底下藉著寬大袍袖的遮掩,用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背。
她得逞之後便要收回手,冷不丁被他反手握住,抽了幾下都抽不回來,她驚訝地抬頭看,他正好也低頭看過來,裝的倒是人模人樣的:「沈同學,怎麼了?」
沈晚照:「...」
兩人就這麼偷偷牽著手,他還在面上和沈岑風應付自如地說話,沈晚照緊張地手心冒汗,他倒還有閒心用小指在她手心勾了勾,臉上卻分毫都沒有露出來。
由於人數眾多,又沒有各種先進地電子設備進行計量,所以比到傍晚才算比完,最後由內宦宣佈進入複試的人名單。
沈晚照還看見殷懷月登場,大聲給她加油助威,殷懷月裝模作樣地擺了擺手,結果就在她裝逼的一瞬間,被兩個人反超,只得用盡十二分的力氣追趕。
沈晚照深深嘆息,裝逼,也是要有技巧地。
等內宦宣佈完已經到了傍晚,沈晚照和沈朝都嚷嚷著餓了,要去京裡最有名的醉仙樓吃佛跳牆還有羊包鵝。
沈岑風無奈搖頭:「外面的東西有什麼好吃的?還不一定幹淨,味道也沒有咱們自家的廚子做得好。」
由於玉瑤郡主管得嚴,兄妹倆幾乎沒有下館子的機會,聞言一左一右地吵著要去。
沈岑風給吵得頭疼,他說歸說,見兩個小的嚷嚷著要吃還是點頭應了,又轉頭對著僕從吩咐道;「回去跟夫人說,我們今兒個不在家吃了,讓她先用晚膳,別餓著了。「
下人呵腰應了,騎快馬往回家趕。
沈岑風又轉頭看向溫重光,笑道:「首輔晚膳可有安排?願不願意賞臉跟我們一道兒用個晚膳?」
他瞧了眼沈晚照,點頭道:「我孤家寡人一個,自是求之不得。」
四人便高高興興地去了醉仙樓,吩咐下人定了個雅間進去,沈岑風先問溫重光要吃什麼,他說都可之後才點了兩個小的愛吃的。
羊包鵝和佛跳牆都得費工夫烤燉,幸好酒樓上涼菜的速度還是很快的,不過片刻兩葷兩素就端了上來,分別是涼拌肚片,手撕白斬雞,五絲菜卷和什錦蜂蜜豆腐。
尤其是肚片和白斬雞,泡在灑了白芝麻的紅油裡,瞧著便讓人食指大動,沈岑風笑道:「我看你們倆這般愛吃辣,就該跟你們姑父姑母去川蜀住一段,好好地吃過癮。」
他說完正準備給兩個小的夾菜,溫重光卻比他先一步動了手,取了公筷,優雅提箸,先給沈岑風夾了一筷子,又給沈晚照和沈朝分別夾了菜。
沈晚照碗裡是最肥嫩鮮美的一塊雞肉,沈朝興沖沖地低頭去看,就見碗裡赫然躺著配菜用的蘿蔔花...
上回是生薑,這回是蘿蔔花,沈朝很憂桑,他到底哪裡得罪首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