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其實溫重光比較冤枉啊, 他全幅心思都放在沈晚照身上了, 於是給沈朝隨便夾了筷子, 哪裡想到好死不死夾了塊配菜?
那邊沈晚照啃著鮮嫩麻香的雞肉吃的開開心心, 完全沒有理會沈朝的幽怨, 沈岑風笑著也給溫首輔添了筷子菜:「原本是我做主家的,怎麼好意思讓你添菜呢?」他稱呼倒是越發親近了。
溫重光手指點了點桌面,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等羊包鵝上來, 沈岑風做主把一隻最肥美的鵝腿給了溫重光,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 等到飯畢,沈老爹左右打量片刻, 又讓小二遞了菜單子過來, 邊翻動邊絮叨道:「得給你們娘帶點回去, 讓她也嘗嘗新鮮。」
沈晚照道:「娘這時候怕是都吃過晚飯了, 還是給她帶點小吃回去吧,不然晚上吃多了容易脾胃不適。」
沈岑風笑道:「還是閨女貼心, 不過哪裡的小吃乾淨好吃呢?」
溫重光正接過店家提供的熱巾子,優雅地擦著修長的手指,聞言笑了笑道:「城南牆根底下有賣冰糖肘子和燻肉醬餅的, 味道也算不錯, 離這裡也不遠,沈二爺若是不嫌麻煩倒是可以去哪裡買一份給夫人帶回去。」
沈岑風點頭應了, 又笑道:「想不到上昭也愛小吃啊。」
沈晚照忍不住側眼瞧了瞧他, 怎麼兩人的友誼發展的這般迅速, 這還沒相處夠一下午呢,竟然叫上小字了。
溫重光笑了笑,些微赧然:「也不瞞沈二爺,我當年來京裡趕考的時候身上的餘錢不多,有時候饞了也不敢進酒樓用飯,只好四下尋摸些小吃,既充飢又解饞,也能省下不少錢來。「
這苦情牌打的好,溫大首輔原本在沈岑風心裡留下的城府深沉的印象徹底被顛覆,只剩下一個努力上進,言談溫和的年輕人形象。
他見溫重光神色微有感懷,連說話的聲音也柔和了許多,出聲安撫道:「你如今已經身居首輔之位,去哪家酒樓去不得?英雄不問出處,也不必再想那些舊事。」
溫重光應了個是,笑著起身請他先出去。沈岑風見他一笑如春雪初融,不由得有些憂鬱,他果真是老了啊,跟這些小年輕沒法比。
沈岑風帶著兩個小的,雄糾糾氣昂昂地打道回府,玉瑤郡主本來想嗔怪幾句,見官人手裡拎著的小吃,眉眼一彎,嘴上卻道:「做什麼買這些,浪費不說,外面的東西也沒家裡乾淨。」
沈岑風讓丫鬟拾掇拾掇端上來,又讓兩個小的先下去休息,借了夫人的梳妝鏡仔細端詳,忽然長長嘆道:「光陰似箭,哎,老了啊。」
其實他如今才三十多歲,再加上相貌光潔俊秀,看起來如二十許人,真不知在這裡幽怨什麼?
玉瑤郡主夾了筷子冰糖肘子嘗了,只覺得皮香肉酥,大是可口,聽了沈岑風的話,不由得轉頭取笑道:「都說女人怕老,怎麼你這個大男人也感嘆起時光易逝了呢?」
沈岑風憂傷地放下鏡子,又遣退了一屋子的下人,忍不住問道:「娘子,你也見過溫首輔吧?你覺著我和他誰更俊美啊?」
玉瑤郡主:「...」
她沒好氣地說了個冷笑話:「自然是城北徐公最美。」
沈岑風:「...你好好說。」
她以為嫁進來這麼多年,丈夫愛臭美的毛病已經改了,轉嫁到閨女身上了,沒想到如今又故態復萌,不由得暗裡翻了個白眼,哄道:「自然是你最俊美,不然我嫁你做什麼?」
沈岑風被閨女和兒子輪番蹂.躪的玻璃心終於撿起來,親親熱熱地往娘子身邊一坐,玉瑤郡主反應了會兒才道:「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你今天見首輔了?」
沈岑風點了點頭,忍不住讚了句:「今日與他相談甚歡,方知道他德才兼備,怪道能年紀輕輕就能入閣,成了咱們魏朝最年輕的首輔。」
玉瑤郡主笑話他:「前些日子還在說人家害你沒任上好官位,今日只跟人說了幾句話就忘形了?」
沈岑風笑道:「朝政是朝政,私交是私交。」
她這麼一說玉瑤郡主又動了心思:「那咱們姑娘...」
沈岑風知道她的意思,倒是沒像當日一般否定,不過也沒說同意的話:「你急什麼?咱們朝裡女子素來結婚晚,閨女如今才十五呢,你難道不想多留她幾年?」
玉瑤郡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然是想的,就是想把親事先訂下,讓閨女先有個著落。」
沈岑風笑著把她一摟,又沉吟道:「說到這事兒我倒是想起來了,今天你一位兄長來找我,也有和阿晚結親的意思。」
玉瑤郡主微微一怔:「我兄長他們都在忙呢,哪裡有功夫出去玩?」
沈岑風便把今日的事兒跟妻子說了一遍,玉瑤郡主秀眉微皺,啐道:「別理他,一家人從親爹到兒子沒一個有本事的,只知道見天兒算計兒媳陪嫁,不正正經經地辦點事,就知道攀關係巴高枝,在怎麼也不能把阿晚許給那樣的人家。」
她說著又恨恨道:「他姨娘當初沒少給我娘添堵,現在倒好意思來攀親,噁心人呢這是!」
沈岑風笑著安慰她幾句,摟著她去歇息,又是溫存了一番不提。
且說那位王八子沒有得著好媳婦,回去之後心有不甘,著人打聽了之後,才知道今日坐在沈岑風的『準女婿\'竟然是當朝首輔,也不敢再生事,仔細想想,不管是品貌才幹還是身份地位,自家兒子都跟人家沒得比,只是拉著兒子找了幾個陪客喝悶酒。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喝高了,竟藉著酒勁把這事兒哼哼唧唧地抖露了出來,偏他請客的那幾個又是個嘴碎的,便把這事兒傳了出去,等第二日已經有幾個不相干的人知道了。
他嚇得心驚膽顫,生怕郡主和夫婿找上門來,再不敢多一句嘴,只是話已經傳了出去,從下人到主子,並且有越傳越快的趨勢。
等沈岑風和玉瑤郡主收到風聲,這股風已經吹遍了大半個京城,想補救也來不及,不過這是後話,這裡先按下不表。
沈晚照回去之後也不見嘿嘿迎上來,隨口問綠蘿:「嘿嘿呢?」
綠蘿一驚,左右瞧了瞧:「方才還見它在屋裡撓靠墊呢,怎麼一眨眼就沒了?」
沈晚照擺了擺手:「不理它,又想哄我找它呢。」
原來嘿嘿也丟過一回,沈晚照便拉了沈朝四下找尋,於是整個侯府的人都能聽見兄妹倆『嘿嘿嘿嘿嘿嘿』的怪笑,據說那晚上好些下人做了噩夢。
後來總算在一個大肚圓底的景泰藍花瓶裡把它給找了出來,那瓶口不過五寸寬窄,真不知道它是怎麼跑進去的,只能說貓科動物果然都是液體做的。
到了晚上沈晚照躺在床上的時候,嘿嘿果然墊著腳尖,輕飄飄跳進了她的床幔裡,見枕頭已經被她枕了大半,抬起爪子就呼了一爪子過去。
鏟屎的,給朕讓點地方!
沈晚照含糊地輕輕哼了聲,這才把腦袋往一邊挪了挪,嘿嘿甩了甩尾巴,腦袋枕著兩隻爪子睡著了。
她第二天早上起來伸了個懶腰,見前幾天讓下人凍上的水地已經結了冰,便拎著冰刀鞋準備去練練,正好沈明喜最近也沒事兒干,走過後面園子的時候見她在溜冰,主動要求幫她練習。
沈晚照想到她教騎射的慘狀,臉上乾笑道:「你是有官職在身的人,怎麼好耽誤你為了這點小事兒費心?」
沈明喜把她拎到了冰池裡:「少廢話,趕緊練。」
沈晚照忍不住問道:「姐,你會溜冰嗎?」
沈明喜斜了她一眼,狀極鄙視:「當年冬天在南邊打仗的時候,水路太多不好走,我就是讓他們換上冰刀鞋過河突襲的,你說我會不會?」
沈晚照再不敢發問,不過沈明喜今天還算和藹,她連著錯了好幾個動作,她竟然沒怎麼說她,只是提出來讓她改正,看來今天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沈晚照忍不住問道:「姐,你今天是有什麼喜事嗎?」
沈明喜看了看自己骨節分明的手,瞥了她一眼:「不管我有沒有喜事,你要是再敢不經過我的同意停下來,你很快就有哀事了。」
沈晚照:「...」
等她練完之後練的氣喘吁吁,沈明喜才開恩放她去吃早飯,路上隨口道:「他昨天送了壇花酒過來。」
沈晚照當然知道這個『他』是誰,只是不可置信地吐槽道:「一罈子花酒就把你收買了?你這是幾輩子沒喝過酒啊?」
沈明喜瞥了她一眼:「他說要給我送百花酒,每隔一陣送一壇,等到百花酒送完,就讓我嫁給他。」
沈晚照立刻轉了話音,捧著臉星星眼道:「秦同知好體貼啊。」
不過浪漫這種事兒還是要看對象的,沈明喜舔了舔唇,似是在回味:「是啊,那酒味道倒是不錯。」
沈晚照忍不住問道:「那你有沒有答應嫁給他?」
沈明喜倒也不矯情,隨口道:「心裡倒是同意了六成,不過有些事還得開學之後問問謝師再做打算,且等我把他的窖藏都騙過來再說。」
沈晚照:「...」
她樂完之後又有點悲痛,她居然被明堂姐虐狗了啊!伐開心,首輔你在哪裡啊~~~
大抵是說曹操曹操到,沈晚照正準備去玉瑤郡主那裡用早飯,就見嘿嘿大搖大擺地跳了過來,哈哈竟然一臉溫順地緊隨其後。
她眼珠子險些沒瞪掉了,嘿嘿轉過一張毛臉舔了哈哈一下,昂著腦袋看著來往的主子下人,娘子別怕,這都是我的奴才!
沈晚照被自己的腦補生生逗樂,忍不住低下頭摸了摸哈哈:「哈哈,你是怎麼過來的,你主人呢?」
哈哈當然沒法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輕喵了一聲,輕輕舔了舔她的手心。
沈晚照不顧嘿嘿一臉不爽的目光,彎腰把它抱起來,伸手一摸,竟然在它肚皮底下摸出一張字條,上面用瀟灑端逸的字體寫了兩個大字「等我」。
她欣喜之餘更是懵逼,沈家雖然不說是銅牆鐵壁,但守衛也算是相當嚴的了,他到底從哪裡進來啊?
她先放下疑問往正廳走,還沒走近,就見廳裡站著個頎長的身影,身後還跟著幾個侍從。
玉瑤郡主見她進來,笑著指了指溫重光道:「首輔的貓兒跑到咱們院子裡了,你快叫下人幫著找找。」
溫重光無奈笑道:「貓兒調皮,給夫人添麻煩了。」
沈晚照這才明白過來,對他拿貓兒當藉口的行為表示森森的鄙視。
玉瑤郡主對溫重光有那麼一二分旁的心思,本來經沈岑風說了之後才灰了心,但是昨晚上心裡又微微動了動,今日見溫重光身姿挺拔,姿態華貴,越看越覺得順眼,再一想為何那貓兒不跑進別人府裡,偏偏跑進沈府,這難道是上頭在給她指示?
有這般念頭作怪,玉瑤郡主對他十分和氣:「哪裡的話,養這些小東西就是費神,我們家嘿嘿也是常常東遊西晃,這也不是你故意的。」
沈晚照把黏在一起的嘿嘿和哈哈抱進來,玉瑤郡主輕輕拍了拍額頭:「你瞧我這記性,忘了你們家貓兒和我們嘿嘿是一對兒了。」
他道:「可惜兩隻常常是見不到的。」
這話比較合玉瑤郡主心意,她忙道:「首輔有空就帶著貓兒過來玩也是無妨的,我們家阿早和阿晚都是您的學生,本就該請您來坐坐的。」
他輕輕一笑,應了個是。
玉瑤郡主開始旁敲側擊打聽起他家裡的境況來,她這些日子沒少操心兒女親事,因此打聽起來得心應手,溫重光也對答如流,你來我往地說了半晌,又隱晦地打探起他對妾室通房的看法了。
他若有所思地瞟了眼也在眼巴巴等著說法的沈晚照,沉吟道:「旁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喜身邊有人的,人多了反倒家宅不寧,以後我能有位結髮妻子便知足了,既娶了她,自然不願讓她傷心費神。」
玉瑤郡主心裡大悅,面上還是保持了鎮定,嘴上也沒露出什麼來,含笑道:「你能這麼想便是個好的,以後找個合心意的一點都不難。」
溫重光順著她的話頭道:「我也有此意。」
玉瑤郡主道:「若是有好的,我定然會幫你留心的。」
她心念轉了轉,笑著起身道:「我身子不便,阿晚,你去送送你們院長。「
沈晚照還以為早就被兩人忽略了呢,囧囧聽兩人坐著扯淡,冷不丁被點名,站起來答應了。
溫重光兩人並肩走到一處隱秘的藤花架子下,他隨手揮退了下人,沈晚照笑話他:「昨天不是才見過嗎?你怎麼這麼急著又跑過來了,也不怕惹人懷疑。」
他徐徐出了口氣,聞著她身上淡若浮煙的香氣,心也跟著沉了下來,笑嗔道:「我倒是希望被人懷疑了。昨天統共也沒說上幾句話,怎麼能作數?」
他微微傾下身子,薄唇貼著她耳垂,含住輕吻,聲音恍若呢喃:「我想你了,一日不見就想得緊。」
雖然兩人好了幾個月,但這般直白的情話沈晚照聽了還是臉上發紅,耳朵酸麻,身子也跟著暖了,勉強立定道:「你,你好好說話。」
他緩緩直起身,一開口就扔下個重磅炸彈:「我想娶你。」
沈晚照:「...」
她被炸的眼皮和嘴角齊抽,半晌才吐出一個『啊?』字。
他笑的有幾分危險:「啊是什麼意思?」
她囧道:「你太突然了。」
他笑著捻了捻她白膩的耳珠:「惦記你的人太多,我再不快些下手,就怕以後遲了,那才叫追悔莫及。」
沈晚照囧道:「可是在書院裡不能結親,連納妾收通房都不許,這可是你親自訂下的規矩啊。」
他顯然是早有準備的:「可以先定親,你成績優異,為何不能提早結業?」
沈晚照對他並不排斥,但是對結婚很排斥,原因跟沈明喜差不多,主要是怕結婚以後沒事兒干,整天為些內宅的雞毛蒜皮小事兒揪心,萬一夫婿半道變個心納個妾,生個庶子庶女什麼的,那踏馬想想就想死,再說她骨子裡著實不是個安於現狀的。
他見她不作聲,唇角微微一挑,聲音卻有爹低沉:「你難道不想對我負責嗎?」
沈晚照被問的囧死,正欲說話,他就柔聲道:「只要你同意,剩下的事兒就都交給我。」
沈晚照猶豫片刻:「我,我再想想。」
他深深地瞧了她一眼,輕輕嘆了聲,垂下的長睫緩緩交織,讓人瞧不清神色,半晌才淡然道:「嫁娶是一輩子的大事,你是該好好想想的。」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外走,直到上了馬車也沒再說話。
沈晚照心裡愧疚,決定先把這事兒放下,先準備準備寒梅會的複選,沒過幾日家裡就收到比賽通知,讓她預備著比賽。
她這幾日勤奮練習,等到複選那天和沈朝早早地就去了,沈岑風和玉瑤郡主都有事兒,只派了得用的管事陪他們。
沈晚照沒想到自己剛下馬車就收到了熱烈歡迎,滿天的金箔銀箔和彩紙洋洋灑灑地落了她一身一頭,兄妹倆登時懵逼了。
這時候殷懷周那張俊美卻傻的冒泡的臉突然從漫天的彩紙裡冒出來,手裡還舉著一個有點像微縮版炮筒的東西,傻笑道:「晚照老大,我來給你加油來了,祝你今日旗開得勝,凱旋歸來!」
沈晚照:「...」這他媽是個什麼情況?
老實說殷懷周原來雖然人品差,但是不說話的時候瞧著還算是個相貌出眾的貴胄子弟,這個她只能想到四個字...不忍直視。
她緩緩道:「你...」
殷懷周滿臉期盼地看著她,就聽她下半句是:「給我走開。」
他委委屈屈地縮著肩膀退到一邊,又眼巴巴地道:「老大,我有點事兒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