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沈晚照忙往旁邊側了下身子,才避免被菜湯濺到,所有人桌上的菜都是一樣的,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食桌,四菜一湯,兩葷兩素,旁邊還放著下飯的醃蘿蔔,聽說飯後還有甜點和新鮮水果。
平心而論,上邊也沒有存心虐待這幫二世祖的意思,大鍋裡做出的飯食不比家裡精緻,但味道卻是不差的,掀桌子那廝八成是沒事找茬。
這下也沒法好好吃飯了,沈晚照心裡鬱悶,這時候在食間裡的人都扭頭看他,這人相貌俊秀,但是嘴唇略薄,雙眼細長,一副輕浮之相。
那人見無人敢應聲,越發得意,用力踢了一腳腳下的碗:「爺我是富安侯余家的二少爺,皇后得嫡親侄子,還不趕緊把飯碗撿回去給重做一份,不然仔細爺揭了你們的皮!」
沈晚照臉色一下子變了,韓梅梅對她悄聲道:「聽說余皇后賢德,余家家風嚴謹謙和,想不到也有這種敗類。」
沈晚照支支吾吾應付了幾句,她變臉的原因是,這位余家老二的大哥曾經像他們家提過親,因為長得醜被那條穿越狗揍了一頓,聽說余家兩兄弟感情甚篤,兩人不在一個班她之前才沒見著,怎麼她得罪過的全跑山河書院裡來了?這算什麼?復仇者聯盟?
她竭力低著腦袋,把存在感降到最低,那邊余二得意洋洋地念了幾句炮灰經典台詞,見食間的人都用看猴戲的眼神看著他,那點得意很快變成了羞惱,踹開椅子就要去膳房找人算賬。
就在這時候,門口站著的錦衣衛動了,簇擁著進來一個身穿飛魚服,腰掛銀魚袋,別著繡春刀的指揮同知,這人身材英挺結實,身條修長,飛魚服下的肉體似乎有無限力道,有著這樣一副英武身材的人,卻長了張十分冶豔妖媚的臉,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女氣了。
他挑了挑細長的眉毛,裝模作樣地彎了彎腰:「呦呵,怎麼了這是?余二公子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儘管說,在這兒就當跟自己家一眼,可勁兒撒野,千萬別客氣。」
他身後的幾個錦衣衛轟然大笑,余二再怎麼傻也知道他是在諷刺自己,一時怒急攻心:「你這鷹犬奴才也敢跟我這麼說話,知道我是誰嗎?!」
這位同知伸出根手指搖了搖,呵呵笑道:「我不知道您是誰,我只知道到了這裡,都是要我管教的人。」他說完笑意就斂了去,猝不及防地揮出一拳頭,打的余二鼻血長流,滿眼是淚的倒在地上。
他下意識地要起身還手,就聽兩聲刀劍出鞘的聲音,兩把寒氣逼人的繡春刀就交叉著駕到他脖子上了。
沈晚照微微張嘴,就算是要整治這幫二世祖,這也太過了吧。不過她又轉念想了想,錦衣衛這個部門在朝堂裡是孤立的角色,除了皇上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只要不弄出人命來,怎麼整治都行,把他們調過來也側面反映了皇上的意思。
沈晚照邊琢磨邊看戲,余二已經涕泗橫流,那位同知傾下身身子,呵呵笑道:「您這又是怎麼了,對咱們不滿意也不至於哭吧?」
他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又把身子彎的更低:「現在告訴我,您對這頓飯還滿意嗎?」
余二哪裡還敢在找事,哭著點了點頭,同知厲聲道:「你是娘們兒嗎!會不會大聲說話?說,滿意還是不滿意!」
余二嘴唇顫了顫,用能發出的最大音量道:「滿意。」
同知又變了臉,笑道:「這才對嘛,您滿意了咱們也好跟上頭交差。」他使了個眼色,身後的錦衣衛立刻把地上稍微乾淨點的剩飯撥拉到一個碗裡,他把碗放到余二面前:「既然滿意,那就好好吃完。」
余二嘴唇發顫,覺得脖子上的刀緊了緊,只好哽嚥著巴拉起碗裡的飯粒來,吃到一半實在吃不下去了,他眼淚婆娑地看著同知,同知揚了揚下巴,他只得繼續吃,吃到差點吐出來他才讓人放了。
那同知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諸位在家裡都是千嬌萬寵的公子閨秀,我也不想把事兒鬧的這麼難看,可聖上吩咐下來,咱們可不能給聖上臉上抹黑,要是有人執意抹黑...」
他皮笑肉不笑:「北鎮撫司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整人的法子。」
在座的所有人都脊背發涼,看著余二鬧起來蠢蠢欲動的心思也安分下來了,一言不發地悶頭吃飯。
沈晚照正欲低頭,就見那同知擰頭看了過來,她蹙了蹙眉,她淺淺地回以一笑,兩人對視一眼,又調轉了視線。
同知回到後面專門給師長建的小院,裡頭溫重光白細的手指正翻閱著摺子,他一進去就讚歎道:「您真是料事如神,今天果然有那不開眼的鬧事兒。」
溫重光面上並無差異之色,抬起了頭,輕聲道:「怎麼樣了?」
同知豎了豎拇指:「按您說的法子整治了,那些二世祖屁都不敢放一個。」
溫重光指尖點了點桌面,淺笑道:「這些少年在家裡都被寵慣了,卻沒經過多少事,遇到這種事兒是頭一遭,內裡自然是怕的。」說著面露惋惜,好像今天這事兒不是他謀劃一般。
同知心裡撇撇嘴,不無遺憾地道:「按著身份地位,本來今天拿姓沈的那小丫頭開刀,可她倒還算機警,沒什麼把柄可抓。」
溫重光想到沈家,眼睛不由得眯了眯,隨即就神色如常:「之後他們回過味來,心裡未必服氣,只怕還有的鬧,秦同知怕是要辛苦了。」
秦同知正要說幾句表忠心,他就緩聲道:「皇上重視山河書院,有意教化這些少年,任我為院長,我也會常來留住幾日,以觀後效。」
秦同知忙拱手道:「辛苦首輔了。」
溫重光淺笑著送他出門,於他來說,整治這些紈袴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小事,交代過之後就把心思放到摺子上了。
沈晚照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對那位同知的狠勁雖然詫異,但並沒多想,韓梅梅臉色就不大好看了,在屋裡沉默了半晌才訥訥道:「我還以為來書院就是應付應付呢,沒想到...這麼厲害。」
沈晚照微微一怔,忙寬慰道:「今天余家老二什麼樣你也瞧著了,那種人被整治難道不應該嗎?你脾氣好,自己不惹事,他們也找不著由頭罰你。」
韓梅梅還是心裡鬱悶,兩人入睡前有聽到男子學舍那邊幾個紈袴鬧的過分,被錦衣衛扒光了往身上澆涼水,再扔到院子裡凍上小半個時辰,這下連沈晚照的臉色也變了。
兩人躺在床上的時候,還能聽見悲憤的竊竊私語和細細的哭聲,顯然那些人被責罰的事兒讓這些紈袴開始兔死狐悲,他們本來是站在食物鏈頂端恣意欺壓別人的人,沒想到也會被人整治到這個份上,心裡落差太大了。
第二天早上第一節是詩詞課,甲班裡的紈袴們來的都早,或多或少都有點精神萎靡。
坐在沈晚照後面的是寧興伯之子,他不小心把手裡的墨硯碰到地上,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他看著墨硯怔了會兒,突然站起來大聲道:「咱們怎麼說也是正兒八經豪門貴族,怎麼能讓這幫子泥腿子想怎麼踩就怎麼踩,咱們硬氣點和他們幹,反正我不是不想再呆在這裡了,難道他們還敢把咱們打死不成,有種的跟我闖出去,回到家裡想幹什麼幹什麼,有家裡長輩護著,哪裡還用得著受這份窩囊氣!」
甲班裡的學生都有些心動,有路過窗邊的其他班的也忍不住探頭看了進來,他見有這麼多人看他,一時血都衝到頭頂上,故意踢翻課桌發出巨響,腳步重重地走了出去。
要是擱在平民人家的孩子或許不敢跟他這麼幹,不過這幫人是蠻橫慣了的,當時就跟他走出去十來個,其餘人坐在座位上蠢蠢欲動。
韓梅梅家世不差,也有點心動,沈晚照一把按住她胳膊,看著韓梅梅不解的目光,壓低聲音道:「你別聽這蠢貨胡謅,這書院是皇上建的,這些都是皇上的旨意,這些人家裡再有本事,敢為了這些不三不四的抗旨不成?」
她頓了下又道:「況且昨天那同知的話你又不是沒聽見,只要皇上不管,他們有的是法子整治這些人。」
韓梅梅對她還是信服的,沈晚照探頭看了看,發現別的班的也有不少跟出來的,一馬當成地走在最前頭,反倒是方才甲班裡頭一個慫恿眾人的縮在人堆兒裡。
她差點沒笑了,這哥們擱在現代絕對是鍵盤俠裡的領軍人物。
教室裡只剩下小半人,她正準備再看看情況,坐在後面的縣主突然走過來,尖尖的指甲用力戳了她一下:「枉你還是錦川侯府的嫡女的,怎麼不跟著一道兒出去,這點膽子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