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這姑娘倒是挺有心眼的,自己不敢跑出去跟人鬧事,便想著拉一個強援,不過十三四的小姑娘,心眼也就僅止於此了,沈晚照要是被這種激將法激著,她可以投胎回爐重造了。
她面不改色地把話扔了回去:「枉你還是宗室女,怎麼也不跟著一道出去,這點膽子也沒有?」
縣主臉上有點訕訕的,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激將不成改勸告:「以你的家世,為什麼不跟著一道出去,興許就能離了這鬼地方呢,就算不能,他們也不敢把你怎麼樣。」
沈晚照道:「余二還是皇后的侄子呢,你瞧見他惹事的下場沒有?」
縣主嘟囔了一句:「法不責眾。」身子卻還是牢牢地坐在原地,不敢往外挪了。
外面的人已經壯大的差不多了,幾乎沒人再跟進來,有點類似於上輩子的游.行示威,一行人才下了走廊,在學院裡巡邏的錦衣衛就跟算好了似的,從各處冒了出來,人數幾乎是這幫二世祖的兩倍,把他們圍了個水洩不通。
沈晚照搭在窗沿上的手有些緊,秦同知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目光四下掃了掃,嘿嘿冷笑一聲:「看來諸位是存心不想好過了。」
有人壯著膽子吆喝了一聲:「咱們是什麼人,怕他做什麼,上啊!」
本來見著秦同知都有些腿軟的紈袴們聽了這一嗓子,心裡多了點底氣,拿出平日裡打人罵狗的勇氣和錦衣番子們推搡起來。
外頭的情況越來越亂,屋裡沒敢跟出去的也都提著心往外看,這些人在家裡都養尊處優慣了,哪裡是番子們的對手,不一會兒就給打倒在地上哀哀叫痛,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也一去不復返了。
秦同知看打的差不多了,一抬手叫停,伸手拎著方才領頭那人的領子把他拽進了學堂裡,他呵呵笑道:「在學堂裡坐著的諸位都是聰明人,我廢話也不多說了,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來監管諸位,聖上授予我賞罰之權,我也想跟諸位和氣相處,可有人偏要給我添堵,那咱們就硬著來,看誰整的過誰!」
坐在後頭的那位縣主嗓音發顫:「你,你要把他們怎麼樣?」
秦同知笑容可掬:「您放心,這些公子閨秀金貴著呢,不會要了他們性命的。」
說的教室裡的人都不寒而慄,他見學堂裡的少男少女們都面色發白,這出以儆傚尤值了,心裡讚一句首輔真是料事如神,他又是一抬手,錦衣番子們把那些紈袴強拉著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那些鬧事的都沒再出現,沈晚照暗暗猜測是不是被拉到哪個地方關禁閉了,她這邊正在走神,解明在上頭看見了微微皺眉:「君子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譬如登高必自卑,這話出自哪裡?課長來回答。」
沈晚照一怔,忙定神道:「回老師的話,出自中庸。」
解明道:「何解?」
沈晚照道:「君子之道,就如同走遠路必須先從近處走,登高必須先從低處往上。」
解明點了點頭,示意她坐下,然後捧著書本子繼續哇啦哇啦,任由底下人聽的昏昏欲睡。
沈晚照每次見到他就好比見到一顆會走路的安.眠藥,導致她完全沒有想聽的慾望,回答問題全靠吃老本。
韓梅梅說了句幫我擋著,然後就把一本大學撐起來,趴在坐上倒頭就睡,她睡就睡吧,竟然打起呼嚕來,週遭人頻頻向這邊張望,解明也不由得看了過來,沈晚照綠著臉用力戳了韓梅梅一下。
她猛然抬起頭,大喝了一聲:「菜裡有蟑螂!」然後一腳把木桌踢翻了。
解明和同學:「...」
沈晚照別過頭假裝自己在另一個空間。
韓梅梅被罰了五下手板,然後拎出去罰站,好不容易熬到下課,解明怒氣衝衝地留了好多堂外作業走了,沈晚照看著那一堆作業頭疼,好學他都沒見過可怎麼寫啊。
她記得山河書院裡有藏書閣,剛好下午沒課,便抱著筆墨紙硯來藏書閣溫書,過了約莫一個半時辰,藏書閣外面突然一聲霹靂,她這才從知識的海洋裡警醒,眼看著就要下雨了,她可沒帶傘,只好收拾收拾書本子往外走。
仲夏的雨來勢洶洶,她離開藏書閣沒一會兒黃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來,她現在就在師舍這片,撿了片寬大的芭蕉葉一溜小跑,見雨實在是大的不行了,瞅準一座小院跑了進去。
她跑到屋簷下避雨,一邊拍了拍有些濕的衣裳,這時候院裡的東廂房門『呀吱』一聲被打開了,有道秀逸頎長的身影邁了出來,和沈晚照對視一眼,她訝然道:「是看門的王二...公子?你怎麼會在這裡?」好像就叫這個名兒。
溫重光挑了挑眉,似也有些詫異:「沈姑娘。」
顏狗沈晚照抓緊時間欣賞美人,一邊回答道:「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又沒有帶雨傘,便隨意進了座小院避雨,沒想到進了王公子的院子,實在是巧了。」
溫重光頓了下:「...我不姓王。」
沈晚照脫口道:「難道姓二?」
溫重光:「...我名上昭。」溫重光,字上昭。
沈晚照尷尬地讚道:「尚昭,好名字。」
兩人一時無話,場面一度非常尷尬,溫重光見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也不方便請她進屋,便搬了張小桌出來,又拿出兩個杌子,再給小桌上放著一壺清茶。
沈晚照道謝落座,兩人一邊品茶一邊聽著簷下的雨聲,倒也十分雅緻,她有意在美人面前吟詩裝逼,但一時想不起來合適的,只好幹笑了聲:「這雨下的挺大啊。」
溫重光默了會兒,似乎再想怎麼接這句廢話:「是啊,挺大的。」
沈晚照道:「還打雷了呢。」
溫重光滯了下:「是啊,打雷了。」
沈晚照:「...」詞窮了。
溫重光主動接過話頭:「柳枝經雨重,松色帶煙深,下雨雖多有不便,但若是留心細瞧,也有別樣景緻。」
沈晚照點頭稱是,她忽的轉頭問道:「尚公子是在後門任守門人一職嗎?」
溫重光道:「...不是。」
她奇道:「那公子是做什麼的,按說師舍只給書院內的師長和任職人員居住,公子若不是看管後門的,怎麼會在師舍呢?」
溫重光淡笑:「我是...管理學生的。」
沈晚照囧囧地想到了宿管,她以為宿管都是五大三粗的大爺大媽任職的,沒想到居然還選這麼年輕貌美的,不怕學生把持不住嗎?
兩人又閒聊幾句,沈晚照這才想到還有作業沒做完,忙從棉布的書包裡取出宣紙和筆墨趴到桌子上奮筆疾書起來。
溫重光趁著這個空檔,眼帶興味地看著她,她相貌倒是沈家人的相貌,皮膚白皙潤澤,烏髮紅唇,相貌豔麗絕俗,身上穿著天青色的學服,還別出心裁地繡上了花紋,豔美中透著幾分輕靈。
沈晚照低頭喃喃自語,他不著痕跡地調開視線,聽到她自語的內容,挑了挑唇:「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是說君子應該按照本來的身份地位行事,不會惦記自己本分之外的事兒,並不是君子坐著自己的馬車走路,不願往外跑的意思。」
沈晚照:「...那麼逝者如斯夫,也不是死去的人像是你的丈夫了?」
溫重光:「...」他用茶盞擋住唇角,掩住幾乎要漫上來的笑意。
沈晚照見他眼裡含笑,恍惚了一瞬就開始死要面子:「我方才不過是見你不大開懷,混說幾句,其實這句話的意思我還是知道的。」
溫重光唔了聲:「好風趣。」
沈晚照臉頰通紅,繼續連蒙帶猜地悶頭寫作業,有些文言文她能看得懂,有些就靠著現代人的智慧瞎猜。她真的不想當學渣啊,誰讓解明不認真講,她四書也只學了個兩三成。
溫重光簡直不忍往下聽,她的釋義簡直能讓天下讀書人自掛東南枝,白潔的手輕巧拿過《中庸》:「我倒也研習過一二,不如讓我瞧瞧。」
沈晚照破罐破摔,把自己的作業遞過去給他看,他倒也沒推辭,結果小號的狼毫筆幫她把錯的不忍直視的地方都圈出來了,她有些訕訕的,一邊低頭看著自己的錯處,一邊感嘆道:「以尚公子的學識,在書院裡當個小小宿管真是屈才了。」
宿管是她自己腦補的,溫重光決定不接這個話頭,把手裡的毛筆遞給她:「改改試試。」
沈晚照抬手接筆,他手指無意在她手心擦了過去,兩人都怔了怔,不過他怔過之後就神色如常,含笑道:「沈姑娘怎麼了?」
沈晚照搖了搖頭,聽沈姑娘三個字兒聽得極彆扭,低頭在邊寫作業邊道:「你叫我沈二娘吧。」雖然她覺得這個稱呼也不咋地,但想想總比□□好。
溫重光勾唇一笑,輕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