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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武侯》第103章
第103章

  朱樉笑了笑:“長亭, 自然是帶你去西安啊,之前不是便曾與你說過嗎?”

  陸長亭的目光冷了冷, 直接打斷了朱樉的話:“二哥為何不肯與我說實話?若是二哥不願說, 那便不用告訴我了。”說罷,陸長亭當先大步朝著客棧裏進去了。

  朱樉僵了僵,忙收拾好表情跟了上去。

  “長亭, 長亭……”朱樉跟進客棧,人都已經不見蹤影了,朱樉心底有一瞬間的慌亂,不過客棧中早就進了親兵盯著,這時候自然是湊上前來, 告訴朱樉:“王爺,陸公子上樓去了。”說著那親兵還很自覺地給朱樉引起了路。

  朱樉忍不住小聲道:“小長亭脾氣一日比一日盛了。”話是這樣說, 但朱樉臉上可沒有半點的不滿, 他由親兵帶著上了樓,而後打開了一間屋子的門。朱樉往裏看去,就見陸長亭端坐在裏頭的床鋪上,低頭整理著朱棣送他的字帖。

  朱樉心底有些醋意, 大步走了進去,道:“長亭當真生氣了?”

  陸長亭並不搭理他, 待將字帖整理好之後, 他才放在一處,都收了起來。

  今日困倦,便不練字了。

  陸長亭將行李放好, 站起身來繞過了朱樉,對外頭喊道:“夥計,打水來!”

  夥計不敢有怠慢,小心地瞥了一眼朱樉,而後便打水去了。

  朱樉便眼睜睜地看著陸長亭視他為無物。朱樉是什麼身份?堂堂秦湣王,洪武帝極為寵愛的二子,在皇室子孫中,唯有太子朱標和皇太孫朱允炆踩在他的頭上。朱樉當然沒受過這樣的氣,但今日他就受了,朱樉除了覺得有些心焦外,別的情緒卻是沒了。

  縱算陸長亭再如何冷漠待他,他也難以生起氣來啊。

  朱樉無奈呼出一口氣,道:“明日,明日長亭便知曉了。”

  陸長亭還是沒有搭理他。

  很快夥計送了水和食物來,陸長亭用些飯食,再洗漱一番,便早早上床歇息了。

  朱樉這會兒倒也不好意思和陸長亭湊到一處去了,便只得先行離開。

  陸長亭緩緩松了一口氣,拉了拉身上的被子,閉眼睡覺,這倒是可以將朱樉阻在外了。

  陸長亭極為厭惡欺騙自己之人,但因著物件是朱樉,他才只是當時氣極,事後卻早已得到了情緒上的緩解。他對朱樉欺騙他固然生氣,但眼下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他來都來了,發作脾氣,要死要活,甚至鬧得更為誇張,吵著回北平,都有用嗎?都沒用!

  那都不如直面眼前。

  朱樉用盡法子,將他帶到這裏來,定然只可能是為了風水上的事,既是風水,那麼他也沒什麼可擔憂的了。

  陸長亭也不再多想,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另一廂,反倒是朱樉有些難以安眠,輾轉反側直到了第二日。

  待到陸長亭睡得神清氣爽地起床,一打開屋門,便見朱樉跟個樁子似的站在了外頭。

  “長亭?”朱樉怔了怔,結結巴巴半晌才道:“你……昨日睡得可好?”

  “嗯。”陸長亭淡淡應了一聲,雖然實質上他並沒有回答朱樉的話,可對於朱樉來說,能應他一聲,便已經是個好的兆頭了,自然心下已覺歡喜。

  “長亭隨我上馬車吧。”朱樉立即道。

  若是面對其他人,他秦王自然不會如此期期艾艾,可眼前的人是長亭,朱樉這才難免小心幾分。

  “不……”陸長亭才剛吐出一個字,朱樉便揚眉道:“不?!”

  陸長亭知道他想岔了,立即解釋道:“早飯還沒用呢。”

  朱樉那顆懸起的心立時放了下去:“是,對,還沒用早飯呢。”朱樉立即轉身吩咐親隨去準備早飯了。

  朱樉吩咐完後,才淡淡地松了口氣,隨後同陸長亭下了樓用飯。待到陸長亭慢條斯理地用完早飯後,他才攜同陸長亭回到了馬車上。

  待上了馬車後,陸長亭便閉上眼休息了,朱樉一肚子的話,便只能又憋了回去。

  陸長亭也注意到了朱樉的動作,但他就是故意憋著朱樉的,騙了他,那總該讓朱樉心底難安才好,若是輕易便原諒了他,那又如何能行?

  陸長亭想著想著便當真睡了過去,朱樉數次看向他的臉龐,最後都只得歎息一聲。

  這處離他們的目的地已然不遠了,不過半日便能抵達,當陸長亭餓著肚子醒來的時候,正巧馬車停下了,陸長亭隱約能聽見外面嘈雜的人聲。

  他們此時應當正在入城,前面有百姓吵嚷的聲音,以及守城士兵大聲呼喝的聲音。

  他們……到了?

  陸長亭睜開雙眼,朝著馬車外看去,卻見城門之上書“應天府”。

  應天府……應天府是什麼地方?乃是明朝的京師!洪武帝就在這座城裏頭!陸長亭的呼吸有一瞬間的急促,朱樉帶他到這裏來做什麼?

  難道是讓他為皇家做什麼?可皇家又哪里需要他?既然是天潢貴胄,想要什麼沒有呢?他們招招手,便自然有無數風水師湧上來,又哪里需要千里迢迢,將他從北平帶到應天府呢?除非是朱樉有事,而他唯一能信得過的便只有自己,所以朱樉才將他帶到了應天府。

  可應天府能有什麼事和朱樉扯上關係呢?他可是已經在西安做了幾年的藩王了啊。

  想到這裏,陸長亭也想不出更多的頭緒來,便只得放棄。

  “我在應天有舊宅,委屈你今日與我宿在舊宅了。”朱樉按下他掀起車簾的手,一邊在他耳畔道。

  陸長亭心中一動,朱樉這意思是……等到修整過後,還要帶他進皇宮?

  “無事。”陸長亭心中猜測萬分,面上卻是絲毫不顯。

  朱樉微微一笑,同一時刻,馬車再度動了起來,朝著城內而去。朱樉在應天府自然也有自己的王爺府,只是比不得封地上的規模,但比之尋常人家,已然是豪華許多了。洪武帝本就待子孫大方,何況是朱樉這個極為得他歡心的兒子呢?

  當陸長亭下了馬車時,出現在他眼前的便是一座極大的宅子,宅邸門上有著“秦王府”的字樣。

  大門外除卻守衛,還有下人、丫鬟,都恭候著朱樉的歸來。

  朱樉看也不看這群人一眼,輕輕握著陸長亭的手腕,便徑直將他往裏帶去,下人們小心地瞧了瞧陸長亭,心下都忍不住好奇,這個公子是誰呢?怎能得殿下這般對待呢?

  跨進大門後,便有個中年男子跟隨上來,殷勤甚至是諂媚地問道:“主子,熱水和食物都已經備好,您是先沐浴呢?還是先用飯呢?還有這位……這位如何安置?”

  陸長亭猜這男子便應當是朱樉在應天王府的管家。

  “長亭以為呢?”朱樉突然轉過臉來問。

  陸長亭一怔,沒想到朱樉會先問自己,他也不拘泥那麼多,反正現在站在他身後的是朱樉,陸長亭點頭道:“先沐浴吧,一身塵土,總要洗一洗才能安心用飯。”

  “好,那便依長亭所言。”朱樉立即應和道。

  那管家微微吃驚,不由多看了陸長亭兩眼,隨後他才小心地低下頭,道:“那小人這便叫丫鬟領這位公子去洗漱。”

  “不必了!”朱樉想也不想便打斷了他,“將兩桶熱水都備在本王的屋子裏。換洗的衣衫……”

  “我有。”陸長亭馬上道,他隨身帶的衣衫,還是之前朱棣特地命人為他做的。

  朱樉也不多言,點點頭,攥著他的手腕便繼續大步朝前走,二人一路穿花拂柳,這才進到了院子裏。

  那管家已然是目瞪口呆,但驚呆過後,還是趕緊令人再備一桶水送到朱樉的屋子裏去。

  秦王府是什麼地方啊?誰來都只有淪落到住倒座房的份兒,可這位小公子,卻是被王爺徑直帶進了內院,帶進內院不說,還是帶進了自己的屋子,這如何能叫人不驚奇?

  那管家哪里敢小瞧怠慢?

  這廂陸長亭跟著進了屋子沒多久,便有下人送熱水來了,陸長亭擰了擰眉,難道他要和朱樉在一處洗嗎?

  朱樉看出了他的扭捏,心頭頓時莫名有些不快,長亭與老四在一處的時候,什麼都可行,怎麼偏偏與他在一處的時候,什麼都不行?

  越想,朱樉的眉頭便擰得越緊,道:“長亭彆扭什麼?難道往日我不曾見過嗎?”

  陸長亭嘴角微抽,這朱家兄弟說話都是如出一轍的口吻,這話,朱棣也說過。

  陸長亭還能說什麼?自然是大方地點頭,道:“嗯,無事了。”反正便當作在公共澡堂就是。

  此時水已經放好,待下人們出去了以後,陸長亭便大大方方地伸手解去衣衫,一件一件緊跟著落地。

  朱樉愣了愣,反倒是他有些沒反應過來了,他還以為長亭會猶豫推拒……但仔細一想,長亭的性子不就是如此嗎?分外的果斷!

  待衣衫落地後,朱樉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入目一片白皙……朱樉不敢再多看,猶豫一下,還是將自己那桶水搬到了屏風後。

  陸長亭聽見挪動的聲音,不由轉頭看去,卻見朱樉進屏風後去了,陸長亭頓時哭笑不得,怎麼說一起的是他,最後先躲起來的卻還是他?

  不過也正是朱樉這般的舉動,才讓陸長亭覺得彼此更拉近了些。

  陸長亭很快洗完了澡,換上衣衫後,他便到院子裏去等待了。畢竟這是朱樉的屋子,他留在裏頭也著實無聊,他同時也擔心自己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陸長亭在院子裏轉了兩個圈兒,粗略打量了一番院子裏的風水。

  朱樉推門出來,見陸長亭環視四周,不由笑道:“長亭在瞧什麼?瞧風水嗎?”

  “嗯。”

  “我這王府的風水如何?”

  陸長亭淡淡一笑:“不愧為秦王府,這府上風水找不出缺點來。”可見洪武帝對其的看重和恩寵。

  朱樉咧了咧嘴,忍不住追問道:“當真嗎?我可是甚少從長亭口中聽見長亭誇獎誰家的風水。”

  陸長亭心道,本來我們後頭接觸也不多,你自然沒有聽到過,當然,這話陸長亭是不能說的,於是他只是笑道:“難道二哥非要聽我說不好才行嗎?”

  朱樉拍了拍他的肩背,然後就著這個姿勢摟住了他的腰背,道:“走吧,去用些飯,長亭也的該餓了。”

  雖然陸長亭很好奇朱樉究竟要做什麼,但到底他還是什麼都沒問,耐心,再耐心地等一等……朱樉總會帶他去的。

  果然,待到用完早飯後,朱樉便讓人備了車馬,徑直帶著陸長亭出門去了。

  等走到秦王府的大門外,朱樉突然回轉身來,按住陸長亭好生打量了一番,見他身上衣衫絲毫不墮了他的氣度,這才放下了心。

  陸長亭也知道他在打量什麼,不由暗暗一笑,朱棣特地命人做的衣衫,自然不會差到哪里去。

  “來,上馬車吧。”朱樉扶住了陸長亭的一隻胳膊,將他塞上了馬車。

  待上了馬車後,陸長亭剛要眯眼休息,朱樉就伸手握住了手腕:“今日長亭莫要慌張,二哥會一直陪在你的身側。”

  慌張?陸長亭暗暗挑眉,那麼到底是什麼事呢?才會讓朱樉說出這樣的話來。

  馬車穩穩當當地往前行著,前進了沒多久,馬車便停住了,似乎有誰將馬車攔住正在盤問,陸長亭心裏不自覺地一凜,他知道,要進皇宮了……

  緊接著他們便在不斷的停頓之中,慢慢駛進了皇宮。陸長亭也不知道這個過程有多長,究竟花了多少的時間,不過因為陸長亭相當沉得住氣,所以倒也並不顯得煎熬。

  久久之後,陸長亭聽見外面有人道了聲:“請秦王殿下下馬車。”

  那說話的人聲音較細,聽上去很是獨特,陸長亭猜測,或許此人便是宮中太監。

  馬車停住,有人從外面掀起了車簾,陸長亭往外看去,便一眼見著了遠處巍峨的宮殿,陸長亭收回目光,再看了看近處……馬車前立著個小太監,垂手候著,而旁邊還有個彎下腰來當腳凳的。兩旁還有手持寒鐵的士兵,看上去不苟言笑、煞是威風。

  朱樉卻是沒有用那小太監當的腳凳,他沉下臉皺著眉,直接從馬車上跳了下去,那小太監抖了抖,卻是不敢直起身子,而垂手站在一旁的小太監也甚為畏懼地低下了頭。

  當踏入應天府,踏入皇宮之後,陸長亭才真真正正體會到了陸長亭身上的皇家氣魄,著實震懾人心!

  此時陸長亭已經完全將他,和中都那個四體不勤連錢都賺不著的朱老二剝離開來了。

  “帶路。”朱樉冷聲道。

  小太監打了個寒顫,連忙低頭轉過身去帶路,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但儘管如此,當陸長亭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也還是吸引足了眾人的目光。

  跟在秦王身後的,又模樣生得極好的,還一身好氣質的年輕公子,這人是誰呢?跟著秦王來做什麼呢?他們都忍不住心下發出了這樣的疑問。

  根本沒有一個人,將他往風水師的身上想。

  這廂陸長亭只簡略掃過眼前的地方,便立即收起了目光,這皇宮他可是來過的。別說他,在上輩子,這南京故宮可不是時時都有遊客前來嗎?因而這皇宮的大致構造他都是知曉的。當初他前往南京故宮的時候,都還出於職業癖,特特將這故宮的風水瞧了瞧,越是瞧便越覺得古人實在智慧非常!

  正因著陸長亭曾經將這皇宮仔仔細細地打量過,因而這時候他才能絲毫不為所動。

  莫說是周圍的太監、守衛對此感覺到驚奇了,就是朱樉也同樣忍不住驚訝。他知道陸長亭脾氣冷傲,年紀雖小,卻極為拿得住主意,不管遇見什麼事,都少有為其所動的時候。但是朱樉沒想到,陸長亭哪怕是到了皇宮之中,竟然也依舊能維持鎮定,沒有半分的慌亂,一身孤高氣,自是襯得越發明顯了。

  朱樉心底既是驚歎,又是頗為自豪。

  陸長亭好歹也在他手裏學過讀書寫字,還要稱呼他一聲二哥呢,如今見到陸長亭這般出色,朱樉自然覺得引以為豪極了。激動之下,朱樉握著陸長亭手腕的力道就變得更大一些了,引得陸長亭好奇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朱樉接收到他的目光,當即改握為拍,微微笑道:“無事,長亭慢些走,走在我身後就是了。”

  旁邊宮人聽見朱樉這般溫柔的口吻,便如同頭一回見著朱樉一般,連連驚奇。在皇家長大的,就算洪武帝對兒子教養得再為嚴苛,但他們畢竟從小接觸的環境就是尊卑差距極大的,皇子王爺在皇宮之中,自然就要擺出皇家的氣度,朱樉在皇宮裏自然是積了不少威嚴,宮人們何曾見過他這樣一面啊?自然對陸長亭的身份愈加好奇不已。

  朱樉嘴上說的是走慢些,但陸長亭能感覺到他的焦急,朱樉帶著他一路疾走,很快便上了臺階,入了大殿。

  陸長亭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來這裏能是做什麼呢?無非便是面聖。

  朱家兄弟在他心底都不稀奇了,但這朱元璋,大名鼎鼎頗具傳奇色彩的洪武帝,卻令他覺得稀奇極了。誰能有這樣的機會,回到千年前,見到明朝的開國皇帝呢?

  陸長亭心中微動。若說之前他還能平靜如斯,那麼此時他的心緒便終於有了起伏變化。

  朱樉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還以為陸長亭之前雖能維持平靜,但真到要見皇帝的時候,還是有些發怵,於是朱樉心底一軟,再度握了握陸長亭的手,道:“長亭莫怕,我不會害你,我只會好好地護著你。”能讓秦王殿下說出這樣的話來,若是旁人便已覺受寵若驚,更甚至感動落淚了,偏陸長亭半點反應也沒有,只是淡定地點了點頭。

  朱樉這會兒心底都有些拿不准了,長亭這是害怕呢?還是不害怕呢?

  正想著的時候,殿門外的守衛便將他們攔住了,而後一個太監朝著朱樉行了禮,隨後恭恭敬敬地跨入到大殿之中,朝裏通報了朱樉的到來,不多時,那太監便又轉身出來了,目不斜視地躬腰道:“秦王殿下,皇上讓殿下進去。”

  但隨即那太監一揮手,隨後便有人上來對陸長亭搜身。

  陸長亭在那裏站得筆直,半點不露怯,就算是有人上來搜身,他的姿態都顯得不卑不亢,還引得那太監多看了他一眼。

  朱樉原本還有些擔憂,擔心陸長亭不適應這樣的陣仗,但見陸長亭依舊不為所動,朱樉心裏憋著的那口氣頓時就松了,他就道長亭是厲害的,從前見了他們都從不畏懼,就算是來到應天府,來到皇宮,對於長亭來說,怕也不過是要見個厲害的人罷了。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朱樉到這時候才敢確定,自己將長亭帶到應天府來,是個正確的決定。

  “好了,請。”那太監喝止了守衛搜身的動作,轉身走在前為二人引路。

  朱樉這時候自然只得放開陸長亭的手腕,但是在放開之前他都還拍了一下陸長亭的手背,以示安撫。陸長亭心道,這朱家兄弟的動作還真是如出一轍啊!朱棣每次安撫他的時候,也總喜歡這樣動作。

  陸長亭收斂起思緒,很快踏入了殿中。

  大殿之中鴉雀無聲,但陸長亭在閉眼又再度睜開之後,卻能瞥見殿中極為強大的氣場,源源不斷朝外供養著金黃的氣,那自然便是龍氣了。

  朱樉先出聲道:“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

  陸長亭自然落後一些,跪倒下來,口中呼:“草民見過皇上,皇上萬歲!”

  若說對古時有何不滿,那便就是這一點了,動不動便要跪,他在北平燕王府住著何等舒適啊,突然來到應天府,還要小心萬分,還要跪拜下來,陸長亭便著實不大適應了。但不適應歸不適應,陸長亭還沒大膽到見皇帝都不跪。他只能說,待日後朱棣做了皇帝,為了避免這些繁複的禮節,他便不如領些錢財自己周遊明朝大好河山去!

  想到這裏,陸長亭自己也忍不住失笑,他也沒想到自己還能鎮定到這個地步,都跪在洪武帝跟前了,他卻還有功夫去想這些事,心底竟好似半點壓力也無一般。

  “老二回來了?”一道略略滄桑的聲音響起了,只是叫人聽不出喜怒來。

  這時候的洪武帝已然有五十來歲了,放在後世還能算年輕,但是放在古代卻著實不算年輕了,何況做皇帝的本就操勞無比,歷史上著實少有長壽的皇帝就可見一斑。五十來歲的洪武帝這時候身體已經開始衰弱了,自然聲音就顯得蒼老了許多。

  “是,父皇,這便是兒臣找尋回來的風水師。”朱樉朗聲道。

  “哦,那便抬起頭來讓朕瞧瞧吧。”朱元璋口吻冷淡地出聲道。陸長亭能從他的口吻中聽出來,他對自己這個風水師並不在意,甚至說他對待朱樉的這種行為,就如同看小孩子過家家一般。

  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呢?

  陸長亭壓下心中的疑惑,抬起了頭,他的目光清明鎮靜,卻並不放肆,也沒有放出半分傲氣。

  在皇子王爺跟前傲氣,或許還會讓他們高看你一眼,但在皇帝面前還要擺弄自己的傲氣,那就是找死了。

  朱元璋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後,輕輕地“啊”了一聲,大約是沒想到會有人生得這般好看,再看這人目光清澈,與那些尋常風水師全然不同,自然的,人都是視覺動物,一個好的模樣,能叫人在第一眼過後不自覺地生出好感,何況年紀大的人,總對那些青年才俊欣賞幾分的。

  “倒是生得好模樣。”朱元璋淡淡道,臉上的神色同時也緩和了許多。

  就在朱元璋打量他的時候,陸長亭其實也在打量朱元璋,當然,他的動作很小心,所以並不會讓朱元璋察覺到。

  這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洪武帝,並沒有長著一張奇特的臉,既不像芒果,也沒有麻子,雖然年紀大了,臉上難免出現了老人斑,但是卻依稀能看出來,他年輕時候也是五官端正的,而加上做了這麼久的皇帝,積威甚重,朱元璋的眉間有著較深的皺紋。

  想來也是,能做皇帝的人,面相必然極貴!

  能有一個好的面相,容貌又會醜到哪里去呢?

  史書上將他的模樣寫得極為醜陋,多半也是為了凸顯皇帝的獨特而已!

  “你叫什麼?”朱元璋又問。

  若只是個尋常風水師,當然不值得朱元璋如此發問,只是因著他乃是兒子帶回來的,這才多加過問了幾句。只是朱元璋心底還是對陸長亭極為不看好的,叫個少年人來能有什麼用?心底如此想,朱元璋面上表情卻是更為溫和了。

  “草民名陸長亭。”

  朱元璋本也只是隨口問一問,此時聽陸長亭說了,他也不會過多關注,只淡淡一點頭,便轉頭問起了朱樉道:“如何?在府中住得可習慣?”

  朱樉搖頭:“不能日日侍奉父皇跟前,自是不習慣的。”

  朱元璋這才笑了,道:“淨會說假話!”

  朱樉再度搖頭:“全是兒臣肺腑之言。”他面上滿是真摯之色。

  陸長亭聽罷,暗暗道,瞧不出來啊,朱樉原來也是會討好洪武帝的!這話還說得挺溜!不過想一想,這樣的技能應當是皇室子孫必備的吧!若是連皇帝的喜歡都討不了,那還如何過活?

  “這兩日,你便留在宮中吧。”朱元璋頓了頓,道:“正好,也瞧一瞧你帶來的這個風水師,究竟有什麼本事。”

  “多謝父皇!”

  “你去吧,帶上他去瞧瞧。”朱元璋擺了擺手,示意身旁的太監帶他們出去。

  “若真是風水上的問題,父皇便等著喜訊吧!”朱樉笑了笑,道。

  “莫說大話!先去瞧一瞧再說……”朱元璋斥責了一聲,口吻卻並不嚴厲,他有多麼疼寵這個二兒子,可見一斑。

  陸長亭不由得腦補了一下,朱棣在皇宮時的小白菜模樣。

  朱樉躬身告辭,陸長亭自然緊隨其後。

  洪武帝讓朱樉帶他去瞧瞧,想必這瞧一瞧,便能知曉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了吧。

  待出了大殿之後,一時間陸長亭都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就這樣輕易地見到了洪武帝?想一想曾經,他還不過是個費盡心力討生活的小乞兒,然後轉眼不過幾年的時間,他便在這樣的年紀見到了洪武帝,這是多少人一輩子也求不來的?莫說那些平民百姓了,就是那些巨紳,舉人,又有幾個是能見到洪武帝的?

  陸長亭在心底輕歎一聲,曾經他可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際遇。

  “長亭莫怕,我們去瞧過之後便好了。”一時間,朱樉倒是比陸長亭更為緊張了。他是擔心陸長亭怪罪他。

  陸長亭點點頭,面上不顯半點情緒。

  太監又引著路,將他們帶到了一處殿外,這宮殿之外把守的士兵可絲毫不比方才大殿外的少,可見洪武帝對殿中人的看重。瞧這地方,不大像是後妃居所,自然便免去了寵妃的可能性。偏又受皇帝如此看重,那麼此地便只能是皇太子的居所了。

  陸長亭心中微微一動,皇太子的住處出了風水的問題?那為什麼又需要朱樉去找風水師呢?而瞧洪武帝的模樣,又分明對朱樉的舉動不以為意……陸長亭前後推敲一番,便想通了個中關節。只有可能是皇太子的住處出了風水上的問題,而有人懷疑到了朱樉的頭上,朱樉為了自證清白,自然不管洪武帝能找來多好的風水師,他都要先表態,也跟著去找風水師。瞧洪武帝方才的表現,應該還是對朱樉有所信任的,不然怕是早就對他們沒什麼好臉色了。

  想著想著,他們便走到了殿門外,依舊有小太監上來對陸長亭搜了個身,然後才放他們進去。

  在洪武帝的大殿外被搜身倒沒什麼,但是此時見著陸長亭被搜身,朱樉的臉色卻是不大好看了,在他看來,這種行為便是對他的極為不信任。小太監見朱樉面色難看,嚇得一哆嗦,連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殿下,殿下請……”

  “裏頭都有誰在?”朱樉問。

  “有太子妃,和幾位太醫在呢。”那小太監將頭埋得更低,小聲答道。

  陸長亭心道,果然沒猜錯!裏頭住的就是太子朱標!看來這不僅是風水有問題,這風水還已經影響到朱標這個皇太子的身體了……若是謀害皇太子的大帽子扣在朱樉頭上,也難怪朱樉如此氣急了。但是想一想之前在北平的時候,朱樉不敢催促他,只默默等著他辦完事的模樣,陸長亭心底倒也有些微微觸動。

  朱樉雖然騙他,但到底待他還是好的,沒有半分壞心。這放在堂堂秦王的身上,著實有些難得了。

  朱樉輕嗤一聲,帶著陸長亭大步走進去了。

  小太監忙跟上去,高聲道:“秦王殿下來了!”

  陸長亭原本還想著裏頭有女子在,他要不要避嫌什麼的,但見朱樉都未開口,陸長亭自然也就不多嘴詢問了。很快,他們便在屏風後見到了滿屋子的人,有垂頭跪地的宮女太監,還有跪坐於地的白頭太醫,還有床邊一位體態纖細,模樣文弱端方的女子,想來便是太子妃了!不過這位太子妃的氣度倒是欠缺了幾分。他們進來的時候,這位太子妃正癡癡地盯著床上的朱標,像是失了魂一般。雖是身在皇家,但這般模樣和普通人家又有什麼區別?

  面對生老病死,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太醫們當朝朱樉見了禮,而後才是朱樉喚了一聲:“皇嫂。”

  太子妃轉過頭來,甚為冷淡地看了一眼朱樉,陸長亭甚至能從她的眼底窺見幾分怨懟。這是在怨恨朱樉了?陸長亭護短的心情發作,頓時也不快地皺了皺眉。

  這尚未查清事情,怎麼就給朱樉定了罪呢?

  朱樉仿佛沒看見太子妃眼底的怨懟一般,淡淡道:“皇嫂,這是我特地請來為皇兄請來的風水師。皇兄近來身體如何了?”

  太子妃的目光落到了陸長亭的身上的,也頗為冷漠厭惡。

  陸長亭心底歎了口氣,既然這太子妃已然這般不待見他們,想來自己在她眼中,怕也是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弄不好,他們還以為朱樉這是不想要太子好呢,所以才找了自己來。

  太子妃開口道:“好多了。”如此簡潔淡漠,擺明瞭不願意和朱樉多言。

  而朱樉顯然也不想多問,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詢問道:“那皇太孫如何了?”

  這句話也不知如何觸到了那太子妃的神經,她登時便目光銳利地看了過來,冷聲道:“皇太孫也很好!”這倒是和之前文弱的模樣判若兩人了。

  陸長亭本是不喜這人的,但見她這般姿態,倒也有了改觀。

  這太子妃瞧上去文弱,骨子裏怕是剛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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