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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武侯》第50章
第050章

  那老者走上前來, 指著那塔道:“建寺時,曾有風水師讓諸人以八角密簷磚砌之。日出時分, 兩塔投影於寺牆之上, 寺外地面之上,與牆影連貫,頗似跌宕起伏的山形……水在那一側, 山在這一側,便是為山水環抱了。當天上金烏隨著時辰變化而變動,不僅水是活的,山也是活的……”

  因為影子會動啊。

  陸長亭覺得實在有些意思。

  雖然形似山,而非真山, 效果自然大打折扣,但是陸長亭卻能看出那個風水師的急智。

  如今這樣的風水, 對於慶壽寺來說, 剛剛好。

  本就是信徒眾多,福緣齊聚的地方,若是風水也過於出色,那便要小心過猶不及了。

  風水地要點穴。

  那橋為何廢棄, 也許那處便正是結穴之地吧。

  那老者微笑著道:“這些都來自建寺時的記載,但小公子定然是一眼便瞧出來了吧。”

  聽那老者如此誇讚陸長亭, 朱棣臉上也不自覺地帶出了三分笑容, 頗有些引以為豪的味道。

  此時道衍也出聲了,“看來之前都是小公子謙虛了,以小公子的本事, 確是不必與我學術數的。”

  道衍說這話的時候,口吻很是平淡,其實並沒有驚奇,也沒有不滿於陸長亭的謙虛過頭。

  朱棣聞言,詫異出聲:“學術數?”

  陸長亭想也不想,便馬上道:“風水與術數自是不同的。”

  道衍淺笑不語,轉而向朱棣問了好。

  朱棣心中似有所感,掃了一眼陸長亭。

  陸長亭被這一眼掃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差不多也能感覺到,道衍對他的怪異態度,或許是因為朱棣說了些什麼。朱棣得說什麼才能讓道衍對他引起關注呢?

  朱棣不可能主動讓道衍來教他術數,而他不過會風水而已,也不可能這樣容易就引起道衍的興趣,畢竟他雖然優秀,但的確遠不及這時候的道衍。

  那也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道衍注意到他,根本不是什麼好事。

  難不成道衍認為他會阻礙他們的大業?

  陸長亭想不出個究竟,目光匆匆掠過那兩人,便不再關注他們了。

  而此時老者卻像是對陸長亭極為感興趣一般,出聲向陸長亭請教起了風水上的問題。

  在自己的專業之上,陸長亭自是侃侃而談,而且他也半點沒有要藏私的意思。

  陸長亭很清楚,這些東西不是聽上兩次便能會的。

  從交談之中,陸長亭也得知了這老者乃是寺中主持,道衍要接替的便是他的位置。老者法號德義,在北平待了已有二十年之久。他自認佛法不夠高深,對於道衍的到來半分也不排斥,竟是很樂得退位讓賢,而且他言語間滿是對道衍的誇耀。

  陸長亭聽得咋舌。

  道衍可著實有些厲害,才入慶壽寺幾日?便三言兩語當先收服了做了二十來年主持的德義。果然不愧是說動朱棣造反的人啊。

  這頭陸長亭還在驚歎,那頭有幾個小沙彌前來,請德義和道衍到前殿去主持儀式。

  德義和道衍不得不當先離去。

  陸長亭看著兩人和樂融融的模樣,心中驚異不減,德義在看見道衍面相的時候,難道不會第一眼便覺得道衍此人不好相處嗎?

  見陸長亭久久望著道衍的方向不說話,朱棣伸手輕拍了一下陸長亭的肩膀,道:“真想要和他學術數?”

  陸長亭搖頭,收回目光看著朱棣道:“跟著四哥學功夫就夠了。”有功夫,有風水就夠了,貪多嚼不爛。

  朱棣心底一下子就愉悅了起來,他伸手攬住陸長亭,帶著他也往前殿走去,口中卻是道:“若要跟著道衍學,也是好事,日後道衍若是離開北平,我還指望著長亭做我的左右手。”

  陸長亭突然間聽見這麼一句話,差點腳下一滑。什麼叫日後道衍若是離開北平,還指望他做左右手?

  道衍會離開?這不可能啊!他可是靖難之役的大功臣!從洪武十五年便一直伴隨朱棣,直到朱棣登位之後道衍病死。

  難道這二人間出了點什麼事兒?

  不過想一想倒也不奇怪,畢竟歷史記載的都只是一個大概,而具體還發生了什麼事,誰知道呢?也許中間道衍也經歷了許多猶豫和躊躇,最後才決定輔佐朱棣呢?何況此時的朱棣,不都還沒有生出奪位之心嗎?

  朱棣見陸長亭怔忡的樣子,不由得表情微微暗淡下去,道:“莫非長亭不願助我?”

  陸長亭忙搖了搖頭,“自然不是,只是四哥如此看重我,教我一時間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

  見陸長亭展露出些微的茫然和無措,朱棣這才從他身上感覺到了點兒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情緒,朱棣笑著撫了撫他的頭,“慢慢來,不用急,我等得起。”言語間,竟然滿是等待著陸長亭成長的意思。

  陸長亭是真的驚訝了。

  朱棣對他的態度似乎有了轉變,現在是真的將他更親近地在看待了。

  陸長亭心裏像是陡然間過了一道電流般。

  嗯……有點被打動。

  朱棣帶著陡然沉默下來的陸長亭來到了前殿。他並不擔心此時陸長亭的沉默,他很清楚,陸長亭並不是會因為肩上負擔陡然加重,於是就膽怯後退的人,他應當只會感覺到更深的責任感,然後去做到更好。

  朱棣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這世上真沒有比陸長亭更可愛的人了。

  ……

  陸長亭和朱棣站在了前殿裏,除卻他們之外,前殿裏站滿了信徒,他們熱情又不舍地看向了德義,又好奇而驚歎地打量著道衍。

  說來倒也奇怪,北平的百姓們也都個個兇悍,甚至有些是能上戰場揍蒙古兵的。但就是這樣的百姓,也會信仰佛教,也會成為慶壽寺的信徒。

  這是陸長亭頭一次見到接任主持的儀式。

  當道衍換上主持的僧衣之後,再轉過身來,陸長亭陡然覺得他變得威嚴了許多。

  只是在百姓的眼中,他就不止是威嚴許多了,而是有些兇悍。

  換作尋常百姓,或許也就覺得這人哪里能當主持,看起來半點不像慈悲為懷的,像是去殺人的還差不多。但是北平的百姓又怎能以常理論之呢?儘管他們在看見道衍之後,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但他們心底卻是對道衍極合心意的。

  陸長亭觀察著百姓臉上的笑容,也是不太能理解。

  此時只聽朱棣在耳邊道:“長亭可是覺得道衍生有凶相,怎麼還會引得百姓如此喜歡?”

  陸長亭點了點頭。

  “密宗佛像多呈兇惡相,他們青面獠牙,模樣可憎。這也是佛。慈悲和仇怒都是佛教教化世人的手段。”朱棣淡淡道。

  “道衍說的?”

  朱棣點頭。他本身並無信仰,並不信佛。

  明朝政權初建立的時候,洪武帝有感於元朝喇嘛教的流弊,之後便開始大力扶持漢人的佛教,當然,其中或許也有他本身也做過和尚的緣故。

  因而這時候佛教還是極為盛行的。

  百姓們對其的瞭解漸深,包容也越大,哪怕道衍面相更為兇惡,他們也都能面不改色地接受。

  陸長亭聽完,也只能嘖嘖稱奇。

  世人都道佛祖慈悲,他就一直以為但凡是佛那便都是慈悲的,哪里知曉佛也有兇惡相呢?

  這個儀式並不長,在即將結束的時候,朱棣出聲問陸長亭:“可看夠了?”

  陸長亭點頭,“夠了。”見識了道衍的風采,也見到了北平百姓們純樸虔誠的一面,是足夠了。

  朱棣二話不說,拉著他便往外走。

  陸長亭腳步滯了滯,“四哥不等道衍嗎?”

  朱棣搖頭,“我本就是帶你來玩兒的,並非來尋道衍的。”

  陸長亭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順從地跟著朱棣走出了慶壽寺,上了馬車。他自是沒有注意到,背後道衍朝他投來了綿長的目光。

  之後幾日陸長亭倒是很相信朱棣真是帶他來玩兒的了,畢竟就這一次過後,朝他迎來的便是地獄般的磨練了。

  朱棣在王府給陸長亭陪練了一次,第二日便又將陸長亭踢到營地去了。

  將人送到校場外後,朱棣就離開了。

  而其他士兵,盯著陸長亭瞧了會兒,才不可置信地圍了上來。

  “你又來啦?”

  “王老六!王老六!快過來!你等的人到了!”

  他們一窩蜂地紮了上來,恨不得將陸長亭分成好幾塊來陪練才好。

  陸長亭當然不會和他們挨個打,他直接目光灼灼地看向了王老六,而對方的雙眼裏也都滿是戰意。

  陸長亭撥開人群,朝著校場中心走了過去。

  眾人譁然,自覺地讓出了路來,只是有人忍不住說:“別逞強啊!”

  “是啊,上次傷得那麼厲害,都養了半個月吧……”

  “看上去還是個公子哥兒呢,實在不行就算了唄。”

  這些話,陸長亭都充耳不聞。

  他沖著王老六勾了勾手指。

  那頭朱棣帶著程二從營帳裏出來,恰好便見著了這樣一幕,他的嘴角抿了抿,低聲道:“這是從哪里學來的動作。”實在不大正經。

  程二笑了笑,“也許是以前逗那個安家小胖子逗習慣了吧。”

  朱棣還是有點兒不快。

  那個動作在他眼中看來,顯得有些不大規矩。

  而這頭王老六已經朝著陸長亭撲了上來。

  陸長亭一身白衣,當即和灰衣的王老六打在了一起。他的身形被王老六一襯,登時就顯得弱勢了許多。看得周圍的人,都不自覺地為之揪心。

  誰讓陸長亭的模樣,實在帶有天然的優勢呢?

  讓人實在忍不住看著他被揍。

  當然此時王老六是很捨得下手的,他出手一次比一次狠辣,非要從陸長亭身上找回上次的臉面。有好幾次,陸長亭甚至都有一種死亡和自己擦肩而過的感覺。

  這些上過戰場殺過人的,實在是不一樣。

  陸長亭心有餘悸地想,但隨後他也變得兇狠了起來,將朱棣教給他的,都用到了王老六的身上。

  王老六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陸長亭受過傷之後,動作竟然變得更敏捷了,出手也更有力了。

  陸長亭可不管他驚訝不驚訝,腦子裏直接將對方模擬成了敵人,然後拼盡全力往上揍。

  朱棣因為站得遠的緣故,總是數次看錯了眼,以為陸長亭又受傷了,他不自覺地往前挪了挪步子,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朱棣就已經站在校場外了。

  程二跟在朱棣身後,也是說不出的複雜。

  讓人去打架的是您,這會兒擔心的也還是您。

  就在程二走神的時候,突然間他聽見了一陣歡呼聲,程二知道,應該是定勝負了,於是但他立即抬頭看去,就見自家主子當先大步跨上了校場。

  而校場之中,士兵們已經一窩蜂地圍了上去。

  朱棣惱人地皺起眉,怒道:“都圍在這裏做什麼?”眾人聞言一驚,陡然作鳥獸散。

  而校場中心的兩人也重新露在了人前。

  陸長亭和王老六都是站著的,只不過王老六的身形微微有些踉蹌,看上去狼狽了許多。而陸長亭衣衫上多了些灰塵和腳印,臉上也覆滿了汗水,耳邊的鬢髮在打濕過後緊緊貼在了臉頰上,反倒襯得他的模樣更為昳麗了。

  眾人忍不住大笑起來,“王老六你這也太狼狽了吧哈哈哈……”

  朱棣微微笑了笑,走上前去抓住陸長亭的手腕,便將他往旁邊帶。

  那頭王老六啐道:“不就是我沒人家長得好麼!我哪里狼狽了!哪里狼狽了!”

  其他人卻是還在不遺餘力地取笑著王老六。

  朱棣已經顧不上什麼王老六了,他遞給了陸長亭一塊手帕,“先擦擦汗。”

  陸長亭點了點頭,用手帕擦去了臉上的塵土和汗水,其中還夾雜了一點血跡。和人打鬥,流血是難免的,只是這一次陸長亭受的傷都太輕了。

  朱棣摸了摸他的頭頂,“頭髮濕了,一會兒隨我回王府洗一洗,不然要受風寒的。”

  陸長亭頗有些受寵若驚,他沒想到這時候的朱棣會這樣溫柔。

  “好。”在他應聲的時候,心底也不自覺地一軟。

  若有朱棣這樣的兄長,倒是他的幸事了。

  陸長亭又一次在營地裏曇花一現了,當王老六再一次被他掃了面子之後,他隨著燕王離開了。軍營裏對於他的討論,再一次轟轟烈烈了起來。

  這頭上了馬車,程二忍不住問道:“這次到底是誰贏了?”他方才不過是走了個神,一回神來,誰知曉陸長亭和王老六的戰局就結束了。

  陸長亭笑得燦爛,“自然是我。”笑容裏還有那麼一點兒驕傲。

  朱棣看著他眉眼間溢滿了歡喜,一雙桃花眼水霧淡去,透著熠熠的光芒,不經意間便能打動人心。

  朱棣不自覺地跟著驕傲一笑。

  程二也跟著笑了,“小長亭著實厲害啊!”

  陸長亭道:“名師出高徒。”

  這個馬屁拍得不留痕跡恰到好處。

  朱棣臉上笑容更深,道:“不錯。”

  程二笑了笑,回轉身趕馬車去了,只是他心底知道,瞧主子這般模樣,怕是真心將陸長亭當幼弟在養了。

  ……

  回到燕王府,朱棣當先帶著陸長亭去沐浴了。

  陸長亭洗完澡出來,朱棣便已經拿著長巾,欲為他拭擦頭髮了。

  陸長亭有點兒不大好意思。

  在吉祥、安喜等人的跟前,他一向以長者自居,偏偏在朱家兄弟的跟前,他們倒是將他當年幼的弟弟一般疼寵。

  但是陸長亭再不好意思,他也拗不過朱棣那雙有力的手臂。朱棣將他扣在懷中,用長巾給他拭擦到了半乾的幅度,而後便又取出了傷藥。

  陸長亭偏過頭看了一眼,發現並非那日道衍取出的木盒。

  接收到陸長亭疑惑的目光,朱棣道:“換了新藥,你試一試這樣的。”

  陸長亭也就識趣地不再問道衍的藥了。

  朱棣給他擦了藥,又讓大夫來給他復查了,確認身上沒什麼傷了之後,朱棣便將陸長亭打發到了自己的書房去練字。

  陸長亭坐在書房中,看著朱棣的身影漸漸走遠,這會兒心底才漸漸浮現了勝利的快.感。若是沒有朱棣,他怕是一輩子也不會來嘗試這樣的事。

  下人推門進來,小聲問:“陸小公子,小的為您研墨。”

  “不必了,出去吧。”陸長亭還是不大適應有人伺候在自己的身邊。

  他想起了頭一次朱棣教他寫字的時候,便是握著他的手,帶動著他一塊兒研墨。陸長亭抓起墨塊,想著那時候,然後動作緩慢地研好了墨。

  之後陸長亭便大方地享用了朱棣的紙筆。

  寫了些字過後,陸長亭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他推門出了書房,正好撞上朝他走來的程二。

  程二笑道:“長亭,主子方才讓我給你找鋪子去了。”

  “鋪子?什麼鋪子?”陸長亭自己此時都是一頭霧水。

  “買風水物的鋪子啊。”

  沒想到朱棣真這樣上心啊。陸長亭心底掠過了一絲甜味兒。這種被重視起來的滋味兒,是真不錯!

  “那找到了嗎?”他問。

  “有,且只有一家。”程二遺憾地道。

  陸長亭卻並不失望,賣風水物的地方本就少,能有一家倒也不錯了。

  “位址我都寫下來了,主子說何時你要前去,先從我這裏或者管家那裏支個賬,而後再讓下人引路帶你前去。”說完,那程二頓了頓,笑道:“不過最好是讓管家支賬了。”

  陸長亭會意,他也知曉這兩者的區別,管家那兒走的是公賬,這些都可能是會報給洪武帝的,而花的錢也都是洪武帝發下來的。程二這裏自然是私賬了,也就是朱棣的私房錢。

  陸長亭忽然有點兒好奇,以朱棣花錢的本事,現在他的私房錢是不是很少?

  程二此時追問了一句,“小長亭,聽明白了麼?”

  陸長亭點頭,“知道了。”

  陸長亭從書房離開不久,朱棣便回到了書房,他推開門進來,見人已經不見了,不由得笑駡了一句,“實在懶惰。”

  連字都不好好練了。

  朱棣走到書桌前,上面還擺放著陸長亭練的字,比起過去實在精進太多,朱棣這個做老師的,自然忍不住為之開心。

  只是他的目光突然被另一疊紙吸引住了,他將紙拉過來一看,頓時哭笑不得。

  那紙上,竟是寫著他的名字。

  朱棣……朱棣……朱棣……

  中間夾了個不合群的“四哥”。

  膽敢寫他的名字,按理來說,他是該生氣,並且責罰此人的,但此時朱棣卻只覺得好笑,他捏著那疊紙看了好一會兒,那幾乎能想像得出,當時陸長亭坐在桌子前,拿著紙一遍又一遍寫著他名字的模樣。

  那場面想必好玩兒極了……

  朱棣坐了會兒,然後將下人叫了過來。下人端著火盆進來,朱棣將那疊紙按了上去,火舌很快吞噬了這疊紙。雖然他不在乎,但總要避免被有心人看見。

  這樣可著實不好。

————

  之後幾日,陸長亭便跟隨著朱棣,在營地和王府之間來回。

  陸長亭身上的傷很快就好了,皮膚恢復白皙,鼻子沒歪,嘴也沒裂,臉上再也看不出半點受過傷的痕跡,還是那樣的好看。

  在陸長亭迅速和王府親衛們混熟了之後,朱棣便很少讓他去和人打架了。

  一時間從兇狠的戰鬥狀態恢復到不溫不火的訓練之中,陸長亭還不大能適應。

  陸長亭實在好奇,朱棣的心思怎麼變化得這樣快?

  朱棣哪能看不出他心中所想,於是笑道:“之前讓你去打架,是讓你感受疼痛,居安思危。現在不讓你去,是因為你已經感受到了,也兇悍起來了,便不再需要前去了。只是平日裏多練一練,若是哪一日北平出了事,你也好能護佑自己。”

  說完,朱棣似乎覺得還說漏了什麼,於是又立即補充道:“長亭,四哥可以護佑你,也想要護佑你,但真到了危急關頭,我也難以保證一定能護你安然。靠什麼都不如靠自己,想來想去,還是你能自保最好。”

  陸長亭又一次被朱棣驚到了,他沒想到朱棣會是這樣坦誠的態度。

  陸長亭點了點頭,“我知道。”他本也不會怪朱棣,此時聽朱棣這樣說,陸長亭心底就更是只剩下一片柔軟了。

  或許他應該改觀一下?

  並非未來要當皇帝的人,便一定是玩弄人心,有所目的的。

  陸長亭心中想歸想,卻是不敢在朱棣跟前暴露出半分來。

  這番談話結束之後,陸長亭便準備叫上下人,帶著一塊兒出去買風水物。

  這幾日雖然都是在前往營地,但陸長亭也絲毫沒放下風水之事,他早已經畫好了圖紙,也預計好了宅子裏要做的改動,現在便需要去挑選合適的風水物了。

  朱棣見他要出府,便立即問道:“去做什麼?”

  “買風水物。”

  朱棣滯了滯,出聲道:“我隨你一起前去吧。”

  陸長亭想了想,也就讓朱棣一塊兒了,若是能碰上與主人相通的風水物,那也是好事兒了!

  朱棣帶路到了城中唯一的一家風水鋪子。

  鋪子店面不大,看上去甚至還有些狹小,店鋪掌櫃在見到朱棣的身影之後,驚得下巴都快掉了。

  “燕、燕王?”掌櫃忙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迎了二人進去,不待陸長亭和朱棣開口,掌櫃已經當先開口說了個天花亂墜,“燕王是來買風水物的嗎?燕王可是要為王府採購?不是小的吹噓,小的風水本事還有那麼一些,若是燕王能瞧得上,不如先讓小的到府上一瞧?”

  從前沒能遇到燕王也就罷了,畢竟他不敢到燕王府上去毛遂自薦啊,但是此時燕王來到了他的鋪子裏!那不就說明燕王有風水方面的需求嗎?此時不自薦何時自薦?若能搭上燕王,他用愁嗎?

  看掌櫃說得口乾舌燥的模樣,朱棣不由皺眉,心底微微有些厭惡,但當他轉頭看見陸長亭一臉興味的笑容時,朱棣心底的厭惡這才退去了一些,臉上的表情也跟著放鬆了不少。

  朱棣伸手在披風底下掐了陸長亭一把,陸長亭回頭瞪視。朱棣用眼神示意,不教訓他一下嗎?

  陸長亭很驚詫自己能讀懂朱棣眼神的意思,他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拉著朱棣直直地往裏走。

  見二人不搭理自己,掌櫃也不覺得尷尬,還在自顧自地推銷著他自己。

  在府宅之中安置風水物,自然是適合放龍虎的風水擺件。畢竟風水學中有“龍虎相登貴上才”的說法。

  但龍和虎是尋常家裏能擺的嗎?擺了還不得完蛋。

  朱棣或許可以擺虎,但卻萬萬不能擺龍,不然遲早得被一狀告到洪武帝那裏去,他自然得吃掛落。他身為王爺,擺虎自然是成的,畢竟許多貴人家宅子外都還擺獅子呢!但偏偏這個風水局又講究一個平均,也就是說,有虎就必須得有龍,要擺一起擺,要不擺那便都不能擺,反之便要引起災禍。

  於是這一類擺件被陸長亭過濾了。

  而那掌櫃卻在此時湊上前來了,只見他掌心托了個虎雕,還滿臉興奮地道:“燕王請看,此物若是放在家宅之中,必然邪祟不侵!還會保佑您次次戰勝蒙古兵!”

  陸長亭嘴角抽了抽,這是多麼不符合專業水準的推薦詞啊,這說得還哪里像是風水物啊,倒像是吉祥物了。

  所謂風水物,便是要契合風水來的,他張嘴就說放個老虎在家中邪祟不侵,保佑主人,這就跟路邊上那算命半仙兒,張嘴就說你不買我這個符必然要倒大黴一樣的不靠譜啊!

  朱棣當然沒錯過陸長亭臉上閃過的不屑之色,他抬手指了指陸長亭,道:“說給他聽吧。”

  掌櫃愣了愣,但見陸長亭穿得也是不菲,打扮得分外好看,一見便讓人覺得是富人家的小公子,於是馬上又沖著陸長亭殷勤起來了。

  其實殷勤討好並不惹人厭,畢竟這是做生意的人必修課,除非那種見了貴人便百般討好,見了普通人就懶得伺候多有怠慢的,才是令人討厭。

  當然還有一種,那就是屁事不懂,瞎倒騰,賣了東西回去害了人家的。

  就比如眼前這掌櫃……

  若是真如他這般胡來,風水一壞,那可不就是會釀成禍患嗎?

  陸長亭接過他手中的擺件,問道:“這是從何處來?”

  “自家做的。”掌櫃笑道,“我這手藝都傳承千年了!祖上不知曉做了多少風水物!”

  陸長亭環視一圈,能隱隱瞥見這些東西之上飄蕩著一股氣。

  這掌櫃說話雖然半吊子,不過這裏的東西竟然還真的都是風水物,本來陸長亭都當掌櫃是個騙子了。陸長亭心中微動,問道:“真是祖上傳下來的?”

  “真是!”掌櫃斬釘截鐵地道。

  陸長亭又道:“那看風水的本事呢?”

  “也是!”掌櫃依舊斬釘截鐵。

  但陸長亭和朱棣兩人都目光銳利得很,哪能看不出掌櫃說後面半句話的時候的心虛。

  陸長亭歪頭看了看朱棣,朱棣表示,他做主即可。

  那掌櫃還充滿期待地看著他們。

  陸長亭摸了摸被凍紅的耳朵,這會兒看上去真像是個被嬌養得美好不諳世事的小公子一般。

  “既如此,不如你隨我到王府去?”陸長亭問。

  掌櫃雙眼一亮,“好好好!”

  朱棣但笑不語。

  陸長亭拉著朱棣的手往外走,掌櫃連忙跟上了,這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笑得嘴角都咧開了,眼角還蔓延出了道道細紋。

  他們上了馬車,一塊兒往王府回去。

  掌櫃自然沒資格上他們的馬車,便跟在了後頭,小跑著,臉上的笑容都快漫到四周去了。

  沒多久,他們便回到了王府。

  陸長亭拉了拉身上的披風,讓那掌櫃跟隨他在王府中走一走。

  掌櫃點頭,嘴上還誇口道:“請燕王和這位小公子放心,我定然會為燕王府打造出個好風水!”

  陸長亭點頭,認真地道:“嗯,那便辛苦你了。”

  朱棣憋笑不已,看著陸長亭裝得像模像樣。

  那掌櫃得到了肯定,笑得兩眼都眯了起來,他將王府轉了一圈兒,很快道:“這個好弄,這個好弄!我那鋪子裏,請上四個風水物回來,燕王這府中風水,那便是極好的了!”

  四……個?

  陸長亭差點笑出聲來。

  要用四個風水物來做的,那都是環環相扣的風水大陣了!哪里是他這個半吊子做得來的?怕是根本沒瞧出來什麼,便已經在張口胡說了。

  “然後呢?”陸長亭問。

  那掌櫃愣了愣,隨後笑道:“然後就成了啊!”

  朱棣面色微冷,道:“在中都時,我曾也請過風水師,但他制風水局,怎的沒你這樣簡單?”

  掌櫃又愣了愣,道:“那定然是本事不如我的緣故!”

  陸長亭又一次差點笑出聲來。

  朱棣面色不改,“那你的意思是他糊弄我了?”

  “這、這也不一定,只是他本事低微,自然就要花大力氣了。”

  朱棣點了點頭。

  掌櫃松了口氣,心道這下該是要信他了,能得燕王看重,他仿佛都預見到美好的未來了。

  只見朱棣指了指陸長亭,道:“我從前請的便是他,既然你說你本事更高,那不如便做來瞧瞧,也好讓他學一學。”

  那掌櫃陡然僵住了。

  之前在路上,他可沒少見燕王對這小公子百般關照,看上去就像是極為疼寵的弟弟一般。他哪能想到,這、這也是個風水師啊?

  你這風水師,不好好地打扮穩重一些,打扮得跟個貴公子算怎麼回事啊?

  還這麼年輕!

  掌櫃磨了磨牙,苦著臉,硬生生地接了話,“……是,遵燕王命。”

  陸長亭沖朱棣粲然一笑。

  他們倆的默契不錯,還是和從前整治陳方的時候一樣。

  今日麼,陸長亭當然不是要揭露掌櫃的半吊子,他是想要這掌櫃的,以後專給他做風水物!

  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麼,現在正是打巴掌的時候到了。

  這掌櫃胡亂賣東西,充風水師,越該被打一打。

 作者有話要說:  四哥大概就是那種,就算我喜歡上你,會竭盡全力保護你,但我還是希望你也能擁有自保能力,萬一哪一日我出了疏漏,你也能依舊好好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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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安利了兩部電影《百元之戀》和《爆裂鼓手》,看了很是感觸。

  其實電影本身故事並不算勵誌,但勵誌的人眼中所能看到的就是勵誌,沒有雞湯,隻有響亮抽來的耳光,打醒自己麵對現實,我覺得也挺好的,值得一看,推薦給你們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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