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這一仗打下來, 慘烈的是蒙古兵,當他們發現城樓之上掛著的, 正是他們的內應之後, 他們才知曉,人家做了個甕就等著他們跳進去呢。
陸長亭坐在帳中,幾乎都能聽見哀嚎聲。
久久之後, 朱棣回營,他掀起簾帳大步走進來,一股血腥氣混雜著冷空氣撲面而來,將陸長亭嗆得不輕。陸長亭摒了摒呼吸,卻沒有要轉開頭的意思。
朱棣摘下頭盔, 大步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許是因為剛從戰場上下來的緣故, 這會兒他的身上氣勢只讓陸長亭想到了四個字:銳不可當。
想來那些蒙古兵便是在這樣的威懾之下, 屁滾尿流的。
陸長亭等著朱棣開口說話,誰知曉朱棣走過來後,第一句話卻是:“走吧,回去睡覺。”
這個回去, 當然指的是回之前的屋子。
陸長亭條件反射地區看道衍,道衍的面色果然很是複雜。朱棣見狀, 出聲問道:“道衍可要住在營中?”營帳之中, 禦寒能力自然不敵房屋,而那屋子雖然髒了些,但禦寒卻是極好的, 冬日裏誰不想睡裏頭呢?士兵們都是輪流睡著裏頭,誰讓地盤不夠呢?
道衍面上淡然道:“那我便留在營中吧。”
朱棣點了點頭,連勸都不勸上一句,直接帶著陸長亭走人了,等回到那邊屋子以後,朱棣卻並未帶著陸長亭進院子,反而讓程二駕來馬車,兩人上了馬車之後,便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
“這是去何處?”陸長亭詫異地道。
“去住處。”
“今日不住那屋子了?”
“不了,該還給那些士兵住了,何況今日蒙古兵也被打怕了,今日是不敢來夜襲的,我們便換個地方住也是一樣的。”說話間馬車已然停了下來,朱棣打開了馬車門走下去,然後轉身朝著陸長亭伸出了手,陸長亭撐著他的手掌往下一跳,再往前看,卻發現跟前是一座宅邸,可比之前住的院子瞧上去乾淨大氣了許多。
所以……朱棣這是把道衍給坑了?可真行!陸長亭不自覺地舔了舔唇。
朱棣沖他淡淡一笑,攬著他便往裏走,“進去吧,今夜可以好生休息了。”
陸長亭忍不住問道:“那我們何時能回燕王府?”
“再等上幾日,若是沒有動靜,那這些蒙古兵便是的確無反撲之力了,這冬日寒冷,他們也無法帶著這麼多傷殘在外停留太久,待幾日後他們若無反攻的時機,便只能離開了。”
說得倒很是有道理,陸長亭聞言點了點頭,跟著朱棣一塊兒走了進去。
一邊往裏走,朱棣一邊與陸長亭道:“長亭,你可知曉,若是留在燕王府,日後便還是少不得這樣的事出現。”
陸長亭輕笑了一聲,在黑夜之中,眼眸熠熠生輝,“我知曉。”他的口吻是堅定且認真的。
他當然知曉,從一開始認出了朱家兄弟的身份之後,他就清楚地知道以後將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朱棣將在北平度過多少時日,過什麼樣的生活,陸長亭可以誇口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雖然歷史和現實和兩回事,歷史描述得很是平淡的事,放在現實之中則要更殘忍慘烈得多。但是陸長亭發覺到,自己已經在朱棣的引導之下,漸漸習慣這樣的環境了。
所以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並且能夠承受。
朱棣臉上漸漸化開了一個笑容,“能得長亭此言,我便覺足以。”這話的分量可著實不輕,雖然陸長亭覺得朱棣說得誇張了些,可心底還是難免覺得欣喜了不少。
兩人進了宅子後,程二等人很快準備好了食物和熱水。待兩人匆匆用過飯之後,便好迅速洗漱完再去休息。因著這宅子寬大的緣故,他們倒是可以直接分開屋子睡。
朱棣這一日似乎真的是疲累極了,他未再與陸長亭多談,當即便回屋子睡覺去了。陸長亭倒是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會兒方才睡著。這幾日經歷的事太繁雜,讓他難以打住思緒。
朱棣說要在此地停留幾日,第二日便將這個命令傳達了下去。而後朱棣便帶著陸長亭在城中逛了逛。陸長亭見到了城中的百姓,他們已然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他們早就習慣這樣的陣仗了,這次若非有個內應,也不至於這般慘烈。”朱棣見陸長亭在打量那些百姓,於是在他耳邊解釋道。
陸長亭點了點頭,那麼對於這些人來說,朱棣該是救世神明一般的存在吧,也不怪日後的靖難之役中,北平成為了朱棣堅實的後盾,朱棣已然不需要使手段去經營,他自己便能無形之中打動無數人,影響無數人,讓這北平中的人在日後越來越信服他、崇敬他。
朱棣問道:“可要到城門外走一走?”
陸長亭怔了怔,“能出去走?”
“自然能。”朱棣抓住了他的手腕,帶著他往外走。一路上與他們一行人擦肩而過的百姓,莫不是朝他們投來了善意的笑容。陸長亭不自覺地也揚了揚嘴角。
很快,他們一行人便走到了城門口,城門是閉著的,地上依稀還能見到未能擦乾淨的血跡。朱棣下令讓士兵們打開了城門,直接帶著陸長亭大大方方地出去了。
站出去以後,陸長亭仰頭看了一眼,這才驚覺,那城牆之上,竟然還懸掛著屍體,足足十來具,擱在一塊兒擺開之後,模樣甚是嚇人。
饒是陸長亭心臟再強悍,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朱棣在背後一把摟住了他,好擋住了他後退的腳步,“這些都是蒙古兵。”
“每次戰爭結束,都要將人懸掛起來嗎?”陸長亭問。
朱棣搖頭,“這倒不是,從前蒙古兵有這樣的習俗,後來北平便也如此做了,以此威懾敵人。”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蒙古兵都膽敢掛他們明兵的屍體,他們如何又不敢掛蒙古兵的?有時候連俘虜也都掛上去,方才能消恨!
雖然這樣的法子的確能消心頭之恨,也能起到威懾之用,但陸長亭一向提倡不作踐人的屍身,畢竟你的敵人極為野蠻粗暴,不講人性,難道你也要學他不做個人嗎?
陸長亭忍不住抬頭又看了看那些屍體。
他知道,這樣的手段在明朝還真算不得什麼,畢竟洪武帝就曾親自立下規矩,將貪污的官員剝去人皮,懸掛在土地廟裏的人偶之上,好教所有經過縣衙的官員都知曉,一旦貪污是個什麼下場。這與洪武帝的手段相比,可就著實不算什麼了。
朱棣在旁邊出聲道:“莫要看那些屍體了,走吧,在城外轉一轉,這處每次下了雪之後都會變得異常的風景美麗。從前將敵人殺退之後,我便會帶著程二出城來走一走,這時候你才會知曉,你拼盡全力想要去保護的這座城何等美麗。”
陸長亭被他說得心中微微一蕩,將目光從屍體上挪開,轉而看向了眼前的一片雪景。
今日倒是沒再下雪了,因而地上的痕跡都還在,殷紅的血、黑色的泥和白色的雪混雜在一起,形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陸長亭抬眼環視四周,驚訝地發現,城外四周是有小山坡的,山坡上還種了樹,當樹都披上一層銀色的時候,看上去夢幻極了,就像是精靈世界裏才會存在的東西。
這時候日光出來了,照耀在雪地上,恍惚間有種金光粼粼的感覺。
的確很好看。
陸長亭心中一動,轉頭對朱棣道:“不如在回燕王府之前,我先做個風水陣。”
朱棣驚訝,“做什麼風水陣?”他並不能理解,這風水與這裏有何關係。
陸長亭笑著轉身指了指城牆上的屍體,“靠死去的屍體來威懾敵人,其作用很快便會消失,而用之改成風水陣,日後膽敢來犯的蒙古兵,便會嘗到苦頭。相比之下,帶給他們實質性的傷害,是不是更為重要呢?”
朱棣見他說得神采飛揚的模樣,心中一動,語氣充滿興味地問道:“這也能做成風水陣?”
“能。”
“可需要風水物?”朱棣當先想到的,卻是這城中可沒有地方去買風水物。
“那鋪子裏賣的風水物更具有針對性,那是當現實環境無法達到制出風水陣的條件時,才需要用到的,而現在,這裏天時人和地利,一切剛剛好,自然便不再需要那樣的風水物了。”
朱棣眼底的興味更濃了,他很好奇,陸長亭能怎樣來做這個風水陣,這是他頭一次聽見有人說,那些屍體還能這般用的。這時候,朱棣不由得想到了在中都時,從池塘中挖出來的屍骸和罎子。
“走吧,我們回去吧。”陸長亭道。
“不現在做嗎?”
“還要回去在腦中演練數遍,方可確保無一失。做風水陣也和打仗一眼,打仗不能貿然上前,風水陣也是如此,若是隨手胡來,日後恐招來大禍患。”
朱棣點點頭,深以為然。既然陸長亭如此說,那他們歸去便是,朱棣對這風水陣也實在期待得很,他期待著陸長亭在他的跟前,再展露神奇的一面。
“在回去之前,我們先去營中將道衍接走。”
“啊。”陸長亭輕輕應了一聲,這會兒才想起了道衍。
兩人回了城,將身後美景拋下了。他們來到營中,道衍正好從帳中出來,見到他們二人,不由一怔,“燕王,長亭。燕王可是前來視察營地的?”
朱棣搖了搖頭,“我過來請道衍與我們同住。”
道衍猶豫了一下。
陸長亭這時候才出聲道:“我們要換個地方落腳了。”
道衍頓時會意,便立即點頭道:“勞煩燕王了。”說著,便跟著陸長亭二人一塊兒出去了。待他們回到了宅邸之外,道衍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宅邸,隨後陸長亭注意到他淺淺地松了一口氣。
哪怕是再如何厲害的人物,也是會因環境的糟糕而發愁啊。
入住到宅邸中之後,道衍便放鬆了不少。
當日用過飯食之後,陸長亭便早早回到自己屋中去了,他得思考這個風水陣怎麼才能做到最好。
陸長亭離開得匆忙,道衍不由有些好奇,朱棣也並不隱瞞,直接對著他道:“長亭說明日要改一改城門的風水。”
道衍笑了笑,“好端端的,怎麼想起改城門的風水了?”
朱棣淡淡道:“就如同一些相士見了人第一面,便忍不住先為其相面一般,長亭見了可以改造風水的地方,自然也忍不住躍躍欲試了。”
道衍點頭,“確是如此。”只是這時候的道衍根本不知道朱棣口中輕描淡寫的改風水,究竟是怎樣的改風水。
陸長亭這一夜幾乎沒怎麼睡好覺,滿腦子都在模擬風水陣,這是他頭一次做這樣的風水大陣,雖然其結構並不複雜,但這個陣卻將要起到極大的作用,因而能稱得上是風水大陣。何況從前陸長亭從不用人的屍首做文章,而這一次卻是要破例了。
不過或許這些屍體用來充作陣的一部分,也比懸掛城牆上要好。
陸長亭閉了閉眼,將這些紛雜的思緒從腦子裏排了出去。
翌日,陸長亭賴床賴了一個上午,等他醒來的時候,才發現時辰已經不早了。陸長亭起身穿好衣衫,洗漱完畢後跨出門去,很輕易地便在廳堂中找到了朱棣和道衍的身影。
“今日怎麼沒有叫我?”陸長亭走上前去道。因為廳堂之中唯有他們二人,陸長亭說話便也沒有顧忌太多。
朱棣遞了杯熱茶到他的手邊,低聲道:“我想你昨日應當沒有休息好,便想讓你好生歇一歇。”
陸長亭抿了口茶,“那我們得早些走了。”
朱棣驚訝,“這麼快便往城外去?”
陸長亭點了點頭,“要趕在午時之前完成。”等到正午的時候,便是驗證成果的時候,等到午夜,也是驗證成果的時候。
朱棣當即站起身,並讓程二取來了乾糧塞到陸長亭的手中,好讓他吃些食物先墊墊肚子,免得待會兒餓得夠嗆。乾糧雖然味道不太好,但此時也顧不上那麼多了,陸長亭自然也不矯情,大方地接了過來。等他們一同上了馬車,陸長亭便掏出乾糧啃了起來,模樣倒是像只啃蘿蔔的小兔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
實際上,陸長亭只是覺得口乾,吃得太大口會噎得慌。
等馬車到達城門口的時候,陸長亭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將手中油紙團了起來,跳下馬車,對程二招了招手,程二以為他有什麼吩咐,便馬上過來了。陸長亭等他走近,便立即拉過了他的手,將油紙團塞進了他的掌心,隨後便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城外去了,口中還對旁邊的士兵道:“勞煩幾位將城牆上的屍首取下來。”
這頭程二攤開手掌一看,頓時哭笑不得。
這是還給他記著仇麼?
朱棣跟著下了馬車,吩咐了一旁的士兵,士兵們這才敢去取屍首。
陸長亭又令人在城外挖坑,分八卦之狀,分別在不同的方位,挖開大坑,然後要將屍首埋下去。士兵們不解,不由得問起了陸長亭:“陸小公子,這是做什麼啊?”
陸長亭並不打算將風水之事廣之於眾,這種事知道的人多了,便難免會有被破了風水陣的那一日,於是陸長亭面不改色,睜眼說瞎話地道:“將他們埋於地下,當百姓和士兵走過,便是踐踏在他們的身上……”不用陸長亭說完,那幾個士兵已然忍不住叫好了。當蒙古兵喪命在他們手中的時候,他們的兄弟又何嘗不是喪生在這些蒙古兵的手中?這等深仇大恨,自然恨不得日日踩踏他們才好。
事後過了許久,陸長亭才知曉,這些士兵們暗地裏還道,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人,鬼心眼兒真多。當然,這話是純粹褒義的。不過陸長亭還是覺得,這名頭更應該冠在道衍的頭上。
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此處不提。
士兵們力氣極大,挖坑挖起來倒也很快,尤其是想到要將這些人給埋下去,士兵們便更加有勁兒了,沒一會兒的功夫,坑便按照陸長亭所說挖好了。
這幾個位置,正好對應了八卦,當屍首埋下去之後,地下便已然形成了八卦的圖案。
士兵們拍了拍手上的灰,問道:“陸小公子可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朱棣也跟著看向了陸長亭,等著陸長亭出言吩咐,而此時陸長亭卻是搖了搖頭,“不必了,你們只消在城牆之上,掛一面染紅的大旗便是。”
等陸長亭說完,這頭朱棣和道衍都毫不掩飾地露出了不解之色。
他們二人固然神通廣大,但在風水一道上,確實是比不上更為專業的陸長亭。
士兵們也好奇了,“咋要染紅呢?”
陸長亭繼續一本正經地胡扯,“冬日裏,一片白茫茫,你說什麼顏色更為醒目?”
士兵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醒目啊。
朱棣卻知道中間肯定有別的寓意才是,以陸長亭的性子,不可能做些無緣無故的事兒出來。
很快,屍首被埋下去了,幾乎是同時,大旗也被掛起來了。
朱棣和道衍都是極為敏銳之人,他們發現陡然之間,城外發生了變化,那種變化卻又難以說上來,就好像是一陣風突然變得急促了,日光突然變得黯淡了些,這樣的很是玄乎的細節上的改變……
而陸長亭抬頭看了看天,微微松了一口氣。朱棣瞥見他緊繃的嘴角松緩開來了,朱棣便登時知道,這是成了。朱棣直接了當地問道:“這裏可有何變化?”
陸長亭也不藏著掖著,哪怕道衍在這裏,說起專業上的事情來,陸長亭也能大方地侃侃而談,他淡淡一笑,道:“且讓我慢慢說來。有許多舊時的風水師都喜歡用屍骸來做風水物,蓋因屍骸的獨特。人活時,身帶陽氣,人死後,屍帶陰氣,這個陰氣多半便是被人利用來作惡的。當然,也有厲害的,將屍骸化去陰氣,因為屍骸曾經也是個活人,要用屍骸來代作活人,用以守墓、守宅,都極為合適。但化去陰氣的過程著實複雜……我這裏便是直接利用屍骸的陰氣了。”
“這些蒙古兵的屍骸,比起旁的又有不同,因其死因獨特的緣故,這些屍骸都充滿了殺氣和怨氣。你們可曾聽過一個傳說?”陸長亭突然岔了話題問道。
朱棣和道衍雖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兩人都極有耐心地等著陸長亭繼續往下說。
“曾有傳說,說那遠古戰場之上,士兵們拼殺許久,最終身死戰場。而待到百年之後,又有人來到戰場上,他們卻見著,百年前士兵血戰拼殺的場景重現了。”
程二在旁邊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小長亭啊,我最是聽不得這些了,你怎麼還帶講鬼故事的呢?”
這邊朱棣和道衍都著實沉靜得很,他們知道陸長亭根本不需要他們插話,只要靜靜等著陸長亭說完就夠了。
“這些埋下去的屍首,也能重現拼殺時的情景,你們信嗎?”陸長亭出聲道。
程二再度打了個哆嗦,“這可就著實有些恐怖了……但這……這真能重現?”程二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屍首以八卦方位埋下,八卦為何?八卦相依相存,迴圈往替,簡單了說,那便是有了這八卦,便可迴圈屍首的陰氣和殺氣,當氣累積到一個點之後,自然便會釋放出來。氣會形成自己獨有的磁場。”雖然知曉他們可能不太能明白磁場是什麼,但陸長亭還是用了這個詞,因為在風水之中,磁場一詞隨處可見,許多東西都是靠它來解釋,而且陸長亭也覺得,沒有比這更貼切的詞了。
上輩子網路之上總有人賣水晶來轉運,水晶所謂的轉運,其實便是消除負面的磁場,形成有利的磁場。
這一詞在風水之中很是玄妙。
“有了那個什麼、什麼磁場以後呢?”
“磁場會影響在其中的每一個人,它會讓人產生幻覺。”
“所以什麼百年前千年前的士兵靈魂再現,都不過是人的幻覺了?”程二出聲道。
陸長亭點頭,“只是因為戰場上死了太多人,在地底埋下之後,時日一久,氣場便形成了,自然就會影響人。”
“那為什麼過了百年才形成?”程二不解。
這時候道衍卻是抬腳輕點腳下的土地,代替了陸長亭出聲道:“那地下可也有這樣聚氣的八卦陣?”
程二恍然大悟,“那戰場之上,誰會這般可怕,將屍骨按照八卦陣來埋下,那戰場上的屍骨都是隨意丟棄的,自然也就不如這個能聚氣了。”
陸長亭輕聲一笑,“看來在你心中,我便是這般可怕了。”
程二頓時覺得後背好一陣發寒,他忙出聲辯解道:“自然不是如此……”但出口一句話之後,程二又覺得實在乾巴巴的,再說不出其他討好的話來,程二頓時有種預感,覺得自己又被記仇了。
道衍這時候也問出了心底的疑惑,“那我們身處在其中,為何沒有感覺到?這之後,又如何避免百姓誤入呢?這裏聚的氣,是否會影響到城中?”
“如今剛埋下,自然不會那樣快便有效果,但是有八卦陣聚氣,若是程二有興致,今夜午夜時分,可到城外來,到時候便知曉是什麼模樣了。”
程二第三次打了個哆嗦,“不……我還是算了罷……”
“夜間無日光,本是陰氣最盛時分,這裏的磁場在無形中也會得到加強。而城中有宵禁之令,夜裏百姓又怎會出來?他們也出不來。至於會否影響到城中……”陸長亭轉過身,抬手一指後面的大旗,“那裏便算作是這裏的風水穴了,也就是說,這裏的陣眼就是它,陣受它所控,這裏聚的氣當然無法越過它往裏去。”
“這大旗如何作陣眼?”
“所以要染紅啊,用這些屍體的血來染紅,兩者便自然牽連起來了。何況大旗是什麼?乃是一軍之象徵。便是如同虎符一類的存在,它身上有一個特別之處,那便是‘鎮’,扛出大旗,鎮住戰場,鎮住我方軍馬。那麼此時大旗掛在城上,自然也是作以鎮用。陣眼便是要這樣一個能鎮住磁場,且極為穩妥的存在。”
“保住大旗,便是保住了風水陣。而兩軍交戰,除卻主帥外,最要保的便是大旗,這一點我們都知曉。因而它做陣眼,最是安全穩妥不過。”
說到這裏,道衍和朱棣都已經忍不住覺得,陸長亭造這風水陣,實在是太信手拈來了。
陸長亭頓了頓,又道:“若是那些蒙古兵前來時,發覺到昔日的同胞的魂魄朝著自己拼殺而來,他們會如何?”
程二搶答,“自然是被嚇得屁滾尿流。”
朱棣斜睨了他一眼,程二這才訕訕地往後退了兩步。
“白日裏,這陣受日光籠罩,聚氣減弱,磁場減弱,到正午時候,磁場趨近於無。而相反的,日落之後,聚氣加強,磁場也跟著加強,尤其當午夜時分,磁場達到鼎盛。膽敢來偷襲的蒙古兵,必然被嚇得魂飛魄散。”
程二小聲道:“那這白日裏沒有磁場,又怎麼阻擋那蒙古兵的腳步?”
陸長亭忍不住笑了,朱棣輕歎一口氣,出聲為程二解答道:“白日正午前來進攻,城中百姓士兵自然能及時準備,半點也不畏懼他們。而若是夜晚偷襲,方才令人防不勝防。若是城中再出個內應的賊子,我們又怎麼能及時抓住那人呢?長亭做這風水陣,從一開始便是要擋夜晚的敵人,而不是白日裏的敵人。”
程二忍不住又訕笑了起來,“原來如此……”
道衍讚賞地看了一眼陸長亭,也跟著道:“既是有人的地方,便少不了爭端,風水陣能解夜晚偷襲的困局,已是難得,若是白日裏也能阻擋敵人,那豈不是天下都不必交戰了,請幾個風水師,布下風水陣,將敵人阻擋於外便是?”
程二點頭,“是我想得太過輕鬆了。”
陸長亭爽快地道:“無事,承認自己笨就好。”
程二哽了一口血,他就說小長亭果真是記仇的。
朱棣倒是忍不住爽快地大笑了起來,道衍面上也浮現了笑容。程二抹了把臉,跟著苦笑。
而這時候,有人大呼小叫地從城中出來了,“你們在做什麼?竟敢在這樣的時候,在城外惡意挖掘?”陸長亭和朱棣齊齊轉頭去看,發現走來的是當地的治安官。之前打仗的時候不見蹤影,這會兒倒是冒出來了。
今日朱棣等人穿的都是常服,那治安官定是沒有認出來他們的身份了。
待人走近了,朱棣才冷淡地道:“我乃燕王,我命人在此掩埋屍體,可是有何不妥?”那治安官霎時冷汗涔涔,雙腿發軟,“原來是燕王,小的不知,這才大膽冒犯了,請燕王恕罪。”說著,那治安官的神色卻是陡然間起了變化,他的瞳孔緊縮,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恐懼了起來,像是看見了什麼極為可怖的事一般,而讓人覺得更為怪異的是,他的目光是透過朱棣往後看的。
眾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解。
而這時候,那治安官滿頭大汗,牙齒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腰背躬了躬,緊接著他便撒足狂奔朝著城內去了。程二面色一冷,“這人好大的膽子,主子且等一等,我去將他抓回來!”
“不必。”朱棣出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道衍轉頭看向陸長亭,臉上的驚異絲毫不作掩藏,“長亭,他可是已經受磁場影響了?”
陸長亭點頭。
程二失聲道:“這樣快?”
有風水陣和沒有風水陣本就是天差地別,何況是用八卦陣來聚氣呢?八卦本就極為特殊,影響力極大,用得好了,那就是鎮妖邪的,若是另做他用,便也可以極快地聚起陰煞之氣。
當然,這些也只是在陸長亭手中才變得簡單了起來,若是旁的人來到這裏,怕是根本不會根據這裏的地形,和城牆上的屍體聯想到這風水陣上來。
陸長亭道:“那人意志著實太過薄弱,方才見了燕王,又滿心以為自己得罪了燕王,正是恐懼之時,自然容易被影響。”
程二笑道:“那是不是可以將小長亭這句話理解為,我們都是意志強大之人了?”
陸長亭在心底默默點頭。
朱棣,道衍,這二人的心志早就強大到沒邊兒了!
“這裏地處低窪,兩邊皆有山坡,待時日一久,這一塊地方凝聚起來的氣和磁場會越發強大。到白日裏,日光照射,便又漸漸從八卦陣疏導開來,不會對百姓造成半點影響。”
道衍嘖嘖稱奇,“白日與黑夜,竟是有著這樣大的差異。”
朱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陸長亭的臉頰,“長亭實在聰穎無比!能有長亭陪在北平,倒是我之幸了!”能得堂堂王爺這般說話,那可著實是天大的待遇了!
道衍聞言,都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朱棣,而朱棣卻恍若未聞一般,還微笑著去拉住了陸長亭的手,他道:“如今可算結束了?”
陸長亭點頭,“沒了。”
“昨日你也未曾休息好,那便早些回去吧。”
“待會兒,正午時分,你們若是感官靈敏的,便會發覺氣流變快,日光變得更盛,城外的這塊地都會隨之變得明亮起來。”之所以要趕在正午之前,是因為正午的時候,他沒法兒做這個風水陣。日光可以消弭一切負面影響,這著實不是蓋的。
朱棣點頭,“那我們且看一看吧。”
說著,他們便一起退回了城中,然後登上了城樓。
正午很快便來臨了,而這時候,朱棣和道衍也見到了極為奇異的一幕,他們的感官都是極為敏銳的,因而隱約之中,也能瞥見那氣流,飛速地旋轉起來,然後在半空中分散成幾股,朝著八卦陣飛去,漸漸消弭……
當然,這一幕放在別的人眼中,或許也就是刮了陣風而已,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