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在賀府的婚事如火如荼的籌備時,慶州的和郡侯府也得到消息,府裡上下又驚又喜,賀喬殷乃商業巨擘,南方航運大富豪,皇城多少店鋪,南方又有多少店鋪,日進斗金,而侯府所出的庶女就要成了當家主母。
和郡侯馮萬里大樂啊!他笑容滿面的喊著,「來人,快,快備份厚禮,備馬車,我得馬上去見見親家公、親家母啊。」
侯爺的臉皮有銅牆鐵壁那般厚吧,府裡小廝丫鬟暗暗在心裡鄙視著,當初六小姐馮雨璇去沖喜,侯府沒半點嫁女兒的喜氣,整座宅子靜悄悄的。
這回可不同了,府裡見風轉舵的人精不少,不過一會兒功夫,侯爺夫人及幾名妾室全笑眼咪咪的往側院去。
馮雨璇的生母岳氏與年歲差距甚多的庶妹就住這裡,大夥兒或站或坐,向兩人通知這天大的好消息。
「真的?雨璇是尚賀府嫡出大少爺的正妻?」岳氏不敢置信,但喜悅的淚水已不自禁的流下。
「這消息都從皇城傳到咱們慶州來了,多少人上門恭賀呢,侯爺更是迫不及待的坐馬車到皇城去了。」
侯爺夫人王氏心裡著實妒嫉,賀喬殷可不是泛泛之輩,雖然是商人,但在南方與多名皇親官商交情深厚,誰不賣他面子,他可是他們眼中的金山銀礦啊。
她真後悔,早知道有這麼好康的事兒,當時賀府輾轉派媒人上門媒合沖喜一事,她就該把自己的女兒推出去,而不是對侯爺吹枕邊風,讓懦弱的馮雨璇去。
「你哭什麼啊,你女兒好命了,你還會差到哪兒去嗎?」侯府排行第一位的姨娘受不了的說了句。
岳氏將小女兒抱在懷裡,沒理會那幾個尖酸刻薄的臉孔,「映璇,姊姊能過好日子了,老天爺總算想到你那可憐的姊姊了。」
「那娘別哭啊,要高興,替姊姊高興。」小小的馮映璇早熟的為娘親拭淚。
「嗯,不哭,娘不哭。」岳氏將小女兒抱得更緊,淚還是拚命的落。
另一方面,馮萬里已乘著馬車,約兩個時辰後,抵達皇城的賀府。
但他沒想到隨行的小廝在報上自己的身分時,他竟然還被人晾在門外好一會兒,待裡面去請示主子後,才讓人引進府。
賀府裡處處雕樑畫棟,並且正在粉刷、裝飾,布置得喜氣洋洋,隨處可見價值連城的古董字畫,讓他羨慕不已,但更讓他意外且不解的是,賀府內竟沒半個主子現身招待他這未來的親家公,這讓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帶路的奴才早在大少爺的指示下,直接領著馮萬里一路往府宅深處的夜雲軒去。
雖是偏僻別院,但四周花繁葉茂,屋裡的擺飾傢具也比寒酸的和郡侯府好上許多,馮萬里在椅子上坐下,來回打量這不大不小但雅緻的廳堂,一名老嬤嬤為他倒了杯茶,隨即退到一旁,而引領他過來的小廝也退到門外去了。
他百無聊賴的喝著茶,等到不耐煩正要喊人時——
門口一抹藍影映入眼簾,老嬤嬤跟小廝似乎喊了一聲「小姐」。
他沒好氣的起身要罵人,卻是眨了眨眼,難以置信的看著輕移蓮步走到面前的女子,眉頭也攏緊了,這、這張出色的臉龐的確是馮雨璇,但她又不太像馮雨璇,那神態、氣質都不像他那怯懦軟弱的女兒。
馮雨璇是第一次看到原身的父親,透過原身的記憶,她忍不住在心裡唾棄這個格局太小、沒眼界、沒胸懷、沒親情、沒血沒心沒肝沒肺的爛咖父親。
馮萬里吞咽了口口水,眼見這一雙澄澈明眸裡的厭惡與不屑一波波的往他殺過來,這——這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那個只會哭得全身發抖的懦弱女兒身上?
馮萬里被嚇得跌坐回椅子上,抖著手指著她,「你、你是雨璇?」
她突然嫣然一笑,「爹糊塗了嗎?我這張臉不是雨璇是誰?」
他吶吶的道:「是、是沒錯,可是——你……這模樣、這性子……」
「變了很多?」她深吸一口氣,低頭,深斂眼底的悲哀,不願讓他看見,屬於原身的記憶,讓她的情緒變得有些沉重。
她在他對面坐下,丫鬟上前為兩人倒了杯茶,再退了出去。
「女兒怎麼能不變? 一個人被丟在賀府,若不學會自立自強,怎麼可能扭轉自己的命運?你說是不是?父親。」她定定的注視著他。
馮萬里笑得尷尬,但他也不愧是讀書人,引經據典、出口成章的說起他的無奈、他的苦衷、他的不捨,在動之以情後,竟還厚臉皮的希望一旦她成了賀家的主母後,能偷渡些金銀珠寶回娘家,還說其他嫁得好的姊妹們也是如此,大家都非常孝順,能體諒他要養一大家子的艱辛。
馮雨璇抿緊唇看著他厚顏無恥、滔滔不絕的說著,簡直、簡直——太噁心了,她真想吐了,竟還教她如何挖賀家的錢。
「男人都不喜歡太情明的女人,賀家大少爺的父親就是一例,你成了當家主母更要切記,小心扮豬吃老虎。」萬里自以為慈愛的看著她,諄諄教誨著,「當然,賀家隨處一看都充滿了粗鄙的銅臭味,他們一開始願意與咱們候府結成親家過是想提高自家地位,附庸風雅,所以,咱們是各取所需,你這孩子千萬別覺得內疚,要知道,沒錢可是萬萬不能的啊吧啦吧啦,怎麼一個男人可以如此長舌?
也難怪啦,她這算是鹹魚大翻身!她懶得聽內容,免得怒火高漲,就當他在唱歌吧,但聽得久了,聽到她都睏了,他還是說個不停,她只能拿起茶杯喝口茶,邊神遊去也。
「對了,賀家人都不在嗎?醜媳婦也要見公婆,賀大公子也該見見我這准岳丈吧,婚禮不是在籌備,不必派媒人上門嗎?下聘的禮呢?」
馮萬里愈說愈不高興,忍不住拍桌了「砰」地一聲,讓馮雨璇回神,看著他斯文臉上的怒火,她突然明白賀喬殷為什麼不許賀家人見馮萬里,甚至連他也不會見他,而只交代她一些話……
「我的准夫婿只交代一些話,耍我轉述給父親。」她放下杯子,淡淡說著。
「什麼話?」馮萬里心頭突然有一股不安的預感。
「前債清了,父親要的都會有,但他若是父親,他會安靜的讓我成親,不做任何要求,或許他還會盡盡半子的責任,不然,後悔的絕對會是父親。」她垂下眼睫,嘴角一揚。
弦外之音就是前債的金額絕對超乎他的預料,讓他悔不當初。
馮萬里臉色難看的看著她。
她抬頭,目光澄澈的回視。
許久後,他悶悶的撩袍起身,無聲離開。
* * *
幾日倏忽而過,明日就是賀喬殷跟馮雨璇成親的黃道吉日。
二更天,馮雨璇讓丫鬟、嬤嬤下去歇息,獨自步出屋子,往老松樹走去,似是心有感觸,她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燭火映亮的夜雲軒,穿越來古代,她在這裡住了好幾個月,成親後,就不住在這裡了。
她靜靜看了許久,這才回身,來到老松樹旁,抬頭看著月光下,枝影茂密的老松樹,「謝謝你,不會說話卻陪了我最久的好朋友。」
她輕輕的撫摸樹幹,笑了笑,拉起裙擺,開始爬樹,一直到老位置半躺下來後,凝望著老樹說:「你放心,我會時常過來看你的,我這個人,很重朋友,不會身分不同了,就忘了對我好的人、樹,你肯定是樹爺爺了吧。」
她微微一笑,輕輕闔上眼,回想穿越後的點點滴滴,也打了個呵欠。
「別在這裡睡,會著涼的。」
賀喬殷溫柔的熟悉嗓音在身旁響起。
她陡地睜開眼,見到坐在身旁的賀喬殷,她也跟著坐起身來,一下子沒了睡意,「你怎麼來了?而且,怎麼半點聲音都沒……啊,你會武功,對呀,我都忘了跟你算一些帳了。」
他笑意不減,「明天我們成了夫妻,你再慢慢算。」
「罷了,我有新任務呢,這些前債就讓它隨風而逝吧,人要往前走的。」她很灑脫的道。
他攬臂抱住她,她一愣,「嘿——」
他勾起嘴角一笑,「為了以防萬一,讓明天的婚禮能如期舉行,我還是抱著你,免得你待會兒突然想到什麼,往我撲過來了。」
「也是,不能有任何差錯。」她很放鬆的靠在他懷裡。
他低頭微笑,喜歡她依賴自己的感覺,喜歡她信任的貼靠著他,他知道他對她一直有很多的喜歡。
兩人靜靜的坐在樹上,仰望夜空星月交輝,待明日,兩人關係便要不同了。
「賀喬殷。」她突然低聲喚他。
「嗯?」他低頭看她,這才發覺她眼眶紅紅的,「怎麼要哭了? 」
「沒有,不是想哭,而是,突然有好多感觸,而你絕對無法想象,我有多麼高興遇見你。」她突然哽咽一聲,但隨即又笑了出來,「我可不是跟你告白或示愛,只是,我真的以為我會窩在這小院一輩子,謝謝你的出現。」
「小傻瓜,不是說了我是你唯一的朋友?」他趁機將她擁得更緊。
「對,我們當一輩子的好朋友。」她沒多想的緊緊回抱。
他沒有反駁,他要的更多,但「朋友」這詞對她真的太好用了,想抱她時就能抱,他能感受兩人間僅隔著衣物,她熨貼著他的柔軟曲線,他已知足。
相擁的兩人享受這寧靜月色片刻,才各自回房。
翌日,一個晴朗無雲的好天氣,皇城許多老百姓時不時的就繞過來賀府探看,因為新娘子可沒先到某家客棧入住,等著男方迎娶。
賀府倒是大方,眼見紅銅大門前越聚越多的人潮,管事接到賀喬殷的命令,讓廚房煮了甜湯、蒸了甜糕分送給眾人,也讓他們分享喜悅。
時間一晃到了傍晚,客似雲來,賀府中大擺宴席,處處張燈結綵,紅綢高掛,熱熱鬧鬧的辦了婚禮。
由於馮雨璇已經坐了一次花轎,人也在賀府住了大半年,再加上先前沖喜不成、和郡侯府對她不聞不問,因此,各方來客都能理解,賀府在迎娶上的安排,僅是在鞭炮鑼鼓聲下,讓馮雨璇直接在這小院出嫁,一對新人即在喜幛高掛的大廳拜堂成親,也在眾賓客的恭賀聲下,送入洞房。
當然,賓客們不免會在私下議論這門親事,在宴席間交頭接耳,畢竟,高坐在堂上接受晚輩拜堂叩首的賀敬哲及翁氏,看得出來笑得有些勉強。
其它賀家人雖然都盛裝出席,也是笑得極僵,看來,賀府接下來恐怕將暗潮洶湧,不會平靜。
賀喬殷與新娘子進房後,便再出來招呼客人,畢竟這些賓客大多是他在商場上的友人,他——敬酒答謝他們出席。
「春宵一刻值千金,別耗在我們這裡了。」
「就是,聽說新娘子長得極美,今晚讓賀大少先陪少夫人,恩愛幾日,下回可記得讓我們這些兄弟見見,看有多嬌俏啊。」
幾個商場友人笑鬧一番,賀喬殷舉起酒杯,仰頭一飲,一襲新郎紅袍襯得那張漂亮的俊面更加驚銫,也在眾人注目下,他拱手離席。
遠離大廳的喧囂,萬譽閣前的門廊懸掛著大紅燈籠,喜氣洋洋的新房裡,龍鳳喜燭的柔和燭光下,馮雨璇一身風冠霞帔,端坐在鋪了桂圓、花生的鴛意喜被上,另一旁則站著丫襞、喜娘。
唉,古今當新娘子都很可憐,肚子空空的,她好餓啊。
「大少奶奶,這個……」春黎突然遞東西過來,她從紅巾下看去,本以為是吃的,結果竟是——
舂黎跪坐在地,仰頭看著紅蓋頭下的主子,臉紅紅的交代來處,「這本是該壓在嫁妝箱裡的春宮冊,秦嬤嬤想說大少奶奶沒有,就幫忙準備,呃,昨日忙忘了,趁這時讓您看看……」
馮雨璇一愣,秦嬤嬤明知她跟賀喬殷之間只是一筆生意啊,還是要做做樣子,做給別人看,讓外人認為他們是真的成親洞房?
唉,實在太無聊了,又沒東西吃,看看也好——她一張張翻看,嗯,畫得栩栩如生,各種男歡女愛的姿勢引人遐思,但有的實在不符合人體工學。
基於現代網路發達,她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更激烈的活色生香肉搏戰,她都曾點進去看過,所以,這種靜態版的畫冊,實在有如小兒科。
但若是跟賀喬殷……畫冊上,圖中男女交歡姿態瞬間在腦海成了有聲電影——她粉臉燒燙起來,邪惡!天啊,她餓昏頭了唄,肯定是,不然她怎麼會想到那麼邪惡的有聲畫面?
她急急的闔上書本,「快收起來,羞死人了。」
喜娘憋聲偷笑,春黎也微笑的將那本書拿走,放回另一旁的櫥櫃裡。
此時,外面傳來一聲聲的恭賀聲,「恭喜大少爺。」
「來了,來了,大少爺來了。」
守在門口的秋蓉連忙通知,接著,就見美若神祇的新郎官走了進來。
秋蓉、春黎屈膝一福的含笑道喜,喜娘也眉開眼笑的連聲恭賀。
賀喬殷笑容滿面的走到圓桌前,靜靜的看著端坐在床榻上的新娘,拿起喜娘遞過來的喜秤,走近她。
紅蓋頭被掀起,馮雨璇下意識的眨眨眼睛,這才看清楚站在眼前的挺拔男子。
賀喬殷真的好適合穿紅色,在大紅喜袍的映襯下,他整個人看更是俊美得不可思議,黑眸幽亮,紅唇微勾,但她不知道的是,在他眼中的她,淡妝娥眉、杏眼粉唇,在燭光照映下格外的如夢似幻,動人心弦。
「你好漂亮。」他衷心讚美。
「謝謝,你也很漂亮又英俊。」她大方的稱讚回去。
他先是一愣,接著,忍不住的大笑出聲,一旁的喜娘及丫鬟也忍俊不禁的低聲笑了出來。
唉呀,含蓄、矜持啊,她怎麼就忘了要裝得羞答答的,回答個屁啊。
在馮雨璇羞窘低頭時,賀喬殷含笑示意其它人全退出房外,將門給帶上了。他微笑的拿起兩杯酒走到床邊坐下,她抬頭發現房裡只剩他們兩人,頓時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看著他遞給她的酒,她搖頭蹙眉,「合巹酒就不必了。」
「不行,戲得演足。」他很堅持。
不過是一杯酒,她聳肩,兩人各執一杯,兩手一勾,喝了交杯酒。
她微微吐了吐舌,這杯酒不會太烈嗎?喉頭與肚子都熱起來了。
他看著她的目光微微一闇,暗吐口氣,壓抑某個地方的亢奮,隨即起身,讓下人送晚膳進來。
她雖然餓極了,倒沒吃多,怕不好入睡,他胃口倒是不錯,她笑咪咪的看著他,好看的男生連吃飯的樣子都萌翻了。
「夫君。」她突然叫他,明眸閃動著調皮的慧黯。
「嗯?」他挑眉,眼裡有著笑意,顯然喜歡她這麼喊他。
「你日後要叫我什麼?」她好奇呢。
「馮氏。」
她倐地瞎大了眼,「不要,難聽死了。」
他低聲笑著,凝睇著她,「你喜歡我叫你什麼?」
她咬著唇瓣,「你先前叫我姑娘,現在我成了人妻,你叫我老婆——婆娘?」
見他錯愕的瞪大了眼,她忍著笑意,不確定古人有沒有「老婆」這詞,結果臨時改成「婆娘」倒嚇到他了,「算了,叫璇兒好了,雨璇不夠親密。」她不勉強這古人了。
他目光幽深,醇厚嗓音緩緩吐出,「璇兒。」
她心頭莫名的一緊,是燈光美?氣氛佳?他喊她怎麼莫名的很有FU?那她喊他「夫君。」她也學他稍微放慢速度的喊道。
「嗯?」他臉上笑意不減,她一連又嗲嗲的喊了好幾聲,他很清楚她是叫著好玩的,卻得他心癢癢的,忍不住伸出手,輕捏她的小鼻子,「調皮。」
沒想到,小東西也伸出手,輕捏他的鼻子,笑道:「公平。」
賀喬殷忍著笑意,收回手,改握住馮雨璇的小手,她不自覺的也放開手,卻見他將她的手心向上,低頭輕吻。
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那蜻蜓點水的吻,他卻主動將手伸到她眼前,掌心向上,「公平。」
她眨眨眼,瞪大眼,似乎在控訴他怎麼可以動手動腳。
他突然傾身靠近她,就著她耳畔說了句,「第二十一條。」
灼熱的呼吸吹拂耳朵,她粉臉頓時如火燒,她明白那一條就是允許可以動手動腳的條款,她看著他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她竟然化身成小孬孬,「我去洗澡了。」
她從椅上跳起身,開口喚了守在門外等著侍候的丫鬟進來,她臉紅紅的讓秋蓉跟春黎扶著她,進到後方的浴池侍候她梳洗。
「小姐這身肌膚真美,大少爺一定會很喜歡的。」
兩個丫鬟以玫瑰花瓣為她凈身,讓她一身白皙瑩潤的肌膚散發著淡淡花香。
她的心怦怦狂跳,她是怎麼了? 一開始就說好是朋友,她可不能弄假成真,他是在幫她,她可不能得寸進尺,真將他吃乾抹凈,這樣太不道德了。
對,好朋友不可欺,不可淫,重新整理好思緒,丫鬟們幫她將長髮拭乾,穿著一身紅色中衣再回寢臥,賀喬殷卻不在房裡,應該也是去梳洗了。
「爺今天,真的與少奶奶分房——呃——我閉嘴……」何松一邊侍候一邊忍不住問,他跟石傑都很清楚,大少爺為了消耗今晚的體能,抓著秦劍跟越瓦納對打了好幾個時辰,讓兩人差點累趴,無法參加喜宴呢。
賀喬殷黑眸一瞪,仍然放鬆的靠在浴桶。
何松也看得出來主子的心情極好,眼睛、嘴角都是笑容。
秦嬤嬤可偷偷跟他們說了,好好待候大少奶奶,不需要太久,她絕對會成為貨真價實的大少奶奶。
賀喬殷的心情的確非常好,他在外經商多年,最引以為傲的便是目光精準、心思慎密,幾平是在看到馮雨璇的第一眼,在見到她那雙狡黯明亮的雙眸時,他就萌生出一股不曾有過的意念——有趣。
對女色可有可無的他,竟對一個女人起t興趣,這是極為希罕的。
於是,他一次又一次的主動接近她,她的行為舉止也都令他大開眼界——想到這裡,他俊臉上的笑意更濃。
而馮雨璇此時正坐在臨窗的貴妃椅上,溫曖燭光下,她雙手交抱在胸前,盯著不遠處那張看來就軟軟的、很舒服的大床,先前上頭灑滿的桂圓、花生、棗子早收拾好了。
罷了,她睏了,前兩日,賀喬殷也已經帶她參觀萬譽閣,也介紹過她的「新房」,她起身自動的往與主臥僅有一牆之隔的書齋走去。
其實這間寬敞、藏書豐富的書齋共有兩個出入口,可由主臥進去,也可從院子的另一邊進去,上一回,她就是從另一頭進去的。
而這間書齋更被賀府上下稱為禁地中的禁地。
第一個禁地指的是萬譽閣,不管賀喬殷有沒有在皇城,平時也只有賀喬殷特許的人可以進入或打掃,但這間書齋就是一律禁入,除非他在或有特例。
從今而後,她就成了特例之一。
她進到燈火通明的書齋內,這裡的擺飾與上回進來無異,唯一不同,就是在稍靠書櫃旁彎進的一個空間,多放置一張舒服柔軟的床補,這就是她的新房。
她拍拍柔軟床鋪,躺了上去,拉上被子,很快就睡著了。
不一會兒,賀喬殷也走過來,他佇立在床邊,溫柔的看著她的睡容,柔軟烏黑的長髮柔順的披在床上,長長睫毛垂下,紅嫩的唇微張,睡得可真熟。
「小壞蛋,竟然能睡得這麼好,這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呢。」
黑眸眸光幽亮,閃動幾簇火花,只是俯身靠近,一抹少女芳香撲鼻而來,他身體驀地繃緊,卻只能努力的將慾念摒棄,以食指輕輕撫過她的眉、鼻,再往下,到那粉嫩誘人的唇,輕輕撫摸後,他僅在她額頭輕輕的印上一吻,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翌日,賀喬殷很早便起床了,當馮雨璇睡眼惺忪的從一牆之隔的書齋像阿飄般的飄過來時,就見他連衣服都穿好了,而且,還是一身帶喜氣的粉色調綢緞袍服,讓他看來更為魅惑出色,在從窗外躍進的燦爛陽光照耀下,閃動著金光,令她一時竟看得出神了。
在她怔愣時,賀喬殷已神采奕奕的走到她面前,佯裝不知她看自己看痴了,「怎麼了?」
她一愣,連忙回神,「呃——沒怎——怎麼了,只是,你這麼早起,我不用侍候你穿衣,這妻子當得有點不及格。」
「晚上,讓你脫衣侍候梳洗。」他一點也不介意給她機會。
她粉臉一紅,「呃,不用不用,我開玩笑的。」
賀喬殷在心裡說了句「膽小鬼」,笑笑的走到床邊,拿了把小刀往手臂一劃,見她急急的走過來,看著他手臂上滴落幾滴紅花在床上的白巾上。
他將小刀收好,回身再喚人進來,一會兒後,一名看來嚴肅的老嬤嬤向兩人行禮,然後,面無表情的拿了那隻白帕退了出去。
馮雨璇自始至終都呆立在床畔,愣愣的想著原來電影裡的劇情都是真的。新婚夜,一對新人沒有同床共眠,但第二日,證明兩人洞房的帕子還是被收走了,上面沾染的紅花,的確是男主角拿刀貢獻的。
喬殷突然覺得有趣,她頭垂得低低的,但看得出一張粉臉漲得紅通通外,還有一抹好奇的神態,但接著,臉又更紅了,「怎麼了?璇兒。」
「沒有,你的手不用塗藥嗎?」她一臉不好意思的抬頭看他,真是的,兩人明明沒做什麼,她卻腦袋進水的想到那本春宮冊。老天爺,她怎麼會變得如此不純潔啊!
「小傷而已,我先出去,讓兩個丫鬟進來替你梳妝。」他往門口走去,不過三步,突然像是想到什麼,他又回身,走到她身前,給她一個擁抱,「朋友。」
她愣了愣,心跳加速了一下,這才緩緩的伸手環抱住他,「朋友。」
當他粗糙手指緩緩梳過她的長髮,她的心跳得好快,連忙放開手後退,他也順勢放開她,卻是俯身低頭,在她耳畔輕聲說著,「你睡醒的樣子更像仙子。」他微微一笑,直起腰桿,步出新房。
她卻臉紅心跳,長長眼睫微微顫動著,忍不住輕拍自己發燙的臉頰,「回魂,回魂啊!」
兩個丫鬟隨即進來,一見到馮雨璇的怪動作及笑得羞窘的尷尬笑意,兩人心下還替主子開心不已,但就在替主子更衣時,卻發現她身上看得到的地方,皆是光潔柔嫩,並沒有被大少狠狠愛過的痕跡,兩人驚訝的對上目光。
「怎麼了?」馮雨璇看了兩人的神情,一臉困惑。
「沒、沒有,沒事。」她們不明白,但也不敢多言。
馮雨璇很快的打扮好,賀喬殷已再度進房,見她身上一襲上好的刺繡百合料色錦衣,挽起的髮髻插著一安貴氣寶石步搖,婷婷玉立,他俊美臉上是驚艷,看得她莫名又臉紅心跳了。
他嘴角一揚,擁著有點手足無措的她走到桌前坐下。
接著,兩名小廝送來早膳,馮雨璇想到敬茶一事。
「不急,吃飽再去。」賀喬殷溫柔的說。
她微微一笑,賀喬殷讓丫鬟們布好菜就讓她們下去了,馮雨璇很自在的吃早餐,而且,吃的量還不少。
賀喬殷邊吃邊笑,女子這麼能吃的著實少見,更甭提在他這個俊美男人面前,也能這麼不顧形象的吃,雖然姿態還算優雅。
兩人飽餐一頓,手牽手一起上戰場了。
* * *
富麗堂皇的大廳早已坐滿人,齊齊等待一對新人的到來。
當俊美無儔的賀喬殷挽著貌若天仙的馮雨璇,身後跟著秦嬤嬤、丫鬟、小廝,姍姍的走進大廳時,眾人表情都不太好,但又不得不擠出笑意。
賀家家規,新嫁娘先向長輩奉茶敬禮,再來是同輩見禮,接著,晚輩也得奉茶敬禮。
但不管什麼輩分,只要想著從今而後,他們都得放下身段,視馮雨璇為當家生母,心裡的怨氣就直冒,這其中,恐怕也只有大家長賀敬哲的敵意小。
認真說來,從第一次見到她時,他都不得不承認她長得脫俗姿態端生優雅,也的確有侯府千金的風範,至於精不精明、能不能掌主母之位?從前的翁氏他就管不了,換一個,他一樣管不了。
馮雨璇——敬茶——收禮,努力維持臉上的端生笑意,但心裡對這些演技失敗的賀家人,她幾回都想翻白眼。
公公賀敬哲一臉的無聊,但看賀喬殷時,表情很不自在,婆婆翁氏臉色緊繃,最受寵的穆姨娘笑得最美,可惜笑意不及眼睛,其它姨娘臉上的笑也很勉強,至於被她整過的賀喬書,臉色則很臭。
這會兒,與她交手過的賀怡秀朝她敬酒,漂亮的臉上有著藏都藏不住的恨意,她遲疑著該不該伸手接過她的茶,會不會出現什麼下毒橋段啊?
賀怡秀端著茶,心裡極怨,她從前可以對馮雨璇頤指氣使,現在竟然要伏低作小?再想到上回兩人的舊仇,眼睛一閃而過一道厲光,她腳下突然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傾,手上的熱茶就往馮雨璇那張令人憎惡的臉龐灑過去——
馮雨璇一時呆了,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個身影突然擋在她前方——
「大少爺!」石傑跟何松驚呼出聲,秦嬤嬤臉色也發白了。
「啊」凄慘的尖叫聲陡起,卻是來自賀怡秀,她跌坐地上,雙手摀著臉,發出一聲又一聲的慘叫。
面對賀喬殷的賀敬哲、翁氏及穆姨娘等人都看到剛剛那一幕,眼見熱茶就要潑到馮雨璇的臉上,賀喬殷快如閃電的掠身向前,一掌同時揮出,那茶水竟被那掌風給打回賀怡秀的瞼上。
翁氏在怔愣一秒後,急急的叫下人拿涼布巾來,再去叫大夫,一陣混亂後,賀怡秀臉頰紅腫,即使以涼布巾一再敷臉,仍疼痛的在母親懷裡痛哭,一邊恨恨的瞪向馮雨璇,「賤人,全是你害的,我要毀容了! 」
「來人,將大小姐送到莊子去一個月。」賀喬殷突然冷聲下令。
「什、什麼?大哥,是她故意弄到我的啊,這個賤人,你以為你是誰?是不是暗地裡挑撥我跟大哥的感情嗚嗚……好痛啊,娘。」她緊緊抱著母親的手,不讓石傑跟何松碰她。
兩名小廝無奈的看向主子。
「對著剛進門的嫂子喊『賤人』,這是我們賀府養出來的嫡出小姐?」賀喬殷——看過在場的眾人,「何況,大家都沒長眼睛嗎?熱茶是怎麼到她臉上的?干璇兒什麼事?!」
此話一出,眾人沉默,翁氏急了,拚命給賀敬哲使眼色,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前,對著賀喬殷道:「怡秀是不對,但你是她大哥,你武功又好,怎麼就不能將掌風往另一個方向打?她總是個女子,留了什麼疤,可會影響她一生——」
「請問父親,媳婦就不是女子?臉上留了什麼疤,丈夫厭倦疼寵了怎麼辦?丈夫不疼寵,媳婦就生不了娃兒,沒了娃兒就沒有依仗,一生就要孤苦無依,父親就不在乎?還是,反正我的只是媳婦,不是您的親生女兒?」
馮雨璇已經猜出個大概,她不願躲在貿喬殷的羽翼下,抬頭挺胸的走到前面,淚眼汪汪的直視兩鬢斑白的賀敬哲。「可父親知道嗎?怡秀妹子終究會出嫁,生是夫家人,死是夫家鬼,而媳婦從今往後就是賀家的人跟賀家的鬼,您要老了、病了、死了,都得賴媳婦給您張羅一切,父親不對我好一點,我是不是也可以對父親壞一點?畢竟人應該是互相的,禮尚往來是不是?」
所有人都安靜了,賀敬哲張了張嘴,再看向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賀怡秀,可不是嗎?女兒不久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兒,是賠錢貨啊。
賀喬殷眼中閃過笑意,秦嬤嬤、石傑、何松也低頭忍住笑意,兩名丫鬟忍功不夠,只能暗暗捏疼自己的手,才能不笑出來。
「你這新婦也太惡毒了,才進門就挑撥他們父女感情。」翁氏反應過來,恨恨的道。
「敢問母親,怎麼父親跟怡秀妹子的感情就那麼好挑撥?還是這屋子裡的人,父不父,母不母,子不子,親情如紙薄,以利為先,以錢當橋,不知感恩,不懂感激。」她毫無畏懼的對上翁氏越來越陰狠冒火的眼眸,突然又轉向賀喬殷,嫣然一笑,「真是糟糕,我好像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沒關係,有我這個天為你頂著。」
他笑著回應,「這出鬧劇該結朿了,我們走吧。」
他擁著她往外走,在其它人,包括他的父親怒聲斥責他們太沒將他放在眼底時,他僅是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道:「從今日開始,璇兒就是賀府的當家主母,除了我能念她一句,其他人的話都不必在意,當然,誰對她不好,我就對誰不好,誰沒將她放在眼底,我也不會將他放在眼底。」
所有的人,二度安靜。
華麗登場的新婚夫妻也不再回頭看表情各異的賀家人,手牽著手返回萬譽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