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通房丫鬟

這天傍晚，皇帝便傳了口諭，允了她去慕少安的府上住幾天。次日清早，天色未明，蘇紫便已經起來了，小玉提著包袱送她去朝堂外邊的廣場上。她要在那裏等著與上畢早朝的慕少安兄弟一同出宮。

她站在台階下邊的牆壁角落，沒過多久，便看見了一個人從台階上走下來，淡藍色的衣袍，腰間斜掛著一柄長劍。

他站定在蘇紫麵前，行了個禮，道了聲“長公主”，便恭敬地不動了。

蘇紫猜著沐若是皇帝派來隨她一同出宮的，便點了點頭，“沐侍衛，又麻煩你了啊。”

沐若表情沉默地微垂著頭，簡短道：“公主客氣。”

微風輕輕地吹拂天上的淡雲，天光一點點地仿佛被吹亮了起來，靜謐的雪地裏起了一陣紛遝的腳步聲，伴著窸窣吵雜的談話聲傳到了廣場上邊。

朝臣自殿內魚貫而出。

慕邵楚幾人還未看見，蘇紫的目光便碰著了清柏，一襲雪袍的少年緩步而來，紛紛攘攘的人群仿佛被他周身的清冷孤傲所隔絕開來，自有一番曠世仙姿的飄渺味道。

他也看見了蘇紫，微一遲疑，便舉步而來，還未走近，白夙便已經趕了過來，兩人站住說了幾句話。這時，慕邵楚幾人也已經出來了，他們徑直朝著蘇紫走過去，蘇紫從他們的身後看見了，清柏與白夙轉了方向走遠的背影。

蘇紫輕輕抿了抿唇，收回了目光，慕邵楚已笑著攬過了她的肩膀，語氣透著愉悅，“阿紫，還不走麽？看什麽呢？”

蘇紫轉頭看他一眼，“沒有什麽。”她朝著小玉伸出了手，“把包袱拿給我，小玉，你回去罷，我很快就會回來了。”

小玉便把包袱遞給了她，不放心地看著她，“公主，在宮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蘇紫安撫她般微笑了，點了一點頭，便同慕邵楚幾人一同出了宮。走到宮門口，三輛馬車便已等在門口了，慕邵楚要請她上自己的馬車，慕少安卻不滿地拉住了她的胳膊，爭辯道：“四哥，父皇明明說是請妹妹過我府上去玩，那自然是坐我的馬車了。”

慕邵楚懶懶地勾唇，道：“這幾日阿紫不都住你府上了麽，這會兒我陪她說說話也不行？”

慕少安一時沒有話好說，頓了片刻，便看向了蘇紫，“阿紫妹妹，你說要坐誰的馬車？”

蘇紫無奈地笑著，“這又有什麽好爭的，不過是小事情，我麽，是無所謂的了。”

慕邵楚微微揚眉。

慕少安搶著道：“怎能無所謂呢？父皇要你住我府上，難道不是要把你許配給我的意思？”

“……”靜默了片刻，蘇紫側頭看向了慕邵楚，“你們這樣想？”

慕邵楚帶著笑意的眼睛瞥了眼慕少安，“五弟是這樣想。”

慕少安愣了愣，望了望慕邵楚，又看了看蘇紫，“難道不是麽？”

蘇紫撲哧一聲笑了，正要開口，身後卻傳來了年輕男子的聲音，“長公主。”

她回轉過臉，便看見了蘇祁微微含笑的一張臉，他穿著繡著暗紋的朝服，長身玉立地站在一輛馬車旁邊。

蘇祁是站在太

子一黨的，雙方的爭鬥從未消減，愈發有演得更烈的趨勢，慕邵楚幾人看他的目光便有些涼意了，慕少安自語般地厭惡道：“他來做什麽？”

蘇紫朝著他走近了幾步，笑著道：“蘇公子，許久不見了。”

蘇祁點點頭，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添了幾分柔和的憂色，溫聲道：“聽說公主落水後生了病，在下心裏極為掛念擔憂，卻實在不能進宮來看望公主，公主可大好了？”

蘇紫答道：“已經好了，多謝公子記掛。”

蘇祁仿佛放心似的溫雅一笑，“這樣就好。”

蘇紫還想與他約個時間見麵，婚事也需仔細商量一下才好，她經過了幾番思慮，認為嫁給他確然是最合適的選擇了。

慕邵楚卻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臂，不顧她的掙紮，將她塞入了旁邊的一輛馬車，他也翻身而上，落下車簾，沉聲落下了兩字，“走罷。”

車夫得了命令，驅使馬車緩緩地動了起來。

蘇紫瞪起了雙眼，質問般地道：“你這樣急做什麽？我話還沒說完呢！”

慕邵楚斜靠著坐在角落裏，昏暗的光線看不分明神情，用著幽幽的怪異的語調道：“太子那樣欺負你，你怎麽還與他的人走那樣近？”

他口中的“欺負”是指在菊花地裏發生的事兒，蘇紫也是從那日起與太子真正疏遠起來，太子溫潤和氣的兄長形象也在那一天被徹底打破，他對於她的執拗令她隻能避而遠之。

蘇紫下意識地蹙起了細眉，又微微怔了一下，“蘇公子什麽時候成了太子的人？”

慕邵楚慵懶地交疊起了雙腿，往座椅上躺了下去，下麵墊了個軟枕，他便靠著軟枕望著她，道：“朝廷裏的事兒，你能知道多少？”他眉眼有了幾分陰鷙，“蘇祁這小子哪天若是落在老子手裏，非弄死他不可。”

許久不見他這樣張狂的姿態了，蘇紫翻了個白眼，“人家招你惹你了？”

慕邵楚冷笑了一聲，“也不怕告訴你，他現管著戶部，清柏又在刑部做事，兩人聯合起來弄垮了不少我手底下的人，你說我能待見他？”

蘇祁就是個正直、善良、溫柔的書生，她忍不住為他分辯道：“清柏針對你，我是知道的，但你也別胡亂冤枉好人，蘇公子是不會故意生事，必定是你手下人行為不端。”

慕邵楚微微眯起了修長的雙眸，瀲灩的眸光流轉，緩緩地開口，“你對他……似乎不一般？”

蘇紫並不理會他的問話，接著又道：“再者說了，蘇公子與雲易可是好友，他豈會故意針對你？他知道你是雲易的表哥。”

慕邵楚關注的重點卻不同，他揚了眉，“你這樣為他說好話，倒也真是少見，原來你喜歡這樣兒的。”

蘇紫沒有反駁，卻也沒有半分被人戳破心思的羞澀。

慕邵楚心下了然，坐直了身體，雙手搭在膝蓋上，微微前傾著觀察她的神情，忽然道：“也不太像，難不成是愛屋及烏，因為他與清柏走得近？”

蘇紫仿佛被嚇了一跳，叫道：“這和清柏有什麽關係？”

慕邵楚淡淡瞥了她一眼，“那就好，你

不喜歡他們。”

這話聽來有幾分怪異，蘇紫忍不住問，“這又不與你相幹，有什麽好的？”

慕邵楚挪到她身側坐了，一手攬過了她的肩膀，低垂著一雙修長的眼睛看她，麵上有著微妙的笑意，語調輕鬆地道：“你不是我的好妹妹麽，我討厭的人，你自然也不能喜歡。”

蘇紫抬頭看了看他，便又垂下目光，歎了口氣，道：“世事果真是難料的，以前我們吵得那般厲害，一見麵就跟仇家似的，現在反倒又好了。你與太子曾那般要好，如今卻又偏成了這個樣子。”

慕邵楚緩緩收回了放在她肩上的手，背靠著車廂，目光空茫了片刻，聲音也有了分喟歎，“我也沒想過會對你……”

“什麽？”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他。

他回過神來，麵上浮出些輕鬆的笑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沒有什麽，以前年紀不懂事，若是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妹妹多包涵了。”

蘇紫笑著答道：“好說，好說，我寬容地原諒你了。”

馬車是停在了慕邵楚的府門口。慕少安與慕楓兩人已經等在了石獅子旁邊，沐若則站在另外一邊等著。慕邵楚先行一步跳下了馬車，便又伸手扶了蘇紫下來。

慕少安走上來，抱怨道：“我就說四哥不會送你過我府上來著，還好先在這兒等著了。”

慕邵楚伸手拍了下他的肩，“五弟，肚子餓了罷？進去吃點東西，我們再陪著阿紫一起出去玩。”

慕少安聽了，便笑著應道：“這倒是極好。”

幾個人一同進了府。穿過了庭院，走到了屋簷下，便有一個少女從走廊那邊走過來，她手裏提著一個籃子，藍中裝著的是散碎的各色花瓣。

她走到幾人麵前見過了禮，便將目光定在了蘇紫身上，溫婉恬靜的臉上有了分笑容，“長公主，你來了，用過早膳了不曾？”

蘇紫疑問地看向了慕邵楚，慕邵楚卻並沒有給她解惑，他走到了少女的旁邊，握住了她的手，眉頭便微蹙了，神情透著幾分關心的責備，“你怎的就這樣出來了？手冷成這樣，也不多穿件大衣？”

少女在輕緩地解釋著，慕少安便湊在蘇紫的耳邊道：“她是四哥的通房丫鬟碧玉，你得拿她當四嫂待才好”

丫鬟的身份，嫂子的待遇，蘇紫若有所思地在碧玉身上打量，她姿色並不出眾，小家碧玉，眉目卻自有一分特別的恬靜，看起來給人很順眼親切的感覺。

倒也有些意思，她記起了那日在慕邵楚床上的女子，必定就是她了。

碧玉聽說幾人沒有用早膳，便吩咐人做了飯菜上來，又領著幾個丫鬟上了熱茶。吃飯時，慕邵楚留她一起坐下，她安分地垂著眉眼，淡淡笑著，“奴婢已經吃過了，王爺們和公主慢用，奴婢告退了。”

她慢慢地走出了門口。蘇紫咬了一口饅頭，笑盈盈地瞧著慕邵楚，“慕邵楚，你好幾次回絕了皇上賜婚的意思，害得外邊盛傳你好男風，卻原來是金屋藏嬌啊，連我也瞞著。”

“她是……”慕邵楚似乎要解釋什麽，卻又忽然止住了，“好好兒吃你的飯罷，少管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