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春風度

蘇紫同駙馬先去乾清宮見了皇帝。皇帝病容蒼白，鬢發亦斑白了許多，他強打起精神喝了兩人敬的茶，合歡美人在一旁拿著手帕給他揩唇。

略坐了片刻，兩人便告退出來。蘇紫顯出有些心事的模樣，她不知該如何提醒皇上小心合歡美人，合歡美人這樣得皇上的歡心，她說一句半句怕是不頂用，除非有確鑿的證據。

“小心看路。”秦初忽然道，並且伸手拉了下她的胳膊。

“謝謝。”腳下有三級台階，她差點絆倒。

拾階而上，兩人跨過門檻，便有皇後身邊一個名為霜兒的大丫鬟引著他們去後花園。昨兒下過了一場大雪，園裏的景致頗為清雅別致。

枝頭的紅梅灼灼開放，花瓣上微染了白雪，晶瑩而嬌豔。

皇後在園中的雪軒亭裏設下了桌椅，當地還擱著銅罩著的火爐，四麵也掛上了輕薄的軟紅紗。清柏與秦雨晗早已來了多時，正與皇後坐在一塊兒談話。

蘇紫與駙馬便是在紅梅開遍的小徑上並肩而來。兩人不緊不慢地走著，清寒的微風吹落幾片花瓣，極其緩慢地在他們四周紛紛墜下。

皇後瞧見了他們，覺著兩人看來頗是般配，不禁含笑地讚了一句，“阿紫挽起頭發來倒更好看。”

秦雨晗暗暗地哼了一聲。

清柏目光微凝，沉默地望著那邊走過來的兩人。

皇後轉頭吩咐身邊的丫頭，“晨兒，去把匣子裏的紫玉簪取來。”

秦雨晗心裏便不大受用了，她勉強笑著，問，“皇後娘娘，什麽紫玉簪？”

“那是本宮出嫁之時，父親派人特意打造出來的簪子。”皇後道。

這時，蘇紫已走了進來，駙馬落後半步。

兩個丫鬟捧著兩杯茶過來了，蘇紫與駙馬便雙雙跪下，請安奉茶。

皇後笑眯眯地喝過了茶，晨兒手裏捧著個紅漆匣子過來了，她便招了招手，“阿紫，過來罷。”

蘇紫站起來，便走到了皇後跟前，聽見皇後讓她彎腰，她便彎下腰。皇後取了紫玉簪給她插上。

蘇紫帶笑地俯身叩謝。

秦雨晗注意地看了看她頭上的那支簪子，僅從色澤來看便知不是凡品，她心裏便有些不平了，皇後可什麽也沒送她。

“大哥，你別站著了，過來坐呀，我想和你說說話。”秦雨晗報複般地道，她想讓蘇紫一個人孤單單地坐一旁。

秦初看了眼蘇紫，見她坐在皇後身邊說笑，便走過去，在秦雨晗身旁的位置坐了。

皇後餘光瞥見了，眉頭便皺了皺。

“大哥，爹娘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你就算住在外麵，也要時常回家看看呀！”秦雨晗半點也沒壓低聲音，“我是不能常回家陪著爹和娘了，不過你們一定要記著來看我，好不好？”

秦初目光溫和地看著妹妹，“好，我們一定來。”

“她去不去我們家？”秦雨晗悄悄地問。

妹妹不喜自己的妻子，這件事倒有些讓人頭疼，秦初想要說“不”，卻又覺著不大能說得出口。

秦雨晗見他猶豫，立即道：“反正我是不要她來，大哥也不要帶她回家。”

這句話說得很小，除了清柏與秦初，並無別的人聽到。

清柏側頭看了看秦雨晗，秦雨晗卻覺著他深幽清冷的眸光很讓人含羞，她微微紅了臉。

秦初卻看出了一點冷漠，他猜著是因妹妹說了方才的話，惹了七皇子不高興，他便道：“七皇子，小妹年紀小，難免有時犯錯，還望你多擔待一些。”

“可以。”清柏舉杯飲茶，神色淡淡。

蘇紫聽見了這話，沒忍住笑了。人家明明是說的客氣話，清柏這樣兒的回答倒似乎施恩一般，難怪秦初的臉色那麽難看，就秦雨晗那傻姑娘還在一旁嬌羞。

清柏放下茶杯，目光像是不經意般看向了蘇紫，蘇紫忙轉過頭。

清柏微冷地笑了下，轉過頭看著秦初，鎮定地道：“阿紫被我寵壞了，脾氣不大好，秦公子若受了委屈，隻管來找我。”

“噗……”蘇紫被口中的茶嗆著了。

二公主鞭打駙馬的事兒可是眾人皆知，秦雨晗覺著夫君是在維護自己的大哥，那句寵壞了的話雖不大中聽，但大概意思是要為大哥出頭，她也就不那麽計較了。

秦初心裏更堅定自己的那個猜測，七皇子和公主果然關係不一般，他憐憫地看了眼還一臉純真的小妹，冷冷地道：“七皇子不必多慮，我與公主挺好的。”

皇後也未多想，清柏與蘇紫本就是鄰居，她隻當兩人是感情好，微微笑了，道：“小七說得是，阿紫就是看著乖覺，鬧起脾氣來還真沒人管得住。駙馬可得多擔待著些。”

看著乖覺的蘇紫捧著茶杯沉默了，她還真不記得自己鬧過什麽沒人管得住的脾氣。

秦初看了眼蘇紫，沉穩地道：“皇後娘娘放心罷，我會好好待公主的。”

他就算要待她不好，府裏的蘭嬤嬤也很快就會通風報信罷？他不禁皺了皺眉。

在涼亭裏坐著談了會兒話，皇後便請他們移步去大堂看戲。院子裏是禦用的一個戲班子，三男二女，三個男人皆顯得很年輕陰柔，由於化了裝的緣故，看來與另外兩個女孩子很像，近乎不辨雌雄了。

戲折子遞了上來，皇後先請清柏點一出，秦雨晗在一旁湊著頭看戲折子上的名單，清柏便抬頭問她，“你想看什麽？”

秦雨晗似乎受寵若驚地紅了臉，她點了一出“西湖緣”，唱的是一段英雄救美而開始的愛情故事，主人公是一個遊湖觀光的世家公子與落水的采蓮女。

她點這出戲的原因，蘇紫是曉得的。她不免對秦雨晗有了幾分同情。她與清柏之所以會相識，是因清柏追回了她被偷走的錢袋。

不過，這個小偷必定是清柏派去的。

英雄救美的浪漫背後是無情冷漠的現實。蘇紫看著庭院裏扮采蓮女的女孩子，她正一臉嬌羞地望著救命恩人，下一幕該是會以身相許了。

蘇紫不禁略微嘲諷地看了眼清柏，清柏卻也側頭看她，他的目光平靜，絲毫沒有閃躲的意思。

分明做錯事情的人該

是清柏，他這樣長久地注視她，她卻有了退避的感覺，終究沒扛住，她別開了頭，冷哼一聲。

清柏唇角有了淡淡笑意。

一支戲曲唱罷，皇後便又請蘇紫點戲，蘇紫不大愛聽這些軟綿的戲曲，本想讓皇後自己點，卻忽然瞧見戲折子上麵的一個曲目，便又自己點了一支。

這支“春風度”便像是前麵那支“西湖緣”的後續了。唱的也是以英雄救美為開端的愛情故事，公子對一位官家小姐一見傾心，百般手段地求到了手，卻又失了興味，將小姐棄如敝履。

秦雨晗想，長公主定然是在咒她，盼著她被七皇子拋棄。她不免火冒三丈，待要質問她幾句，卻又想了下，為何長公主希望她被拋棄？難不成長公主在惦記著她的夫君？

心中警鈴大作，秦雨晗目光冷冷地看著對麵的蘇紫，忽然道：“大嫂，你與大哥新婚燕爾，你卻點這樣的戲，難道是認為大哥會拋棄你？”

皇後神色一沉，將手中的茶杯擱在了桌上，“不過點一支戲曲，看個新鮮有趣罷了，七皇妃何必這樣較真？”

秦雨晗氣惱地咬著唇，卻又不敢得罪皇後，隻得道：“是，臣妾不敢提了。”

秦初見氣氛有些凝滯，便微微笑道：“小妹不必擔心，我是絕不會做出那樣沒良心的事情來，公主這樣美麗賢淑，應當我是怕被拋棄才對。”

難得他這樣一本正經的人還能說出這樣圓滑的話來，蘇紫看了他一眼，果然是個疼愛妹妹的好兄長，不過看秦雨晗那副生氣的模樣，大約不能夠體會兄長的好意了。

皇後的神色稍有緩和，便又專心地看戲。

直至吃過了午飯，四個人才一起從皇後宮裏出來。

清柏與秦初兩個人走在後麵。秦雨晗故意很親熱地拉著蘇紫走在前麵，兩人越走越快，待覺著後麵的人聽見什麽，秦雨晗方才開口，“慕紫！你是不是喜歡我的夫君？”

秦雨晗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她徑直地將憋在心裏的疑問說了出來。

蘇紫瞧著她警惕的模樣，不禁好笑地逗她，“你就算不叫我一聲公主，也該叫一聲大嫂罷？”

“大嫂，你快說！”秦雨晗一心想要知道答案。

“不喜歡。”蘇紫簡短地答。

“是麽？”秦雨晗半信半疑。

“是。”蘇紫很肯定。

秦雨晗見她神情認真，便放了大半的心，哼了一聲，放開她的胳膊，道：“算你還識相！不過就算你喜歡他，我也不怕，夫君與我恩愛得很，他才不會被你勾引！”

蘇紫往前麵走，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隻當她不信，秦雨晗緊追幾步，竟一手撩開了自己頸間的衣領，道：“你看！這便是證據。”

蘇紫被她嚇了一跳，還未仔細看，她便趕緊放下了手，隻因清柏與秦初已趕了上來。

“你們在聊什麽？”秦初問了句。

秦雨晗擔心自己方才的舉動被夫君看見了，羞得滿麵通紅。

“沒什麽。”蘇紫淡淡看了眼清柏，有些微的發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