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釋懷

　　瑤鄉沒有花店，自然買不到掃墓的菊花。

　　許夢言很失落，怪自己既然都知道要來掃墓了，就該准備一下，這樣非常失禮。

　　謝星望卻告訴她不用在意，“外婆不是講究這些的人，你過去看看她，她應該就很高興了。”

　　許夢言便剪了一小枝院子裡的杏花，找隔壁鄰居要了些報紙包好。又帶上她早上買的水果和饅頭，挎著個小籃子出門了。

　　兩個人沿著村子後面的山道，慢慢爬。

　　正午太陽直直地曬著地面，即便是涼爽的天氣也被曬得有些悶熱，謝星望想接她的籃子，卻被許夢言果斷拒絕了。

　　她義正言辭的說：“這裡面是我帶給外婆的心意啊，你少來搶我的功勞。”

　　“……”謝星望一陣無語只能由著她，看她走得搖搖晃晃，乾脆繞到她後面跟著，深怕一不小心這小姑娘摔下去。

　　瑤鄉沒有公墓，這邊習俗是如果家中有人去世，一般直接把墓修在山上。

　　謝星望的外婆就睡在一座小小的墓地裡。

　　墓地是兩人的規格，許夢言目露疑惑，謝星望便給她解釋，“左邊是我外公的衣冠塚。”

　　她了然地點點頭，把裝著祭品的籃子拿出來擺放好。

　　謝星望獨自站在墓前，好半晌，才低聲說：“其實，外婆曾經在外公晚年有想勸他搬到這邊來修養。她也厭惡了家中的勾心斗角，只想和自己在乎的人相伴晚年。可是她一直不敢說出口，後來外公去世了，想說也沒機會了。”

　　有些事情，當時沒有說出口，那麼一輩子都會是遺憾。

　　重生回來的許夢言比任何人都懂這樣的心情。

　　墓前還有尚未完全枯萎的鮮花，大概是謝星望的媽媽前幾天帶來的。

　　他們把祭品擺放好，認認真真地拜了拜。

　　許夢言想起電視劇裡主角在親人的墓前自言自語，她便很體貼地問他：“你是不是有什麼悄悄話跟外婆說？需要我避一下嗎？”

　　“……不用，”他無奈地補充道：“我在心裡已經說完了。”

　　“誒？你說了什麼？”

　　“唔……我說，外婆我帶著你的醜外孫媳婦來看你了……”

　　“……我現在打你的話外婆應該不會怪我的。”

　　兩個人說著話，林間突然掛過一陣清風，吹得周圍的竹葉稀稀落落地響，像是老人安詳的笑聲。

　　許夢言發了會兒呆，在心裡默默的說：外婆，山林靜美，願您安眠

　　原道返回下了山，看到要穿過一望無際的田野才到家，許夢言開始腿軟了。

　　沒辦法，謝星望直接蹲下來要背她。

　　其實她以前還會覺得這樣很不好意思，在發現他背著自己輕輕松松毫無壓力以後，許夢言笑得像個無賴，直接跳到謝星望的背上。

　　後者被她的動作弄得一個踉蹌，超級無語：“見好就收啊，不帶助跑的。”

　　“嗯哼，本仙女樂意，”她甩著腳丫子，大概是這裡沒什麼人煙，也沒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許夢言本性暴露，大聲吆喝著：“給本仙女起駕！”

　　“這位仙女，你的重量似乎不太像每天喝露水的仙女啊？”

　　“本仙女露水喝多了才沉，不行嗎？”

　　“……行，行。”

　　他背著許夢言穿過長長的田埂，時不時有在田裡耕作的當地人抬眼好奇地看過來，然後善意又靦腆地沖他們笑笑，隨後繼續低下頭忙碌。

　　她望著左邊對岸的桃花，右邊是耕種的人，愣愣地恍惚了一會兒，才低喃，“難怪外婆喜歡住在這裡，大家看起來都很開心，什麼煩惱都沒有。”

　　謝星望被她那麼孩子氣的話逗笑，便說道：“你要是喜歡，以後我們老了也住在這裡。”

　　“好啊，”許夢言想也不想，愉悅應下，但隨後又擔心地說：“如果別人要找我們怎麼辦？”

　　“關我們什麼事？”

　　“可是大家會說的吧？會不會覺得我們讓家裡人很失望？”

　　“關他們什麼事？”

　　這兩句話說得挺“簡直無情”，不過，她喜歡，嘻嘻~

　　“所以，其實我也想過了，哪怕你有什麼秘密現在不願意告訴我也沒關系，”謝星望語氣裡似乎有幾分得意，“反正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跟你磨。”

　　許夢言一怔，到沒想到他主動說起這個事情。

　　其實她以為謝星望應該會很介意，畢竟那天她對一個在他眼裡連朋友都算不上的“陌生人”表露很大的關心。

　　換位思考下，如果突然出現個謝星望很關心的女孩子，她大概早就把天花板都給掀了。

　　她原本想永遠把這個秘密放在心裡，不告訴任何人。

　　周國平說：“靈魂只能獨行，即便兩個人相愛，他們的靈魂也無法同行。”

　　但現在她覺得，兩個相愛的人彼此的靈魂，至少要在人生的路上做到呼喚和應答。

　　就像謝星望說的，他們以後是要相處一輩子的人，那麼有什麼秘密是不能分享的？

　　如果她連他都不能信任，那麼這輩子就活得太寂寞了，那是一種心裡深處的寂寞。

　　謝星望外婆未曾說出口的期盼，是不是也變成了寂寞睡在了這座小小的村子裡？

　　她不願意坦露的真相，是不是也會變成謝星望心裡的寂寞呢？

　　這樣一想，她開始替謝星望委屈了。

　　許夢言湊近他的耳根，呼出的氣若有似乎地吹過來。

　　謝星望腳下一抖，無奈道：“別鬧了，當心我背著你摔進溝裡。”

　　“阿望啊，我有個故事想告訴你，可能很難以置信，但你願意聽嗎？”

　　謝星望沉默了一下才問道，“是你的秘密嗎？”

　　“是啊。”

　　“你說吧，”他抿著唇，神色肅然起來，補了一句，“不管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

　　“嗯~那我說啦，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孩子，有一天她早上起來去上班……”

　　《孔雀翎》拖了三個月，終於迎來了大結局，大家看到微博的更新提示，紛紛點開大圖迫不及待等loading。

　　唐門一部分人在外勾結了朝廷，企圖讓整個唐家堡成為朝廷的走狗。主角唐彥林身為唐家堡最得力的門主候選人之一，利用自己的聰慧手段和高超的劍術，雷厲風行伙同忠心耿耿的長老院眾人，鏟除了最終大boss——也就是當初派人殺害她老爹的當今門主唐逸深。

　　然而她也因為身受重傷的原因，被送入唐家堡藥堂從而女子之身被拆穿。

　　唐家堡歷代沒有女子擔任門主的慣例，即便唐彥林立下大功沒有人比她更適合當門主，長老院也一時因為她的女兒身產生了激烈的反對。

　　“我唐家堡千百年來，慣沒有女子擔任門主的先例，求大長老三思！”

　　“但不得不說，唐彥林是最好的人選。”大長老皺著眉。

　　“不可！門主之位傳於女人像什麼話？！”有人吹胡子瞪眼，“這事要不能瞞世人一輩子，就必須換人！”

　　唐彥林坐在屏風後面的病床上，冷漠地聽著外面的爭吵。

　　她該想過這樣的結果，這些人，在她有用的時候恨不得貼上來套近乎；發現她是個棄子了，不符合他們的心意了，就開始一個勁的滿口大義。

　　“不如就像二長老說的，當前也沒有別的人選，在找到新的接班人之前，讓唐彥林擔任門主之位，不過，她要發誓自己終身不嫁也不得公開真實身份。”

　　“我贊同！”

　　“贊同”

　　“此法可行。”

　　“屬下認為這個方法可以一試。”

　　呵呵……。

　　這些長老，有的人是一開始就看不慣，有的人或許只是看到其他人提意見便批命附和。

　　深怕自己晚一點表露態度，就好像不如別人聰明，不如別人看透事情的是非對錯一般。

　　她示意身邊的唐含隱扶她起身，後者猶豫了一瞬，還是把她半抱出去。

　　唐彥林漠然地看著他們，“長老自說自話那麼久，有沒有想過問問我的意見？就這麼隨便幫我做決定了？”

　　“什麼自說自話！我等都是為了唐門好！”其中一個年邁的長老吹胡子瞪眼，“你自己欺上瞞下隱藏真實身份，沒有追究責任已經是長老院對你的仁慈，難不成你還想一人獨吞唐門？”

　　“我可什麼都沒說啊？”唐彥林冷笑，“難不成諸位長老的意見，我連反駁都不能？”

　　“你有什麼好反駁的？你本就父母雙亡，唐門於你有恩，合情合理，你就該聽我們的意見！如今大家還肯讓你當門主，你不感恩戴德，居然死不肯認錯？”

　　她說什麼了？她不肯認錯了嗎？

　　再說，她又做錯了什麼？

　　唐門的確話費時間金錢培養她，但這樣就能否認她為唐門做的事了？

　　她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而已，雖然在他們看來卻是大錯特錯。

　　“太不像話了！”、“史無前例啊！”、“讓我們怎麼跟唐門眾人交代？”

　　這是人家對她的評價。

　　大長老也是看著她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於心不忍，勸道，“彥林啊，不如你就發誓吧，你今後若是被唐門上下知道了身份，唐門的名聲該置於何地？”

　　“你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不過這誓我是不會發的。”她面無表情的說。

　　“放肆！你若不肯發誓，諸位要是還要推舉這孽女坐上門主之位，那老身就棄了這長老院的身份！”

　　“沒錯！棄了這長老的身份！”

　　拿這個逼她？一群老不羞！

　　當年就是這一張張自以為是滿口禮廉孝義的醜陋嘴臉，說得她爹娘不得不離開唐門背井離鄉，如今還像逼她就犯嗎？

　　唐彥林彎唇一笑，她被識破女兒身之後，便沒有再刻意修飾五官，所以艷麗逼人的五官因為她的笑容，讓所有人都有片刻的失神。

　　“讓我發誓？你們倒是憑什麼？這破門主位以為我稀罕？誰愛當給誰當去吧，”她肆無忌憚地笑著，摟著身邊扶著她的唐含隱的脖子，“這唐門上下，我只要帶走他！”

　　嘉陵江上，男子一身布衣，手執竹竿縱一葉扁舟，他望著側躺在前方悠閒地吹著葉笛的少女，含笑問道：“長老們寫信過來了，你看了嗎？”

　　“看了，”少女漫不經心地半坐起來，不屑道：“也不想想自個兒當初怎麼說我的，這會兒看我沒有奪權之心倒是又要來套近乎了？咋地，想證明自個兒多寬容大度明白事理？”

　　“如果你想回去，我會陪你的，”唐含隱聽不出她的喜怒，不過他已經習慣了跟在她身邊，“畢竟是你付出心血的唐家堡。”

　　“是啊，我都付出了那麼多心血了，對得起任何人。如今天上地下，世人如何評價，與我何干？我在意的……”她側過頭，沖他拋了個桃花眼，“不過是這嘉陵江上撐船的一人而已。”

　　……

　　時隔三個月，許夢言總算把《孔雀翎》的大結局寫完，她心中的這個故事，終於有了完美的結局。

　　至於粉絲們如何評論……

　　評論怎麼說，與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