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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路打量白楚,頗具興趣。半晌之後,他又開口,“我聽說,你們平日和東翼有些交道。”
終於,談話進入正題。白楚走到一旁的玻璃桌旁邊,倒了杯水,遞給沙發上的梁路,“我們這維修店,都是小本生意,和幫派的事情扯不上干係。”
白楚心裡打鼓,S.Z.公司的梁總最近好像染了麻煩,四爺也許久未見露面,據說背後的始作俑者便是東翼的當家。
東翼是當地數一數二的地頭蛇,而這位當家來頭不小,聽說頭頂上還有半個紅字,吃著些皇糧做見不得人的買賣。白陌升一直主張和東翼保持良好的關係,白楚有些耳聞,早年也見過東翼的當家。
這事兒本沒什麼好驚訝,權利相爭,商戰如戰場。若真是樹敵,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也怪不得他人。
但,東翼的當家不是別人,正是四爺的兄弟之一。內鬥傷及他人,斷不能蹚渾水。
白楚許久沒有摻和幫派的事情,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他也不得而知。但眼前這位三爺,要是存心因為幫派想要生事端,白楚犯不著笑臉相迎。
他停頓了片刻,說的乾淨利索:“幫派的事情,我不懂,也輪不到我插手。三爺要是想從我這裡知道點什麼,怕是要掃興了。”
梁路神態自如,對白楚語氣中的攻擊性置若罔聞,眉目間笑意更深,“你當真是一心想飛出籠子…”
“…”白楚沒接話,抓不准梁路究竟想要說什麼。
“我之前在司哲的停車場裡瞧見一輛不錯的改裝車,黑色的,年代比這Q3還要久。”梁路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畫圈,面對白楚全無不屑神情,但怎麼也瞧不出入眼之意,拿捏之間,倒是流露了渾然天成的審視,“這Q3放著久了,我看著倒也順眼的很…偶爾離開幾天,莫名會想起…聽說那改裝車是你送給司哲的,不知道你會不會跟我一樣,時常想起?”
“三爺說笑,”白楚聽明白了,想來梁路是有所求,籌碼便是當年的改裝車,“車我送給四爺了,四爺喜歡一物換一物,我得到了想要的,車便歸了四爺,別人的東西,還是別惦記的好。”
“說的在理,”梁路微微勾起嘴角,“畢竟是那籠子裡帶出來的東西,不留戀也是對的。”他看著白楚,仍舊是胸有成竹的架勢,“我突然想起來,司哲早幾年在手裡壓下了一部電影,好像跟你也有些淵源。聽說你和那個主演,私交不錯。” 梁路說的很慢,絲毫沒有逼迫的意味,“那部電影我前幾天看了,拍的不錯,司哲總喜歡任著性子來,藏在自己手裡,可惜了。”
幾句話舉重若輕,含沙射影的將白楚過往的事情全部容納。
籠子,跑車,電影…梁路瞭解的一清二楚,知曉那跑車不足以讓白楚動心,打從一開始便是個引子,循序漸進,等著白楚左右為難,進退維谷。
“三爺…”白楚稍稍握拳,那部始終沒有面世的電影早已不再被提及,但他心裡清楚,汪尋湛曾經傾注了不少的心血在其中,更別提電影拍攝時兩人之間發生的種種。白楚心裡念著汪尋湛,如果有機會能拿回那部電影,自然不會錯過這機會。但幫派的事情,毫釐千里的差別,孰輕孰重,白楚掂量的清楚。“您瞭解的這麼清楚,想必也知道,幫派的事情牽一發動全身,您這條件誘人,但有些事情,不是我說了算。”
梁路因為這話笑了起來,硬`挺的鼻樑在面頰上投出陰影,顯得越發老道,“你都還沒聽我想要點什麼…”他從沙發裡站起來,走到Q3旁邊,抬手撫過車門,“東翼之前抓了個人,藏在你們的地盤裡,我不過是想要個藏人地點,剩下的事情不用你們費心。這人你可能也見過,之前一直跟著司哲。”
白楚思索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回答,“這事情我不清楚,但如果真像您說的那樣,藏人地點給您了,保不齊東翼之後會報復,哪有替他們藏了人又賣了的道理。”
“說的是,”梁路站定,迎上白楚的目光,收起笑容,一本正經道:“你可能不太清楚,這一連串的事情,都是幾個兄弟胡鬧,惹得你們外人為難,是我們這邊沒有處理好。給你賠不是,自家兄弟嘴緊的很,想問出個東西怕是又要借機撒風,沒完沒了。”
“這是您的家務事了。”白楚答的毫不猶豫。
“當然,”梁路此時神情又鬆散了不少,“但是東翼現在有一半在我手裡,消息給我,也是個順水人情。兄弟鬩牆…斷了骨頭連著筋,沒人會過了底線。但要是人在你們手裡,萬一出了人命,等兄弟幾個人握手言和了,這事情就得秋後算帳,若真把你那籠子牽扯進來,只怕你想不回去都難了。”瞧著白楚眼中有些質疑,梁路又解釋道,“你可以回去問問,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恩威並施,東翼的這趟渾水自己家裡怕是已經踩了進去,及早脫身才是上策。
這樣說來,梁路提供的車與電影倒顯得誠意十足。若事實真像梁路所說那樣,即便沒有這兩樣東西,把人還回去也是最好的選擇。
眼前的三爺,禮數十足,做事情說話卻滴水不漏。
白楚心裡雖記掛著那部電影,但聽完這陣說辭,更為擔心父親與英航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我現在沒法給你答覆,等我回去問問情況。”
“當然,”梁路隨手整理了衣服,神色從容,“等你想好,通知我就行。”
白楚下意識問,“這人很重要?…幫派有自己的規矩,要是人在我們手裡,除非東翼要他的命,否則出不了差錯,這一點您現在可以放心。”
梁路笑著搖搖頭,“這人是雷厲,但我什麼時候說過,‘人命’兩個字指的是他的?”稍緩片刻,他看著白楚的眼睛,淡淡的說,“沒了他…司哲活不了。”短短的八個字,語氣中藏不住的無奈。
“三爺…”白楚看著他往外走,琢磨著問,“您如果知道我現在和幫派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事情為什麼來找我?”
梁路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他,“飛出籠子靠得是翅膀,但腳上拴著的繩子是你的過去,飛的再遠,過去都在你身上,這道理你比我懂。”
白楚沒吭聲,對話往返,心有餘悸。
即便汪尋湛口口聲聲將那貓頭鷹與幫派的糾葛斬斷,變成了專屬;即便得到了父親的支持,遠離一切是非,但不到歸土塵埃落定之時,白楚都不敢蓋棺定論,此生與幫派再無瓜葛。
太多的不舍牽扯,汪尋湛給他的,他珍視,但那些早已擁有的,斷然無法舍去。
梁路見他沒再說話,隨口又冒出一句,“車別忘了修,等修好了,我找人過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