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愛的正反面(3)
幾秒過去,號角依舊響亮的在吹,在上下空曠的樓道裡一陣陣的回音。
溫昕拿出電話卻沒接,握在手機寒著臉對魏躍厲聲說了句:「老實這兒等著。」
說完她再沒看他一眼,抬腳,走了……
其實不要嚴美提醒,佟儷也知道溫昕是個重感情的孩子,她本以為就剛剛那幕溫昕看到,其他的不能但至少會勸勸阿躍,可看著女孩兒離去的背影,佟儷似乎眼見著最後的希望正離自己越來越遠。
一個是心意已決的兒子,一個是誓不回頭的前準兒媳,一個是恨不能時光倒退幾年的懊悔母親……樓梯裡三點拉成了三道風格迥異的風景線,隨著溫昕的離去,暗湧不斷曲折變化。
溫昕連著往下下了好幾層樓,直至出了住院處站在微雨中的小院裡,心才慢慢鬆弛下來。
她吸了一口氣,把聽筒放在耳邊:「厲銘辰……」
「怎麼這麼久!」副營長一上來就是一句不耐煩,溫昕卻沒氣,電話那頭他的背景音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不斷傳來類似的呼聲:「三堰那邊缺口變大,三排長,帶著你的人上……」
人上,不是沙包上,不是沙車上,隔著單薄的無線信號,溫昕好像正親眼目睹著她的男人帶著手下的兵跳進冰冷湍急的水中……
淚刷一下就從眼裡落了下來,溫昕哽咽著聲音說:「厲銘辰,你一定要好好的。」
可能她聲音太小,少校壓根沒聽到她說的話,依舊故我的持續著電話的本來用意,他聲音極啞,幾乎在用喊得溫昕也沒覺得怎麼大,厲少校的喊話內容如下:「你朋友她老公今天剛好被我們團的人救下了,告訴她人沒啥大事,已經往市裡送了,不過……」
滋滋滋一陣信號干擾聲之後,厲銘辰抗洪近兩星期來打來的第一個電話,斷了。
「喂?厲銘辰?喂!」瞬間,溫昕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執拗的小時候,使勁搖著那電話,好像就這麼搖搖就能把那個大活人搖出來一樣。
「什麼破信號啊!」搖了幾下沒反應,溫昕懊惱的險些沒把電話摔了。
長時間的摩擦交握,手機表面萌生出一股熱量,發洩過的溫昕把它緊緊按在胸口,就像緊緊靠著那個男人一樣。「哎呀!」腦子裡一個念想突然在這時冒出來,溫昕揣起手機,直奔回住院處大樓,「劉冬那小子還真是大難不死!」
「劉冬沒死……厲銘辰剛剛打來的電話……」坐在季梅床邊,溫昕重複著大概已經是第一百零一遍這句話了。
「真的嗎?」季梅的第一百零二遍。
「真的,劉冬沒死,厲銘辰剛來的電話……」第一百零二遍。
晚飯前,護士查房才把溫昕從這個固定模式的對話方式中解救出來,看著季梅總算有點胃口吃飯了,溫昕這才放心的離開。
電梯依舊維修中,溫昕還是走的樓梯,下了兩層時,樓梯迴旋的間隙中,一團樓梯把手旁的黑影忽悠的就把溫昕的好心情磨滅個精光。
當時的一句氣話,魏躍竟還等在那裡。
夜,醫院樓梯裡的燈有些陰暗的照在拾階而坐的兩人身上,細暖的光朦朧的籠著她,魏躍恍惚覺得自己一下子又回到了剛認識她的那個夏天,晚上他拉著她去公園捉螢火蟲。
當時女孩兒銅鈴般的笑聲霧一樣從耳邊褪去,記憶被現實破壞的千瘡百孔,單純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她現在的疏離。
「自殘很好玩?傷害家人很愉快嗎?」已經得到幸福的人再面對前人的不幸時,總會少些幸災樂禍的刻薄,多些高高在上的指點。
溫昕並不覺得自己幸災樂禍也沒有多高高在上。
對魏躍她只有對其不成熟的一點憐憫,除此以外,再無其他。「如果想我把你再忘的徹底點的話,那就不要治療,魏躍,是時候成熟點了。」
那天,佟儷被兒子支到病房,一直獨自待到了晚上十點多,魏躍才臉色蒼白的回了病房,他躺在床上對母親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媽,給我安排醫生。」
如果自己死掉不能在她心裡留下一點影子的話,那卑微活著,然後站在遠處看著她對自己也是種成全。
厲銘辰電話打來後的兩天間,嚴美似乎鳴金收兵了,苗苗的情況很穩定,並沒有她說的那樣情況不穩定。
好消息也不止於此,經歷了兩天漫長的等待後,傳說中沒有「陣亡」的小劉警官總算真身出現了,直到這時,溫昕才懂得了厲銘辰電話裡沒來得及講清的「不過」。
劉冬人被捲進水裡後,多虧中途抱住了一塊圓木,就這麼一路漂浮了兩千多米才在厲銘辰負責的一處被稱為堰江第一險口的地方被救下了。
「這次多虧了他,要不是他和那群解放軍,我丟的恐怕就不是這條腿了……」躺在病床上,一條腿打了堅硬石膏的劉冬聲音虛弱的說。
右腿遭重物撞擊,嚴重粉碎性骨折,光鋼釘就打了三根。下床兩天的季梅就只是聽著大夫說,眼淚就止不住的往外掉。「劉冬你個騙子,你說了你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都把我嚇死了。」
渾身是傷的劉冬被老婆的一計輕捶,臉微微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就調整好,對季梅說:「我這不是沒事嗎,人都回來了,你不知道厲大哥他們那才危險呢,治療的時候,我聽大夫說,有時候他們是真人下水去堵得,已經有幾個戰士……」
啪,孕婦一下把劉冬的嘴給按住了,老實的人老實起來是不分場合的,之前溫昕照顧她的情緒,現在她也得照顧溫昕的情緒,畢竟少校人還是在前線的。
「心啊,能幫我去問問大夫苗苗的情況怎麼樣嗎,我想看什麼時候他好了,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出院。」季梅掩飾著臉上的尷尬對溫昕說。
「好。」對季梅和劉冬分別點點頭,溫昕出了病房。關門前,她還是聽到了季梅那個「沉不住」的一句話。
你是回來了,厲銘辰不還在前線呢嗎!怎麼就這麼管不住嘴呢!
是啊,劉冬回來了,厲銘辰還在那裡,但她相信他一定會把自己安安全全的帶回來的。
醫生辦公室裡,主任的話要溫昕很意外。苗苗的情況不好,非常不好。
「左夫人上次一共拿來三十支藥,現在還有不到二十支,照孩子這個情形來看,至少還要再二十支才能度過危險期,如果沒藥,之後的事情,家屬最好有個提前的心理準備……」
秦主任的眼神有點閃爍,閃爍的溫昕想活活把她掐死,「醫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現在你告訴我因為一種藥孩子就有危險,那還要你們這些做醫生的做什麼!」
壓了半天,溫昕還是沒壓住,直接把話彪了出來。
早習慣了這樣家屬的大夫回答的不溫不火,公事公辦,「我能理解你們的心,但你也知道,咱們醫院小,條件比不得大城市大醫院,你要是直接住的就是外省大醫院那自然不用說,咱醫院條件就是這樣,有藥孩子就沒事兒,沒藥……」年近五十的主任半帶無奈的歎氣聳肩。
「姑娘,按理說,你們病患家屬間的事情我不改管,可放著左夫人不去找,幹嘛那麼麻煩呢。」
免了麻煩是要付出相應代價的。
心情幾起幾落的溫昕最後平靜下情緒,「那藥多少錢,S市會不會有?」
「S那麼大的城市應該是有,就是價錢的話,一支要這個數。」秦主任伸出根指頭對溫昕比了比。
一支一萬,二十支就是……溫昕覺得眼前金子在晃。「知道了,大夫,在我弄來藥之前,你就照常給孩子治療,後面的事情我來處理,還有就是,孩子的爸媽……暫時先別告訴。」
季梅和劉冬就是個普通的上班族,結婚不久,家裡根本沒什麼積蓄,而且嚴美針對的是她,所以溫昕壓根不想把朋友牽扯進來。
站在嬰兒房前看著暖箱裡的小娃娃,溫昕點著玻璃對裡面的小苗苗說:「寶寶,藥的事情有乾媽呢,你就負責快點好起來就行了……」
這幾天,在萬博上班的左柚覺得她嫂子的行為詭異的就像外面陰晴不定的天氣一樣。
電視裡關於抗洪救災的消息一直在滾動播出,有一次,左柚甚至恍惚看到了厲銘辰的影子,對媽媽說,媽媽只是歎氣說句安全就好。嫂子更怪,聽到她的話,只是抬頭看看外面灰濛濛的天,然後復又開始或伏案或打電話。
一度,左柚覺得溫昕在籌錢,這幾天總是間歇的有快遞寄到單位,然後下班時嫂子就會興沖沖的那著那個小盒子直奔醫院。
左柚有點吃醋,自打季梅姐家的小苗苗出生,嫂子幾乎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醫院和孩子身上了。
可這天下班,左柚卻反常的跟著溫昕去了醫院,她才不是去看搶她注意力的苗苗的呢,她去只是因為溫嶺的一個電話。
昨天晚上,她剛洗好澡,溫大哥的電話就打來了,趴在床上,她剛甜甜的喊了聲溫大哥,就被溫嶺一副正兒八經的聲音給打滅了所有激情。
溫嶺電話的意思是,他覺得心心有事情,今天他發現家裡的存款全被提空了。
「估計嫂子是想買什麼東西唄,都沒問問我好不好,就會指使我做事情,哼!」左大小姐邊嘟囔,邊還是沒忘不遠不近的跟著溫昕。
嫂子沒直接去病房,卻是進了同走廊的主任辦公室,左柚好奇,趴著門縫悄悄聽著。
「秦主任,這是兩支藥,現在大約還需要幾支就可以了?」
嘩啦啦的翻紙聲,聽著像是翻病志的聲音。「孩子的情況恢復的還不錯,目前保守估計再八支就夠了。溫小姐,我也看出來了,這幾天這十幾支藥你湊的也很費勁,都是幾支幾支從外地寄來的,幹嘛把自己弄那麼累,左夫人不是說願意幫你出這十幾萬的藥費的嗎?姑娘幹嘛那麼倔呢。」
幾天以來,看著溫昕或三支或兩支或一支的往醫院拿藥,秦逸說不動容那是假的,可看家世她就知道,小姑娘家一般,這十幾萬都不知道怎麼湊的呢。
「秦主任,我朋友現在是邊陪孩子,邊照顧丈夫,孩子的事情就是我管,你就把苗苗的身體弄好,其他都不用管。」
溫昕說完,放下藥,轉身朝門口走去,手搭在門把手上時,眼睛突然一黑。
「嫂子!」左柚眼疾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