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人命

　　洛青璃掀開被子看了一眼，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令人驚駭的是，寧嬪身下，流淌著好大一灘血，鮮紅得刺眼。

　　怎麼會這樣？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寧嬪身下的血越來越多，甚至將整個床單都染紅了。

　　寧嬪的貼身宮女嚇得一個勁兒的哆嗦，臉色發青發紫，驚呼著上前去幫寧嬪擦汗，「還不快去叫張太醫，愣著做什麼？」

　　因為洛青璃住在永和宮，倒是最先趕來的，此時聽到這宮女的話，她也懶得去計較，或許在這些人的潛意識裡，她就只是個懂皮毛的女子，根本算不上大夫。

　　宮殿裡的腳步聲急匆匆，凌亂不堪，有膽小的宮女早已嚇得臉色發白，從來沒見過主子流這麼多血。

　　「這位姐姐，勞煩讓一讓，我要替娘娘號脈。」

　　宮女充耳不聞，抖著手替寧嬪擦汗。

　　「我說讓開！如果不想寧嬪娘娘有事的話。」她嚴詞厲色，目光銳利如刀。

　　宮女這才退開了些，目光卻警惕的盯著洛青璃，那眼神，仿佛不是為自家主子擔憂，而是怕她做什麼手腳。

　　青璃頭也不回的吩咐，「準備大量的熱水，用穿心蓮浸泡，要快！」

　　之前趙四小姐崩漏的時候，也是血流不止，只不過寧嬪是懷著身孕，這樣的情況，不用看就知道孩子保不住了。

　　她才進宮第一天就出了這樣的事，真夠巧的。

　　寧嬪這會兒看到洛青璃，已經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她身上。

　　「洛青璃，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都必須給我保龍子的安危。」

　　她不卑不亢，臉色卻異常嚴肅，「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娘娘，這孩子保不住。」

　　「你胡說！一定是皇后派你來害死我的孩子對不對？」

　　果然，她被皇后貼上了標籤，現在恐怕許多人都認為她被皇后收買了。

　　如果今晚寧嬪有個好歹，罪名牽扯不到皇后身上，她就是那個替罪羔羊。

　　青璃在進宮之前就已經預料到寧嬪會胎漏，專門去千金堂找白元朗要了幾樣工具。

　　她一邊在寧嬪的合谷、三陰交穴下針，一邊冷靜的道，「娘娘應該很清楚自己的龍胎，太醫肯定說過這孩子保不住。」

　　寧嬪只覺得心臟撕心裂肺的痛。

　　沒錯，張景玉是跟她說過，她胎位不正，極有可能小產。

　　只是她不認命，好不容易懷了龍子，從婕妤一躍升為嬪，若是順利誕下龍子，就能晉升妃位。

　　她進宮才幾年，就得皇上如此厚愛，若是孩子保不住，她根本就不敢往下想。

　　寧嬪臉色發青，眼睛睜得大大的，血絲布滿整個眼球。

　　「你若是幫我保住這孩子，我可以幫你得到你想要的。」

　　寧嬪已經豁出去了，在張太醫沒有到來之前，她必須要跟洛青璃達成協議。

　　她們的聲音很低，似乎是刻意壓抑。

　　青璃低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一個跟她素無關係的寧嬪，能幫她達成心願？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

　　因為寧嬪情況特殊，張景玉很快就趕來，在看到洛青璃冷靜素雅的面容時，頓時怔了怔。

　　早在今日就已經聽說了洛青璃，只是一直不曾得見，他很好奇對方是個怎樣的女子，尤其是她幫小侯爺解了七色花毒。

　　只是不曾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

　　張景玉畢竟還年輕，二十歲上下，對洛青璃充滿了好奇，可又不敢突兀的去打擾。

　　「張太醫來得正好，寧嬪娘娘小產了，你來號脈，開藥方的事就麻煩你了。」

　　洛青璃看也不看他一眼，從藥箱裡拿出兩個像鑷子狀的東西扔在穿心蓮藥湯裡。

　　她不能完全避開張景玉，畢竟他才是正經的太醫，如果有他診治的脈象，一定會細細的記錄下來，之後就算寧嬪想要誣衊她，她也能找到證據為自己洗清冤屈。

　　張景玉只用了短短時間就診斷完了，再看寧嬪的臉色，他不由得嘆息，「小產。」

　　好不容易才將寧嬪的龍胎保到七個月份，眼看著龍子就要誕生，誰知在這個節骨眼出了這樣的岔子。

　　「娘娘的胎不尋常，可能落得不乾淨，張太醫，麻煩你迴避。」

　　張景玉猶豫了一下，「可否讓在下看看？」

　　她示意宮女，將寧嬪身子下枕著的毯子扯了出來，上頭被鮮血染紅，小產本就血崩不止。這也就罷了，上頭卻落下好幾個血泡，如葡萄大小，看上去觸目驚心。

　　張景玉識時務的走了出去。

　　洛青璃給寧嬪餵了麻沸散，直到她昏昏欲睡，這才撈起鑷子和夾子，開始進行刮宮手術。

　　寧嬪的胎本來就有問題，胎兒畸形，根本無法成活，早在一診斷出來的時候就應該落胎，拖到今天，對寧嬪身體傷害巨大。

　　過了半個時辰，宮女將荷花宮燈裡的燭芯替換掉，藉著昏黃的光，總算是完成了手術。

　　看著一盆接著一盆被端出去的血水，青璃臉色一沉。

　　再掀開被子看了一眼，寧嬪那詭異如斗大的腹部已經乾癟了。

　　張景玉一直都在外頭等著，見她一出來，就將藥房遞了上去，「洛大夫，您看這方子可有問題？」

　　洛青璃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張景玉是太醫院的，還是孔榆南的徒弟，她就不相信孔榆南沒有跟他提起過自己。

　　「張太醫的方子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去抓藥吧，不要耽擱了娘娘的身子。」

　　麻沸散的效用不是很久，她給寧嬪服用的也不多，這個時候她也該醒了。

　　年紀稍長的宮女走了出來，一臉冷厲，「之前不知從哪兒冒出一隻野貓，跑進永和宮撒野，打破了娘娘的送子觀音，又把主殿弄得一團亂，娘娘又怎麼會小產？」

　　愚昧！

　　洛青璃在心裡嘀咕，寧嬪的胎本來就是畸形，跟野貓有什麼關係？

　　「娘娘的身子一直好好的，如果不是被人衝撞了，那就是宮裡來了不乾淨的東西。」

　　說著那宮女的眼神往洛青璃這邊掃了幾眼。

　　她冷笑，這是什麼意思？

　　坤寧宮裡，皇后纖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毛色白如雪的貓，圓潤的指甲晶瑩剔透，紅豔的薄唇一開一合，「永和宮那邊怎麼樣了？」

　　宮女巧月上前稟報，「回娘娘，寧嬪見紅了。」

　　皇后笑了笑，「也是時候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本宮也該去瞧瞧。」

　　「皇上也得了消息，正往永和宮那邊去呢。」

　　此時的永和宮燈火通明，皎潔的月光傾瀉下來，殿外的亭台樓閣影影綽綽，透過花草樹木的縫隙照耀進來，留下斑駁陰森的黑影。

　　黑夜如鬼魅。

　　永和宮的掌事姑姑鈴蘭，語氣略微冷硬，「娘娘自從懷了龍子以來，每天都在拜祭送子觀音娘娘，保佑她母子平安，誕下龍子。如今連送子觀音娘娘都打破，可見是有妖星作亂，龍子不保，娘娘命在旦夕，此事絕對不能坐視不理。」

　　「荒唐！」開口的是張景玉。

　　「寧嬪娘娘的脈象不穩，早幾日就有滑胎的跡象，下官想盡辦法為娘娘保住龍子，卻不想今日就出了事。」

　　「此事和張太醫無關，你對娘娘的胎照顧有加，我擔心的是有污穢作怪，衝撞了娘娘和她肚子裡的龍子。」

　　鈴蘭不愧是宮中的老人，三句兩句就將張景玉撇開了關係。

　　張景玉還想爭辯什麼，外頭卻傳來尖細的聲音，「皇上，皇后娘娘駕到。」

　　所有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皇上挺拔的身影就出現在殿內，明黃色的龍袍飄飄而過，幾乎晃瞎了青璃的眼睛。

　　她低垂著頭，目光只能看到千皇后那雙金絲線繡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鞋，曳地逶迤鏤花蝴蝶葡萄長裙，淡紫色的衣裙在空中搖擺，勾出漂亮的弧度。

　　「寧嬪情況如何了？」皇后略顯著急的語氣，似乎真的很擔心。

　　張景玉立即回答，「寧嬪娘娘情況十分兇險，好在洛大夫及時挽救了娘娘的性命，只是龍子，保不住。」

　　說完低垂著頭，心虛愧疚的模樣。

　　雖然他為自己求情，可洛青璃卻沒有感覺到絲毫喜悅。

　　她跟張景玉非親非故，他為何要替她說話？何況這個時候，不管她做了什麼措施，都挽救不了胎兒，這才是最大的過失。

　　「張景玉，你是怎麼辦事的？連一個胎兒都保不住，你的太醫的頭銜，也可以廢了。」

　　皇上一出口就是極其嚴厲的話。

　　張景玉低頭，「皇上請息怒。」

　　皇上一揮衣袖，大步流星的進了內室。

　　寧嬪不知跟皇上說了什麼然，不一會兒就傳來嚶嚶的啼哭聲，很是淒厲。

　　洛青璃察覺到一道目光朝自己看來，不用想也知道是皇后。

　　「洛青璃，本宮聽聞你醫術高明，才恩准你入宮照料寧嬪。沒想到這第一日，就出了這樣的狀況，你自己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如果寧嬪這胎果真沒有問題的話，皇后會好心讓她入宮，並且說動皇上封她為醫女？

　　就是因為情勢兇險，才會逼她就範，好誣陷她，將自己擺好的棋局再進一步。

　　她不知道皇后的打算，可她卻明白，皇后怎麼會對一個素未謀面的她如此器重？

　　何況她和千孤柔的敵對立場擺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