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龍生病了要牧師親親才能好

　　5.

　　凱撒果然在阿萊醒來前離開了，喬伊驚醒的時候，他已經被龍放回床上，小龍窩在他胸前，小爪子搭在紅腫的乳粒邊。人類低頭親吻阿萊，起身輕手輕腳地披上長袍，屋檐上打盹的烏鴉扇著翅膀飛走了。

　　喬伊走出房間，聽見教會里僅有的兩個騎士在談論湖里的巨龍。

　　「要不要給主會的騎士發求救信？」騎士憂心忡忡地擦著生鏽的劍。

　　另一個騎士托著下巴注視著初生的太陽：「可沒有人親眼看見那條龍，更何況我們也沒有遭受襲擊……」

　　「說的也是，如果主會的騎士來了卻找不到龍，我們倆可就丟人啦！」

　　騎士們說著大笑起來，並肩走出教堂喝酒去了。

　　喬伊擔憂地踮起腳尖，透過尖尖的圍牆眺望遠處的密林，一群漆黑的鳥正盤旋在湖面上空。

　　他嘆了口氣，披著牧師的白袍穿過寂靜的街道，走到幾個白色的帳篷前，等待鎮民來看病。教會的牧師會輪流來為人們醫治惡魔留下的傷痕，可通常並沒有那麼多人類會遇見惡魔，所有喬伊的工作大多是與無聊的村民聊天，幫他們治治感冒之類的小病。

　　今天亦是如此，喬伊剛送走一個覺得自己得了失眠的小伙子，就聽見低低的咳嗽聲。

　　凱撒掀開帳篷：「我感冒了。」

　　喬伊的手顫抖了一下，撇過頭不理他。

　　龍可憐兮兮地湊過去，一邊假裝咳嗽一邊握住了人類的手。

　　「龍才不會感冒。」喬伊垂著頭擺弄羽毛筆，「別騙我。」

　　凱撒尷尬地摸了摸下巴，改口道：「我喉嚨疼，你親親我才能好。」

　　人類臉紅了，用羽毛筆戳著龍的鼻子：「阿萊聞到你的味道又該生氣了。」

　　「我的孩子不喜歡我。」凱撒難過地問，「喬伊，你也討厭我嗎？」

　　喬伊托著下巴，轉了轉手裡的羽毛筆，沾了些墨水在龍的鼻尖上點了一個黑點，然後忍不住輕聲笑起來。

　　「你不討厭我。」龍湊到人類面前，把墨水蹭到了他臉頰上，「對不對？」

　　喬伊的下巴輕輕點了一下。

　　「我喉嚨還疼著呢，快親親我。」凱撒欣喜地抱住人類。

　　「就算你真的生病了，我親你也不會好啊……」喬伊摟著龍的脖子反駁。

　　「會好的。」凱撒固執地湊近他。

　　喬伊只得敷衍地親了親龍，親完蹙眉嘆了口氣：「阿萊會發脾氣的。」

　　「我怎麼做他才會喜歡我？」

　　人類歪著頭打量龍，猶豫著說：「……孩子……孩子需要陪伴。」他的言下之意是輓留總是無故失蹤的凱撒。

　　龍的目光黯淡下去，松開了環在喬伊腰間的手，痛苦地搖頭：「不，我做不到。」

　　人類咬住了嘴唇，緩緩從凱撒懷裡爬了下去。何止是小龍需要爸爸的陪伴，他也需要龍待在自己身邊。

　　「凱撒，你根本不知道……」喬伊攥著羽毛筆喃喃道，「我多喜歡阿萊，多希望他變得和你一樣強壯……可我一個人辦不到，凱撒我辦不到。」

　　凱撒伸手想把人類重新抱回懷裡，但是喬伊躲開了他的手：「你感覺到了吧？阿萊很脆弱……我生下他的時候他甚至都不會動。」

　　「凱撒……那時你為什麼不在我們身邊？」人類背對著龍捂住了臉，淚水從他的指縫跌落，「我好怕阿萊離開我，好怕他生病，好怕照顧不好他……」

　　「喬伊……」凱撒心痛得幾乎說不出話，攬著喬伊的腰把他抱在身前，「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可你還是要走。」喬伊掙脫龍的懷抱，「既然要走，為什麼還要出現在我面前？」

　　人類嗚咽著說：「我好不容易適應一個人帶著孩子生活……可是你又出現了。」

　　他說完跑出了帳篷，留下龍啞口無言地站在原地，指尖還沾著冰涼的淚。凱撒想起那天阿萊趴在自己掌心流下的眼淚，他的愛人與孩子都因為他的出現而哭泣，龍挫敗地嘆息，他派去跟著喬伊的烏鴉在天空徘徊，幾根黑色的羽毛隨著風飄落在地上。

　　凱撒想，或許那個雨夜自己就不該出現在喬伊面前，不該佔有他，更不該答應他的請求。可他們不僅結合了，還有了一個小小的孩子。

　　龍飛回教會，隱匿氣息趴在窗邊，看見喬伊正抱著幼龍坐在床上發呆，小小的龍扭動著細軟的尾巴在人類胸前爬來爬去，偶爾扇著翅膀繞著房間飛一圈，然後阿萊發現了凱撒。

　　——壞龍。

　　——阿萊。巨龍的手指壓在唇上——噓。

　　幼龍回頭看了一眼喬伊，躊躇著飛到窗台邊，隔著玻璃打量自己的巨龍爸爸。

　　——阿萊，喬伊喜歡教會嗎？

　　——教會是什麼？小龍坐在窗邊舔爪子。

　　凱撒無奈又好笑的嘆息——就是你住的地方。

　　——爸爸他……阿萊困擾地晃了晃頭——他經常睡不好。

　　——睡不好？

　　——尤其是下雨的時候。小龍扭頭飛回喬伊懷裡，鑽進人類的衣領，抱著乳粒喝了幾口奶，然後再次回到窗台邊。

　　巨龍正懊惱地站在窗外。

　　——還有你在的時候。阿萊用爪子敲了敲玻璃——爸爸總是受傷。

　　——阿萊，那不是傷口。

　　——壞龍，你咬我的爸爸。

　　巨龍目光溫柔似水，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你的爸爸也咬我了。凱撒解開衣領露出一塊即將消散的吻痕。

　　小龍傻乎乎地盯著那道淡紅色痕跡，過了一會兒才扇著翅膀說——壞龍。

　　——我也是你的爸爸。

　　——喬伊才是我的爸爸。

　　——我們都是你的爸爸。

　　阿萊用尾巴狠狠抽了一下玻璃，清脆的聲響驚醒了喬伊。

　　「阿萊？」人類疑惑地尋聲望去，撞進了巨龍溫柔的目光。

　　「阿萊，回來。」他的神情冷淡下來。

　　小龍聽話地飛回喬伊的懷抱，人類抱著孩子走到窗邊，在巨龍悲傷的目光里放下了窗簾。阿萊爬到喬伊肩頭舔了舔他的臉頰，安慰著自己的爸爸。

　　「阿萊，你想不想離開教會？」

　　幼龍困惑地歪著腦袋。

　　「龍……龍不適合待在教會里。」喬伊摸了摸孩子的腦袋，「你該去看看大海。」

　　阿萊抱住了人類的下巴，細聲細氣地叫了一聲。喬伊聽不懂，窗外的巨龍卻聽懂了。

　　他的孩子說：「我不想離開爸爸。」

　　巨龍靠在窗外輕聲說：「我也不想離開你們……」

　　夜晚悄悄降臨，喬伊和阿萊在房間里相處得很愉快，凱撒孤零零地站在窗外，連屋檐上的烏鴉都成雙成對地依偎在一起。後來海風吹來了雨水，凱撒本可以躲避暴雨，甚至可以驅散它們，但是龍站在雨裡，直到看見喬伊端著燭台拉開了窗簾。

　　他們隔著滿是雨水的玻璃互相凝望，凱撒覺得喬伊很可能哭了，他分不清那些水痕是淚還是窗上的雨滴，於是龍伸手拂去雨水，繼而明白那是喬伊的淚。

　　全是喬伊的淚。

　　燭火飄搖，人類的臉上滿是水光，凱撒站在原地心疼得幾乎窒息，然後他看見喬伊打開窗戶鑽了出來。

　　火光轉瞬熄滅，人類撲進了龍的懷抱，冰涼的雨水打濕他單薄的衣衫，凱撒聽見喬伊小聲叫自己的名字，聲音在紛雜的雨點里含糊不清。

　　「……下雨了，凱撒下雨了，」牧師低聲說，「我不求你留下來了，所以你能不能每次下雨都來看看我。」

　　龍的心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嘴唇蠕動，愣愣地撫摸喬伊被雨水打濕的臉頰，酸酸澀澀的感情在心底氤氳開來。

　　喬伊懇切地望著凱撒：「……就算不看我，看看阿萊也行……凱撒，阿萊需要你。」

　　「你呢？」龍猛地收緊環在人類腰間的手，雨越下越大，衝刷得喬伊的眼眸愈發清澈，「你需要我嗎？」

　　喬伊把臉埋進了凱撒的胸口，千萬般委屈匯聚到嘴邊，只演變為嚎啕大哭：「凱撒……別再丟下我了……」

　　龍摟著渾身顫抖的人類不知所措地安慰他：「我不走了，喬伊你別哭，我再也不走了……」

　　「我不信你！」牧師啞著嗓子哭喊，「你總是扔下我，扔下阿萊……」

　　凱撒把喬伊打橫抱起，爬進窗戶，人類顧忌熟睡的孩子捂住了嘴小聲嗚咽，然後龍把他抱去了祭壇前。

　　雨水叮叮咚咚落在玻璃窗上。

　　喬伊被雨水打濕的身子很冷，凱撒憐惜地將他抱在身前，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人類。喬伊哭得歇斯底里，似乎將龍離開那段時間所受的委屈一股腦發洩了出來。

　　他說：「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懷孕，更沒想到阿萊那麼瘦弱。」

　　他又說：「凱撒，我想為你生孩子……凱撒，我們的阿萊很聽話。」

　　龍的目光隨著喬伊的話越來越溫柔，最後憐惜地親吻人類濕冷的嘴唇：「我愛你。」

　　喬伊哭得抽噎了一下，怔怔地望著凱撒：「你……你說什麼？」

　　「我愛你，」龍靜靜地重復，「喬伊，我愛你，也愛我們的孩子。」

　　人類眼角的淚跌碎在臉頰邊。

　　凱撒仰起頭注視著純白的教皇聖象，幽幽地問：「……你喜歡教會嗎？」

　　喬伊點了點頭。

　　巨龍的神情悲傷到了極點：「喬伊我愛你，比任何生物都要愛你……可我不能……」

　　人類坐在祭壇下，伸手拉住了凱撒的衣角：「別……別說了。」

　　龍俯身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頓地說出殘酷的事實：「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喬伊的淚再一次湧出眼眶，只是不再痛哭出聲，他抱著膝蓋默默地流淚，然後扶著祭壇搖搖晃晃站起來，看也不看凱撒，獨自往回走。

　　龍站在原地，怔怔地注視著摸過喬伊的手指，那些破碎的淚彷彿沸騰了起來。

　　凱撒又一次把自己的愛人從身邊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