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蘇文卿驚訝回頭,因為徐子玉的聲音著實有些委屈的成分,俊俏的臉蛋竟有一抹怒意。
蘇文卿不可思議的揚起了唇角。
還真是可笑。
上輩子實在被徐子玉傷透了心,與徐子玉相熟的五年時間,除了剛剛進府時徐子玉還會親切的喊她一聲蘇妹妹,其他的記憶全是徐子玉掩飾不了的不耐煩。
她只當是自己身份卑微徐子玉看不起她,現在想來倒是可笑之極。
徐子越連雪芮這樣的丫鬟都不會拒絕,又怎麼會因為她的身份而這般冷漠的對她。蘇文卿驀地想起了小時候還在蘇家時的小姑姑,那時她還不大懂和離是怎麼回事,只記得小姑姑用一把掃帚極其彪悍的將上門認錯的小姑父打了出去。
「男人都是賤皮子!你對他越好他越是不當回事!」
父親尷尬的咳嗽兩聲躲開,母親仍然只溫柔的笑笑,「不哭,還會有更好的。」
小姑姑梗著脖子明明眼睛通紅還是嘴硬道,「誰稀罕!。」拉過還一臉懵懂的蘇文卿叮囑道,「你長大可千萬別像小姑姑,瞎了眼還死心眼,到時候有你哭的!」
蘇文卿那時不過七八歲哪兒懂這些,一雙水眸看著母親與小姑姑兩人嘻嘻笑了。
如今再憶起,蘇文卿不禁黯然,那時如果再年長一些就好了,不會傻里傻氣掉進了徐子玉的深淵,直至死後也不得安寧。
徐子玉盯著蘇文卿精緻的小臉,自己明明站在她眼前,蘇文卿卻壓根沒有看他,眼神有些放空不知想些什麼。
等了會兒蘇文卿始終不說話,徐子玉頗有些不耐的開口,「表妹不請我進去坐坐?」
蘇文卿回過神來當即就想拒絕,她現在實在不想看見徐子玉。還沒開口就聽見徐子玉無奈的抱怨聲,「母親也真是,大哥想去秋闈就讓他去非得帶上我,還給了那麼多題目…」
蘇文卿及時的閉嘴,沒說出口的話在嘴裡拐了一個彎兒已經換了內容,「什麼題目?」
「不過是前幾年秋闈的題目罷了。」徐子玉順口答道,抬頭瞅瞅天空毒辣的太陽,「這裡有些曬,表妹我們進去說吧。」
徐子玉最近的日子確實很不好過,尤其是自從徐子越回到徐家。
徐賢確實嚴格,比起書院裡的師傅不知嚴格多少,一句書背錯便要挨板子,一個字寫錯有可能飯也不給吃。徐子玉還很小的時候徐賢已經苦口婆心的告訴他你是要科舉的,只是那時他只當是玩笑話。
他是承文侯府的世子,是當朝貴妃的親弟弟,只要不造反一輩子榮華富貴考什麼科舉?
誰能想到徐子越不知什麼毛病突然要去科舉,科舉也就罷了,前天父親突然打發人居然讓他一道去。
徐子玉驚得一顆心差點跳出來。
如此也就罷了,徐子玉安慰自己不過走個過場便好,誰知第二天父親就請了一位老師,聽母親說是這次秋闈的主考之一。那位大人倒是比父親親和,講起書來也比父親生動的多,只是臨走前留了十來篇題目,說等下次來檢查。
徐子玉直到蔣楠走了還沒回過神。
他真的要去秋闈了?父親不是開玩笑的?徐子玉大略看了那些題目,看完只覺得天旋地轉,心道這輩子也別想考中。
徐子玉隨著蘇文卿進了青黛院,一眾丫鬟們目送蘇文卿送了大少爺出去轉眼便帶著二少爺進來各個喜笑顏開。明明都是府上的少爺,徐子玉一進院子懶散的丫鬟們頓時活躍起來。
徐子玉進了正房,蘇文卿沒說話荷藕已經笑盈盈的上來伺候。適才不情不願拿出來的好茶,蘇文卿還未吩咐荷藕已經利落的斟了茶,甜甜的喚聲二少爺,「用茶。」
徐子玉接過茶杯緩緩喝了口笑笑,「茶是好茶,只是清香不足,真是可惜了,斟茶倒真是雪芮最出色。」
荷藕的臉瞬間刷的通紅,臉頰燒的不像話,半晌才強壓著眼淚道,「奴婢逾越了。」
「我不知是荷藕斟的茶!」徐子玉放下茶杯忙道。他只當是一般小丫頭泡的茶所以這才隨口評價一句,再看荷藕,白嫩的臉頰慘白一片眼圈已經發紅只能柔聲安慰幾句,「不會斟茶又有什麼關係,等你雪芮姐姐好些了我讓她教你。」
荷藕聽完這句話越發憋屈,什麼都是雪芮,誰想和她學!
明明她也是太太身邊的人,為什麼就留了雪芮讓她來伺候蘇文卿!二少爺不喜表小姐,自打來了青黛院就未曾見過二少爺,今天已經實屬驚喜。
只是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柔柔的向徐子玉道了謝,一雙欲哭的朦朧淚眼越發惹人憐,徐子玉心裡驀地一軟。
蘇文卿自打進了正房一直未曾出聲,荷藕向徐子玉討寵的樣子實在是我見猶憐,裡邊的心思不言而喻。
原來荷藕也是有這樣的心思,為什麼上輩子卻沒有發現呢。
當年一心一意只看著徐子玉一人,果然是情人眼裡出西施,竟未曾覺得徐子玉哪裡不好。如今只不過沒了當年那份心思,再看徐子玉只剩下愚昧與輕浮。
這樣一個人,果然應了小姑姑的那句話,瞎了眼又死心眼。
為什麼會對徐子玉死心塌地?
不想留徐子玉太久,蘇文卿適當的提醒荷藕,「父親前些日子送來的乾果喚作巴達木的,拿過來給表哥嘗嘗。」
荷藕吃驚不已,不知蘇文卿為何會幫她,未曾來得及多想已是對蘇文卿多了幾分感激,急忙伏了伏身,「奴婢這就去。」
蘇文卿含笑坐在梨木圓桌的東面,距離徐子玉最遠的地方解釋道,「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不過聽說是北疆的果子京城難得見到,表哥既然來了就嘗嘗。」
蘇文卿請徐子玉進來又如此客氣,不是為了別的,只因為徐子玉說徐賢找了好些題目。
至於是什麼題目,蘇文卿一想便知,大抵是前幾年秋闈的試題。
上一世徐子玉與徐子越皆是正極二十一年參加的秋闈,徐子玉那時已是十七歲,王氏為了兒子考中為徐子玉找了不少前些年的試題,私下更是送禮無數,不過徐子玉到底沒有考中。
當然,徐子越驚才絕豔的考中了解元。
徐子玉不愛讀書,蘇文卿卻是為了徐子玉看過無數生澀的書本。當初徐子玉做不出文章,蘇文卿甚至幫她寫過一二,至於二太太替徐子玉尋的往年秋闈試題,蘇文卿正好見過。
徐子玉提起這些,蘇文卿這才腦中靈光一閃。
她記得清楚,徐二太太尋得正巧是三年以前試題。如今比上一世提前了兩年,那九道題目中有有三道便是今年的試題!
之前一直擔心徐子越,等她將題目寫出來送過去徐子越定是沒問題的!
又旁敲側擊打聽一番,打聽到這次秋闈幾位主考官以及秋闈相關事宜,徐子玉不喜看書,將這些事情權當抱怨一咕嚕倒了出來。蘇文卿默默聽著用心記下來,等徐子玉走了這才迅速將幾個人名與一些要緊事記下來。
等將九篇題目默寫出來,皺著眉又看了好幾遍確定未曾記錯,蘇文卿這才鬆了口氣,待明日便給徐子越送過去。
傍晚時候徐老太太打發小丫鬟過來請蘇文卿去清風堂用晚膳,蘇文卿微微疑惑,心道祖母無事一般不會專程讓自己過去,這回突然傳話應是有事。
等進了清風堂,徐子玉徐心蓮一眾皆不在,徐老太太坐在炕上閉著眼睛撥弄這手中的佛珠,珠玉清脆的撞擊聲顯得格外清晰。聽到腳步聲,徐老太太睜開眼睛招手叫她過來。
徐老太太的臉色不太好,聽綠袖說今天徐老太太和徐二太太都進宮了,想來是去看徐貴妃。宮裡吳貴妃懷孕,徐貴妃定是坐立難安。徐老太太歎了口氣,實在是難以企口,默默的拍拍蘇文卿的手,一雙精銳的眼睛這才定定盯著蘇文卿,「孩子,你可知吳貴妃肚子裡的…」
蘇文卿呼吸一滯,徐老太太說到這裡頓了頓,這才壓低聲音小聲道,「是皇子還是公主?」
蘇文卿聽到徐老太太的話心裡一陣酸澀,又有些不忍。她想保全徐老太太,卻想幫徐子越,想讓徐家人不得好死,但這些事永遠無法雙全,徐老太太畢竟是徐家人。
就像遠在宮中的那位徐貴妃,蘇文卿想起那面容清冷的女人只有痛恨,徐老太太卻不一樣。
那是她的親孫女,是徐老太太口中所謂的「富貴。」
在這一點,她永遠無法與徐老太太想法一致,徐老太太能答應徐子越去科舉,只是因為她覺得徐子越能為徐家帶來什麼。
吳貴妃肚子的到底是皇子還是公主,蘇文卿確實知道,但此刻卻半點不想告訴徐老太太。眼中沒有半點閃躲,蘇文卿有些不安的低聲道,「孫女不知道。」
蘇文卿眼中黯然,那副神情就像做錯了什麼事情一般,見者人人不忍,「這兩日外孫女一直寢食難安,若是我沒有做那些怪夢沒有與祖母說,是不是便不會發生這些事,不會惹得祖母操勞…」
徐老太太心疼的不像話,「說的什麼話!人各有命,哪兒是你做個夢說句話就能決定的!」已是不再提這件事,「能看得見天機是你的福氣,切不可說這些混賬話。」
蘇文卿乖巧的點點頭,依偎在徐老太太懷裡小聲道,「祖母可千萬替我保密。」
「這是自然,還信不過祖母?」
蘇文卿抱著徐老太太的胳膊撒嬌道,「怎麼會信不過祖母,信不過就不會和祖母說了。」
祖孫兩一起用了晚膳,徐老太太又留了蘇文卿好一會兒這才讓人送她回去,走至青黛院門口時,蘇文卿遠遠看見正從東面過來的荷藕。
青黛院的東面便是徐二太太的牡丹院。
蘇文卿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現的樣子進了青黛院,待荷藕進來半晌後,突然輕聲道,「荷藕,我教你斟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