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綠唧唧
劃痕和血跡斷斷續續一直沒有停下, 越到後面,血跡就越多。
這條通道很長,盡頭是一段盤旋向上的樓梯。樓梯上, 血跡被掛在階梯邊沿上淤積, 然後慢慢淌下,留下了一道道蜿蜒的暗紅色痕跡。
同時,空氣中也湧出了血液的腥臭味道。
衛圻跟塞恩少將避開那些血痕拾階而上, 很快就到了盡頭。從樓梯出來, 是一截固定在空中的鋼鐵迴廊。
迴廊很寬, 貼著牆壁環繞, 懸在一個巨大的空間之上。就在他們出來的旁邊,就有「蟲族」正在走過。
衛圻跟塞恩少將都是一驚, 塞恩少將把靴刀橫在跟前,正要撲殺那「蟲族」的時候, 卻見那「蟲族」似乎根本沒有看到他們, 就從他們的跟前走了過去。
塞恩少將一愣, 他回頭看了衛圻一眼, 然後就見衛圻已經站到一個「蟲族」旁邊,正拿手在人家眼前晃。
塞恩少將:「……」
那「蟲族」依舊沒有「看」到衛圻, 沿著既定的路線繼續前進著。
衛圻走回塞恩少將身邊, 說道:「你猜對了,它們還真是活著的傀儡。」
塞恩少將:「……」
塞恩少將伸手捏住了衛圻的後頸——那裡的血痂已經脫落,長了一圈牙印形狀的粉色嫩肉,正是癢著的時候。
衛圻被捏得縮脖子, 扭頭無辜地看塞恩少將。
塞恩少將:「不許再亂跑。」
衛圻乖乖點頭。
塞恩少將鬆開衛圻的後頸,然後打量起了這個地方。迴廊有鐵架樓梯可以上下,中間是個巨大的空洞。洞的上方很高,有陽光照下,也不知道是模擬的陽光,還是真的是挖空的。
從旁邊的樓梯來看,洞的下方很深,並且分了層。
最上頭一層是一條生產線,有一些成人拳頭大的瓶子正在被裝箱。整條生產線的速度非常慢,大概是為了兼顧那些「蟲族」行動的緣故。
「那些是什麼?」衛圻眯起了眼睛,嚮導的五感沒有哨兵敏銳,這個高度他看不清下面。
塞恩少將看了看,說道:「一些瓶子。不透明,不知道里面裝的什麼。不過看造型,像是飲料瓶子。」
衛圻以為自己聽錯了:「飲料?」
塞恩少將拉著衛圻走向最近的樓梯,說道:「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跟在一個「蟲族」身後下了樓,剛下了兩階樓梯,濃烈的血腥味就撲面而來。接著,衛圻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的畫面。
這下邊是分層的,樓梯就是連接它們的通道。站在樓梯上,可以把上下三層都看得清清楚楚。
在第二層的邊沿,堆著十幾具屍體。那都是一些人類的屍體,那些人看上去都才死去不久,他們都渾身赤_裸,不少的身上都沒有傷痕,看上去很乾淨;他們的脖子上還戴著一個同樣的項圈。
衛圻認得,那是意識鎖定裝置——顧名思義,它會在人極度虛弱的時候,暫時穩固人的「靈魂」。它往往被用作急救,衛圻在曾經的戰場上見過。
但現在,它們顯然不是為了救人。
衛圻隱隱猜測到了這些屍體是用來做什麼的了。
衛圻沒有理會上頭那層古怪的生產車間,而是直接走到了第二層。當看清第二層中間的東西的時候,衛圻差點驚呼出聲。
那是怎樣的一個……怪物啊。
它看上去像是脂肪堆積而成的,足有五米高,十米長,三米多寬。它被數十條二十公分寬的束縛帶固定在了地上,無法動彈。
而在它的跟前,有一條傳送帶,那些新鮮的屍體被一一傳送到了它的跟前。當屍體停下的時候,那脂肪堆積而成的東西,忽然從頂上探出了數十根如柳枝一樣的精神觸絲。
那些精神觸絲毫不客氣地扎入了屍體的腦袋,然後它們從屍體中拖出了一團模糊透明的東西。那是死去的人還未消散的意識雲,也可以叫它精神力、能量體、靈魂……
當意識雲被抽出之後,衛圻以為那東西要吃掉,可是沒想到,它還沒有喂到嘴邊,它的頭頂就伸出了一個巨大的倒立漏鬥一樣的東西,將那團逐漸消散的意識雲全部吸走。
衛圻抬頭看去,然後明白了上面的「飲料瓶」裡裝的大概是什麼東西。
那東西失去了食物,憤怒地發出了一聲細長的尖叫,然後又開始抽第二個屍體……
而被它抽走意識雲的屍體,則被傳送帶送到了後面。衛圻看不到那邊發生了什麼,但是從傳送帶轉回來的時候,上面鮮血淋漓的項圈,可以想像。
衛圻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他們居然抽取意識雲,可是意識雲抽取出來,也是一種能量而已,能做什麼?」
塞恩少將:「蟲族的食物。在萬獸鏖戰的時候,就有蟲族侵吞人類意識雲,從而控制人類的事例。蟲族是以精神力為食的。」
衛圻:「所以,有人在給蟲族提供食物?」
塞恩少將沒有回答,他抽出靴刀和能量槍,走向了第二層空間。踏上的同時,手起刀落,搬運屍體的兩個「蟲族」頭顱落地。
塞恩少將徑直朝著那個怪物走去。
衛圻深呼吸了一口氣,也抽出自己的短刀跟了上去。
那些「蟲族」是傀儡,它們的使命就是在這條「生產線」上持續工作。衛圻斬殺它們的時候,簡直像是在砍一個個移動的木頭靶子。
那些蟲族的甲殼中還有人類的骨骼,不過肌肉和血管已經變成了濃稠的黑色液體,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衛圻一路斬殺,很快追上了塞恩少將。然而衛圻卻發現,塞恩少將站在那個巨大的怪物跟前,一動不動。
「怎麼了?」衛圻看向塞恩少將。
塞恩少將仰著頭,他的眼睛睜得極大,臉上是無法遏制的悲傷。衛圻甚至在他的雙眼中看到了眼淚。
那一瞬,衛圻的心中湧起了一種絕望的悲痛。
「媽媽。」
很輕的聲音,從塞恩少將的嘴裡傳來。像是跨越了時空,從那個只有四歲的小少將的嘴裡呼喊出來的一樣。
衛圻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那個巨大的怪物。怪物失去了食物,彷彿有些暴躁,它低著頭不停蠕動著尋找食物,這也讓衛圻看清了它頭頂的樣子——那裡有一張人臉。
那張臉很美,它像是鑲嵌在這個醜陋身體上的寶石。那是個女人,衛圻在莊園牆上的照片裡看到過——妮可‧達戈貝爾。塞恩少將的母親。
可是此時,她的雙眼變成了完全的白色,只是一張精緻的面具。
衛圻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的畫面,他甚至也不確定那是真的屬於塞恩少將的母親,還是只是這幕後人的惡趣味。
「少將。」衛圻拉住了塞恩少將的手。
「這不是她。她怎麼能變成這個樣子?她不能變成這個樣子。」塞恩少將的臉上滾落兩行熱淚,他雙目赤紅,丟開了能量槍和靴刀,兩把冰刃長劍出現在他的手中。
「我不能讓她變成這個樣子。」塞恩少將的話落,整個人如離弦之箭一樣衝向了那個巨大的怪物。
衛圻被帶得跌倒在地上,他抬頭去看,然後驚呆在了那裡。
衛圻從未見過這樣的戰鬥方式,那一瞬,周圍空氣中的水汽凍結成了雪花。雪花紛紛揚揚落下,沾染上的萬物立刻結出一片薄冰。
那怪物被很快凍結,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冰劍揮動,衛圻的耳邊都是「咔嚓」作響的冰塊碎裂聲音。
沒有鮮血,它美得像是一場轟塌的壯闊盛景。
萬物在眼前崩解,化作最純粹的冰雪。
塞恩少將站在那一片「雪地」之中,雪花將他的身上落滿晶瑩剔透的薄霜。他低垂著頭,身體因為劇烈的喘息而弧度很大地聳動著。
就在這時,那片「雪地」之中騰升起了一片煙霧,那煙霧凝聚不成形,它們旋轉著凝聚在塞恩少將的上方。當塞恩少將抬頭看的時候,那煙霧的邊沿緩緩撫過塞恩少將的頭髮,然後消散在了空中。
在它們消失的時候,衛圻彷彿在耳邊聽見了一聲溫柔的輕嘆:「謝謝你,我的小藍瑟。」
塞恩少將仰著頭呆呆站著,半晌,他忽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少將。」衛圻連忙跑過去,跪在塞恩少將的旁邊,伸手扶住了他的肩。
塞恩少將抬起頭來,淚流滿面:「是她,對不對?」
衛圻也跟著流下了眼淚,他鼻頭酸澀,喉嚨像是被針刺一樣發疼。衛圻發現,他竟然無法說出一句安慰的話來。
塞恩少將慘笑一聲,說道:「是她。她被困在這個地方,被困在那個怪物的身體裡,變成了一個工具。他們把她扔在這個地方,像是可有可無的機器,讓這麼一堆傀儡圈養著她……」
「藍瑟,你救了她,是你讓她脫離了痛苦。」衛圻捧起塞恩少將的臉,認真看著他,「她在跟你說謝謝,你聽到了嗎?你救了她,她等了這麼多年,是你救了她。」
塞恩少將定定地看著衛圻,衛圻的視線堅定:「我聽見了。我聽見了她跟你說謝謝,她叫你『小藍瑟』。少將,她在笑。」
塞恩少將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他緩緩閉上了眼睛,低頭抵上衛圻的額頭。
衛圻於是立刻伸出了精神觸絲,溫柔地撫平那因為劇烈的悲傷而再次被撕裂的創口。
一切的安慰和擔憂都被對方聽見,一切的痛苦和悲傷都被對方分擔。情緒漸漸趨於平穩。
衛圻睜開眼,看著塞恩少將:「我們會讓赫拉家付出代價的。一定會。」
塞恩少將握緊了衛圻的手,他點頭正要說什麼。
就在這時。「轟——」,整個空洞搖晃起來,右手邊的所有通道全部突然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