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7章 似是故人來
裴子衡走上前幾步,夏綾警惕地後退。
他低沉的聲音:「告訴我,你怎麼知道?」
她大腦空白,急中生智脫口而出:「是厲雷說的。」反正厲大BOSS正在海外島嶼上過春節,她就不信裴子衡真的會去問他。
「厲雷?」裴子衡眼眸微暗,「他查我?」
夏綾記得,厲雷以前是隱約提起過在調查裴子衡,還告誡她裴子衡太危險,叫她小心遠離。夏綾不知道厲雷調查到了什麼地步,但無論如何先度過眼前的難關再說。
「你是他的競爭對手,商場上的敵人,他查你很正常。」她儘量保持平靜。
「是麼。」裴子衡聲音很淡,少頃,忽然問,「不是為了你?」
夏綾微怔,隨即側過頭去:「我們分手了。」幽暗的路燈和細雪下,她的神色蒼白而又黯然,一身單薄的羊毛絨大衣在夜風中翻飛,有風雪順著她的脖頸灌進去。
裴子衡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他取下自己圍著的長圍巾,伸出手去,圍上她的脖頸。挨得近了,他這才看見她脖頸上有一道青紫色勒痕,還有斑斑點點的吻痕,在白皙的肌膚上觸目驚心。「誰做的?」他的聲音驀然發沉,不知為何,在看到這些痕跡的一瞬間,心臟狠狠抽痛,無名怒火燃起來,恨不得將傷害她的人碎屍萬段。
夏綾下意識地用手遮擋住那些不堪的痕跡。
他握住她的手腕,不顧她的抗拒,把她的手扯下來。那些猙獰可怖的痕跡又暴露在他的視線下。他目光冷沉:「厲雷?」是不是厲雷吻了她,又和她吵架,伸手掐她折磨她,最後趕她出家門?
他的腦中想像著當時的場景,無名怒火更熾。
夏綾咬著唇不說話,誰幹的重要嗎?反正她已經和厲家再無瓜葛。
她的手腕被他握住,熟悉的觸感和溫暖的溫度。她想甩開的,卻不知為何使不出力氣,就看見裴子衡用另一隻手慢慢地替她把長圍巾圍好,繞了一圈又一圈,遮住那些痕跡。
「去我那裡,我幫你處理下。」他的嗓音溫醇。
她搖頭,不想與她牽扯太多。
被握住的手腕緊了緊。
裴子衡不顧她的抗拒,拉著她出了舞台,冷冷清清的大街上,一輛黑色勞斯萊斯無聲無息地停著,上面覆滿了素白雪花。
他把夏綾拉上車,吩咐司機開車。
不安和恐懼在夏綾心頭升起:「你想幹什麼?!」
他瞥她一眼。
夏綾動手去開那車門:「放我下去!」被他囚禁的那些記憶又回來了,讓她驚恐不安。明明已經隔世浮生,明明知道他已經認不出她的,可她就是忍不住會害怕。
她驚慌失措的模樣讓他的心隱隱作痛。
想起小綾臨死前,被囚禁的那一年裡,無數次露出這樣的神色來,惶恐無助,承受了太多的傷害和折磨卻不知該如何擺脫。如果世上有後悔藥,他不會那樣對她,起碼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年裡,讓她幸福,讓她不要總是背著他偷偷哭泣。
裴子衡的思緒飄遠,那時候的小綾,不敢當著他的面哭。
患有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人,只會對施暴者感激涕零,不會害怕和哭泣。每當她露出一點痛苦的神色來,他就會認為是調教得還不夠到位,變本加厲折磨她,久而久之,連她哭的權利也被剝奪。在床上,她不敢喊痛,在他視線所及的範圍,她不敢哭泣。
囚禁她的別墅裡裝有很多監控攝像頭,360度無死角,24小時全天候監控。
曾經,他有些疑惑,為什麼小綾每次洗澡都要花那麼長時間?直到後來她從舞台上墜落身死,他只能靠著那些監控錄像在回憶裡度日時,才發現,每次洗澡時,她都會把臉埋在水裡很長時間,消瘦的肩膀微微抽動。
每次離開浴室前,她都會小心處理眼圈的紅痕。
裴子衡痛恨自己,到底是把她逼到了什麼程度,才讓她連哀慟都如此戰戰兢兢?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她能活過來……
小綾,他的小綾,是配得到最好的一切溫柔呵護的。
他望著眼前酷似夏綾的女孩,放柔了聲音:「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保證。我只是想照顧你。」
這句話傳入夏綾耳中,讓她驚慌的動作慢慢平靜下來。她轉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他說,他只是想……照顧她?想起上輩子許多年前的初遇,小小的夏綾怯生生地仰頭,問身邊高大的男人:「裴哥哥,你為什麼要領養我?」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的?
和今天一樣,低醇溫厚的聲音,我只是想照顧你。
淚光從眼角滲出來。
「你騙人。」她壓住聲音裡的哭腔。
「不騙你。」他柔聲說,「你穿得那麼少,脖子上還受了傷,像剛剛那樣站在風雪地裡一定會著涼的。跟我回去,我讓家庭醫生給你處理下傷勢,再讓保姆做點東西給你吃。大過年的,就當給我個面子?」
許久沒見他這樣低聲下氣地說話。
就像很多年前,每次她發脾氣使性子時,他耐著性子哄她。
也許是因為今天實在太累了,也許是因為人在脆弱時容易懷念過去,鬼使神差地,她點了點頭。
裴子衡溫柔地微笑起來。
夏綾不再吵著鬧著要下車,一時間,車廂裡寂靜下來。
兩人原本就算不上熟——起碼這輩子的「葉星綾」,與裴子衡很生疏。靜下來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勞斯萊斯車廂內的空調溫暖如春,舒適的形式感和身下柔軟的真皮座椅讓夏綾越來越放鬆,不知不覺,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這幾天來的第一個好夢。
夢見了許多年前在孤兒院時,午後絢爛的陽光,四處盛放的鳶尾花,她和幾個大孩子打架贏了,轉身抬頭望見樓上——二樓落地窗後,站著一個俊美威嚴宛若神祇的男人,他向她伸出手來,小綾,走,跟我回家……
睡夢中,她微微偏了偏頭。
巴掌大的小臉靠在了身邊男人的肩膀上,柔軟的毛呢質料外套大約很舒服,讓她無意識地蹭了蹭,調整了下姿勢,更深地沉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