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8章 新的開始
肩膀微沉,明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重量,卻讓裴子衡全身緊繃。
這個女孩子……和小綾,真的太像了,累的時候,都喜歡靠著他的肩頭,眼睛閉起來就是毫無防備的模樣。肩膀上輕如羽毛的觸感仿佛重於千斤,裴子衡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了她。身側,那個女孩安恬地睡著,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原本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
車窗外雪花紛飛,夜景飛逝。
「老闆,到了。」是司機的聲音,車子在一幢別墅前停下來。
這裡是裴子衡的產業之一,花園裡種著雪松與常青藤,就算在這個季節也鬱鬱青青。別墅裡的管家和傭人們已經在門前列隊,準備歡迎自己的主人歸來。
裴子衡卻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肩頭,那個容顏清秀的女孩子還在沉睡,也許是車裡舒適的溫度,也許是夢見了什麼美好的事,她原本蒼白的臉色漸漸有了一抹紅暈。她的脖頸上還圍著他的圍巾,臉埋了一半在裡面,細細的呼吸,就像一隻過冬的小熊。
他忍不住微笑一下,伸手將圍巾理了理。
「拿條毯子來。」他低聲吩咐司機。
司機很快拿了毯子來。
裴子衡替夏綾蓋上,熟練地壓了壓毯子的角,不讓空氣灌進去。
示意司機關上車門。
他不敢下車,生怕一動她就會醒,如果她醒來,一定不會願意繼續靠著他的肩頭休憩的吧?那他對小綾的一點點追憶和緬懷,一點點假裝是小綾還活著的奢望,就要破滅了。
他寧願就這樣,不顧肩頭的酸痛,讓她永遠靠下去。
司機見他不出來,恭敬而又小心地關了車門,低聲和管家說了幾句。穿著體面衣裝的管家望望車的方向,揮手讓列隊相迎的傭人們都散去,自己也回到別墅裡。
只留下一輛覆滿雪花的勞斯萊斯,在寂靜的除夕夜裡孤零零地停著。
夏綾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時,天邊露出一抹青灰色的陽光。
她朦朦朧朧地揉了揉眼睛,發現自己是在一輛熟悉的車廂裡,這輛勞斯萊斯的內部裝潢還是她當年親自訂製,印著蝴蝶結兔子圖案的真皮靠椅恐怕在全世界都獨一無二。
她不怎麼清醒,恍惚間,似乎回到了過去,口齒不清地說:「早,子……」
忽然,她打住了。
側頭,記憶中那個高大的男人正眸光幽沉地看她,不是熟悉的寵溺,而是……似悲似喜,哀傷,緬懷,卻又複雜莫測。夏綾心中警鈴大作,把那一聲「子衡」生生地咽回去,她想起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也想起自己現在是什麼身份了,好險,差點就穿幫。
夏綾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早,裴先生。」
身體與裴子衡迅速拉開距離,退到靠近另一側車門的地方。
裴子衡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戒備的模樣,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那裡,被她當了一晚上枕頭,血流不暢,拖累得半邊身子都發麻。然而,他的手剛剛碰到肩膀,就頓了頓,放下來攤開一看,一手的……口水。
就連睡覺喜歡流口水的毛病,都和他的小綾一模一樣。
夏綾望著那一攤口水,囧了,「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她怕裴子衡找她算帳,這個男人講究得要死,以前就不喜歡她蹭他一身口水,每次都神色不愉地拿著紙巾給她擦,操碎了心。
可這次,裴子衡沒有不高興。
他只是若無其事的收回了手,問夏綾:「昨晚睡得還好嗎?」
嗯?被他一提,夏綾這才注意到,昨晚是靠著人家肩頭睡的,居然還一睡就是一整宿。她在心裡痛罵自己怎麼就不知道戒備,裴子衡的肩膀也是能隨便亂睡的?一方面還在他面前做出誠恐誠惶的神色:「不好意思啊,我這兩天太累了,對不起,對不起。」
她客氣的說辭讓他的眉皺了起來。
夏綾看他不高興,更忐忑了:「那個,要不我先告辭吧,你看天都亮了。」
裴子衡眉皺得更緊:「不准走。」
「啊?」
裴子衡伸手,就著她脖子上的長圍巾給她擦了擦沒乾的口水——他實在看不下去那幅傻樣了,「說好要給你處理傷勢的,而且你一晚上沒吃東西了。」
她這才想起昨天是來幹嘛的。
下意識的,伸手撫上頸間的傷,那裡,還微微有些腫。厲風的手勁很重,掐得她到現在連嗓子都有點不舒服,她懷疑會不會是傷到了氣管,呼吸時有一絲活火辣辣的刺痛。
關於厲家島嶼上那些不愉快的事,瞬間又湧上心頭。
她的神色黯然下去。
「新的一年了。」忽然,聽裴子衡說。
夏綾抬頭看他。
「新的開始。」他望著她頸間淤腫的傷痕,目光中有微微的疼惜,「葉星綾,要不要來帝皇?我們帝皇娛樂再不濟,也不會這樣欺負人。」
不會這樣欺負人?
夏綾一怔,忽然又覺得很嘲諷,她上輩子被欺負得還不夠嗎?那是比在厲家遭遇到的可怕絕望無數倍的……夢魘。以至於浮世隔生,都如傷疤烙印心間。
「謝謝你的好意,裴老闆。」夏綾客套而又生疏的說,「可是,抱歉,我拒絕。」她永遠也不會回到帝皇的,哪怕浪跡天涯無家可歸,也永遠不會回到那至深的夢魘中去。
意料之中的拒絕。
可是,裴子衡的眸光依然暗了暗。第幾次了?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她拒絕他的邀約。裴子衡的心情很煩躁,有那麼一個短短的瞬間,又生起了就此將她綁架的念頭,就像毒啞她那次一樣——把她強行帶到身邊,不擇手段,成為他的人。
就像他對許多容貌肖似夏綾的女孩子做的那樣。
她們未必都願意做他的床伴。
但,只要他願意,會使出各種手段讓她們屈服。
然而,望著眼前女孩那小心翼翼又戒備的模樣,他卻下不了手,自從她唱過那首《籠中蝶》,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她太像小綾了……比他以往遇到的所有人都像,像到,他不忍心再去折磨和摧殘她,只想把想為小綾做卻來不及做的一切事情補償在她身上。
他壓下自己心頭的煩躁。
「至少,離開天藝,」他溫柔地看著她,耐心地說,「新的一年,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