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塞利亞的抉擇

　　「我希望能與你們同行，在你們完成目前的任務後，僱用你們護送我前往溫得城，報酬在任務達成後支付。」在塞利亞正在猶豫要不要向凱得解釋的時候，埃斯林又飛快書寫了一行字。

　　塞利亞看到這行字後，微微一愣。

　　海德斯這個姓氏代表什麼，隊伍中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而在萊特帝國，姓氏之後的後綴，則有另一個意義。在姓氏之後的後綴名，是貴族的孩子在少年時代，因為才華出眾，被寄予厚望，由家族中有極高名望地位的長輩所賜予，凡是有後綴名的貴族少年，皆是家族同輩之中最閃耀的人物，並且極有成可能成為家族的下一任掌權人。

　　這個微小的細節，關係重大。

　　最近這一帶並沒有聽說有大型盜賊團流竄，那麼這位被寄予厚望的貴族少年，怎麼可能因為小小的盜賊而誤闖魔獸森林，將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要麼是埃斯林在說謊；要麼，這之後牽扯極其巨大，水流湍急幽深不可想像。

　　塞利亞沉默了一下，扭頭對其餘人道：「這位先生要求安靜的環境，要我們先行離開。」他之前不向眾人解說埃斯林的身份，就是為了這一層考慮。

　　不能與這個少年扯上關係，更不能捲入他身後的激流漩渦之中。

　　就算事後被人知道他做過的事，也可以以不能確定此人身份來做辯解的理由，將損失降到最少，又或者，在法*將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保全其他人。

　　不過那是最糟糕的情況，離開這裡之後，他要想辦法讓所有同伴對這次的遭遇緘口不言。

　　其實最好的最乾脆的辦法應該是在這裡殺死埃斯林，然後將他的屍體送進森林供魔獸享用，但塞利亞畢竟還有良知，作為一個以救人為己任的治療師，為了傭兵團的安全棄傷者不顧已經讓他十分的羞慚，不可能再在這基礎上更進一步。

　　凱得愣了愣，揮舞著手道：「那怎麼成？他受了這麼重的傷，我們應該帶他走才對！」

　　塞利亞冷冷道：「這是我作為隊長的命令！」也許之後凱得會責備他，但是他作為隊伍的領導者，必須為整體考慮。剛才沒能阻止聽到森林中吼聲的凱得前往探險，以至於他帶回來這麼一位麻煩人物，這已經犯了一次錯誤，現在是糾正這個錯誤的時候。

　　但是讓他有些驚訝的是，埃斯林明明能夠聽懂他們的話，卻只是露出淡淡的有些悲哀的微笑，藍寶石眼睛裡寫著溫柔的理解和廣闊的荒涼。

　　這眼神讓他不安讓他愧疚，卻沒能改變他的決定。

　　「埃斯林，那小子想拋下我們耶。」秦曉曼抱怨的發牢騷，「你不採取什麼行動？」

　　埃斯林平靜的回答：「他只是做了在他的立場上，最正確的選擇。」捨棄一個外人，儘可能讓同伴處於安全的境地，這是很合理的考量。

　　雖然，被捨棄的人，是他自己。

　　不得不說，塞利亞在同伴中還是很有威望的，儘管他的命令有些不近情理，但傭兵們還是執行了，他們整理好行裝，準備出發。

　　凱得有些不捨和抱歉的看了埃斯林一眼，將魔狼的屍體留了下來，並對塞利亞說：「我原本打算用這只魔狼作為救助他的報酬的，但是我沒有做到我承諾的事，所以必須將報酬還給他。」

　　雖然因為肌肉纖維過於粗大緊致導致口感不佳，但不管是堅韌的毛皮，還是魔獸體內的晶核，都能賣一個好價錢。

　　秦曉曼生氣的說：「你這個傻鳥！做點什麼啊？要不說點什麼打動那傢伙也好？空頭支票會開不？不會開我教你！」怎麼能讓唯一能幫助他們的人就這樣離開，留他們在此自生自滅？

　　埃斯林依舊平靜：「對方是堅定而理智的人，不是輕易能打動的。」

　　傭兵們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少女從隊伍中走了出來，請求塞利亞讓她為埃斯林做一些簡單的治療，因為埃斯林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太淒慘了，激起了少女豐富的同情心。

　　塞利亞略一猶豫，允許了她的請求，他看著埃斯林，在心裡默默的說：讓上天決定你的命運吧，希望你能活下來。

　　就在他心中默念的同時，少年身軀內的另一個靈魂卻在冷笑：「埃斯林，你怎麼想的我不管，但我很不喜歡將命運交給別人來決定！」

　　隊伍中一共有兩名女性，其中一名就是這白裙少女，另一個則是穿著長袖上衣和長褲的劍士，衣服之外包著一層輕軟的皮甲，遮住要害部位。

　　白裙少女的樣子很清秀可愛，裙襬長過膝蓋，只露出纖細光潔的小腿，多層荷葉邊圓形領口，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裝飾，但質地良好的布料和簡潔的剪裁卻恰到好處的凸顯出她清爽怡人的氣質。少女在埃斯林身邊半蹲下來，將兩隻手合攏，低聲念了一些好像是祈禱一類的文字，接著，自掌心相合的地方，綻放出明亮的柔和白光，她將手掌分開，兩隻手並排虛按在埃斯林的斷腿上方，白光緩緩離開她的手掌，細柔的浸入埃斯林滿是鮮血的腿上。

　　潤物細無聲。

　　秦曉曼忽然想起了這句古詩，覺得正適合拿來形容眼前的情景。

　　秦曉曼想的是古詩，埃斯林卻知道，這是光魔法師的力量，光系魔法最初級最簡單的法術：撫慰之光，能減輕痛楚，並治癒最淺的傷口。

　　傷痛好像春風化絲雨一般緩慢的減輕了少許。

　　白群少女蹙著眉，咬了一下嘴唇，她畢竟只是一個光魔法師學徒，這麼做僅僅是讓埃斯林的痛楚減輕了些，對傷勢的癒合並沒有多大幫助。

　　塞利亞在這方面比她強很多，但是通過之前的談話，她已經知道，塞利亞不會出手救治這個人。

　　少女合攏雙手，比方才更努力的施展據說是光明神賜予的治癒之力。

　　塞利亞看在眼裡，暗暗嘆了口氣：卻終究還是沒有去阻止她。

　　少女是第一次跟他們出來做任務，他知道少女的底限，這麼沉重的傷勢遠不是少女現在能應付的，所以假如她要嘗試，就由著她吧。

　　果然不出塞利亞所料，儘管少女費盡了全力，依舊沒能讓埃斯林的傷勢有明顯好轉，僅僅是治療了一些很淺層的傷口而已。

　　少女滿臉通紅的向埃斯林道歉，她的樣貌原本只是秀氣柔美，但是羞愧窘迫的含淚神態卻給她增添了幾分楚楚動人的風姿，不光凱得看呆了，就連塞利亞也暗暗驚訝。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臉平靜的少年忽然發難，他抓起手邊的匕首，猛地朝少女身側撲了過去，手臂從少女腋下穿過，勒住少女，順勢將她拉向自己懷裡，匕首的尖端指著少女的頸側。

　　這一連串動作流利至極，一氣呵成，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

　　直到少年將少女穩穩當當的挾持住，才有人反應過來。

　　滿臉血污的金發少年抬起頭，雙眼毫不避讓的與塞利亞對視，方才被認為是安靜溫柔的藍寶石眼瞳中，燃燒著濃烈霸道的火焰。

　　幽雅的氣質盡數褪去，少年好像一剎那間變了個人，變得狂野而蠻橫，那譏誚又尖銳的目光之後，是不容違抗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