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片頭曲是有些粗獷的男聲，並不同于很多年輕人偏好的少年音和磁性男音，而是真真正正、屬於成年男人的聲音，配合著古韻的歌詞，顯得大氣又荒涼。僅僅是這一首曲子，就風格鮮明地彰顯出《千闕》正統古裝權謀劇——而非不靠譜的古代背景胡編亂造瑪麗蘇劇。

　水墨點染的效果伴隨著徐徐鋪展的人物宮闕變幻著。

　片頭曲沒有出全息模式，只能讓人在外面看著，就好像是著意隔出一段距離。在那些飛快閃過的圖景中，你能看到少年天子的剪影——那真是好看極了，饒是莫一笑的顏總算一遍一遍地出現在星網上你也不得不說看到他還是會覺得好看極了。你能看到攝政王龍行虎步的姿態、將軍眉間困惑淩厲的模樣、馨妃嫣然一笑的回眸、皇后四平八穩母儀天下的風姿……

　僅僅是片頭曲，就能讓人感受到那份製作精良。這讓不少中年——甚至老年人們贊許的點點頭。他們並不在意星網上沸沸揚揚的緋聞，他們只知道祁景言這個名字代表著相當水準的作品。而《千闕》是個古裝權謀劇。這就夠了。

　這是他們等著看的理由。

　而像是紀云云這樣的不少年輕觀眾，僅僅是這部劇本身對他們吸引力並不高，緋聞的一點刺激和未曾褪色的爭議就變得十分重要。

　“唔——哦。”

　片頭曲結束之後，紀云云忍不住動了動身體坐直了。一開篇，就是一段非常宏大的空中俯瞰迅速俯衝轉為置身其中的鏡頭。琉璃黃瓦、朱牆青磚、蒼藍天色一掠而過，然後停在了殿中。

　僅僅看用色和鏡頭語言，就能讓人感受到大氣。

　紀云云不太明白拍攝手法，但她卻可以非常直觀地感覺到這和她看過的不少其他古裝劇不一樣，無論是更為正統——而不是時而偏於柔和時而偏于所謂“阿寶色”的色調，還是鏡頭交錯的角度，都讓人本能地想著“需要認真對待”。

　老皇帝有些蒼老了，但還是戀棧不肯放權。他的兒子們年紀已大，正如一頭頭雄獅一般開始擁有力量，也開始渴望權力。

　老皇帝疑慮而又心驚，那是一個老人、一個帝王對於手中一切力不從心而又更為執著的占.有.欲。老戲骨的演技確實出色，當他凝視著那五個身量已成、強壯豐饒的青年的時候，顯得渾濁的眼睛裡混合著懷疑忌憚和猶豫。

　懷疑忌憚是老獅王對年輕雄獅的戒備，而疑慮是微末的父子之情在心裡盤亙。但當父子之情只能通過猶豫而非慈愛表達，這個結果也幾乎是註定了的。

　皇子們感受到壓力，他們被迫在不同的地方輪換，被父皇時而倚重時而呵斥的帝王手段弄得日益不耐和焦躁。

　“皇上，幾位殿下雖年輕氣盛，但畢竟從幼時學習父子天倫君臣之別，必然並無他意。”

　“殿下何至如此？陛下是父，亦是君，君父君父，君在前，還請殿下莫生恚怒，好生完成陛下的差使。”

　紀云云看著那個一身親王蟒袍的男人，和他臉上恭謹的神色，張大了眼睛。祁景言飾演過很多角色，有些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有些是反映複雜人性的小人物，但這個還不是攝政王的盛懷瑾還是讓她感覺到了一陣新鮮。

　他看起來似乎和每天掉書袋的上書房大臣們沒有任何區別，嘴裡恭恭敬敬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表情也是永遠的平靜認真，但卻用他每一句話讓皇帝的怒火更熾讓皇子的壓抑更重。直到皇子終於忍無可忍，皇帝終於忌憚以極。

　“殿下何必心急？您是國之儲君，原本就占著一個‘名正言順’，多做多錯。”

　“皇叔啊皇叔，孤真不敢相信你是太傅口中十幾歲治水、弱冠領兵的經世之才。”太子搖著頭歎息，“你已經老了。你已經老了。”

　他慢慢走開了，眼神有一種輕鄙和一種決然——他決心已定，他要為了那個位置，和曾經疼愛他但如今對他只有警惕與防心的老人鬥上一鬥。而在他身後，那個方才臉色刻板的男人慢慢直起一直彎著的腰，唇角滑過一點隱約的笑意，意味深長。

　【盛懷瑾才是推手！他激化了皇帝和皇子之間的矛盾！】

　【祁影帝演技好棒好棒！剛才那個特寫，我用全息看的，離得那麼近我居然都沒想著花癡男神，而是覺得整個人身體發冷，完全被他震住了。】

　星網論壇裡面不斷有人表達著自己的觀點，大部分人都對於這個開篇就看出完全在“精良”這個水準之上的連續劇感到滿意。當然，眾口難調，也大有一些對這個題材不感興趣、沖著祁景言或者莫一笑或者緋聞過來的觀眾，失望地抱怨著。

　【不是說莫一笑是主角？和祁影帝互動很多？哪兒呢？】

　【好無聊啊，一直都這麼鬥來鬥去的，到底哪兒好看了？】

　雖然有這樣嘈雜的聲音，但更多人卻覺得很值得看。關飛白不愧是名導，劇情的緊湊度和節奏把控很不錯，皇帝的戒備之舉、皇子的動作頻頻、攝政王的言語挑撥甚至刻意製造巧合等等，交織在一起，混合令人心神緊張的氣氛。

　終於，太子調度京城司馬，鼐親王聯合皇后搜集證據密報皇帝，誠親王準備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黃雀、告發鼐親王使人攛掇挑唆太子，恂郡王使計令太子心腹強奪人.妻的秘密暴露並準備對太子落井下石，而藺郡王一面聯絡鎮安將軍一面將下麵人販賣私鹽的錢攥在手裡準備等其他兄弟被皇帝收拾之後以“父皇被奸人蠱惑，誅奸臣”的名義逼宮。

　一連串的動作裡，觀眾們卻忍不住倒吸著涼氣注目一個人——

　【我的天，我的天！攝政王太牛叉了吧？本來只是太子不滿、鼐親王對大位蠢蠢欲動、誠親王意圖和恂郡王嫉恨太子的，而藺郡王之前不想動手的。但攝政王這麼說幾句話、使人傳點流言和小道消息……居然讓這幾個皇子全都動作了？】

　【攝政王真·心機婊！所有人都還覺得他是個刻板、注重規矩的人！】

　【編劇幹得漂亮。這種劇情才是我要的古裝劇。攝政王老謀深算無疑，真好奇之後的小皇帝怎麼對付他。】

　對啊，小皇帝！

　很多人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看了這麼久，自己都沒去想主角哪兒去了。莫一笑根本就沒出現，而那個童年皇帝的扮演者也只是露了一面，但他們都並沒有在意這些，而是被緊張的劇情完全吸引了。

　有些之前因為噱頭來看劇的，忍不住表示物超所值，比想像得好看很多。

　第一集的劇情非常緊湊。皇子們的動作到後來老皇帝先下手為強、該圈禁的圈禁該殺的殺，一氣呵成，攝政王就仿佛穿針引線的那根線，在整個局勢裡若隱若現，讓這幾個天下最尊貴的父子之間產生最劇烈的矛盾，一有消退的念頭就添上一柴禾，直到老皇帝雷霆手段將小崽子們全都收拾乾淨。

　——但自己也力不從心地病倒了。

　乾乾淨淨、沒有污點的皇子只剩下一個。只有七歲的六皇子。

　老皇帝在彌留之際召來盛懷瑾和郭樑，命他們一個為攝政王一個為攝政大臣，然後溘然長逝。

　從一連串快節奏的宮變之後略略放鬆下來的觀眾們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看來這一集莫一笑都不會出現了。”紀云云揉了揉下巴，“但是真好看啊。攝政王太精了，到最後皇帝都還信任他！挑撥離間到這個級別，真是高手中的高手。”

　而且難得的是，觀眾們並不討厭他。

　這其實也是很奇怪的事情。畢竟盛懷瑾這個人物顯然心機極重，在這個主角是皇帝的故事裡，幾乎理所當地成為反派，是皇權的擋路者。然而關導的鏡頭語言下，他卻經常顯得長身玉立、氣質非凡，讓觀眾看著就恨不起來。

　——也有可能是對比出來的。老皇帝近乎神經質的戒備懷疑和皇子們按捺不住上躥下跳的樣子，在氣質上著實缺乏美感，在這種時候，一直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的盛懷瑾，自然就顯得很有魅力。

　宮變之爭以兩敗俱傷告終，而撿了個大便宜的七歲小孩在懵懵懂懂裡登上帝位。

　就在小小孩童坐上龍椅、下面山呼萬歲的場景出現、觀眾們都以為第一集要結束的時候，突然，一個宮人急報——“陛下！攝政大臣……歿了！”

　“啊？什麼？”

　帝位上的孩子露出有些懵懂而天真的表情。鏡頭一晃，換到帝座之下，站在大臣之首的男人，君子如玉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滿意……

　片尾曲響起。

　“握草？！”紀云云一下子跳了起來，“剛剛最後那個，最後那個結尾是個什麼意思？攝政王那個笑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兒啊！不會是他幹的吧？”

　可是不對啊，不是說郭樑是在給皇帝跪靈的時候病重不起的嗎？這個鏡頭什麼意思？

　她覺得腦子有些不夠用，匆匆打開了論壇，而裡面果然也炸鍋了。

　“誰能告訴我攝政王那一笑幾個意思？”

　“媽噠！老子從頭頂一直涼到尾巴骨！看攝政王算計皇帝和其他皇子的時候一點感覺都沒有，但最後那忽然一笑，尤其是剛剛還一臉沉痛……我真的一個激靈蹦起來了！嚇死我了……”

　“郭老——郭樑，他到底是不是攝政王幹掉的？”

　“我覺得不是，不都說了跪靈弄得嗎？老人家身體不好，一陣風寒去了也不是不可能。攝政王應該只是對此很滿足。不要把他想得太厲害了，總有些是意外情況。”

　這種說法也得到很多人的支持。

　雙方爭論不休，半晌有個人發帖——“我買了長期放映許可權，又翻回去看了。老皇帝的喪禮是攝政王主要負責的，你們記不記得他之前大內總管抱怨經費不夠那點兒？我就說不可能無端安排這麼一個情節。攝政王跟太監說什麼規模不能小啊禮制不可廢啊，寧可委屈大臣也絕不能讓大行皇帝儀出半點問題，然後說墊子什麼的稍微減一點也是夠的。這段你們聽明白了沒？錢不夠，香燭經幡不能少，大臣們有些年老的是可以跪墊子的，但是攝政王說了，香燭不能少，錢不夠了委屈一下大臣們嘛……你們覺得，攝政王像是這麼重視老皇帝葬禮的人嗎？”

　“……”

　“……”

　“……好口怕，我已經瑟瑟發抖。”

　“真心機婊……但為啥我還是萌上了他？”

　“好期待好期待，真想知道之後能當男主角的小皇帝是怎麼幹掉這麼牛叉的攝政王的。攝政王這等角色簡直是遊戲最終*oss，居然還只是個男二號。”

　評論裡議論紛紛，紀云云看了那個網友的分析，也是一陣瞠目，然後又是吃驚又是覺得理所當然。僅僅是一集的功夫，她已經在心裡留下了一個攝政王的形象，就是這麼老謀深算，就是這麼不動聲色，就是這麼牛氣！

　她也忍不住開始期待下一集了，到時候，皇帝就該真正出現了吧？攝政王這麼強勢的角色珠玉在先，他要怎麼才能通關完成“絕殺攝政王”的皇權大業呢？

　.

　“出來了出來了！”

　“快快，收視率多少？”

　“3.6！哈哈哈3.6你敢信？”拿到收視率[注]的工作人員簡直要手舞足蹈了，臉上樂得都能開花了，“古裝權謀劇啊這可是——連古裝架空戀愛劇有個2也都值得慶功了，我們有3.6！3.6！”

　“3.6？沒開玩笑吧？上一次那個阿寶色但是莫名收視率高的古裝瑪麗蘇片，叫啥來著？那個不也才2.7嗎？我們一個權謀劇……”

　“騙你有糖吃啊？真的！我看到的時候都被嚇傻了哈哈哈，宣傳部門這次幹得真的太漂亮了！”

　“真的3.6？！！”確認了這個好消息，工作人員們紛紛驚喜地站起來，互相擁抱、擊掌。一個個眉開眼笑。有些搞怪的已經互相扭腰撞胯了：“啦啦啦，3.6，我們有3.6！”

　整個《千闕》劇組的劇務工作室都是一片歡騰。

　“關導知道了嗎？”有個年輕人笑呵呵地說了一句，“我們還沒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呢。”

　“……”

　“呃。”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停下來的歡騰場面裡，另一個工作人員顫巍巍地開口，“關導那邊？還沒好？”

　“沒有……聽說白興那方死活就是不來，好說歹說都要毀約，全款違約金也願意付，但就是不能進組了，晚兩天也不行，一定要毀約。”

　“這……”這簡直奇葩！

　這可是關飛白的劇啊！祁景言投資的劇啊！可能不好嗎？而且就之前的造勢和緋聞也能猜出來收視率低不了啊，對這麼個二線小明星來說，簡直比天上掉的餡餅還要爽，居然死乞白賴地不來？

　“是不是真出了什麼事兒？”

　“我覺得有可能。但是關導要求他們給醫院證明，對方就是不給。”這年頭的醫院非常規範，而且登記和身體檢測都是機器人一氣呵成做完，根本不存在什麼賄.賂造假的事兒——每個星球的醫院及檢測機器人都是星球醫院系統中樞同意控制的。

　白興執意不給證明，就讓事情變得非常可疑。

　工作人員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如果不是受傷或者出了意外，到底因為還什麼原因白興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但議論一番無果，還是悻悻地面面相覷不再說這件事情。至於報告導演收視率……

　關導也不是沒有光腦嘛，他肯定會受到提醒的，哪兒用得著他們？

　另一邊，導演辦公室。關飛白的怒吼已經震得牆皮都在瑟瑟發抖：

　“不給醫院證明？就是毀約不來？！你們厲害，你們真厲害啊。我關飛白在圈裡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牛的藝人。行啊，不來吧，最好我以後所有作品，你們都離我遠遠的，不要指望再跟我合作！”

　“不是，關導……”

　“哢！”

　關飛白毫無猶豫地截斷通訊，一巴掌往桌上一拍：“小李！你去，開始篩選演員，把資料整理好拿給我，包括檔期——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

　“哎哎哎！”小李——某個倒楣的、每次都被叫來傳壞消息的工作人員，滿臉驚喜地點頭，“您放心，今天晚上一定給您！不不不，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就拿給您！”

　　他不傻，這可是提拔啊，說不定就能進入關導身邊的核心助理圈，混得好指不定幾年之後就能當個助理導演了……他好歹也是正規高等學院影視專業畢業的，有這麼個機會怎麼能不好好抓住呢？

　　作者有話要說：

　　注：本文的時代已經沒有電視了，但是光腦連續劇也是有多個頻道的，就類似於不同的電視頻道。所以還是有收視率可算。因為人口和光腦普及率都和現實不同，所以數值和現實的收視率不會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