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亞歷山大對安邁爾施.虐這一段戲， 是整個劇的一個高.潮， 將安邁爾的性格、亞歷山大背後的一面和過往，以及整個電影的重要主旨，全都傳達出來了。

　觀眾們看得很是入神。

　其實在宣傳的時候，製片方畢竟是商人，為了吸引觀眾， 拿“祁景言、莫一笑初次螢幕床.戲”做噱頭， 而且還打出非常聳動的標題，比如祁景言性.虐莫一笑什麼的，也確實讓很多對文藝片不感興趣的人表示想看。

　——這是人類的劣根性。對這些感覺很遙遠、似乎與普通人過著完全不同的生活的大明星有著窺.私.欲， 更不要說“船戲”本身就是能令不少人腎上腺素飆高的內容。

　但真正坐在影院裡， 看著製片方沒有撒謊的、長達二十多分鐘的兩位男主之間的肢體交纏，看著那些讓人面紅耳赤的道具一個又一個被亞歷山大拿起來、用在安邁爾身上的時候， 觀眾們卻沒有血脈賁張的感覺。

　——這並不是說拍的不好。

　恰恰相反， 是太好了， 身體的交錯的每一塊肌肉似乎都在訴說著想要表達的內容。亞伯特導演似乎將光影運用到了極致，明明是兩具交纏在一起的身體， 但安邁爾的面容卻一直是被光籠罩的——那也是整間屋子裡，唯一可以被牆上開得很高的一爿小小的窗透進來的光照亮的地方。而與之相反， 亞歷山大一直是待在陰影裡的。

　就好像見到陽光就會死去的寂夜生物那樣。

　色調和光感，伴隨著兩個人姿態的變幻而變幻。

　每一句臺詞都似乎只是兩個人隨口說出來， 聽眾卻不得不全神貫注地去聽，生怕錯過一點，就錯過了重要的暗示和細節。

　兩人的肢體語言之間充滿裡暴.力的性.張.力， 帶著亞歷山大傳達出的絕對控制欲.望，同時也傳達著安邁爾平靜而無聲的反抗。

　這一段內容在放映的時候，竟然整個影院裡都是安靜的。沒有因為裸.露和S.M情節出現的興奮喘.息之類的反應，所有人都在思考著，聆聽著，被代入這個真實得那麼殘酷又顯得迷幻的世界。

　這段場景終於結束之後，有一段長達五分多鐘近乎默片的鏡頭。

　是一個對演員堪稱變.態的長鏡頭——

　人物，只有一個。

　臺詞，沒有臺詞。

　僅僅是莫一笑一個人坐在那裡，坐在牆角。

　雖然有後期的一些心理獨白，但少得可憐。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只是在音樂的襯托下，少年一個人的面孔的特寫。

　觀眾只能從他的臉上獲得資訊。去瞭解他在想什麼，他的情緒是什麼。

　非常、非常坑人。

　而能夠完成它的演員，也絕對是出類拔萃的演員。

　這個鏡頭特意沒有做什麼裁剪，明晃晃地告訴你就是一鏡到底拍下來的。也就是說，演員面部的表情變化，全都是一次到位的。

　光落在少年的臉上。

　這間陰暗的屋子裡只留下了他一個人。

　他慢慢地讓自己借著牆壁的支撐半坐起來，臉朝向光的方向。

　……因為弱小，所以連自己都無法支配……

　……那個人甚至直接說出來，“即便你告訴別人也沒有人會相信你”這樣的話……

　……折磨，無盡的折磨。

　無論是在實驗室作為試驗品的時候，還是來到了這片稱為“綠洲”的地方之後。

　他就像是一隻不小心在另外一個種類的鳥群當中孵化出來的蛋。在孵化出來的地方因為不同的羽毛而處處被欺淩排擠，但就算千辛萬苦回到了自己的種族，也已經擁有了不同的氣味、無法被接納。

　——只是因為太弱了。

　如果可以掌握別人的生命，支配別人的命運的話，就一定不會被這樣對待。

　就像是那個粗.暴地進出他的人一樣，明明擁有著腐爛到發臭的靈魂，卻還是被所有人當做神明一樣傾慕。

　少年輕微地動了動頭，光芒在他精緻的臉上如同水一樣流過。

　順著他的目光，可以看到那一扇小小的窗櫺。

　他的眼睛裡劃過渴望，劃過迷惑，痛楚，然後是死寂，最後又仿佛被什麼點燃了一樣突兀地燃燒。

　整個鏡頭都聚焦在少年的面孔上，足足有五分鐘，除了光，除了鳥啼，除了音樂，別無他物。

　而觀眾們卻沒有覺得無聊，只是盯著他，看著他表情的變化，肌肉的顫抖，甚至睫毛微小的弧度。心似乎都被他揪在手心裡，隨著他的悲傷而悲傷，隨著他的痛楚而痛楚。

　“真的是很有野心。”

　兩位觀看首映的導演在悄悄地交頭接耳。

　年長的一位嘖嘖地搖頭：“炫技。這是亞伯特那老頭在炫耀呢！炫耀他挑了一個好演員，拍得出這樣的鏡頭……五分鐘啊！”

　年輕一點的一位笑著感慨：“有這樣的演員，哪個導演不想好好利用他呢？他太擅於使用表情來傳達他想要傳達的內容了。觀眾們都被他迷住了。”

　“本來還想說，安邁爾這個角色的鮮明度不夠，被亞歷山大微微壓住，但這個點過後，就再也不是這樣了。——這個角色一下子就被點亮了。”

　“所以說老亞伯特可真是有野心。他顯然想要打造出一個……不，兩個！最佳男主角的獎盃出來。這樣的角色配置……原本在看之前我還好奇，雙男主裡哪一個是他真正的心頭好、沖獎的大熱門，看到這裡才發現，這老頭簡直不給人留活路，哪個都不肯放手。真是霸道！霸道！”

　兩個導演連連感歎著，說著“野心”、“霸道”這樣的話，但語氣裡的羡慕讚賞卻是明晃晃的。

　祁景言這樣的好演員啊。莫一笑這樣的好演員啊。

　被他輕易地放在一起使用，還使用得都這樣出彩，不分軒轅。

　做導演的，怎麼能不偷偷地羡慕一下亞伯特老先生呢？

　.

　亞歷山大對安邁爾施.暴之後，平靜的基地裡接二連三發生了一些詭異的甚至血腥的事件。

　曾經是基地十幾歲孩子當中的“小霸王”的少年，在一個清晨被他的狐朋狗友發現溺死在了淺水坑裡，死去的時候還帶著驚恐萬分的神情。

　接下來是某位嘴巴刻薄極了的寡婦，她沒有死，但是卻在一個夜晚莫名其妙地跌進了大洞，失去了一條腿。

　……

　接二連三的事件鬧得人心惶惶，有人開始傳言，是安邁爾帶來了“不祥”，還有人猜測是安邁爾在實驗室裡被改造，擁有了可怖的能力，害死了這些人。

　藍娜氣得一拳砸在身邊的扶手上：“這都是些什麼人啊！紅口白牙污蔑人的事情幹得這麼順手？！安邁爾多麼可憐的孩子，竟然被這些人污蔑！”

　這真的十分令人心疼。

　纖細蒼白的少年沒有什麼表情地走在路上，而周圍所有遇到他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注視著他，或者在他背後竊竊私語——甚至不避著他，直接在他面前說這樣的話。而那些一直欺淩安邁爾的少年們，以“消滅不祥”為理由，變本加厲地毆打、欺負安邁爾。

　而可憐的少年只是抿著嘴巴，一語不發。

　藍娜看得心都要碎了。還有其他不少觀眾也是一樣。

　莫一笑本身年紀就不大，演出來的安邁爾看起來又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青澀稚嫩，能夠輕易地激起不少觀眾的“哥哥姐姐屬性”，或者“父母屬性”。

　更不要說在經歷了這樣無端的懷疑和厭惡的時候，安邁爾看起來就像是迷途的小動物一樣可憐可愛，他們都恨不得把欺負他的人抓起來狠狠地揍一頓！

　艾瑞爾聽著身邊女孩氣惱的低咒聲，開口時語調卻還是理智而冷靜：“我倒覺得這不僅僅是污蔑和單方面的傷害。”

　“什麼意思？難道脆弱的安邁爾會傷害別人嗎？”藍娜不服氣地爭辯。這個時候，在她心裡，安邁爾是最最值得同情的人。看著他略帶憂鬱的表情，她都想透過螢幕給他一個溫暖而毫無保留的擁抱！

　但艾瑞爾就顯得理智太多了，甚至帶著一絲過分理智下的殘酷：“不，事實上，之前段安邁爾的獨角戲已經暗示了他的轉變。一開始他望向了窗戶裡的光，但是最後當他慢慢勾起嘴角的時候，剛好有一片雲擋住了那裡的光。這個鏡頭不是毫無意義的。在那以後，安邁爾就改變了。”

　“這樣的推測太武斷了！”藍娜不平道，“安邁爾明明就是那麼脆弱、需要保護的一個人。你不能僅僅因為他表情的變化或則窗戶上的雲什麼的就質疑他。”

　“我只是做出合理推測。”

　看到藍娜似乎要生氣，艾瑞爾連忙止住話頭，防止一場可能帶來的爭執：“我們往後看吧，劇情會為我們揭曉一切的。”

　——是的，“一切”很快就揭曉了。

　當脆弱的安邁爾在充滿冷嘲熱諷和欺淩的“綠洲”基地艱難地成長、基地本身也遇到越來越多的麻煩這樣的內容慢慢鋪展開，似乎眼看著都要奔向結尾了，忽然，畫風就變了。

　電影開始用隱晦的方式暗示著一切。

　——之前的劇情裡，分析幾個“意外身亡”的死者的死因的時候，一位醫生說過這樣的話“這應該是意外，否則的話，我們就要找到一個可以控制一位精神力者的兇手。想想吧，那得是什麼樣的精神力，闋值500以上嗎？”他當時笑起來，覺得自己說了一個好笑的笑話。

　畢竟，長庚之後，已經沒有這樣的精神力者了。

　但是電影給到了一個細節。

　在“綠洲”基地上課的時候，教精神力控制的老師要求大家用精神觸絲去撥動一個球。安邁爾面前的球忽然一下子躥得老高。就在老師驚訝地看過來的時候，少年如同脫力一樣臉色發白地向後倒在了椅背上，而那個球也一下子失去控制掉下來。

　同學們都對安邁爾譏笑起來。老師也失望地松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還以為遇到了一個難得的天才……”

　但在人們轉開目光之後，少年很快就從椅背上坐直，轉過去看窗戶的臉上神情更是鎮定自若，就好像剛才虛弱的表情完全不存在一樣。而且這個時候的他，看起來眼神也特別靈活，只是帶著一絲詭異的氣息，嘴角若有若無的蔑視的笑意讓人背後發冷。

　“這、這，這是什麼意思？”

　藍娜目瞪口呆，聲音都變得有些飄。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應該沒錯。”

　艾瑞爾皺著眉說：“另一個‘安邁爾’的覺醒。或者說，第二人格。他的眼神和舉止都不同了，他在掩飾他對於周圍人的不屑，那種不屑就好像，就好像是……”

　他能夠主宰周圍人的命運一樣。

　接下來，電影用倒敘的方式一點點發掘著疑點。

　在溺死的少年背後經過的安邁爾、和失去一條腿的寡婦曾經有過矛盾的安邁爾……

　脆弱而可憐的少年一下子被暗示著是一切的黑手，這個轉變讓很多觀眾還回不過神來。

　然後，鏡頭切到了亞歷山大這一邊。

　桌子上的藥瓶暴露了他在吃安眠藥的事實。這個殘忍的衣冠禽.獸在私下的時間裡展現出脆弱無助的一面。晚上他總是被噩夢驚醒，永遠無法逃離曾經那個被養父肆意玩.弄的夜晚。

　他殫精竭慮地維護著“綠洲”的安寧和隱秘——作為被普通人恐懼的“精神力者”的基地，一旦被發現，這裡的所有人都會面臨滅頂之災。然而最近基地裡的動盪弄得人心浮動，同時也使得這片地方暴露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作為“綠洲”的擁有者和掌控者，亞歷山大更多地出現在書桌邊，眉頭永遠是深鎖的，指間夾著一根煙，翻閱著一份又一份報告、報紙和資料。

　“他是真心地想要保護綠洲，想要保護精神力者。”

　藍娜喃喃地說，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不那麼痛恨他了。

　雖然他是個禽.獸，但他也是英雄。

　但糟糕的是，雖然他是個英雄，但他畢竟是個禽.獸。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電影即將走向尾聲。

　“綠洲”基地已經被外來者注意到，亞歷山大不得不打點起全部精神周旋、掩蓋這裡的秘密。而另一方面，安邁爾越來越多地被陰暗的那個靈魂所佔據，曾經欺負他的人開始一個又一個遭受不幸。這讓原本只是猜測和傳言的說法開始真的被人們所重視，就連迷戀他容貌和身體的亞歷山大也開始擺脫畸形的欲.望審視他。

　一切都呈現出風雨欲來的架勢。

　就在這個時候。螢幕上出現了亞歷山大在辦公室伏案辦公的樣子。

　鏡頭慢慢切到棗紅色的房間門上。

　一隻白皙的手微微屈起食指，輕輕在門板上扣了兩下。

　“進來。”

　亞歷山大邊說便抬起頭——一瞬間，他的瞳孔放大了。這是急促的驚愕和恐懼才會有的反應。

　觀眾們屏息等待著鏡頭轉過去，拍到安邁爾的模樣——當然是安邁爾，那樣一隻漂亮得仿佛藝術品一樣的手，還會是其他什麼人嗎？——

　一切歸於黑暗。

　片尾曲響起。

　觀眾們重重地歎了口氣，接著便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親愛的【蕭落晚】和【潘圍巾（這個名字好好玩哈哈）】的地雷~~(╯3╰)

　麼麼噠(づ￣ 3￣)づ，感謝你們的支持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