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這部電影的色調一直是近乎柔軟的暖光。
這樣的光通常是用來表現溫暖的場景, 或者傳達平靜愜意的情緒。
但在這部電影裡, 明明年輕的安邁爾遭遇的是種種不美好,看到的是人性裡邪惡的一面,導演卻還是用了這樣的色調。
這營造出了一種反差,讓觀眾本能地感受到一些不舒服。
特別是看起來就像是個大善人的亞歷山大用憐愛的眼神注視著安邁爾的時候,那種說不出來、但又確實存在的違和感讓人覺得難受, 可是又不明所以。
直到慈和的亞歷山大先生暴露出真實的一面。而這, 也是電影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情節。
安邁爾在實驗室的日子裡似乎遭到了什麼非常慘烈的經歷,這讓他的腦袋顯得很遲鈍,所以在面對外界的惡意的時候, 他一直是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平靜的表情。而也因為這種反應, 很多欺負他的年輕人都嘲諷他“啞巴”或者“腦子有病”。
而當他被亞歷山大用鐵鉗一樣的手按住、銬在牆壁上的時候,他卻好像突然從夢魘中被驚醒了一樣, 表現出難得的、短暫的清明。
“亞歷山大先生, 您在做什麼?”
“得到你, 好孩子,我要得到你。”亞歷山大只是隨口回應著他。
男人的表情已經興奮起來, 鼻翼翕動,呼吸都急促起來。扮演這個男人的祁景言非常俊美, 即便為了不讓他的容貌奪取觀眾的注意力、用化妝品細心地掩飾過,他依舊是英俊的。
可這一刻他顯得醜陋。
雙頰的肌肉牽動他嘴角的弧線, 眼睛裡閃爍著的野獸一樣的光芒。
沒有過分用力,也沒有非常猙獰,而僅僅是呈現出興奮的表情。但那種病態而醜陋的感覺, 依舊恰到好處地傳達了出來。
“演技是最好的化妝品。”有影評人這樣感慨,然後又很快沉浸到了電影當中。
被強迫著半仰在牆角的少年用一雙澄淨的眼睛。似乎是由於光效的緣故,他的眼睛剛好被一點淡淡的光暈所籠罩著,營造出一種不真實感。變換的光線在那雙漆黑的瞳孔裡面變幻著不同的角度折射著,就好像一點點詭譎混合著孩童般的純真。
這個長鏡頭讓很多專業人士都振奮起精神來。
在文藝片當中,光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元素。特別是從電影開始到現在,大概五十多分鐘的時間了,亞伯特導演的意圖已經慢慢在揭示。在他營造他的世界的過程中,鏡頭語言是配合著光調來運用的。就比如和赤.裸.裸的殘酷人性不相符的暖色調打光。這裡安邁爾眼睛反射的光線變化,絕對不僅僅是巧合。
“這是屬於正向的‘安邁爾’的靈魂的覺醒嗎?”有影評人摸著下巴思索著,“這一刻他不僅僅是一個代入點了,而是在表達自我意志……有趣的角色。”
安邁爾這個角色他們看出來,是賦予了非常矛盾的兩種元素。一重身份是置身在這個世界當中、成為這個世界架構點的核心的元素,另一重則是抽離在這個世界之外、作為觀眾代入視角的存在。所以他的形象顯得有時候不那麼立體,甚至存在感微弱,但當你試圖去定義他的時候,又會發現你好像非常瞭解他。
瞭解他的脆弱,他的遲鈍,他的痛苦,甚至他的空白。
反倒是另一個男主角亞歷山大,似乎是在刻意製造對比一樣,明明從開始到現在不斷地在強化他的性格和一些動作的細節——比如有時候神經質地用手帕擦拭昂貴的手杖,這就給人一種他對於上流社會的野望和蹩腳的追求的暗示。但這種強化之下,觀眾卻很難說清亞歷山大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當他露出獠牙將少年壓倒在漆黑的房間,在震驚之餘反而因為之前的違和感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少年被壓倒在冰涼的地板上,臉上滑過短暫的痛苦,然後又奇異地平靜下來,瞳孔裡流轉著反射出來的光。
觀眾們模模糊糊地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這大約是一個暗示的信號——暗示有重要的東西。
“……得到我?”
少年似乎是困惑的,又仿佛在質疑亞歷山大的話。
“……我都從未得到自己。”
他這樣說,張著一雙安靜到仿佛沒有感受到恐懼和即將到來的命運的眼睛。
亞歷山大的動作有一瞬間的遲滯,然後毫不憐惜地接著將少年固定好。
“因為你是這麼脆弱的小東西。”他哼笑,“而弱者,連支配自己的權利都沒有。——看看你,毫無反抗能力,多美啊,孩子。”
男人的眼睛裡流過晦澀的光。似乎短暫地陷入了某一段回憶,又迅速地抽離。
“你看,我比你強,所以我可以支配你。”
他俯下身,在安邁爾耳邊說出這句話,語氣竟然十分溫柔,如同一句情話。接下來他開始撕扯少年的衣服,表情在極致的殘忍和對待藝術品一般的珍惜之間交替。
而劇情在這一刻表現出一些失真的內容。文藝片很多時候都在某種維度上追求荒謬和反差,所以被粗暴對待的安邁爾仰著脆弱的、可以輕易看到青色靜脈的脖頸,整個人的表情都如同溺水的人的絕望,但又詭異的安靜,甚至連聲音都很小。
而這個遲鈍的少年似乎直到這一刻才被注入了清醒的意識和魂靈,他問著引出電影核心思考的問題:“那麼你強大嗎?”
“當然,當然。我是強大的,你看,你只能在我身下搖尾乞憐。不過你也會變得強大的,經歷這樣的磨難,經歷神所賜予的這一切……”
男人呼吸有些粗重,但語氣竟然還是溫柔優雅的。他似乎是認真地篤信著什麼,儘管他的信仰只是他逃避的方式。
特寫鏡頭給到他強硬的肌肉上,然後是因為性.興奮而猙獰的面孔上,再之後是蒙太奇手法,少年時代的亞歷山大的面孔出現在螢幕上。青澀,生嫩,美麗——一如現在的安邁爾。
觀眾又一次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的天!”
“他們是雙雙做了美容整形嗎?”
——如果是二十一歲的莫一笑扮演十四五歲的安邁爾還讓人找不到違和之處足夠令人驚愕,那麼現在鏡頭上呈現出來的、看上去也只是少年時期的亞歷山大,就讓人目瞪口呆了。
祁景言已經三十多歲了。
作為全民男神,他的相貌是最正統的英俊,而身材也是人們青睞的屬於健壯成熟男人的高大結實。
可螢幕裡的他看起來那麼年輕、青澀、生嫩……或許輪廓被修飾得沒有那麼棱角分明了,可是他眼睛裡就好像沒有歲月的侵襲一樣,竟然活脫脫帶著屬於少年的一點純真狡黠——儘管收養他的人呵斥他要用“貴族”的風格行事,但在這個人眼睛裡,你能看到壓抑不住的歡快。
那種清亮的眼神和故作成熟的神態,完全是少年才會有的狀態。
“這是怎麼做到的?”
藍娜忍不住再一次把這個問題提出來,她抑制不住地好奇:“祁影帝,還有笑笑……他們看上去,看上去就是這樣的歲數!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不是容貌或者身材的關係,但就是讓人覺得,就是這樣年輕的大男孩。
但這個青澀、甚至有一點活潑的亞歷山大只呈現了很短的一會兒,然後便用了幾個鏡頭的功夫表現出他到底經歷了些什麼——年輕的男孩孺慕地依賴著他的養父,像每個男孩對父親的渴望一樣。直到那個人將他壓在倉庫的角落裡,粗暴地用隨便什麼堵住他的嘴,殘忍地進入他。
從此他開始走不出那個噩夢。
電影給了一個亞歷山大從噩夢中驚醒的鏡頭,然後是他成年、繼承養父的一切之後開始對小男孩下手的鏡頭。
這形成一種吊詭的對比。特別是,就在剛剛,他說了“我是強大的”。
觀眾們都感受到一種荒謬。
這男人說他強大了,可以支配別人了,可就在他這樣說的時候,他看起來還只是那個在噩夢中走不出來的小男孩。
一遍又一遍,重複著最恐懼的最脆弱的時刻。
在他人身上複製著自己的恐懼和夢魘。不是出於欲.望,也不是出於報復社會,而僅僅是,懸而未決的恐懼和脆弱。
“你不強大。”
被他壓在地上的少年這樣說著,明明臉色慘白得像紙一樣,明明平素木訥遲鈍到被人當做啞巴。
這一刻他好像是被“神降”了一樣,納入了別的靈魂,但那雙眼睛雖然微微靈動了一些,卻還是那個少年。
“強大的人摔倒之後會爬起來往前走。”男人的鞭.子已經抽在了少年身上,而他的演技裡還是詭異的平靜,平靜到好像養在水銀裡的一對黑珍珠,“只有弱者才會因為畏懼疼痛而留在原地不動。”
“啪!”
令人心驚的鞭子抽打在肉.體上的聲音響起,白皙的身體上留下一道微微凸起的紅痕,帶著灼熱的痛感。
而少年輕微的呻.吟之後就又回復了平靜。他看著因為淩.虐他而甚至出汗了的男人,用一種十分篤定的聲音道:
“你是個懦夫。”
回應他的是更用力的抽打和男人猙獰的臉孔。
“你不明白……愚蠢的小金魚!閉上你的嘴!!!”
被揭穿了內心深處的脆弱和曾經的夢魘的男人發出了怒吼。
他不願意承認。他只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催眠著他自己。
——強者被欺辱,只會舉起武器向欺辱他的人。
而只有弱者,才會揮刀向更弱者。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這部電影寫起來覺得好長……明天爭取把電影內容解決掉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