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機械思維》是一部非常標準的大片, 熱點元素很多, 打戲也註定不少,可以說看到簡介就能讓人知道整個故事大概講什麼,然而就是這種電影很受歡迎。
試鏡沒有給劇本,是到時候十分鐘準備然後開演的那種。莫一笑翻出來兩部高評價的大片看了看, 覺得自己面臨的挑戰還是很多的。首先一個是自己的票房號召力未知,導演心裡恐怕會有猶豫;另一個就是年齡和身材——大片裡面的男主大多身形強壯,肌肉漂亮, 但莫一笑雖然高挑, 但作為還沒有完全成熟的少年有些纖細,哪怕他努力增肌也很難和成名已久的型男媲美。
——其實考慮到這一點,他心裡已經覺得希望渺茫了。但娛樂圈這個地方就是每個機會都無比寶貴的,很多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的人, 只需要一部片子就可以拉開可怕的差距。又好像莫一笑自己,被選中《逃奴》男二號的時候還是一片質疑,等到了《千闕》演了一半, 他就已經是准一線了。曾經欺負過原主的那個許路堯, 《風欲動》裡面他是男三, 莫一笑只能演一具屍體, 而現在, 莫一笑已經握著一座最佳男配角獎盃在《千闕》這部堪稱現象級的歷史權謀劇裡擔任主角了, 而對方……莫一笑連他的樣子都有些模糊了,更不用說俯下身找他麻煩了。
一兩部作品,就是天上地下的區別。
莫一笑不敢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哪怕希望很小,他也要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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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莫一笑待在公寓裡為一個角色細心籌畫的時候,《千闕》的劇情已經到了白熱化。
昭華公主嫁給鎮安將軍東廷坤,讓東廷坤果然對皇帝多信任了幾分——或者說,不是信任,而是他以為皇帝的心腹大患是攝政王,想要拉攏自己,這才把最疼愛的妹妹下嫁。而鎮安將軍的人,又在送嫁隊伍裡找出幾個探子,一番嚴刑拷打之下,逼問出是攝政王的人——這些人自己都在皇帝的刻意安排下,將主子當成了攝政王,所以在嚴刑下供出來的“真話”聽著可是一點兒水分都沒有。
東廷坤深信攝政王有謀朝篡位的意圖,並且對於坐擁二十萬大軍的自己生出了惡意。於是,這位年輕的將軍和下屬們一番商討,決定與皇帝合作,共抗攝政王。皇帝於是召其秘密上京,而東廷坤也當真作別了新婚燕爾的妻子趕赴京城,誰知,這一走就再也回不去了——
東廷坤死在進京的路上。一個峽谷,滾落的巨石,四下裡密密麻麻的箭雨,將這位年輕的將軍和一千精兵斷送了。
——那箭的箭羽,是攝政王名下莊子裡出來的樣式。
理所當然,鎮安將軍府的人憤怒了。只忠於將軍、連皇權都不放在眼裡的鎮安軍喊出了“誅奸臣、清君側”的口號,表示若不以攝政王的頭顱祭將軍在天之靈,便索性反了。
消息傳到京中,即便是再畏懼攝政王威勢的大臣,在叛亂這種事情面前也難免肝顫——萬一,萬一真的打到京裡了呢?他們別說榮華富貴,連命也留不下了呀。
於是,當皇帝一副“朕雖敬重皇叔,但為江山安寧百姓安定,也不得不大義滅親”的架勢,讓近衛在朝堂上當堂拿下攝政王時,那群曾經看著攝政王眼色行事的大臣們,連個屁都不敢放。
第三十二集,就到了《千闕》一個重要的□□。攝政王之死。以及,昭華公主之死。
之前三十一集在皇帝抬手吩咐“將攝政王壓入天牢”的時候戛然而止,觀眾們對於後來的發展可謂是抓心撓肝。不少觀眾都在之後討論攝政王到底會不會死——多數人其實覺得不會。畢竟,攝政王可是男二號呢,而且,是祁影帝扮演的呀,怎麼可能這麼早領便當?但也有些人表示,從理智上來說,鎮安將軍的人都以攝政王為由要反了,就算是之前的“攝政王党”,裡裡外外算下來,也都是弄權的權臣,對於叛亂的事情還是頗為敬畏的,皇帝算計得好好的,實在想不到攝政王有什麼死裡逃生的辦法。
堅持攝政王會活下去的主要是祁景言的粉絲,以及其他一些顏控,而認為會死的則純粹是劇迷,用邏輯和權謀的角度在分析。兩撥人年齡構成和興趣愛好都差很大,要不是這部劇,根本是混不同論壇的人,絕不可能吵起來,然而有了《千闕》,就總能看到十幾歲迷弟迷妹們和熟讀二十四史熱衷歷史陰謀的幾十上百歲高學歷人群爭辯不休。
在這樣熱烈爭論的氛圍裡,《千闕》官方帳號也毫不客氣地“火上澆油”,po出一張攝政王一身囚衣、面色憔悴卻不改風姿的高清圖片,配上文字:
生或死?攝政王的劫難與危機——盡在十二月十八日晚八點,敬請期待。
這樣的動態,將觀眾們對於《千闕》第三十二集的期待挑到了最高點。方正傳媒方面一直監測著《千闕》的各項輿論資料,看到這個話題又一次沖上熱門,都是一陣放鬆——
三十二集之後,祁影帝的光環不再,莫一笑就真真正正要一個人獨挑大樑了。這個時候把熱度抬起來,讓人對之後的收視也有些底兒。
現在,收視率平均有5.3,最近兩集更是因為緊張激烈的劇情而推高到了5.6、5.7。莫一笑能維持住這個勢頭嗎?還是維持十三集直到結束。哪怕之前也有過莫一笑一個人撐起一集的情況,但畢竟沒有這麼多。擔心,總還是有的。
就在觀眾們的熱議、播送頻道的擔心中,第三十二集,如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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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盛懷瑾一身粗麻緇衣,披頭散髮地坐在陰暗的囚室裡,一點點微弱的光亮透過木頭欄杆透進來,落在他磨白的衣擺上,形成零零碎碎的光斑。
他就那麼坐著,似乎什麼也沒想,也什麼都不說。
片刻,外頭傳來“噹啷”的聲響——是外間那個生了鏽的大鐵鎖叫人打開了。有獄官諂媚的聲音傳來:“陛下,仔細著腳,沒得這地界兒髒了您的龍足。”
龍足?
攝政王的臉上浮起一抹嘲諷。這諂媚,已經是把自己面皮放在地上給皇帝踏了——然後就是這同一道聲音,這兩日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指手畫腳。
虎落平陽被犬欺,原來是這個滋味。
他嗤笑著,看著那抹明黃不疾不徐地走到近前。那人還是一把清朗的少年音,卻已帶出了帝王威儀:“皇叔,這兩日如何?”
“托聖上的福,沒死在這牢裡。”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笑意卻沒達到眼睛裡:“皇叔這樣金尊玉貴的人,落在這地方,確實叫朕心疼啊。”
“當不得陛下一句‘金尊玉貴’。罪臣是哪個位份上的人?敢在陛下面前稱一句‘尊貴’?”
……
他兩個你來我往,語氣都是淡淡地,仿佛只是閒話家常,但話裡的意思卻聽的人驚心膽顫,只恨不得退避三舍。
觀眾們看在眼裡,明明只是平平淡淡沒什麼大起大落的臺詞,怎麼自己就聽得攥著拳頭、心都提起來了呢?
有懂一些演藝的人卻嘖嘖稱奇。
很多時候,大哭大笑大怒這樣的戲碼反而好演,因為情緒和動作都是外化的,是淋漓盡致宣洩出來的。而越是這種哀而不傷,或者是這種明明心裡九曲回腸十八個彎子,臉上卻一色不變笑容的,才是難演。
又要維持深沉含蓄地外表,又要讓觀眾看出來在這外表之下的隱義,這份難度,可比嚎啕大哭眼淚說掉就掉來得不知道難了多少。特別是這兩個人,一個老謀深算、到了卻栽在自己養敵人逗趣兒一般養起來的侄子身上的攝政王,一個臥薪嚐膽、忍了不知道多少年一朝翻身、將頂在頭上的皇叔打落監牢的皇帝,都是外表看起來翩然君子,內裡藏著無數算計的角色。
這樣兩個角色,你要演出他們的氣質,演出他們無論何種境況下都巋然不動的“表”,還要在語氣話風眼神動作裡頭含蓄地透露出兩人心裡複雜至極的“裡”,這短短兩分鐘閒話家常一般的戲,難度實打實要超過一場七八分鐘的決裂或者嚎哭的戲碼。
稍稍過了,這兩個深沉的人就會顯得浮誇沉不住氣,要是功力不夠情感無法表現出來,那又會讓觀眾覺得無聊和不明所以。
然而,這會兒,哪怕這兩個人一站一坐,只是閑閑地說著不著邊際的話,觀眾們卻都覺得精神緊繃,恨不得全神貫注地解開每一個表情下的秘密。
——這便是功力了。
“祁景言便也罷了,這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
華國出名的影評家、劇評家雷方平不由湊得更近了一點,有些渾濁的眼睛緊緊地盯著畫面上面如冠玉的少年。
他發現了,這一段兩個人的戲,他分給兩個演員的關注,竟然差不多!
這聽起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可要知道,一方是享譽星際的影帝,一方是帶著那麼點“暴發戶”味道的准一線小生,而這場戲,演的是最考驗味道的情節。就像是一壇陳年美酒,初看起來平平無奇,密封得死死的,掛了漿的罎子也是樸素的。但一旦拍開泥封,那要命的誘人味道就會撲面而來,暈染得人不知身在何處。
這樣的一幕戲。
祁景言演下來了,是理所當然。
然而另一個,另一個也竟然接得住!沒有被祁景言壓住,也不是為了打破對方氣場的壓制而勉力為之導致表現效果變形,而是就這麼舉重若輕,平平靜靜地將戲接了下來!
祁景言這人雷方平是有過幾面之緣的,饒是他這一把年紀見過無數天才的人也只能稱讚一聲“名副其實,後生可畏”。對方讓他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便在於氣質。或許有人比他更會打,有人比他更會經營微表情,有人比他更善於表現自己,但只有這麼一個人,站在那裡,只要他想,你就不自覺地看著他,不會把視線分給別的什麼人。
那是與生俱來的氣場,讓人除了羨豔嫉妒,連個模仿的法子都沒有。
——然而今天,有一個年輕人,在這樣一出極考驗功力的戲裡,輕描淡寫地接住了對方的戲。
當年看著他們兩個你來我往的時候,即便是祁景言,都無法奪取他的光芒。
“……這年頭……少年天才都這麼不值錢了嗎……”
有了一個以《長庚》震驚世人的祁景言才幾年,又橫空出世一個莫一笑?
雷方平喃喃道,眼睛裡又是激動,又是茫然。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一個二十歲的、沒經歷什麼人生大起大落的小年輕,是哪裡來的這份底蘊和氣場?
——雷老不知道,這一幕看起來輕巧的雙人戲,是關導卡了十多次之後卡出來的成果。
莫一笑也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演技是有的,但在祁景言面前卻落了下乘。這裡頭不是天分的問題,也不是努力不夠,而是——出身、積澱、年齡等等的綜合。
祁景言是軍.人家庭出身,家裡底蘊厚重,自己又去過軍.校,再加上身形高大五官深邃,只站在那裡都有一種迫人的氣場。
而莫一笑卻沒有這份積澱,而且他如今年紀又小,形貌上略有些單薄,這一來,就撐不住能和祁景言媲美的架勢。
他拍《逃奴》的時候就發覺了這一點,也在祁景言上戲的時候仔細揣摩了,還努力去學對方的一些演繹方式。這一幕戲他也有意運用對方的一些表演方式,想要順利過過去。
誰料,到了關飛白這裡,毫不留情十幾個“卡”扔下來,然後說,“氣勢是你學不來的,你很聰明、也肯努力,但現在方法沒用對。比起照貓畫虎學著景言,不如用心揣摩一下皇帝的內心。”
——這卻是要他從體驗派的角度出發去表現了。
演戲,大部分演員不是方法派,就是體驗派,但其實這種分法有些簡單粗暴,因為好的演員,並非這麼一刀切的兩分法可以概括的。
就比如說莫一笑自己,他演卓的時候,當然有意運用一些咬字的方式和語氣的斷續來體現卓出身風塵的身份,這是方法;但他同樣也看了不少背景資料、分析卓的心裡,體會他的絕望他的愛他的追逐,這才有了最後那個令無數觀眾落淚、成為整部片子最高光的存在的少年。
而到了皇帝盛澤這個角色,莫一笑不得不說,這一段戲,他用上方法更多。一是不想再祁景言面前落了下風,二是——盛澤這個時候的內心,確實不太好把握。
將一直阻擋在自己和至高無上的權力之間的那個人拿下了,他是怎樣的心境?
欣喜?有的,但又不純粹。
迷惘?有的,但他經歷了太多事情,有著極其固執、不惜犧牲一切也要達到目的的一面,那份迷惘又絕非少年軟弱,而是得到一切後內心一瞬間的輕忽微茫。
而且,不知道攝政王是太無聊也好還是愧疚,他對於皇帝,確實是有過用心培養的。就比如最初皇帝獨身擅闖攝政王府的時候,攝政王對他的一番話,雖然是恐嚇,又何嘗不是教導?
這樣的一個人,曾經自己以為永遠算無遺策的人,居然被自己真的拿下了。皇帝又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莫一笑能夠給盛澤畫出一個內心大概的速寫,但看起來,關導不夠滿意。關導要的是更瞭解,更清楚,更深入。
莫一笑於是也沉下心思揣摩。祁景言更是在私下裡陪著他對戲,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莫一笑後來看著時間都不好意思了,而那個男人只是笑著說“能跟你獨處,我不覺得累啊”,然後故作可憐兮兮的樣子希望莫一笑索性留在他房間裡。
被那人情話弄得心軟一片的莫一笑哪裡還想得到反抗?於是理所當然地被某人圈在懷裡睡了一晚上。好在對方也知道他累了,沒做什麼多餘的事情。
這一番苦苦揣摩下來,再加上祁景言的幫助,莫一笑才算是在第二天把這一場戲過掉。當然,這麼周折下來,他也覺得自己實力長進不少,有種壓抑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突破的感覺。
而成果,自然也就是如今雷老看到的這樣,似乎無比寫意地順下來的一場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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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笑笑也不是沒有可以進步的地方了~他還是在努力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