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突然的聲音打斷了兩個人沉浸其中的親吻。

　莫一笑幾乎是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沒能退開，因為他的腰被某個人禁錮著。

　好在祁景言因為他的動作配合地動了動，放開了自己的少年——是的，就在剛剛，這個少年變成了“他的少年”。

　“我們走吧。”

　莫一笑急匆匆地說著，沒有多看這男人一眼。他的耳朵從稍微有點長的黑色髮絲裡露出來，一點可口的緋色暴露了他難得的羞赧。

　“等等。”祁景言捉住他的胳膊，轉到他面前，另一隻手輕輕抬起少年尖翹的下巴，大拇指溫柔而又曖.昧地抹過少年因為剛剛的親吻而過分紅潤的水光湛然的嘴唇。

　“好了。”男人做完這個動作才笑著在少年背上推了一把，“我們出去吧。”

　莫一笑眼尖地瞥見他拇指上的水澤，一刹那覺得整張臉都在燒。

　.

　新來的演員是個一看就很有親和力的年輕人，容貌對於娛樂圈而言不是特別出色奪目，但卻很舒服，要是按照某些女生的說法——鹽系男？

　長相很乾淨，皮膚白皙，笑起來帶著溫和的氣息，讓人本能覺得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我是季青陽。”這個被關飛白導演選來“救場”代替原本白興扮演男五號的人笑著做了自我介紹，“這個劇裡的郭逸，之後幾個月希望和各位老師相處愉快。”

　他的助理也是同樣看起來非常親和，這時候正滿面笑容地給劇組人員發見面的小禮物。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大多是一些小點心，被裝在細巧的袋子裡，由助理認真地交給每個人手裡。

　莫一笑之前一路走過來，聽到不少低低地感歎：

　“人真好啊。”

　“雖然沒有祁影帝和莫老師那麼帥，但一看就是非常貼心的人啊。”

　“名不虛傳，早就聽人說他特別周到，從來不會對劇組人員發火，對每個人都很禮貌。”

　“……”

　莫一笑挑了挑眉毛，有些好奇。

　娛樂圈裡，還有這麼完美的聖人？

　像是西絲麗雅那樣尖刻的明星固然不多，但即便是莫一笑自己都做不到對每個人都周到。

　畢竟，作為一個經常晝夜顛倒、奔波在路途中、要應付各種各樣的通告和工作的藝人，他很難保證隨時都滿面春風。而跑到不同的節目組和工作組，面對紛紛雜雜的招呼和問好，很多時候他可能也根本不想回應。

　而這個季青陽，能夠在圈子裡打下如此完美的形象——不是對粉絲的偶像光環，而是連這些工作人員都真心實意地這麼認為——這讓莫一笑覺得有些驚訝。

　不過……季青陽？

　莫一笑笑著抬起胳膊肘懟了懟身邊的人：“喏，你的死忠粉哦。”

　然而祁景言的臉色卻很難看。

　不是平常在人前沒什麼表情的冷淡，也不是私下裡委屈兮兮的樣子什麼的。而是，真的很難看。

　如果莫一笑沒看錯，他看向他們劇組新任男五號的眼神，幾乎稱得上是厭惡的。

　這讓他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季青陽。

　這個年輕的演員出道六年，卻已經拿到了“五大電影獎項”裡面一個最佳新人，一個最佳男配角的提名，一個最佳男主角的提名，還有一座實實在在的最佳男配角獎盃。這在年輕一代裡——撇除祁景言這個奇葩不算——絕對是卓越了。

　季青陽是公認的“鮮肉明星”中的楷模，演技優，氣質佳，品行好，每每提到都是一圈子的讚不絕口。和他合作過的演員也就算了，連化妝師、送盒飯的之類的工作人員都眾口一詞的誇讚他。

　而和他完美形象同樣出名的，就是他對於祁景言毫不掩飾的傾慕。

　哦，是的，傾慕，甚至不是簡單的崇拜。

　說偶像是祁景言的人很多——畢竟這是一個非常安全的選擇，還會讓你得到祁景言龐大粉絲隊伍的基礎好感分。但能夠讓“他的偶像是祁景言”這個概念弄得深入人心的，估計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了。

　從出道開始，他就不斷地表現出對於祁景言的熱忱。四年前，季青陽因為一部青春偶像劇的男二號出名，他在第一個參加的訪談節目裡就表示自己是祁景言死忠粉，並且為了看一眼祁景言，在這位影帝參與過的五部片子裡都扮演過群眾演員，而且非常詳細地講述了每個片子裡自己演的是誰。

　有好事者真的一部一部去找，然後在三部祁景言的作品中發現了季青陽，其中只有一部《伽馬射線》裡面他有一句臺詞。——至於他說得五部中其他兩部，恐怕是他那個連臉都不露的戲份被哢嚓剪掉了吧。

　這樣明顯執著的熱愛在觀眾當中評價非常不同。有人覺得為了偶像進入娛樂圈並且闖出名氣是件勵志的事情，還有一些人覺得這個瘋狂的追星族不配做一個演員。

　但在一年前，亂七八糟的看法卻變得非常統一。

　——季青陽拿到了艾詩莉婭獎最佳男配角，以一個異常年輕的年紀：25歲。

　當這個一直溫和微笑的青年流著眼淚舉起獎盃，說“這是我最好的成人禮，這一刻請允許我感謝我最敬重崇拜的偶像——祁景言”的時候，連最刻薄的人也說不出一句不好的話。

　——一個不斷努力的青年，出色的演員，將一腔崇拜之情化為了前進的動力。

　這聽起來真是動人極了。

　也因為季青陽眾所周知的言飯身份，他的粉絲裡絕大部分都同樣是言飯，甚至，過半都是cp粉。他們總是很高調地喊著“景陽”的口號招搖過市，而非常非常難得的是，這種高調的行徑居然不被祁景言龐大的言飯們所群起攻之。

　對此，一個資深言飯表示，能夠看到自家的偶像鼓舞著其他的演員前進、並且讓這個演員變得如此出色，他們覺得與有榮焉，而季青陽既然是這麼死忠的言飯，他們也不想對他的執迷表示抗拒，因為——哦，是的，感同身受。

　不過，非常非常有趣。

　因為季青陽的高調，祁景言也在不同的場合被問到過“如何評價季青陽”或者“你會因為他粉絲的身份更多關注他嗎”這樣的問題。但娛樂圈的男神卻總是表現的十分冷淡，往往僅僅是點頭表示“這是個很有前途的年輕人”之類的話，多的再不說一句。這讓很多人都懷疑祁景言和季青陽是不是有什麼人們不知道的糾葛。

　這些都只是傳言。

　而現在，看著祁景言難看的表情，莫一笑卻覺得傳言果然還是有很多可信成分的。

　比如季青陽和他邊上臭著臉的這位，一定發生過什麼。

　黑髮的少年瞟了一眼正在和關導說話、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表現“誠懇”的青年，似笑非笑地湊近祁景言的耳朵，低低地道：

　“你的死忠崇拜者，我是不是應該意思意思吃個醋什麼的？”

　這可真是……好極了。在他被某人狠狠親過之後，就發現劇組裡出現了對新任戀人心懷不軌的人。

　“別鬧。”祁景言看上去有點煩躁，似乎一點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我得問問關導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是他？”

　.

　“……小季怎麼了？他是最合適的。”

　關飛白看著祁景言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什麼不可理喻的任性少爺。

　“時間這麼緊張，我只能趕緊補救，找一個男五號來。外形、年齡、演技都得差不多吧？我能想到的基本都沒有時間。小季這個時候卻主動聯繫我願意進組！這是在給我們救場！他一個艾詩莉婭獎最佳男配的獲得者，配我們一個男五號真是綽綽有餘！我們得好好謝謝人家，景言你還覺得不滿意？”

　祁景言皺著眉頭。

　“關導，您怎麼也沒和我說一聲……”

　“你當初說的，演員由我全權決定，你最多起個推薦的作用。”老頭斜睨著他，看起來很不滿，“小季一問我當然就答應了，猶豫什麼呀？我們還能找到更好的嗎？”

　祁景言黑著臉沒說話。

　事實上，對他而言，是誰都比這個更好。

　可……見鬼的，當初他把選擇演員的權力交給關導，表示不會用投資人的身份製造任何障礙的時候，他可沒預見到有一天他的劇組裡會出現一個叫季青陽的生物。

　……雖然很抱歉，但他畢竟是投資人。

　祁景言深吸一口氣：“關導，如果我說，其他任何一個演員都行，就不要季青陽呢？”

　關飛白瞪著眼睛，似乎想把他活吞下去：“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老頭有些尖銳地吼著。

　“他已經進組了！我們已經簽了合約！今天就要拍第五集而我們已經沒有別的時間可以磨蹭了！——你倒是說一說，你是準備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付違約金？安撫一下因為連續人事變動不安穩的人心？在一個小時裡給我們找來一個合格的、可以讓我們不耽誤進度的、已經看了劇本的他媽的男五號！”

　祁景言抹了把臉，無言以對。

　顯然，他比面前這老頭有錢，顯然，他付得起違約金，同樣顯然，他才是那個花錢的人，而通常來說，有錢的是大爺。這就是投資商為什麼總能往一些不太規矩的劇組裡塞幾個人的緣故。

　但……

　祁景言的腦子電光石火間過了一下自己和面前瞪著他的老頭之間的交情，還有兩人之間亂七八糟七拐八拐的親緣關係，最後還是假裝自己只是中二病突然犯了想要腦殘一下，表示了歉意然後離開。

　走出導演辦公室的門，他看到他年輕的新任戀人正等在那兒。

　“怎麼樣？”

　祁景言搖了搖頭，臉色並不好看。

　莫一笑在他進去之前就有所預料。祁景言當然可以執意要求撤換演員，但一來，以劇組緊迫的進度這確實不合適，二來，以祁景言和關導的交情他也不能蠻不講理地這麼幹。

　“你和那個季青陽，有什麼過節？”

　“不能說是過節。”男人的臉上掠過一絲厭惡，“只是他單方面的得罪了我。”

　莫一笑再問，祁景言卻沒有給出答案，他也就配合地閉了嘴。看上去並非什麼愉快的回憶，他也不想刨根問底，只是默默把對於季青陽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

　季青陽在三天的時間內就幾乎征服了整個劇組。

　沒有人會討厭一個一直對你微笑、會在你忙了一天最疲憊最窩火想要大吼大叫的時候給你一杯酸梅湯外加一點小點心的人。他的用語從來都非常有禮貌，面對咖位更大的演員保持著最尊敬的姿態，而即便是拿著最少薪水的工作人員也能得到他溫和有禮的問好。

　而且，他的演技也確實很出色。

　在為數不多的戲份裡，除了剛剛進組時不適應ng了兩次，之後的時間裡，這位年輕的男性保持著可怕的“一條過”狀態——連莫一笑和祁景言都做不到，畢竟他們是主角，戲份更多，要求表現的深度也更深。

　“我覺得他簡直可以去新洲星團找個什麼教堂讓大主教給他洗禮了。”齊彤翻了個白眼，低聲嘟囔，臉上露出隱隱的厭煩，“改個名字叫，st.（聖）季青陽什麼的。”

　莫一笑沒有回應她。

　這個姑娘很聰明，在所有人對季青陽的稱讚之時敏銳地看出了祁景言的分外冷淡，和莫一笑不置可否下的疏遠。

　莫一笑對這種選邊站的做法沒有任何意見——要是這個圈子裡真的有什麼純白如白蓮花的小天使，那才是絕對的小概率事件。齊彤的小心機不算什麼，他也不介意和這個姑娘保持良好的關係。

　“昨天是紅豆蜂蜜蛋糕，今天是芋圓蜜棗蒟蒻西米露，不知道明天又是什麼。”齊彤用手在頰邊扇了扇風，望向季青陽助理的眼睛裡有一絲諷刺，“真貼心。所有演員裡，就他一個脾氣好演技棒。”

　莫一笑失笑：“我以為你挺喜歡他讓人帶得小零食，昨天還說真是太好了。”

　“哦。他喜歡施恩，我也得配合地感恩戴德一下不是？”齊彤撇了撇嘴，忽然竊笑起來，“看，他又去貼著祁影帝了。”

　莫一笑轉過頭，果然看見戲服都還沒脫，就提著糕點走向祁景言的年輕人。他的臉上是溫和到誰都挑不出錯的美好笑容，望著祁景言的眼睛深切而又憧憬。

　年輕男人對祁景言說了些什麼，他這裡離得太遠，沒有聽見。但能看到祁景言皺著眉搖了搖頭，沒說一個字，轉身就向莫一笑他們這邊走來。

　“哈。”

　齊彤發出一聲愉悅的笑聲，臉上泛出毫不掩飾地幸災樂禍。

　莫一笑卻想到昨天他休息時聽到的幾個工作人員的竊竊私語——“為什麼男神總是對青陽那麼冷漠？”（聽聽，“青陽”，這真是個親昵的稱呼不是嗎？）

　“似乎一直都聽說，祁影帝不願意談起季青陽……”

　“你說他們是不是有過一段什麼？”

　“我覺得很可能，畢竟按照青陽的說法，他參演過祁影帝五部作品呢，而且他又從沒掩飾過對於祁影帝的感情。”

　“所以祁影帝對季青陽這麼冷淡……是分手之後不願談起？感覺好帶感啊。”

　“可是，這麼說來是不是青陽當時做錯了什麼事情？不然影帝怎麼會這麼對他？”

　“不會吧？小季這麼好的人，能做錯什麼？”

　“哎呀，你們不看看，那是幾年前了，都還是年輕人，感情哪有什麼明確的對錯？別判斷這個了。——我還是覺得他們很有希望再一次在一起啊。你看小季明顯不能忘情嘛。”

　“男神也有可能只是拉不下臉，嘿嘿。雖然想想男神有戀人有點難過，但青陽人這麼好，這麼深情，又這麼有天賦，還是很般配的。”

　“……之前不是都在說祁影帝喜歡的是莫一笑？”

　“別鬧了，那肯定是炒作啊，就是不知道是劇組還是莫一笑自己。莫一笑在咱們《千闕》之前和祁影帝根本沒什麼交集，不像是小季，合作了五部作品呢。再說，小季這才多大？已經有很多獎項了，人又謙遜好接觸。莫一笑……好吧，其實他人也還可以，對我們挺有禮貌的，但哪有小季那麼熱情？也沒有獲過獎，都是些虛頭巴腦誰誰又誇他了，做不得數。除了臉，莫一笑哪兒比得上小季啊？祁影帝不會這麼沒眼光的。”

　“嗯嗯。”

　“……”

　想想那些工作人員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莫一笑就有些好笑。祁景言和季青陽合作五部作品？那時候季青陽還一點名氣都沒有，當個群眾演員戲份還被剪了，就叫合作了？

　不過倒是可見季青陽在工作人員當中的人氣之盛。

　這反而讓他有些警惕。不是嫉妒或者吃醋這種理由，而是，兩輩子混在在圈子裡，莫一笑再清楚不過，越是完美到無可挑剔，越可能有問題。

　畢竟，沒有人是完美地。而能夠花心思將自己無時無刻都包裝起來的人，必然有著強大的意志力和目的性。假如季青陽僅僅是個無關緊要的演員，莫一笑甚至會表示讚歎，期待一下以他的心性能爬得多高。

　可惜……某個人來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