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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逆襲[重生]》第67章
第67章

  晚間•慶王府•書房重地

  「兩件大事。」趙澤雍放下茶盞,緩緩道:「其一,加征商稅中的市稅;其二,天子表率,勸課農桑。」

  郭達聞言立即看容佑棠,促狹打趣:「小容掌櫃,要加征市稅嘍,你家布莊怎麼辦?」

  「聽命行事,朝廷說了算。」容佑棠一本正經道:「全天下百姓都要繳稅啊,種田有戶稅、丁稅,經商有市稅、關稅,又不止我一家。」

  承天帝御筆一揮,下旨興建北營,從最初遷居到最終落成,初步預算便超千萬兩白銀,花銷巨大,國庫告急。自古稅銀都得先「取之於民」,而後才有「用之於民」。所以,加征是意料之中的。

  話雖如此,道理都懂。

  但小容掌櫃還是忍不住緊張問一句:「殿下,市稅中,如今所有布莊都要交布稅和坐稅,不知要漲的是哪個?漲多少?」

  那模樣,怪可憐見的……

  趙澤雍慢條斯理喝口茶,略低頭,隱去一抹笑意,而後才溫和告知:「經朝臣初步議定:不動布稅,坐稅加征五。」

  小容掌櫃鬆了口氣,覺得還能接受,僥倖竊喜:「還好,還好。只是加征五,從千錢十變成十五了。」

  戶部侍郎郭遠補充道:「此次變動,意不在你們那些坐商,而重在過商。」

  「過商?」容佑棠凝神靜思瞬間,他是京城商人,一向對相關政策特別重視。他隱約有了猜測,試探著問:「自古有走南闖北的行商,卻不知這過商是……?」

  「你已心中有數,對嗎?」郭遠問。

  容佑棠心中稱是,可在場就他家行商,故含蓄道:「學生不敢妄言。」

  「怕甚不敢說?就是雁過拔毛的『過』!」郭達擲地有聲指出。

  過商,雁過拔毛的『過。

  郭遠正色點頭,肅穆道:「自下月起,朝廷新徵商稅中的過稅:凡入城販賣物品、無固定鋪面者,徵稅三。」

  容佑棠面色凝重:今後郊區挎籃挑擔販賣蔬果蛋類等物的百姓,除入城固定交門錢外,出城也得抽出部分利潤繳稅了。

  「早就風聞朝廷有此意。」容佑棠感慨道:「財政無非『開源』、『節流』兩點,要是手裡沒錢,連省都沒得省。」

  趙澤雍贊同頷首:「不錯。北營已足夠儉省,可開銷明擺著的,國庫庫銀有定數,超支的虧空必須及時補上,否則將一年比一年難過。」

  「新徵過稅,這可不是件容易差事。」郭達撇撇嘴,很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陛下派了二皇子殿下督辦,同樣要求限期見效。」

  「派的二殿下嗎?」容佑棠若有所思。

  「我哥從旁協助。」郭達同情看著兄長,鄭重提醒:「哥,到時你可千萬要忍住,那位主一貫特有主意,自視甚高,輕易聽不進勸的。」

  「小二不錯,進益許多,竟懂得這些了。」郭遠欣慰點頭,通身浩然正氣,刻板端方。

  郭達悄悄翻個白眼,低頭喝茶:你是我哥,不是夫子!

  「小二,慎言。父皇用人,自有他的深意。」趙澤雍提醒道。

  「知道了。」郭達懶洋洋,拖腔拖調答應一聲,嘟囔道:「這兒又沒外人,說兩句實話而已嘛。」

  容佑棠很能感同身受,憂心忡忡道:「我們坐商繳稅沒得說,但過商卻因沒有固定經營場所,時時被護城司下的九門巡衛驅趕,如今再新徵過稅,恐怕……」郊區提籃挑擔的小商販絕對會嚴重不理解、不接受的。

  郭遠直言:「新徵稅算新政了,施行推廣自然艱難。」

  趙澤雍好整以暇端坐,平心靜氣道:「限期兩月,我等拭目以待二哥出馬。」

  「第一件事陛下已下令安排妥當。」容佑棠身體前傾,聚精會神問:「那第二件呢?勸課農桑。我印象中,這些年除了年幼的九皇子、還有您之外,其餘皇子全欽點過了。」包括孱弱的瑞王。

  伍思鵬身為謀士,謹言慎行,多半在聽、在沉思。此刻他撚鬚,悠悠道:「一年之計在於春。今年雪化得很是時候,天也暖了,農桑乃立國之本,天子聖明,年年都親自主持春耕祭禮。只是,不知陛下今年定的哪位皇子協助扶犁?」

  郭達更是興致勃勃:「往年這時候,表哥早就奉旨去了西北,今年難得留京。哪怕輪流、也該是您了吧?」

  「此事父皇尚未有旨意。」趙澤雍穩坐如山地表示。

  容佑棠滿懷希冀:「真希望陛下欽點的是您!」

  趙澤雍莞爾,渾不在意道:「到時便知。春耕大祭,求的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只要心虔,誰去都一樣。」

  都一樣?根本不一樣!

  容佑棠不由得為慶王著急上心:

  正因為農桑乃立國之本,由皇帝主持的春耕祭禮才尤其重要,堪稱重中之重!皇帝祭拜天地、祈禱一年風調雨順後,將親自下田,以作表率。其中,皇帝按例會欽點一名皇子協助扶犁,在文武百官面前,共同犁地。

  何等顯赫榮寵!一直被理解為皇帝對儲君人選的暗示——

  但承天帝很有些另類:他自登基以來,年年春耕都欽點皇子扶犁,卻從不特定哪位、也不隨心所欲,而是看兒子長得差不多、能夠扶得穩犁耙,就點了幫忙搭把手……因此,除年僅十一歲的九皇子和屢屢因故缺席的三皇子外,其餘皇子都已有過「幫父皇扶犁」的經歷。

  「今年春祭定了嗎?」容佑棠眼巴巴地問。

  「欽天監擇定三月十二。」趙澤雍說。

  容佑棠認真道:「三月十二?好。我們再等等,過幾日估計就有旨意了。」

  郭達哈哈笑:「容哥兒比誰都急!」

  容佑棠大方承認:「我確實急。畢竟成年皇子中,就咱們殿下沒去過。」

  幾人慣例先談正事,茶過數旬後,夜已深,將散,便自然而然閒聊幾句。

  「容哥兒,那陷害你的人抓到了沒?」郭達關切問起。

  容佑棠搖頭:「鄭保與廖母接觸時,用的是化名,估計也稍有易容,非常老辣謹慎,經驗豐富。我只能經常去衙門詢問案情進展了。」

  「天子腳下,竟連個犯人也抓不著?!」郭達皺眉。

  「我這不算駭人聽聞的要案,不能鬧得滿城風雨、民心惶惶,護城司辦案盡職盡責,只能怪我自己不慎得罪了人。」容佑棠苦笑。

  「知道是誰嗎?」郭達挑好奇問。

  趙澤雍意味深長地看著容小滑頭——

  「不知道。」容佑棠搖頭,厚著臉皮,懇切坦誠:「做生意嘛,圖財傷情誼,總免不了得罪人。若說競爭,我確實得罪不少同行,估計個個懷恨在心,細想想,我還真不確定是哪個了。」

  「哈哈哈~」郭達啞然失笑,肩膀抖動,指著容佑棠罵:「喲,你小子倒實誠!」他探身伸手,彈了容佑棠一指頭,戲謔道:「本以為是個兔子,沒想到是小狐狸。」

  伍思鵬目光睿智洞察,倒是頗為欣賞:「容哥兒敢作敢當,不失坦蕩磊落。」

  容佑棠忙謙遜一番。

  「時候不早了,」郭遠一口喝完半杯茶,率先起身道:「殿下早些安歇,切勿過度勞累。這是老祖宗來之前叫帶的話。」

  趙澤雍恭謹道:「會勞逸結合的,請轉告外祖母放心。」

  「老朽告退,不打攪您歇息啦。」伍思鵬喝完茶,也扶著圈椅扶手慢吞吞站起來,笑著告退。

  「都回去歇了吧,慢走。」趙澤雍禮貌性頷首,卻扭頭對容佑棠說:「你留下,有話問你。」

  剛要跟著告退的容佑棠一邊說「是」,一邊下意識觀察其他人的反應——還好,他們都聰明有涵養,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小二?」已踏出書房門檻的郭遠頭也不回地招呼。

  「哦!表哥,我回家了啊。」郭達匆匆忙忙撂下茶杯,抓起外袍追了出去。

  「去吧。」

  趙澤雍笑了笑,目送親信們離開。

  書房裡只剩兩個人。

  趙澤雍坐著,容佑棠站在門口不遠處。

  「過來。」趙澤雍說。

  「殿下有何吩咐?」容佑棠驀然想起一些往事,站著沒動。

  趙澤雍屈指輕敲桌面幾下,威嚴直視對方,定定看了半晌,忽然問:「你不認識鄭保、那可認識柯巖?」

  「柯巖?」

  容佑棠愣愣琢磨一句,電光石火間想起:不算認識,但記得!柯巖是被我聯合同行整垮的霓裳閣的掌櫃!

  殿下從何得知?

  容佑棠愕然失色,欲言又止,一時間沒吭聲,納悶看慶王,小心翼翼問:「柯巖怎麼了?」

  「他沒怎麼。」趙澤雍虎著臉,眼底滿是笑意,篤定問:「周仁霖女兒持家練手的布莊是你帶人鬥垮的吧?柯巖是掌櫃,挨了好一頓責罵,轉頭把你查了出來。」

  哈哈,正愁不知如何巧妙向殿下表明我的立場!

  容佑棠心念一轉,立即昂首挺胸,理直氣壯承認道:「沒錯,是我幹的!原他周家該的!」

  「哦?」趙澤雍挑眉。

  容佑棠忿忿不平,鄙夷道:「霓裳閣缺了大德了!殿下,您是不知道,他們像強盜一般,亂仿別家鋪子得意衣款,還私挖繡工、爭搶各家固有老顧客,惡行纍纍!我很看不過眼,所以就坑了一把。」頓了頓,容佑棠小聲疑惑道:「誰知道他們一下子就關門大吉了?」

  牙尖嘴利!

  趙澤雍輕笑出聲,佯怒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是國子監學生,將來要入仕的,生意場上的事該放下了,自古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是。」容佑棠也理解這道理,很是惋惜:「鋪子現在是我爹他們在打理,他跟您的意思一樣,叫我別管。」

  「很該如此。」趙澤雍正色道:「多虧本王派出去調查的人截住柯巖,否則捅到周家,你準備怎麼『坑倒』朝廷三品大員?」

  殿下又派人查我?

  容佑棠頓時心驚,不由自主靠近,表達謝意的同時問:「是我莽撞了,多謝殿下援手。不過,您的人在調查什麼?鄭保嗎?」

  「唔。」趙澤雍伸手把人拉到身前,囑咐道:「京都魚龍混雜,天南海北齊聚一城,那人化名為『鄭保』,本王找出許多個鄭保,卻都不是陷害你的人。近期出入要多注意,小心駛得萬年船。」

  唉,如果查出來,我反而解脫了,省得日夜提心吊膽。如今騎虎難下,想坦白都不知從何說起。

  容佑棠憂心忡忡,無意識揪玩慶王的袍袖,捏著搓來搓去:嗯。上好的絲滑蠶料,挑繡祥雲瑞獸紋,觸手垂順。

  地暖溫度控制適宜,暖而不熱,外袍脫了待屋裡很舒服。

  「我跟周家勢不兩立!」容佑棠冷不丁脫口而出。

  「你已經把霓裳閣擠垮了。」趙澤雍好笑地提醒。

  「總之,我跟周家勢不兩立!」容佑棠異常認真。

  「好。」趙澤雍寬縱頷首,只當對方年少氣盛,像張牙舞爪的虎崽子。他伸手輕撫容佑棠胃部,緩緩摩挲:「還疼嗎?」

  容佑棠說:「沒什麼感覺了,但大夫還吩咐多喝幾劑藥。」

  「好好地養,別掉以輕心。」趙澤雍順勢問:「周明宏呢?你準備把他怎麼樣?」

  「明天您就知道了!」容佑棠得意抬高下巴。

  次日傍晚,已經能騎馬的容佑棠興沖沖奔到北營,腳步輕快,神采飛揚,一看就心情極好,沿路熟人莫不打趣笑問「撿了金銀財寶了」。

  拆舊屋、搬運木料石料,吆喝捶打聲絡繹不絕,整個北營塵土飛揚。

  容佑棠一路走一路與人招呼寒暄,行至主帳,通報後,進去劈頭就喊:「殿下!」

  伏案奮筆疾書的趙澤雍抬頭,頗感意外,笑問:「這麼高興?有何喜事?」

  「有的。」容佑棠匆匆洗手擦乾,熟悉自然,倒茶灌下兩杯,迫不及待上前告知:「今天國子監出大事了!」

  「怎麼?頑劣學生拆房子?還是夫子又別出心裁罰了誰?」趙澤雍悠然猜測。

  「都不是。」容佑棠興高采烈道:「是周明宏作弊、構陷同窗,導致蔭生貢生兩派勢力劍拔弩張,結果他被清退了!」

  趙澤雍批好一份文書,抽出晾在旁邊,擱筆,了然問:「你幹的?」

  容佑棠頗為自豪地點頭,唏噓道:「真好,今後在國子監都不會看見周明宏了。」

  「不錯,還以為你束手無策,本王正想著代勞。」趙澤雍放鬆閒適,坐得太久,起身走動舒展筋骨。

  「我自己能解決!」容佑棠趕緊提醒:「您答應不插手的。」

  「前提是你別又被抓住馬腳。」趙澤雍愉悅地笑,他忙了大半天,雙眼微酸澀,緩緩揉捏眉心。

  「抓住也不怕,見招拆招,是他們先得罪我的!」容佑棠絲毫不懼,從涼水裡擰塊帕子遞過去,問:「中午又沒歇?很忙嗎?」

  趙澤雍搖頭:「案犯充民夫,不好管治,但父皇有旨,只能想辦法。今後以中軸縱道為界、把百姓與案犯分成兩部分,既能減少矛盾,又能彼此督促。」

  容佑棠贊同點頭,勸道:「去後面躺會兒吧?晚上回城還有得熬。」

  趙澤雍面露倦色,囑咐道:「桌上的佈防計劃去交給子琰,他急等用,人在北瞭望塔。」

  「是。」容佑棠立即就想執行命令,可剛起文書轉身,卻又看見營帳角落碳籠上放著個食盒——

  「是長公主送的?還是郭姑娘送的?」

  郭蕙心,郭達胞妹。

  趙澤雍頓時有些頭疼:「表妹送來的,說是心疼小二在北營吃得不好。」

  嘁,分明是心疼表哥吃得不好吧?

  姑娘家的心思表露得那般明顯,卻總以為別人看不出來,隔三岔五送這送那,溫柔小意。

  唉~

  容佑棠莫名十分不是滋味,卻盡量克制情緒,一本正經道:「最難消受美人恩,殿下您——」

  趙澤雍挑眉不語,迅猛抬手——

  「您歇會兒我要去辦事了!」容佑棠急忙跳開,明智地打住,轉頭一溜煙跑出去了。

  「哼。」

  兔崽子。

  趙澤雍笑著搖搖頭,看也沒看那食盒,逕自去後帳小憩。他從來只把表妹當妹妹,若動心,早就有動作了。

  ——我一說郭姑娘,他就那麼著急!

  還揚手,想打人怎的?!

  容佑棠一頭奔出主帳,在塵土瀰漫翻飛中朝北片走,心氣不太順,重重踏步。忽迎面看見卓愷帶數名衛兵走來,他忙調整心情,笑著招呼:「愷哥,忙著呢?」

  因為七皇子被禁足三月,卓愷難得過上了清靜日子。他神采奕奕,也笑著回:「眼下還行,等案犯民夫進來後,估計就有得忙了。」

  「其實這政策挺好的,」容佑棠由衷贊同:「不用待在監牢熬日子,出來有吃有喝,幹活雖沒有工錢,但能抵刑期啊,比什麼都值!」

  卓愷附和道:「那是自然。不過,只有輕案犯才有資格,小偷小摸、小糾紛撕打,朝廷關著他們還得管米糧,不如叫幫忙幹活。但重刑犯就不行了,哪怕大赦天下也會略過罪大惡極之徒。」

  「是啊,放出來還不把咱老百姓嚇死!」

  卓愷忍俊不禁,笑起來一口整齊白牙,和善真誠,關切問:「你這是往哪兒去?到處亂糟糟的,沙石飛濺,小心些。」

  「多謝提醒。我要去北瞭望塔,找郭將軍。」容佑棠答。

  卓愷點點頭,低頭略思考,輕聲問:「容哥兒,有件事我想問問你。」

  幾個隨從小兵立刻識趣地退避一邊,若無其事作眺望狀。

  「什麼事?愷哥,你先說。」

  「殿下早前不是說月初募兵嗎?為何到現在還沒貼出告示?」卓愷無奈表明:「你知道的,阿際他們幾個混小子日夜吵著要從軍,拗是拗不過來了。」

  容佑棠點頭,笑道:「磊子也天天打聽。此事不算機密,所以我問過殿下了。殿下說:本是定的月初,但陛下橫空降下『輕案犯充民夫』一旨,少不得先忙妥,估計要中下旬才能騰出手忙募兵。」

  「果然如此。」卓愷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猜到了,只是想問個准信。」

  「其實我、我的消息也不怎麼靈通。愷哥,你們才是殿下的心腹干將呢。」容佑棠忙懇切道。

  我不大算是心腹干將,你卻是殿下的心儀之人。

  卓愷握著刀柄,為人厚道,且口拙,什麼也沒說,只是笑。

  二人聊了幾句,道別各忙各的。

  容佑棠被卓愷笑得走起來飛快,吃了滿嘴灰塵,黯然傷神,自我勸慰:別胡思亂想!慶王殿下出身第一等顯赫,日後定會與世家貴女結為百年之好。

  我算什麼呢?

  ——

  深夜•周府

  「娘,是、是容佑棠,一定是他害、害我,他算、什麼東……嘔……」周明宏吐了一地,憤恨惱怒,反覆告狀:「他、他不過是、賣屁眼的兔、兔兒,我、我恨他……」胡言亂語一陣後,周明宏徹底醉昏。

  「宏兒、宏兒你沒事吧?」楊若芳脂米分未施,萬分心疼,斥罵貼身小廝:「好沒眼色的東西!叫跟著好生伺候,竟接二連三地出事,你們還想不想活了?」

  「夫人饒命,小的們從不敢離開公子半步,除了不能進國子監——」

  「站住!」下朝應酬完回家的周仁霖剛好走到二門,一看見喝得爛醉如泥的小兒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怒問:「宏兒是不是被國子監清退了?作弊?還構陷同窗?」

  「他們胡說八道,我兒分明是被奸人所害。」楊若芳絲毫不以為然,譏諷道:「哈,全京城都傳遍了,就你這個做父親的才知道!」

  「我如何得知?剛補了吏部的缺,能懶怠嗎?天天忙得腳打後腦勺!宏兒實在不讓人省心,三天兩頭就惹是生非!」周仁霖氣沖沖,雖年逾五十,卻只略微發福,仍算是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然而,即使再英俊完美的長相,看足二十多年,最終也只是臭男人的臭皮囊。

  「宏兒怎麼了?你整天看他不順眼,橫挑鼻子豎挑眼睛!」楊若芳柳眉倒豎,喝令下人:「愣著幹什麼呀?沒看見醉得難受麼?還不趕緊把人扶回房!」

  周府的下人很為難,而且一為難就是二十多年。他們夾在家主和主母中間,茫然無措,不知到底該聽誰的。

  「慈母多敗兒!」周仁霖忍無可忍,斥責冥頑不靈的妻子:「宏兒養成這般驕奢浮躁的性子,你——」

  「我怎麼了我?你天天在外邊喝酒玩樂,我辛苦持家,不說功勞,連苦勞也沒有了!你既能幹,你怎麼不管兒子?」楊若芳父親是猛將平南侯,她盛氣凌人慣了,雖心知不應折辱丈夫臉面,動氣時卻控制不住。

  「我怎麼沒管?」周仁霖也開始高聲,壓抑激憤道:「每每我稍嚴厲要求,你就把兒子往娘家送——」

  「沒有我娘家?有你今日?」

  此言一出,一片死寂。

  楊若芳剛說完就後悔了,悻悻然,很不自在,摸摸髮髻,偷看丈夫臉色。

  周仁霖眼神瞬間變得冰冷,沉默不語,失望透頂,疲憊至極,不再看妻子,抬腳往偏院走。

  「爺,您回來了?累不累?」

  西川花魁蘇盈盈、如今的蘇姨娘,忙從偏院的月洞門口迎了出來,渾身散發崇敬依賴光芒,柔媚彎腰垂首,風情萬種地請安。

  「別出來等,你不適應北地氣候,沒得凍壞了。」周仁霖心疼囑咐。

  「妾無礙,只想著爺在外頭辛苦,怎坐得住?」

  二人依偎著,款款走遠。

  高傲自尊迫使她冷眼旁觀,楊若芳幾乎沒把嘴唇咬破。

  她鬥不過風月場出身的蘇盈盈。

  「說!那姓容的是誰?」楊若芳臉龐扭曲,歇斯底里遷怒道:「竟敢害宏兒,我要叫他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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