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顧子舒被顧夜的話問得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沒料到那白光竟有此等威力,夜兒心智退化了不說,連記憶都不能保全。
他試探著開口:「我是顧子舒,你的師尊顧子舒。」
顧夜將顧子舒三個字翻來覆去輕聲念叨了幾遍,突然又靠了上來,展開雙臂直接將他圈入懷裡,眼神毫無邪念,只是看著他笑:「子舒,好聽。」
由於此事對顧子舒來說衝擊過大,一時還愣怔之中,沒有做出及時反應。顧夜立即不滿地偏頭,在他耳朵上輕咬了一下,滿意地看到這個叫子舒的青年輕顫一下,回過神來與他四目相對。
顧子舒問:「……所以,你不記得我了?」
顧夜卻肯定地道:「記得。」
顧子舒眼睛一亮,心中生出兩分期待,又見顧夜在他頸項間深吸一口氣:「我記得你的味道,好香。」
見子舒眼神黯淡下去,露出蕭索失望神色,顧夜不知為何心中一痛,似乎是極不願意看到對方這樣,抱緊他安慰道:「這沒什麼要緊的,不論你是誰,我都喜歡你。」
這話叫顧子舒聽了,心中一跳。
似乎,顧夜這還是第一次這麼明確說出喜歡二字。
看來失去記憶也並不全是壞事,至少,顧夜心思單純,似乎更能表達心中所念了。
簡直像一隻純潔不諳世事的小天使。
顧子舒果然就被他安撫了,輕嘆一口氣:「罷了,看來暫時也探不出個所以然來,夜兒,你身負重傷,不便多走動,不若在此處等我,待我四處稍作探查,盡快找個出路才是。」
他的儲物戒指中有不少資源,打開來翻找,或許能找到徒弟異常的原因,甚至是解決之法。
話音未落,就見顧夜將他抱得更緊了:「我跟你一起。」
……竟然變成了一個粘人精。
顧夜可憐巴巴的樣子,讓顧子舒沒法拒絕,只能將他攙扶起來,手臂給他靠著,他才安分了一些。他傷口處還沒有完全癒合,走起路來扯得生疼,然而唯恐顧子舒會以此作為理由扔下他,竟是冒著冷汗一聲不吭,快步往前。
顧子舒無奈地主動牽住他,面對幼稚版顧夜,他的聲音也不自覺放柔了許多:「我們慢些走,不急。」
他的元氣沒有半點恢復跡象,見徒弟的樣子,似乎也是沒有絲毫武氣傍身。行走了片刻,漸漸將此處景色納入眼底,顧子舒心中有了一個猜測——
原著有述,天地分為上下兩界,在遠古時期,上界與下界有無數連通之口,就散落在這蒼元大陸各處。後來,為了便於管理,就有上界大能施法,將連通口掩蓋起來,尋常武者不能得進入之法。只留下一處名為祁山之地,成為到達天境的武者直通上界的通路,在那通路盡頭,自然有上界修士引導,讓下界武者不至於失卻章法。
而其他連通口雖然被遮掩起來,但若是有上界修士之力相助,還是能進入的,只是進入之後,受到上界大能法力限制,下界武者就使用不出武力,成為普通人一樣的存在。
兩人在這懸崖底慢慢挪動,沒多久竟然就將此地逛得差不多了。這處地方不大,但物種豐富,莽獸、普通獸類、藥草、溪水都有,恰巧成為一個自然生態圈。然而,奇怪的是,他們竟是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出口,只得他們落下來那高聳崖壁,或許可以攀援而上。
不過,顧夜傷勢嚴重,不能有大動作,且顧子舒背負一人往上爬,又比自半空中下降要艱難許多,沒有萬全之法,倒不如先在此處養傷。
顧子舒抬眸一打量,這崖底水清木秀,莽獸一個個生得膘肥體胖,溪水魚兒靈動,看樣子也甚是可口,實在是個養傷的好去處。
他再一轉頭,見顧夜神色清澈,心中又是一動。這次夜兒遭此大變,心智退化懵懂,似乎正好就只留下善和純粹那一面,血腥凶殘的一面一直未有顯露。似乎是體內另一魂魄暫且偃旗息鼓,不出來興風作浪了?
說不定福禍相依,再將其引導一番,能徹底除去弒陽之魂,這樣,豈不是以最小的代價,將事情完滿解決了?
這崖底風景秀麗,宛如世外桃源,對夜兒的心性引導,更能有輔助之能,既然如此,倒也不急於出去了。
打定主意,顧子舒就帶著他來到這懸崖底唯一的一條小溪不遠處,在一塊乾燥平坦的石頭上鋪了一層軟草,然後將他拉了上去:「你乖乖在這裡等著,我就在這附近弄些吃的。」
……不知不覺用上哄小孩子的語氣了。
顧夜認真地想了想,歪頭看他,理直氣壯:「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顧子舒無奈地看他一眼,被他的眼神中純粹的依賴和不加掩飾的戀慕看得一怔,心情莫名又好了起來,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腦袋:「行,我不走遠,你在這裡休息,就能一直看到我。」
顧夜也牽起一個笑容來:「好看。」
「什麼好看?」
「你要多笑,笑得好看。」
顧子舒面上微微一紅,又繃不住再笑了起來。
這樣子的夜兒,似乎還挺可愛。
尋覓莽獸的過程中,顧子舒也在思索如今的處境。本來,他是打算以引魂丹將顧夜另一條魂魄引出,這樣既幹掉弒陽,又保得夜兒一命,只是到底是下下之策,只要用了這招,他與夜兒就將永遠分離。沒料到事情竟然還能有轉機,那團白光,看樣子便是上界之物了,只是不知那乞丐是誰,為什麼會擁有這樣的東西,而他與夜兒又有什麼恩怨……
總之,現在他們二人困在這崖底,夜兒負傷,且心智不全,但好在亦有所得,弒陽魂魄似乎也被壓制起來,甚至可能已經湮滅也說不定。
那麼,他現在要做的,便是慢慢將夜兒的傷勢養好,順便對他多加教導,希望能在養傷時一舉將弒陽魂魄抹滅,出去之後,再想法子恢復其心智了。
顧子舒認為,顧夜遭到白光重創後,導致弒陽的魂魄沉睡或者直接湮滅,而這具身體中,很大幾率上只留下了他的小白兔徒弟,卻是不知,事實與他所想甚有出入。
比起那道白光來說,強硬打破木息盒,對於顧夜來說才是真正的艱難。木息盒中自成天地,要想穿透此間空間而出,無異於直接對抗天道規則。對抗天道規則之時,顧夜已經是壓榨了自己所有潛能,以至於後來被那白光所襲,就連躲避都做不到,只能生生受之。
如此兩重傷害加於他身,才令他驟然沉入自我保護狀態,以免在這巨大壓力之下,直接崩潰掉。表現在外在,那就是心智退化至幼童狀,這實際上是身體的一種應激保護。
而他在最後一刻,還牢牢記得師尊不喜自己謀算過多,這才在下意識中表現出柔弱無害的一面。
然而,要知道黑暗、魔氣才是顧夜的本質,哪怕在幼童時期也是一樣。他現在這樣壓抑自己,只是為了眼前這溫潤男子能永遠停留在他的視線中。若是溫潤男子不小心離開他的視線了……
那麼,就如緊繃的弦終於斷裂,所有壓抑著的天性都將一併釋放,後果……必將不是顧子舒想見到的。
話說回來,顧子舒還在睡繭附近遊蕩,為自己和徒弟準備晚餐。
對於失去元氣的普通人顧子舒來說,捕捉莽獸是個相當費勁的活,失去武力倚仗後,他才驚覺自己的身手竟然比起以前來說並沒有太大的長進。有時候明明看到一隻肥美的小莽獸就在前方,還沒撲過去小莽獸就飛快逃走了。
也對,自從來到蒼元大陸,他的進階多半靠的是體悟與各類資源,動手拚鬥時,也多半依靠雄渾的內力,很少有生死搏鬥,能鍛鍊上肌體的。
而在這整個過程中,顧夜的目光彰顯了極大的存在感,儘管顧子舒並沒有刻意回頭,但依舊能感覺到有一道視線,正專心地盯著自己。這灼熱的視線,弄得顧子舒分心了好幾次。
……就更捕不到莽獸了。
「子舒。」後面突然傳來顧夜悶悶的聲音。
顧子舒趕緊回頭,詢問:「怎麼了?」
顧夜十分嚴肅且鬱悶:「看不到你了。」
顧子舒:「……」
於是,在這種種內因與外因的聯合幹擾下,兩個時辰過後,顧子舒手裡依舊一無所獲,而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
最後,還是萬能的徒弟出手,拯救了陷入窘境的顧子舒。只見他隨手抄起地上散落的一根樹杈,只用了稍有尖銳邊緣的石子,憑著自己的大力,很快將樹杈磨成魚叉,爾後精準地往小溪裡一丟,愉快地朝著顧子舒喊:「子舒,我抓到魚了,你快回來!」
……徒弟都心智不全了還是比不過他好挫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