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因果輪迴之因

　　不知過了多久，狂風肆虐的無名崖底突然平靜了下來。

　　終年只見星空，不見朝陽的無名崖底，竟然破天荒出現了一絲變化。

　　只見那霧茫茫一片的天際中，像是被一雙大手將雲霧撥開，露出了巴掌那麼大小的一塊縫隙。

　　從這縫隙中，一縷陽光悄然透了進來。

　　陽光！

　　萬獸奔相走告，為這百年難得一見的陽光而喝彩。

　　陽光！

　　溪水泠泠，發出清脆的響聲，像是在為那巴掌大小的陽光而歡鳴。

　　然而，這陽光只存在不到一瞬，頃刻間，就被電閃雷鳴所取代。

　　轟隆隆！

　　雷電在咆哮，要撕碎膽敢覬覦天道的凡人！

　　顧子舒心中一凜，知道這是衝他們來的。那麼接下來，他就要和徒弟一起，以體內雄渾的資源積累，以及……並不強悍的肉身，去對抗這來自天道的挑戰。

　　然而，就在下一瞬，顧夜卻突然伸長雙臂，將他一拉，他整個人就被他牢牢護在懷中。他心中一慌：「夜兒，你這是何意？」

　　雷聲越來越大，但顧夜與他挨得極近，故而，顧子舒還是能清楚地聽到，顧夜那帶著笑意和嘆息的低沉語調：「……還是捨不得師尊受罪啊。」

　　本來已經打算好了，要與師尊一道渡過此關，這樣，他的師尊也才能在磨礪中更加的強大。然而，看到紫雷落下，想到師尊會被這雷罰打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他就覺得心裡難受得快要窒息，在反應過來之前，已是將師尊拉了過來護在身下。

　　這時雷電已然開始攻擊二人，若是顧子舒偏要反抗，顧夜還要分出心神來，反倒對局勢不利。顧子舒也不是那等矯情到害人害己之人，當下默不作聲，只拚命將元氣送出，在他二人周身形成了一個小型防護，同時又渡氣給顧夜，幫助他穩定體內經脈流轉，也就能更好地對付天道雷罰。

　　雷聲陣陣，狂風大作，顧子舒卻感覺不到一點威脅，只能感覺到徒弟熟悉的體溫與氣味，牢牢守護住他。

　　到後來，或許是顧夜的肉體也支撐不下去了，到底還是放了一點殘餘的雷電進來，這些漏網之魚就成了顧子舒淬體的養料，他在這不斷淬煉的過程中，靈魂漸漸脫離了凡體，朝著一個不知名的方向飄去。

　　那是一處混沌，沒有邊緣，沒有中心，什麼也看不見。但顧子舒卻已經是輕車熟路，當下略顯驚喜地道：「劇情大神！」

　　有個悠遠而威嚴的聲音道：「你想知道什麼？可趁這個機會問我……」

　　顧子舒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問：「是否必須殺死弒陽，才能完成任務？」

　　「非也……你的任務是阻止世界毀滅，而經過你調教，弒陽已不是當初那個一心毀滅世界的大魔頭，自然無需除去了。哦呵呵……」

　　「那……」

　　突然混沌中傳來一道力量，打斷他的問話，且將他的意識推得往外飄去。劇情大神的聲音再度響起：「去吧……一切自有分曉。」

　　哎？喂喂！還沒問完呢！

　　下一秒，顧子舒已是回到身體中，對於如今應當如何拯救世界是一頭霧水，且完成任務後，徒弟能不能隨他一起回到現實也還是未知之數。

　　睜開雙目，率先對上的，便是徒弟飽含擔憂的深邃雙眼。

　　天空已是再無雷電之聲，平靜得令人以為方才只是一場錯覺。然而徒弟臉上身上全是來不及洗淨的血漬，從這些血漬以及完全染紅的白衣就能看出，他之前所經歷是，是多麼驚心動魄。

　　然而……顧子舒再觀自身，卻發現除了衣衫上濺到一些血跡之外，竟是半點傷痕也沒有，被顧夜保護得滴水不漏。他心中一緊：「你怎麼樣！」

　　顧夜微微一笑，握住他摸上來檢查的手：「雷電之力既是摧毀又是重生，我這身軀已經淬煉得無比強大，傷口自動癒合，現在精神是從未有過的好。」

　　他指著天上：「師尊，你看。」

　　顧子舒仰頭一看，天空不知何時破了一個大洞，約莫就是被那雷電撕裂而成，陽光再無任何阻礙地透進來，灑向大地。

　　「……我們能出去了。」

　　兩人雙手交握，騰起身子，朝出口處升去。他們心中隱有所感，這上升不光是地理位置的上升，同時也代表著他們由地境邁入天境，真正意義上，得到從下界去往上界的資格。

　　也就因為天境代表與天同壽，從此超脫凡俗，他們亦是有了接觸天道規則的資格。

　　天道規則無窮無盡，即便是上界大能，終其一生，在漫長得似乎沒有盡頭的歲月中，也無法將之琢磨透。而天道規則的入門之法，乃是因果二字。

　　萬物皆有因，皆有果，因果循環，則天道輪迴運轉不休也。

　　他們在天道規則的引領之下，得到了第一次追溯起因的機會。

　　他們面前，像是分別展開了一副畫卷，那卷中所描繪的，正是他們本身最大的因——身世之因。

　　顧子舒的畫卷中，仙樂飄飄，歌舞昇平，仙氣縹緲，一座座白玉宮殿錯落有致，一群相貌上乘眉目高潔的男女正舉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看樣子，似乎是一處宴會。

　　而觀那宴會中種種擺設，不像是大陸上能有的規格……顧子舒心中稍有猜測，按捺住心思，繼續往下觀看。

　　不多時，一位仙童匆匆趕來，聲音清脆：「顧華仙主，娘娘要生了！」

　　一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站出來，正是眉目如畫，如一品青蓮，令人見之自慚形穢，他面上大喜，步履匆忙地跟著離開。

　　身後眾人議論紛紛：「仙主之子，定然不同凡響。」

　　「不錯，聽聞，顧華仙主之胞姐玉華上仙為這尚未出世的孩子卜卦，說他是日益腐朽的上界的一線生機……」

　　「噓，這話可不許隨便說。」

　　上界某處突然紫氣東來，雲騰萬裡，在這異象中，一個嬰孩呱呱墜地。

　　顧子舒莫名就心有所感，那個嬰孩便是他，亦是這原著中的主角了。

　　畫面切換，顧華宮一片喜氣洋洋，張燈結綵，是眾仙前來祝賀嬰孩之誕生。

　　然而一陣不和諧的邪笑聲傳來，殿外兵刃聲鏗鏘響起，竟是有人在這個時候發動叛變。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畫捲上頃刻間被鮮血覆蓋，幾乎看不清畫中的景象。

　　顧華仙主溫和又不失威嚴的聲音迴蕩：「浴血，因果輪迴自有道，就算你今日殺光上界之人，也永遠成就不了仙主！」

　　一個陰邪的聲音冷哼一聲：「若我以整個下界之血助我，定能成就仙主之位！哈哈哈……顧華仙主，我知你那剛出世的獨子是這上界的唯一生機，亦是克制我的唯一方法，若我將之煉成血魔，助我在下界吸收血氣，你這仙主該是死不瞑目了吧……本來用來對付我的，卻是變成助我之人，何其妙哉！」

　　畫卷最後一幕，則是一位母親胸膛前插著一把白光凝成的刀，奄奄一息之際，含淚將指間戒指摘下，擱到嬰兒懷中，然後，將嬰兒偷偷交給身邊的侍女，隨後，又有一人匆匆趕來，將另一個嬰兒交到那母親懷中。

　　後來的故事，雖然畫卷中沒有展現，但顧子舒已經很清楚了。嬰兒被侍女帶至下界，被水天宗宗主收留，從此，成為水天宗少宗主，成為他顧子舒。只是不知，後來那偷樑換柱的嬰兒，卻是何人，要替他承擔那樣的命運……

　　畫卷收攏，顧子舒心中有些發悶。這時，兩人已經升至地面的懸崖邊上，而顧夜的畫卷也正好收攏，他忙將自己所見告知顧夜，然後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顧夜神色有些奇異，但並不打算隱瞞：「看到了徒兒的身世。那是一個老頭，他站在一個大血池邊上，手裡……抱了一個嬰兒。」他頓了頓，似乎繼續說下去是個不小的挑戰，緩了緩，才艱澀道：「嬰兒尚在睡夢中，就被他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喂入……大半個池子的血，爾後，嬰兒被送至下界……也就是我了。」

　　兩人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都是震驚與瞭然。

　　當年替換的嬰孩，從此一人在水天宗無憂無慮長大，以維護世界和平為己任，而另一人……卻是從此被煉製成血魔，遭遇常人不能想像之磨難。

　　所謂命運，所謂陰差陽錯，所謂因果輪迴。

　　顧子舒只覺得心口像是塞了一團棉花，沉悶得他幾乎要背過氣去，面對徒弟清澈的目光，他突然覺得愧疚得不敢直視，腦袋低了下去。

　　顧夜卻湊上來，輕柔又不失堅定地，喃喃低語——

　　「師尊，我很高興。我慶幸是我代替你成為血魔，慶幸你不用遭遇這等劫難，慶幸你能享受到快樂的童年，我從來沒有一刻，那麼慶幸我是我。」

　　「你看，我們的生命，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經糾纏不清，你這輩子，註定是我的了。」

　　突然，顧子舒顫聲道：「夜兒，你說的那個老頭，在畫卷中是不是身著深藍色長袍，鬍子花白，眼睛倒三角……」

　　「……師尊怎麼知道？」顧夜預料的擁抱感動沒有到來，卻聽到這個，不由一愣，疑惑地看著顧子舒。

　　卻見顧子舒顫抖著抬起一隻胳膊，手指指向顧夜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