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在下秦單城李家獨子，自幼父母雙亡，靠乞討為生，我過了今夜就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回來！」在生存的逼迫下，施羅腦子轉得飛快，總算揣摩對了顧夜的意思，說出了一句讓他滿意的話。

　　顧夜踢他一腳：「現在就走，朝那個方向。」

　　「是，是……謝大人不殺之恩……」施羅屁滾尿流地往遠處爬去，很快消失蹤跡。

　　顧夜在原地頓了幾秒，轉身朝來時方向趕去。身上武氣只剩一小半，不夠開啟傳訊石，必須要趕緊回去，免得師尊出來尋他。

　　就在顧子舒坐不住，打算再度消耗元氣用傳訊石定位的時候，顧夜終於出現了。他換回白色長袍，袍子邊緣有些泥土，頭髮也略顯淩亂，一路從山底跑來，笑著揚手：「師尊！」

　　顧子舒長長舒了一口氣，噌噌跳下去，抓起顧夜的手：「你跑哪兒去了？」

　　顧夜任由他拉著，眼神帶笑伸出另一隻手來，在師尊面前攤開，語氣歡喜：「師尊看這個。」

　　「這是……」顧子舒接過那株黛藍色的小草，在原著記憶中搜索這株草的名字。原著都是文字描述，除非有特色的外形才能對得上號，因此，顧子舒打量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發問了。

　　「這是冷暖草，師尊服下這物，就不必再被酷熱所侵擾。」

　　哦，聽到這個名字，顧子舒回憶起來。蒼元大陸中確實有這種植物，名為冷暖草，服用後夏天不畏炎熱，冬天不畏苦寒。原著中為了表現主角前期奮鬥不易，並沒有讓他在這個時間段發現這種草，而是到後來，他修為至地境的時候，為了討好一個體質偏寒的冰美人，才費心找到這種草，以期打動冰美人的芳心。

　　蒼元大陸沒有空調，顧子舒的修為又還不夠高到可以自行調節體溫，每當夏日太陽毒辣的時候，顧子舒也會幽幽地想到，如果能提早找到這種草就好了。

　　沒料到孝順的徒弟竟把這種草找來了。他忍不住在顧夜頭上揉了一把：「就為這個大晚上的跑出去？為師可擔心死了。」

　　顧夜往前一撲，攔腰抱住師尊，頗為依戀地在師尊衣服上蹭了蹭，解釋道：「原本只是起夜小解，沒站穩摔了下去，陰差陽錯之下找到這物。」他一邊摟住顧子舒一邊想，師尊身上的味道十分清冽。

　　顧子舒卻是注意到他話裡的重點，驚道：「你摔下去了？」把徒弟從懷里拉出來，抱回馬車上，掀開他衣裳檢查，一陣手忙腳亂，口中還不忘問，「受傷了沒有？」

　　師尊的手覆在顧夜背上，讓他覺得溫暖，方才嗜血的一點躁動已全數消退，他不忘趁機賣乖：「不曾受傷。要是這冷暖草對師尊有用，徒兒就算真的受些傷，又算得了什麼。」

　　顧子舒一頓，靜靜地看了顧夜一會兒，嘆了口氣：「真是傻孩子。」

　　冷暖草采下後藥性就不斷流失，除非用專門的冷暖玉才可保存。那截黛藍色小草被顧子舒捏在手中，顏色已經在慢慢變淺，等到其完全褪為蒼白色，就失去了藥用價值。顧子舒只得簡單用元氣激發了一下藥性，甚至來不及多做處理，就把冷暖草分為兩半，一半塞進自己嘴裡，一半朝徒弟喂去。

　　顧夜愣了愣，下意識拒絕：「我不怕熱，用了也是浪費。」現在的生活簡直是從前的他不敢奢求的，要是師尊能一直這樣關心他，一株冷熱草又算得了什麼。

　　但是顧子舒顯然不這麼想，他不由分說把冷暖草塞進顧夜口中，在他臉上捏了一把：「說什麼浪費。快睡了，有點困……」說完就懶懶的往寬榻上一倒，極為享受地閉上眼睛。冷暖草果然效果不凡，入口後迅速化成一股清流，身體一下子就清爽起來，與酷熱的夏季形成強烈反差，渾身每一個毛孔都發出舒服的呻吟。

　　看到師尊貓一樣懶散的動作，顧夜失笑，把身側的被子撈起來蓋在師尊身上，自己再跟著躺下去，猶豫了片刻，伸手抱住師尊的腰。

　　兩人同眠多次，顧子舒總算是習慣了些，就連顧夜這樣緊密地貼上來，也沒有抗拒，只是下意識皺了皺眉，就任他去了。

　　顧夜滿足一笑，沉沉睡去。

　　次日，馬車順利到達秦單城，入了城後，顧子舒令車伕找個地方安置馬車，自己則牽著顧夜的手，往城內走去。

　　「夜兒，你家在哪裡？」

　　顧夜身子一顫，眼神與師尊對上，驚慌痛苦之色溢於言表，眼底甚至泛出淚花。他壓根不知道施府的方位，只能借由失態轉移師尊的視線。

　　「可憐的孩子……」顧子舒嘟囔了一句，才反應過來這個地方本就是徒弟的傷心地。他無聲拍了拍顧夜的肩膀表示安慰，不願再為難這個沉浸在懼怕中的孩子，轉而尋了個路人問道：「這位大哥，請問施府怎麼走？」

　　整個秦單城只有一家能稱得上施府，所以路人也沒有詳問，只是指著道路盡頭：「直走右拐就是了。」說罷又嘆了口氣，「慘哪，慘哪，那處現在都沒人敢靠近了。」

　　「多謝。」顧子舒在顧夜手心捏了一把，低聲說，「夜兒別怕，有師尊陪著你呢。」

　　顧夜小聲啜泣著，點點頭。

　　順著道路，繞過整個集市，終於來到秦單城西北角，大道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往常熱鬧的小攤也通通失去蹤跡，道路兩旁樹木繁密，影影綽綽的光線照下來，竟顯得有些陰森。

　　顧子舒牢牢牽住顧夜的手，在道路盡頭的石門前停下，伸手一推，「嘎吱」一聲，門緩緩開了。

　　雖然施府上下不留活口，但城主也不能放任那些屍體在府中堆積，早派人收拾乾淨，這座府邸也空了下來。顧子舒走進去之後，就看到錯落有致的亭台樓閣和小橋流水，世家的底蘊可見一斑。

　　可惜就是沒什麼人氣，整個施府都彷彿籠罩在一種怨氣之中，陰風陣陣，吹得人不寒而慄。顧子舒站在一座假山上俯瞰施府全景，身邊的顧夜挨著他，兩隻手緊緊拽住他的袖子，眼眶通紅。陰冷的風吹過來，灌進顧夜的衣領中，他忍不住一個哆嗦。這哆嗦並非是因為寒冷，而是陰風入侵，身體不適的反應。

　　顧子舒一直注意他的神色，見狀伸手摟住他，毫不吝惜地輸了一點元氣過去。武者之間的武氣是不能隨意傳輸的，武氣走向不同，容易造成傷害，但顧子舒的元氣卻沒有這麼多顧慮，再加上他對顧夜的經脈甚是熟悉，決不會誤傷，一輸進去顧夜就感覺到一陣暖意，十分熨帖。

　　顧夜轉頭與師尊對視，看到師尊的眼中滿是心疼。他依偎過去，沉默半天後抬頭做了個遠眺的動作，抿嘴道：「那些壞人跑到院子裡來時，母親攔住他們讓我快跑，她自己卻……」他深吸一口氣，眼眶紅了一圈，低聲說，「師尊，那些壞人是魔族嗎？」

　　「……是。」顧子舒心裡已經有些後悔了，原本想著顧夜可能會想來看看，但他卻沒想到，顧夜才從那段陰影走出來，再來施府不是活生生勾起他的回憶麼。早知道，就帶他去別的地方轉一圈了。

　　慢慢的，顧夜眼神堅定起來，捏著拳頭說：「我一定會打敗他們，為母親報仇。還有父親，雖然我不曾見過他，但是母親說，他也是個很好的人。」

　　顧子舒溫和地看著他，心裡無比憐愛，覺得自己的徒弟善良得不得了。施府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子，連神道穴都不曾開竅，日子也必然有些艱難，但他卻對周圍的人毫無怨恨之情，反而想到要替父母報仇。這樣一個孩子，心底善良，懂事乖巧，又有學武天分，他真是頂著主角光環才能撿到這麼一個。

　　擔心徒弟在這裡呆久了反而憋悶，顧子舒適時提出：「若是看過了，我們就回去吧？」

　　顧夜乖乖點頭：「好。」事實上他也暗暗鬆了口氣，一直演哭戲並不是件輕鬆的事。不過師尊果然沒有懷疑他，甚至對他更加憐惜了。這樣看來，來這一趟還是值得的。

　　顧子舒率先躍下假山，仰頭看徒弟，展開雙臂，露出一個微笑來：「跳下來吧，我接住你。」

　　以顧夜黃境一重的修為，這樣的高度根本奈何不了他，顧夜知道，這是自己在師尊面前一貫的示弱起了作用。他眯起眼，也勾起一個笑容，往前一跳，同時輕喚一聲：「師尊。」

　　顧夜穩穩撲進顧子舒懷裡，抬頭道：「師尊，我們回家。」

　　「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