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越是恨不能立刻下手讓正在賣藝的施羅再也開不了口,顧夜面上反倒越是冷靜。他抬起頭,輕輕碰了一下顧子舒的衣袖,見對方看過來,微微猶豫道:「師尊,我有些餓了。」
顧子舒一拍腦袋,趕路一早晨,又光顧著看熱鬧,竟然連徒弟的飯食也給忘了。他自己是玄境武者,一兩頓不吃根本沒什麼感覺,但徒弟可只是剛步入黃境,一日三餐都不能落下的。
他臉上浮現一絲愧疚,摸了摸徒弟的腦袋,說道:「我這就帶你去吃好吃的。」拉著徒弟毫不猶豫地離開,頃刻間把賣藝少年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兩人在小鎮尋了一家乾淨的酒樓,點上幾個小菜湊合了一頓。飯後在顧夜有意無意的主導下,兩人很快啟程,坐上馬車朝下一個城鎮進發。
夜沉如水。馬車隨意停靠在山道內側,有玄境武者坐鎮,方圓百里的小鎮子沒人敢打這輛馬車的主意。涼風習習,在這炎熱的酷暑中不啻一味安神定氣的良藥。馬車簾子拉開,任由涼風灌入,裡頭是一大一小兩個小隔間,小一點的隔間在前,是車伕僕從休憩的位置,內裡的隔間則要豪華得多,軟滑的絲綢被罩中躺著一個眉目清俊雅緻的青年,睡意正酣。
微風拂動,溫柔得如同母親的手,睡夢中的顧子舒翻了個身,手臂往旁邊搭過去。搭在絲綢被面上,冰涼的觸感激得他微微皺眉,慢慢睜開朦朧睡眼。手臂上的觸感不太對……
他往邊上一看,才知道違和感從何而來,身邊空蕩蕩的,原本應該睡在旁邊的徒弟不見蹤影。他迷糊了一會兒,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揚聲喊:「夜兒?」
沒有回答傳來,過了片刻,車伕迷迷糊糊睜開眼,爬起來應道:「回少宗主,顧夜主子像是起夜去了。」
顧子舒眯眼躺在榻上,打了個哈欠,掙紮著又等了好一會兒,還是不見顧夜回來。他有些躺不住了,這大晚上的,四周山勢又險峻,顧夜不會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吧?
他乾脆鑽出馬車,到四週一遍遍喚著顧夜的名字,空寂的山間傳來的只有回音。他心中愈發不安,徒弟修為低微,遇上危機恐怕自保能力都沒有。
剛才出來得急,他連外衣都來不及套上,只穿著素白的裡衣就跑出來了。他回到馬車裡,取出掛在外衣上的一個小錦囊,從裡面掏出一塊溫潤泛光的玉石。
這塊玉石就是魔族千方百計想探查到的傳訊石,主石放置在水天宗密室,因為顧子舒第一次出遠門,顧齊天不太放心,就啟用了兩塊副石交給他。兩塊副石之間可以相互傳訊,並且副石與主石之間也能聯絡。若是真遇上什麼大事,傳訊回來,顧齊天也好救援。
顧子舒感念父親的良苦用心,沒有告訴他,其實自己修為早就在他之上了,壓根用不上他的幫助。顧子舒把另一塊給了顧夜,這下倒是起作用了,他雙指併攏,小心翼翼往玉石中輸入元氣,同時把聲音壓成一條細線,也跟著傳送進去:「夜兒,你在哪兒?」
一時間,玉石光芒大盛。
而另一頭,就在顧子舒白日經過的小鎮子裡,一個黑影快速經過,連沉睡的鳥兒都不曾驚動。
黑影在一處集市停下,手中掏出一張符籙,指尖輕點,一點武氣送過去,符籙立刻就立刻燃燒了起來,化作一團灰燼,卻不散開,反而漸漸在空中聚攏成一道箭頭。
黑影停下,露出一張陰沉而透著殺氣的面孔,朝箭頭所指處緩緩走去。
這種尋人的小把戲,早在魔營掙紮求存的時候,他就已經練得熟透了。顧夜暗暗撫了一下心口,這道尋人符籙製作起來並不困難,但如果是普通人使用,就須得耗費精血,如果是武者使用,則是依據被尋之人的修為,要消耗不等的武氣。甚至遇上比自己修為更高的武者,耗費精血也不一定能偵探得出。
白天見到的少年只是不入流境,儘管這樣,符籙燒下來還是費了他一大半的武氣,甚至心口也隱隱作痛。但是他卻不甚在乎,一身黑色勁裝在大街小巷穿走,氣場全開,宛如來自地獄的修羅。
繞過幾個街道,顧夜終於在一處偏僻巷道找到了蜷縮在角落的劍眉少年,他皺著眉走過去,毫不客氣地踢了踢睡得正香的少年,少年受痛,哼了一聲立馬從無憂無慮的夢境中回到現實。
「誰!」劍眉少年睜眼,看向面前的黑衣人。這人看著並不高大,但舉手投足間都是滿滿的邪氣,雙目如蛇蠍一般盯住他,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施羅。」顧夜面無表情,冷冷出聲。
縮在角落的少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聽著對方一語道破他的身份,喃喃道:「你是誰……」難道是那些壞人又來了?他們怎麼這麼陰魂不散的要趕盡殺絕!
顧夜確認了對方身份,不欲多說,抬掌就往施羅身上拍去,這一掌用了大半力道,掌心淺黃色的光芒也很清晰,真要拍實了,只怕施羅立刻就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的份了。
倉惶之下,施羅狠命往邊上一滾,竟險而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一擊。他抖抖索索道:「你到底是誰?說,說出來,好叫我死個痛快!」他心中絕望,知道今天是逃不過這一劫了,對方看起來年紀與自己不相上下,卻已是黃境武者,在黃境武者手上哪有逃生的可能。
顧夜冷笑著站起來,滿臉陰戾,斜睨的丹鳳眼裡滿是不屑。他掐住施羅的脖子,唇角甚至勾起一個陰森森的微笑,輕喃道:「活著也沒什麼用,白白佔了這個身份,倒不如死了好。」
他掌心微微用力掐在施羅脖子上,施羅漸漸感覺到窒息,無力地掙紮起來。就在他掙紮的勢頭越來越弱,臉上泛起不正常的青色的時候,顧夜腰上掛著的錦囊微微亮起。
顧夜一怔,拿出錦囊內的玉石,一個溫和又摻雜焦急的聲音傳出來:「夜兒,你在哪兒?」
施羅不眨眼地盯著面前的黑衣修羅,呆滯地看到,在這句話傳出來之後,黑衣修羅那種可以毀滅一切的氣場竟然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唇角諷刺的笑容變得親切起來,目光中的陰鬱也立時散開。
這,這個雙目清澈笑容甜美的清純少年和剛剛那個奪命黑衣修羅真的是同一個人?!!
#不是我不明白,只是世界變化太快#
聽到師尊的聲音,顧夜下意識就偽裝出純良的一面,一個愣怔過後才意識到這是師尊的傳訊。這樣說來,師尊並不在這附近,只是發現他失蹤,才動用傳訊石。他們水天宗擁有的這種低等傳訊石要耗費不少武氣,師尊卻是一點兒也不在意……
他鬆了口氣,心中甜蜜的同時,又湧上一陣不甘。師尊發現得太快,如今要殺死施家庶子,卻是沒有工夫處理屍體了。不能讓師尊察覺一點端倪……
施羅面色發白半躺在原地,欲哭無淚。這個黑衣少年短短瞬息變幻了好幾種臉色,連施府中專為消遣養著的戲子與他相比也要自愧弗如。
顧夜終於將面部定格在一個不滿的表情上,低下頭緩緩湊近施羅,危險地眯起眼睛:「我與你做一個交易,如何?」
施羅戰戰兢兢道:「什,什麼交易?」
「你以後不准在任何人面前透露出施家庶子的身份,我幫你報仇,殺了那些魔族。」
施羅簡直被這個天大的餡餅給砸暈了,原本施羅這個身份就已經不好再用,容易招致禍患,今天晚上實在是黑衣修羅出現得太過突兀,讓他措手不及之下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他心中早就懊悔不已。可現在竟然有人願意幫他報仇,只要他放棄這個早就不想使用的身份!
雖然與面前這個可怕的黑衣修羅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但看著黑衣少年陰沉的目光,他是決計沒有膽子搖頭的,當下艱難地由半躺的姿勢翻過來,跪在顧夜面前:「好,好的……在下絕不透露真實身份!」
顧夜哼了一聲:「告訴我,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