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與百靈煜交談過後，到了要分別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坐在一旁的百靈祈兒終於忍不住了，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百靈煜跟前，認真道：「父親，我想跟小夜一起走！」

　　「嗯？為什麼？」百靈家主滿懷期待地問。他以為兒子會說，這次外出歷練，獲得了以前閉門造車所學不到的東西，心有所悟，所以要求和他們一同出發，再度體驗歷練的日子。藥者大比在皓瑩帝國舉行，從詠舞城出發，正要經過蒼穹書苑，百靈祈兒便可與顧子舒二人同路，在路上也好相互照料。

　　百靈煜心中暗自欣慰，兒子長大了。果然，以往擔心他的性子容易吃虧，不讓他出門反而不美，這不，出門這一趟才一個月的時間，就變化了不少。這其中，可能也有認識了新朋友的原因，畢竟兩人都是藥者，在藥道上相互比賽，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已經盤算著要答應兒子的請求，不料兒子卻說：「小夜是我最好的朋友，他都可以認武者作師傅，我也想認子舒哥哥做師傅。」他轉頭，一臉祈求的問，「小夜，你讓你師尊也收我為徒吧？這樣，我們就可以做師兄弟了。」

　　順著他的話，顧夜不由得設想了一下他話中所展現的場景——

　　會有另一個人也管師尊叫師尊，而師尊是不是也會像待我一樣待他那麼好？會撫摸另外那個人的頭髮，為那個人四處奔波尋找解毒之法，耐心教導那個人功法，給那個人講睡前故事？如果另外那個人難過了害怕了，師尊是不是也要陪他一起睡？兩個人也會那麼親密，不管喜怒哀樂都要分享？

　　簡直……！

　　以顧夜如此強大的控制能力，卻還是沒忍住當即黑了臉，眼眸中浮起淡淡的猩紅，神色扭曲到了極點。

　　他所能做的，只是在這瞬間低下頭去，不讓師尊看到自己的樣子。

　　只是，心口膨脹的怒意已經快要克制不住，他只想大開殺戒，殺掉一切覬覦師尊的人！

　　殺！

　　顧夜身體中的血魔功法在極度的怒意與妒意刺激之下，開始自如運轉，只怕再過片刻，就要溢出血黑之氣，暴露出他修煉魔功一事。

　　之所以血魔功的反應這麼激烈，主因當然在於顧夜情緒波動太過激烈，但另有一個重要原因，則是在炎幽谷的時候，李師兄和方雅茹二人的鮮血實在太吸引他，他就等兩人快死的時候汲取了一部分。玄境武者的血氣實在是大補之物，儘管當時李師兄精氣神都不剩什麼了，但遺留的血氣還是讓他修為精進了不少，只等機緣就可以進階到黃境九重。

　　此番一陣情緒波動，竟然就恰好觸到進階的機緣，體內血氣翻滾，叫囂著需要鮮血的滋補。

　　顧子舒感覺到身邊的氣壓驟然變低，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顧夜那小子又在鬧彆扭了。一直以來，他的小徒弟內心都十分的敏感，平日裡會努力表現自己，就是因為害怕被他拋棄。顧子舒知道，顧夜從小作為不受寵的庶子，後來家中又遭逢大變，這才養成了這麼個敏感多疑的性子。顧子舒每每想起都很心疼，也就儘可能地遷就顧夜，給他提供安全感。

　　不得不說，有這麼個極度需要自己的徒弟，作為師尊，心中的滿足感真是大大的呢\（^o^）/~

　　百靈祈兒年紀與夜兒一樣大，卻已經是黃境三重的藥者，甚至再過上不久，就能衝刺進入黃境四重，這在整個蒼元大陸裡也算是個不錯的苗子。可是，別人再怎麼優秀，在顧子舒心中，也還是不及自己的夜兒。

　　因為只有夜兒，才是自己來到蒼元大陸後，親自救下，親自撫養，建立了最深厚感情的徒弟。

　　如果百靈祈兒的加入，會使夜兒感到徒弟的地位受到撼動，而感到缺乏安全感，那顧子舒定然是不會應允的。

　　這麼想著，顧子舒就微微抬手，按在顧夜肩頭，微微拍動，以作安撫。然後他就準備開口推脫，說明自己並沒有藥道的根基，無法教導百靈祈兒。

　　通過相觸的溫熱掌心，顧夜奇蹟般地鎮定了下來。而體內翻滾的血氣也慢慢平息，變得溫順起來。進階的機緣沒了可以再找，師尊可只得這麼一個。顧夜一點也不可惜這次進階失敗，反而心口酸澀難當之際，驀然泛起了絲絲的甜意。他讀懂了顧子舒掌心傳來的含義——

　　師尊不會讓你難過。

　　而正當顧子舒準備開口回絕之時，就聽到百靈煜略顯無奈又不滿地粗聲道：「這像什麼話，你當拜師是兒戲嗎？不想要我這個父親了？」

　　「父親……」百靈祈兒可憐巴巴的回頭去看，百靈煜在他腦袋上一拍：「還以為你出門一趟長了本事，怎麼還是這性子？不必多說，我百靈家的繼承人怎麼能拜旁人為師？」然後他抬頭對顧子舒道：「讓子舒見笑了。」

　　「無妨。」顧子舒可謂從善如流，接過話告了辭，「百靈公子赤子心性，很是難得。時候不早了，我與小徒就不再多留，就此告辭。」

　　兩人又是客氣一番，百靈煜命人送顧子舒二人出城。顧夜被師尊牽著手，乖乖跟在師尊身邊的同時，陷入了深深的反思。

　　剛剛聽百靈祈兒說要拜師，他心底湧上來的妒意與慌亂，濃烈到他自己都有些吃驚的地步。如果多出一個師弟，不是正好可以盡情地利用、剝削、使喚，從對方身上撈到種種好處，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麼？

　　為什麼會那樣抗拒？

　　是因為，不願與別人分享師尊麼……

　　因為百靈祈兒這一茬，顧夜第一次正視自己，承認自己的思維似乎有點過於扭曲了。跟師尊相處得越久，似乎對師尊的佔有慾就越發濃烈，濃烈到，連多出一個師弟的可能性都會讓他生氣得想要殺人。

　　師尊就該是他一個人的。

　　百靈祈兒親自送他們出城，直到上了馬車，才依依不捨地和顧夜約定：「我會去蒼穹書苑看你的！」

　　顧夜也眨巴著大眼：「好啊。」他雙眸清澈得彷彿能一望見底，但心思卻是晦澀難辨。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透過眼睛可以照進內心，讓人看清另一個人的所思所想，那麼顧夜的這扇窗戶上，一定貼滿了名為「純潔善良」的窗花_（：3ゝ∠）_

　　馬車啟程，車裡的顧夜靠在座位上，低垂著腦袋，還在嘗試梳理清楚自己的想法。

　　在顧子舒這個角度看來，顧夜就是悶悶不樂地縮在位置上，可憐兮兮地眨巴眼睛，明顯因為剛剛的事兒心氣還沒順過來。

　　有個性格敏感的小徒弟真是種甜蜜的煩惱啊╮（╯▽╰）╭

　　作為一枚關心徒弟心身健康的好師尊，顧子舒就放柔語氣，面帶令人如沐春風的溫和笑容，安撫徒弟的情緒去了：「夜兒，你要知道，不管在這個世界遇到多少人，你都是我最好的徒弟。」

　　顧夜低著頭，眼神明滅。

　　最好的……徒弟嗎？可是師尊，我更想做你唯一的徒弟呢……

　　他輕聲開口：「可是，如果師尊遇上比我更好的……」

　　「有你一個就夠了。」總有種在跟孩子保證自己不生二胎的怪異感o（╯□╰）o

　　這一句話彷彿吹撥開雲霧的清風，顧夜心底忽地就照進一縷陽光。沒錯，只要做到萬分周全，讓師尊除了自己，不再需要任何人，那自己就成為師尊唯一的徒弟了。

　　看來，從今以後要對師尊更好，好到他除了自己，誰都不想要。

　　顧夜默默在心底將自由與存活這兩個目標劃掉，換上這樣幾個字：要做師尊唯一的徒弟。

　　隨即，他綻開一個甜甜的笑容：「師尊說得是。」

　　顧子舒見自己又一次成功安撫了徒弟，心中也是愉悅。

　　於是半途中走到該吃晚飯的時候，前後沒有城鎮，顧夜就將馬車駛進樹林子裡，停在一條小溪邊上，取出早已備好的獸類精肉，在路邊架起小廚具，炒了三個師尊愛吃的清淡小炒，又到路邊樹林子裡摘取了一種散發竹子清香的寬大樹葉，蒸出一個香噴噴的葉包飯，這期間不時噓寒問暖，為師尊遞水果遞零嘴……

　　顧子舒坐在顧夜取出的一把輕便躺椅上，跟個老爺子一樣坐等投喂，手中捧著一把炒香豆，吃上幾粒覺得口有點幹了，就喝一口擺在躺椅旁邊小木桌上的果汁……

　　甭提有多享受了。

　　他一邊享受人生，一邊欣賞徒弟爬樹的矯健身影。徒弟雖然是藥者，但畢竟也是曾經做過武者的人，身體受過淬煉，體力比起普通不入流武者都要強悍，爬個樹什麼的，根本不在話下。

　　葉包飯做好了，配上三個清淡的小炒，溪邊水流泛起陣陣涼氣，在這個夏季尾聲有點悶熱的傍晚，簡直是無與倫比的享受。

　　顧子舒不用挪動位置，顧夜自覺把飯菜都端到小木桌上，讓他一伸手就能夠得著。正欲開吃，突然見顧夜走到溪邊，解開腰帶，身上白衣滑落在地，露出精壯結實的上半身來。

　　顧子舒一愣：「要做什麼？」

　　說起來，以前都是徒弟服侍他沐浴擦身，而他除了第一次帶徒弟回來，給他換過一段時間的藥之後，就再也沒看過徒弟的身體。於是顧子舒一邊問話，一邊就不自覺朝徒弟赤裸的身體瞄過去。

　　……看起來發育得還不錯啊。

　　十三歲的顧夜，身體已經開始抽長，漸漸顯露出一個男人的輪廓，手臂、大腿都是結實有線條。不過，因為皮膚較為白皙，面上的表情又太過天真，總體說來，還是很符合顧子舒心目中的小白兔形象的。

　　顧夜站在原地，等師尊自以為隱蔽的打量結束之後，才答：「師尊先用飯，這溪中有魚，徒兒捉一條來煮魚湯。」

　　想到魚湯的鮮嫩，顧子舒喉嚨微微聳動：「我等你。」

　　於是顧夜就脫得光光的，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濺起一個美麗的水花。

　　由於貫徹了「給師尊全方位最好的徒弟體驗」這個宗旨，顧夜煮完魚湯後親手選了最嫩的魚肉，挑出魚刺，蘸了鮮醬後喂到師尊嘴裡：「師尊，這塊魚肉比較嫩。」

　　「……」覺得徒弟由保姆變成了奶媽_（：3ゝ∠）_

　　顧子舒立刻想到，這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徒弟又在證明自己的存在了。作為師尊，怎麼能不遷就徒弟這小小的彆扭呢？何況還有這麼鮮美的魚湯喝……

　　於是他微微張口，將魚肉含在口中，嚥了下去。

　　就這樣，師徒二人其樂融融用過晚飯，朝著蒼元大陸最大的教育基地——蒼穹書苑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