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林承丘所預想,下午的廣告拍攝節奏非常緊湊,那是一款男用香水的廣告,雖然只有短短半分鐘時長,但產品公司的要求相當高,甚至可以說是苛刻,拍得他壓力山大、精疲力盡。
時間有限,林承丘中途沒怎麼休息,等到兢兢業業地拍出滿意效果,時間已經快到五點半了。
儘管林承丘不怎麼在乎談蹇的喜怒,但他骨子裡從來不是一個喜歡不守時的人,再加上這次會面怎麼說他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林家,於是急匆匆地跟經紀人打一聲招呼,妝也不卸了,換回日常服裝就往停車場去。
談蹇早把車牌號和具體位置發給了他,林承丘對照著資訊找過去,上車後看了看時間,五點三十五分,還好遲到得不嚴重。
想要象徵性地說一聲抱歉,還來不及開口,駕駛座上那人冷冰冰的聲音就已經傳來了:“你遲到了整整五分鐘。”
“……”林承丘很想問問他,才五分鐘,是耽擱他上廁所了還是怎樣,想了想自己理虧在先,還是算了,平靜回道,“拍攝耽誤了點,抱歉讓你等待了生命中極其漫長的一段時間。”
談蹇就像是沒聽出他語氣裡的諷刺一樣,聽著“拍攝”兩個字,不屑地瞥他一眼,很看不慣他臉上淡淡的男性妝感,似有若無地哼了一聲。
林承丘心裡好不爽,覺得這個談蹇活到這麼大沒被人打死一定是因為天生命硬,想要甩手打開車門瀟灑走人,又突然很不甘心,實在接受不了自己一個人生氣——最起碼,他要讓談蹇跟他一樣不舒服才行。
林承丘理理性性往椅背上一靠,保險帶扣好,蹺腿發號施令:“請出發,謝謝。”
談蹇臉色沉了一下,感受到了他語氣裡祈使的意思,又挑不出不合理之處,頓了幾秒,發動車子向停車場外駛去。
林承丘繼續在旁邊聒噪:“請問談總預約的是哪家餐廳?”
“鼎容。”談蹇很顯然不想理他,憋了很久才不情不願地吐出兩個字。
“哦,”林承丘戲感上來了,他曾經參演過一部電視劇,所扮演的角色是個非常難相處、極其愛挑刺的痞子,這會兒情景正好,他不耐煩地“嘖”一聲,勉強道,“鼎容,一家逼格很高、喜歡打著中式招牌賣西餐餐點、習慣於往料理中加芝士和奶油的五星級餐廳,我還好奇過會喜歡這家餐廳的人是什麼樣的。”
談蹇臉青了,被身旁這個嘴利的好演員不帶一個髒字地打腫了臉。
活了三十年,談總第一次被人嘲諷了品味。
林承丘能清晰感受到這個人的怒氣,因為就在他話落的同時,油門被狠狠轟了半腳,整個車身都顛了一下。
“談總,注意安全。”
他快要忍不住笑出來了,片刻後談蹇又咬牙切齒地開口,聲音依舊冰冰涼涼的,問道:“你想去哪裡?”
“咦?不是去鼎容嗎?”林承丘已經卸去方才的一身戲,禮貌微笑道,“鼎容的海鮮匯口感很好,謝謝。”
“……”
這一次,談蹇真的轟足了油門,停車管理員剛打開安全欄,漆黑高調的豪華轎車便箭一樣地把自己射了出去。
林承丘拴著保險帶,安穩地保持著優雅,還是那句不急不慢的話:“談總,注意安全。”
此話再沒得到任何回應,本來就不善於與人交流的談蹇全程怒火中燒,外表卻像塊冰一樣,一聲不吭地“冷落”著他,沉默著把車開到了吃飯的地方。
室外車場的安保周到地上前開車門,林承丘周身盈滿勝利的光環,面帶微笑地下車去,腳落到地上才發現眼前這餐廳根本不是鼎容。
談蹇的報復不在言語之中,而是強勢無比地將他拉來了另一個地方,根本不同他提前商量,倔強地驕傲著。
林承丘禁不住嗤笑出來,罷了整理一下坐皺的衣服,側身對下車的談蹇作一個請。後者並不正面回應他,大踏步走在前面,向飯店內走去。
“歡迎光臨,”接待小姐踩著小高跟迎來,眼力極好地認出來人,問候道,“談總晚上好,請問……”
談蹇沒等她說完,言簡意賅道:“用餐,沒有預約。”
“是,好的……”接待小姐似乎從他生冷的態度裡感受到了壓力,一邊隨他快步向電梯行去,一邊謹慎回道,“電梯小姐會帶您前往3樓VIP間,我們會即刻為您安排。”
“嗯。”談蹇隨意點了下頭。
接待小姐松了口氣,急忙趕去前臺告知安排用餐事宜,一轉身便撞上隨前頭那人進來的林承丘。
方才談蹇走得太快,把林承丘拉下了兩三米的距離,接待小姐緊張地跟隨著他,竟一時忽略了他身後還有另外一位客人。
“Hi。”林承丘對她陽光燦爛地笑一笑,大大方方地往電梯間走去,在談蹇黑青黑青的臉色裡愉快地和他共用一個小空間。
接待小姐愣愣地看著電梯門關上,捂著心臟跑去前臺報備:“我好像看到活的林承丘了……啊不是,談總要用餐,需要立刻安排服務人員……”
接待小姐語無倫次地交代了工作任務。
另一邊林承丘和談蹇來到樓上,短短時間裡已有服務生在堂裡等待,將他們請進包間。
稍微等待片刻之後,餐廳主廚親自前來遞功能表,林承丘靠外坐一些,毫不客氣地把功能表攔截到自己手中,簡單翻了翻便理理性性地點起了菜品。
“這個牛油芝士蝦,不要牛油,不要芝士,謝謝。還有這個金玉滿堂,其實就是金沙玉米粒對吧,不要那個翠翠的金沙……嗯,比較經典的那種糖醋魚有嗎,不要醋,多放蒜……再來一份皇家燕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做的,總之做辣一點,爆炒都可以……”林承丘亂七八糟點了幾道,望著主廚傻眼的表情,心滿意足地遞回菜單,頷首道,“就這樣,問問談總需要什麼吧。”
主廚將菜單接到手裡,試探性將目光投向談蹇,談蹇情緒極為不佳,沉聲道:“隨便加一道湯。”
“好的,請兩位稍候……”主廚帶著奇奇怪怪的點餐記錄單離開包間。
服務生送入擺放精緻的水果,無形的壓抑氣氛很快也將他逼了出去。
林承丘好整以暇地叉蘋果塊吃,有滋有味地偏著頭把憤怒的談蹇看了好一陣子。
談蹇注意到他的目光,儘管情商不怎麼夠用,但到此時多少也能意識到對方是故意跟自己找不痛快的,與其再這麼正面剛下去,不如痛痛快快把話說明白。他回敬林承丘耐人尋味的眼神,開口時語氣已和緩不少,道:“我們談談。”
林承丘動一動眉梢,嚼著蘋果點頭。
“我只有一個要求,結婚以後可以不同房,有自己的臥室和私人空間,但是要同居,因為這場婚姻不是兒戲。”
“等等,”林承丘失笑,“我說過已經確定要結婚了嗎?”
直白的一個問題拋出來,談蹇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意又上來了。
“你想要怎樣?”
“Hello?我能怎樣?”林承丘一臉莫名其妙,“我是認認真真地懷抱著跟你協商結婚的心態來的,但是談總,你開口就這麼不留餘地,是不是少了點禮貌?”
林承丘終於把心裡話誠實吐露出來,他從前不接觸林家生意,多數時候只在財經報導中見過談蹇的形象,距離最近的一次相見也不過是某場晚宴中的遙遙側臉,因此不算是真的與他認識過。但就從今早開始,從那條莫名不客氣的短信起,談蹇就帶給他非常不禮貌的感覺。
不排除是因為談蹇不善交際的個性所致,但與人交流加上一個起碼的“請”字、商量事情前先確認對方的意思,似乎這些最簡單的基本條款他都不能做到。
林承丘只是陳述了想說的大實話,然而聽到耳裡的談蹇卻格外詫異。
因為社會地位的原因,談蹇從沒有被人指責過不夠禮貌,並且事實上,在他自己的意識裡是時刻有著這兩個字的,尤其是商業合作時,他總會考慮到合作對象的感受,比如這一次,談蹇心底裡是重視這一次林家與談家的聯姻的,原因便和他自己概念中的禮貌有關。
從前的談蹇不曾想到過自己對於禮貌的表達是否不夠準確,直至今日,被他的未婚夫不留情面地戳穿了……
談蹇心中思考著,沉默期有點長,房中只留下詭異的安靜,約莫有五分鐘之久,林承丘慢慢地,終於從談蹇稍顯茫然的神色裡get到了一點真實資訊。
他漸漸意識到,可能這個冷面的談蹇,不是不懂禮貌為何物,而是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不夠禮貌。
林承丘哭笑不得,看清楚了,也就只好不再糾結於這個矯情的點。
“算了,坦誠說,我是願意接受這個婚姻的,”林承丘在這個人面前演了那麼久的不配合戲碼,到此總算恢復正經,說道,“我接受你的提議,我們還不夠熟悉,所以很顯然需要各自的私人空間。但是生活上的私人空間不包括感情的自由,不論我們之間有沒有感情,只要一旦結婚了,我將不接受你任何情況下精神上或者肉體上的出軌行為,談總名聲不小,在外的一切行為都有人看著,這關係著林家的尊嚴。”
“可以,希望你也能做到這一點,”談蹇回過神來,聽完他的話後點頭,這點要求對他來說不難,就算沒有結婚,他也從來不是一個私生活不檢點的人,因此輕鬆地頷首問道,“還有什麼要求?”
“還有一個要求,”林承丘補充道,“因為我職業的特殊性,我希望一切從簡,暫不對外公開這件事情。”
談蹇愣了一下,想了想,問道:“你能保證對聯姻的誠意嗎?”
“我可以。”林承丘知道他擔心什麼,無非是怕那麼一紙婚書在少了輿論悉知的鞏固之下,是否能夠為兩家的合作帶來最大的保障而已。
“那我答應。”
“好,”林承丘笑起來,這回倒不是什麼哼笑嗤笑嘲諷笑,而是笑得挺真心實意的,點點頭道,“那我們算達成共識了,不論如何,希望機器人的事情能合作愉快。”
他放下手中的水果小叉,伸出手去,談蹇回應,與他握一握手,抬眼看了看他大方開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