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飯之後，談蹇開車將林承丘送回家，在得知林父林母返家的消息後，稍作衡量，選擇拜訪片刻，親自登門問候一聲。

林承丘稀奇地看他一眼，心想果然啊，這個人也不是不懂禮貌嘛。

然而剛剛在心裡這麼表揚過了，已經坐到客廳裡的談蹇就迅速地通過行動讓他推翻了自己的認知。

談蹇簡單向兩位長輩問好之後，緊接著便用公事公辦的語氣不苟言笑地宣佈了整件事情。

“我與林承丘已經商量好了，為了加快合作，我們會儘早登記，時間就定在週五。婚禮方面一切從簡，就在登記次日……”

“……”林承丘看著眼前這個大寫的智障，受不了了，清了清嗓，誇張地打斷了他的話，微笑問道，“對了，剛剛在車上的時候，你不是說想去衛生間嗎？來，我帶你去。”

“我有嗎？”談蹇蹙眉，茫然望過去。

林承丘咬牙切齒地笑：“你有。”

說著站起身來，不由分說把人給拽進了廁所。

談蹇被關進這種奇奇怪怪的地方，一絲不苟的西裝袖肘被他捏出一團皺痕，很不開心地整理了一下，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教你說話，”林承丘眼神中充滿同情，“是不是從來沒有人教過你說話的正確方式？還是你學不會？”

談蹇眸底浮起幾絲怒意。

林承丘視而不見，認真道：“來，沒關係，學不會就死記硬背，待會出去，請談總按如下方式陳述：‘伯父伯母，不曾提前得知你們在此，拜訪得有點倉促了，也沒有準備見面禮，望請見諒。晚飯時候我與林承丘聊了許多，我們兩人意見一致，已經決定結婚，我會以絕對負責的心態去對待婚姻，很感謝你們的關心，以後我們林談兩家互為依靠，相信一定能開創業界盛世。考慮到事業上的需求，我們決定儘早公證結婚，至於婚禮這塊，希望從簡，當然也想聽聽您二老的意見。’記住了嗎？”

談蹇雖然生氣，卻有用心去聽，到此聽了這長長的幾句話，仔細一品覺得確實將自己的表達方式拉下了不少差距，但對於林承丘的提問，他只能搖頭回道：“太長，沒記住，你再說一次。”

林承丘歎了口氣，又給他重複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n次時，這人點頭為止。

準備完畢的談蹇在心中默念一遍，開門回到客廳。

身後林承丘暗暗翻著白眼跟上，重新回到家人視線裡之前，在嘴角帶上笑容。

在場人不多，林父林母如先前一樣坐在沙發上，神態不失親和，另一側是洗耳恭聽的林政與已經憋笑憋成狗的林漣。

談蹇坐到原來的位置上，姿態比剛才還要端正了點，沉吟幾秒後，像背課文一樣開口了：“伯父伯母你們好，不知道你們已經回來了，突然拜訪沒有準備見面禮，希望你們見諒。我和林承丘商量後已經決定要結婚，我會對他負責，感謝你們的關心，也希望我們林談兩家以後可以一起進步。我們會儘快登記領證，婚禮從簡，也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林承丘自殺在沙發上。

好厲害，活生生把他文縐縐的話給翻譯成了通俗白話文……

林漣不行了，優雅地離開現場，沖進衛生間笑吐。

大概是性格穩重，幾人中唯有林政比較繃得住，在談蹇話落之後也將目光投向父母，等待他們的回應。

兩位長輩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笑容，林母看向丈夫，先聽聽他的意思。

“客氣了，”林父緩緩回道，“這件事情最重要的決定權還是掌握在你們自己手中，婚姻不是小事，我們為人父母當然希望你們能相處愉快。既然你與承丘已經有了結婚的決定，其餘瑣事也都由自己作主吧。”

林母微微頷首，待他說完後補充道：“雖然你們彼此之間缺少了一定的熟知，但來日方長，婚後的生活貴在理解和包容。”

“好，”談蹇點點頭，林承丘教他的話說完了，又開始自由發揮，“那按我們的想法，週五登記，婚禮就定在第二天週六，只邀請兩方家人到場，暫不向外界公開。”

“……”

談蹇一臉高冷地發表完意見，林承丘便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考慮著要不要當場掐死這個人算了，只怕言多失得更可怕，乾脆掙扎著阻止了話題的繼續，生硬地笑著，接話道：“時間不早了，細節上的事情我們可以慢慢梳理，不如改日再聊？”

林父林母聞話不語，就算不完全知曉談蹇是什麼樣的人，但總該明白林承丘的個性，心裡通透個七七八八，將這個問題留給談蹇回應。

談蹇絲毫不察覺氣氛的微妙之處，抬手看了看表，回道：“確實不早了，那我先告辭了。”說著站起身來。

林父笑了笑，頷首：“嗯，替我問候你父母。”

“好。”

談蹇應下，臨行之前還算禮貌，正經地向兩位長輩頷首示意。林承丘從沙發上站起來，迫不及待地把他送出了家門。

“我謝謝你了。”

上車之前，談蹇聽身旁這人哭笑不得地說了一句，他不明就裡，也不去深想，回道：“不客氣。”

林承丘發自真心懶得再跟他說了，擺擺手回家去，突然有那麼點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接受聯姻的事實。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回到家中，林漣已經從衛生間裡滾出來了，好不容易笑停下來，這會兒一望見他又開始犯樂，笑得眼淚都要出來。

林承丘拿過沙發上的靠枕順手按她臉上。

“阿丘。”林母喚道。

林承丘抬眼回應，聲音有氣無力，滿臉都是生無可戀。他以為親愛的母親大人要安慰安慰他，哪知接下來聽到耳裡的話瞬間更讓他崩潰。

“本來我和你爸還很擔心，但現在看來，你同談蹇這孩子相處得還挺好。”

“哈？”林承丘傻逼了，“媽，我哪裡看起來和他相處得好？”

林漣從靠枕底下掙扎出來，轉換陣地，小鳥依人地貼到林母身邊去，摟著胳膊笑嘻嘻地回道：“在衛生間裡共處這麼久，還愉快嗎？”

林承丘舉起靠枕作勢要砸。

想要反駁什麼，另一旁的大哥也冷冷靜靜地補刀，順帶著拆穿了整個事實，道：“其實你沒必要教談蹇說話，爸媽以前接觸過他，雖然次數少，但明白他的交際風格。不過你願意教他當然挺好，總好過排斥抵觸。”

“嗯~一定程度上，體現出了你的重視。”林漣嬉皮笑臉。

林承丘一靠枕狠狠拍到自己腦袋上，不跟他們玩了，對著自己遠道回來的父母敬個禮，遁回房間去。

這太欺負人了，聯個姻也太欺負人了！

不知道現在悔婚還來不來得及，林承丘一邊絞盡腦汁地思考著這個問題，一邊心力交瘁地回到二樓臥室，如同一條失去了夢想的鹹魚，躺屍在床上。

躺了沒片刻，廊外傳來腳步聲，有人敲了敲房門，隨即喚道：“阿丘，是媽媽。”

“媽……”林承丘掙扎著翻了半面身，憔悴道，“請進……”

林母打開房門，瞧見他的模樣後面露笑容，走近側坐在床畔。

“有事嗎？”林承丘問。

林母伸手揉揉他頭髮，下午時拍攝廣告做了定型，摸著刺刺的不太舒服，回道：“沒事，這麼久不見，你都不想念媽媽了，一個人跑回房間。”

“想你呀！”林承丘立馬露出一臉燦爛笑容，拱著身子向她挪近些，像只奶狗一樣蹭蹭她手掌心，趁著撒嬌抱怨道，“我這是落荒而逃啊媽，這天聊不下去了，我是一個哥不疼妹不愛的可憐孩子。”

林母低笑：“你哥哥從小就疼你。”

林承丘當然也知道，本來就是玩笑話而已，仰臉對她呲牙。

林母到此笑容卻淡了點，語氣裡忽然帶著愧疚，又說：“但這次這個事情，我始終覺得……阿丘，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拒絕。我不認為未來的事情會那麼絕對，比起林家的一切，你們三個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媽……”林承丘鼻子酸酸的，好好的對話說煽情就煽情，讓他不知道怎麼接了，只好回道，“你不用想太多，我覺得這樣挺好，真的。我對談蹇確實沒感覺，以前也沒喜歡過誰，更從沒想像過要跟什麼樣的人結婚。這次的聯姻雖然很突然，但我仔細考慮過了，覺得是件好事，一方面對林家百利無害，另一方面……怎麼說呢，我還不夠瞭解談蹇，但下意識覺得他不會是個壞人，應該是可以信任的。”

“那如果……”

“沒什麼如果的，結婚而已，我背後有林家呢，又不需要依靠誰，跟誰在一起不都是慢慢相處呢？”

林母沉默，慢慢地松了口氣。

“你能這樣想倒是很好……我和你爸爸都知道，談蹇從小就是個好孩子，品性很好，能力也是談家同輩中最出眾的一個。”

“哦，除了不會說話。”林承丘又想翻白眼了。

林母失笑：“你可以多教教他，引導他，像今天這樣。”

“啊！”林承丘痛苦捂頭，“媽，求你了！別提行嗎，我快悔死了！”

林母笑聲停也停不住，好一會兒，突然說了一句讓林承丘腦子一醒的話來：“我覺得挺好，他不是虛心接受你的指點了嗎？”

一語道破。

林承丘愣住，這才反應過來：是啊，談蹇接受了，他竟然忽略了這一點。

那個老是冷著一張臉的談蹇，當時基本可以說是沒怎麼猶豫，很痛快地就接受了他的點撥……

——果然還是旁觀者清啊。

林承丘無語笑，莫名感到有趣，瞬間感到，這個談蹇……可能並不是那麼不好相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