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為了辦理結婚的事情，林承丘請了週五、週六兩整天的假，王婧婧辛辛苦苦地把他零碎的安排給調後兩天，所幸行程不多，處理起來並不麻煩。

林承丘難得享受一回自由人的感覺，原本還以為這兩天不論怎麼過，都能比工作的時候輕鬆很多吧，誰知道事實卻是談蹇一本正經地帶著他奔來跑去，愣是沒留給他一點兒喘氣的時間。

“你又要帶我去哪裡啊大哥……我今天根本沒睡醒……”林承丘痛苦地捂著臉，離開民政局後被談蹇帶去高級婚服店千辛萬苦地挑了兩套不需定制的成品西裝，隨後一起用了午飯，以為終於可以回家睡會兒午覺的時候，這個人又把他給帶上了車，繼續去往下一個地方。

“挑婚戒。”精簡的回答傳來，老司機面無表情地控制著方向盤。

“隨便買買行不行啊……”林承丘快哭了。

“那就隨便買買吧。”談蹇在這方面很好說話，點了點頭。

林承丘在旁聽著，突然覺得自己廢話了。

是啊，不就是隨便買買麼……而且就算是隨便買買，他還是得跟著去店裡折騰。

“啊麻煩死了！”林承丘崩潰地短歎一聲，眼睛一閉開始睡覺，順□□代，“到地方了叫醒我。”

談蹇點點頭。

林承丘忽然又睜開眼，鄭重其事地補充：“不許把我搖醒。”

談蹇頓了頓，想問什麼沒有問出口，又點了點頭。

林承丘提前給這人打了預防針，避免了他的強制叫醒服務，總算安下心來開始打瞌睡。

車子繼續行駛著，向著目的地平穩前行。

其實從林承丘閉眼開始，他們二人的所在之處就已經離婚戒店不遠了，中途小小地堵個車，到達地方也不過只花了二十分鐘左右。然而短短時間內，林承丘還是成功睡著了，真的是困得不行，且緣於心裡受累，以至於精神極度疲乏。

談蹇將車停好，解開安全帶，轉身看向癱在後座上的人，許久沒有動作。

他在思考。

眼前的談總覺得他正面臨著一個很難的問題，那就是到底該怎麼把林承丘叫醒才對。

“起床了。”好半天，他開口喚道。

談蹇一貫為人冷靜，更準確講，是像根木頭，難以表現出情緒的起伏，所以除非是怒極的時候，說話的聲音總是不高不低，沉沉穩穩的，很有磁性的感覺。

這種聲音放在平時還好，不瞭解他的人最起碼會被其中的無形氣場給壓制住，但放到此時此刻的情境之中，這樣的聲音就是一捧溫柔的水，澆到熟睡的林承丘身上，根本不可能把人給澆醒。

談蹇連著喊了兩聲，林承丘依舊睡著，這令他心裡有些煩悶，愈發覺得果然還是搖醒他比較合適。

可是林承丘特意交代了，不能搖醒他。

談蹇選擇尊重他的話，因為這個人和他締結了合法的婚姻關係，雖然沒有任何感情基礎，但談蹇骨子裡保守，從關係確定的那一瞬間開始便做好了要承擔相應責任的心理準備，且這責任的時效是一生，這是他為人的原則，更是夫夫之間最基本的尊重。

所以談蹇到最後也沒伸手去晃林承丘，而是在露天的花園停車場裡，兇猛地按了一下喇叭。

林承丘渾身一個激靈，驚顫著醒過來。

“怎麼了？”他以為發生了什麼交通事故，尚且睡眼惺忪的神色裡裹著幾絲茫然。

談蹇搖頭：“沒什麼，到地方了，該醒來了。”

“……”

林承丘傻愣了一會兒，明白過來後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有在認真考慮謀殺親夫的事情，只可惜法理不容，可惜了，這真是，太TMD可惜了。

林承丘恨恨地問他：“你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方式叫醒我嗎？比如喊一喊我的名字？”

“喊過了，你聽不見。”

林承丘深呼吸，積極地進行自我心理疏導，避免抑鬱症的紮根。

“算了……”他最終放棄掙扎，頂著頭疼的腦袋下車去，擺手道，“走走走，速戰速決。”

談蹇隨他下車，鎖好車門向店內走去。

“歡迎光臨，”導購小姐早已等候多時，熱情迎來道，“談總，林先生，我們接到預約後已經挑選出一系列最佳款式，希望能有符合兩位元心意的選項。”

談蹇“嗯”一聲，身旁林承丘聽在耳裡很是意外，沒想到談蹇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如此井然有序，不僅是這裡，剛剛的婚服店也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提前預約好了的。

客觀來說，這個人身上還是有些優點，林承丘認可了自己的這一想法。

兩人被帶領著來到貴賓室，導購小姐送上熱茶，沙發旁的水晶茶几上整齊陳列著兩排對戒，款式繁多，很細心地囊括了各種不一樣的風格。

“哪種好？”談蹇開口，明顯是在詢問林承丘的意思。

林承丘看了一眼，也沒仔細選，隨手拿起一隻最簡單低調的，試了試便滿意頷首道：“這個就挺好，不用選得太複雜。”

“好，”談蹇抬頭望向微笑立在一旁的導購，交代道，“這一對，挑合適的尺寸。”

“好的，您稍等，我為兩位元測量一下指圍資料。”

導購小姐向貴賓室外走去。

室內只餘下兩人，林承丘不滿地看了看談蹇，吐槽道：“你說話習慣能不能改改？”

談蹇蹙眉，來不及說話又聽他繼續埋怨道：“這樣很不禮貌知道嗎？”

談蹇沉默，心裡很有些不高興。

他不喜歡聽人說他不禮貌，因為實際上他特別在意這一點，自以為自己在禮貌問題上做得還算可以，更何況，基本上目前為止就只有林承丘一個人這麼指責過他，還在短短時間內指責了他那麼多次。

坦白講，談蹇有點兒委屈，又生氣又委屈。

林承丘沒察覺，單從他冷冰冰的神情裡的確難以看出什麼情緒，趁著導購小姐回來之前勸誡道：“我認為你真的需要改改，不管跟誰說話，不妨試著加上一個‘請’字，需要對方做什麼的時候，在話尾補充一句‘謝謝’……這些不難吧？”

談蹇依舊沒有回話，一味地挨著批評。

片刻後導購回來了，林承丘也不知道究竟把他給說通透了沒有，暫且沒再接著講下去。

“可以借用一下兩位的左手嗎？”導購小姐拿著精巧的指圍測量儀器微笑詢問道。

談蹇離她更近，點了點頭先伸出手去。

對方動作仔細地完成測量，忽然就聽談蹇以極為平靜的語氣說了一句“謝謝”。

“談總客氣了。”導購小姐笑著回應，隨後向一旁驚呆了的林承丘走近兩步，喚道，“林先生。”

林承丘掩蓋住面上訝異的神色，點點頭向她伸手，慢慢地彎了彎嘴唇。

——看來並非朽木，而是十分孺子可教。

林承丘想起就在前天，自己與談蹇初次見面時所發生的事情。那時候在共用一頓並不愉快的晚餐途中，他偶然發現談蹇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在一定程度上缺乏禮貌言行的事實。

這一認知到今天的這一刻，他更加堅信了。

談蹇願意表現得禮貌、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禮貌、能夠果斷接受別人所提出的與此相關的建議，林承丘想，這樣其實就比他所以為的好很多了。

和一個彼此不熟知的人結婚，怕就怕對方品性惡劣，因為這是最根本上的問題，是最難改變、最難融合的問題。

雖然從來沒有說出口過，但這一點其實是林承丘一直藏在心中的一個梗，只是為了聯姻的大事，他把自己的顧慮放下了，用灑脫、又或者說是逃避的方式來面對。

直到現在，他終於松了口氣。

已經昏頭昏腦地領到了紅本本的林承丘放下心來，笑了笑，心情突然明朗了很多。

因為就在剛剛，他發現他的丈夫，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雕琢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