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天一早，天剛濛濛發亮，臥室房門便被打開了。

林承丘卷著被子睡得正香，不提防便被來到床邊的談蹇給連人帶被地搖晃了兩下，頭疼地從夢裡醒來。

“起床了。”

“別吵……”林承丘埋著腦袋往被子裡躲。

談蹇繼續搖他：“七點半了。”

林承丘起床氣被晃出來了，摸過腦袋底下的枕頭就對著這人摔去，怒道：“才七點半！你還晃我！談蹇！你是不是皮癢！”

談蹇穿著睡衣還沒來得及洗漱，頭髮本來就微顯淩亂，被一枕頭飛過來，砸得髮型更有風格了，頓了頓，沒再繼續搖他，只是嘴裡繼續說道：“民政局八點半開始工作，去晚了人多，還要排隊，浪費時間。”

林承丘氣得直想嘔吐，在被窩裡翻白眼翻得眼皮子疼，終於咬牙掀開被子，下床洗漱去，把浴室門關得“砰”一聲響。

林承丘惺忪著一雙眼，對著鏡子刷牙，幾乎快把牙刷給咬碎在嘴裡，刷了一會兒脾氣還沒消，忍不住打開浴室門，果然看見談蹇還站在外面，於是嘴裡噴著泡泡對他囫圇講道：“今天是特例，以後就算同居你也不許干擾我睡覺！我有事的時候自己會起來，沒事的時候你要是吵我小心我精神病發作對你造成意外人身傷害！”

談蹇被噴了一臉泡泡，蹙著眉頭擠進浴室去。

“幹嘛？”林承丘叼著牙刷繼續發火，“想打擊報復啊？”

“洗漱。”談蹇簡要回答，不知道跟他說什麼才好，取過自己的牙刷跟他一起漱口。

林承丘啞口，差點忘了，這是談蹇的臥室，談蹇的所有洗漱用品都在這個地方。他沒話接了，氣呼呼地往池子裡吐掉泡沫。

兩人沉默著各自收拾，等到整理出人樣的時候，林承丘終於完全清醒過來，起床氣也發洩夠了，跑到廚房去找牛奶喝。

談蹇換了一身西裝出來，看著他從冰箱裡取出來的一瓶純牛奶道：“那是冰的。”

“沒事，喝不出毛病。”林承丘舔舔嘴唇，看他準備好了，暫且擱下瓶子，回到臥室去換衣服。

昨天去談家見家長的時候，林承丘本就穿著一套稍顯正式的休閒款西裝，正好今天領證也合適，不愁沒有衣服換的問題，穿好後整整袖口衣領出門去。

林承丘回到廚房，順手拿起剛才取出的那瓶牛奶，摸到手裡驚了一下，原本冰冰涼涼的瓶子突然變暖了。

“你熱牛奶了？”

“加溫器裡暖了一下。”談蹇隨口答道，關掉加溫器的開關按鈕，向外走去，嘴裡催促著，“該出門了。”

林承丘跟在他身後，摸摸手裡的玻璃瓶，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怪怪的說不太出來，只是突然有點後悔剛才跟他發的那一通脾氣。

“謝了啊……”蒙了好半晌，他低聲說道，見談蹇已準備換鞋出門，又提醒道，“戶口本拿了嗎？”

談蹇手中動作僵住，好像至此才想起這個問題，抬眼看著他。

與此同時，林承丘心裡也咯噔一下，想起自己傻逼了，他的戶口本也在家裡。

“……”林承丘特別鬱悶地灌一口牛奶，問，“所以我們這麼折騰是為了什麼？”

談蹇不答話，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繼續穿好鞋子，道：“走吧，先去你家，再去我家，拿戶口本。”

林承丘點了點頭，心塞地跟他出門了，宛如兩個智障。

於是車子從市區裡出發向南，跑了半個多小時又往東繼續奔波，林承丘與談蹇分別取到戶口本，好不容易趕到民政局後天已經亮得不能再亮了，局裡已有新人往來。

此時的林承丘又變成了昨天那副鬼鬼祟祟的打扮，傻呆呆地站在街頭。他心裡堵得慌，滿腦子裝著的不是怎麼躲過別人的視線，而是不斷回憶著剛才回家時，兩家人不約而同地紛紛露出的那個眼神，一個個的臉上清楚明白地寫滿了“你們在一起過夜的啊”，看得他憋屈得不行，一口鮮血幾乎已經到喉口了，就快噴出來了……

“已經有人在排隊了，”談蹇神經大條，沒他想得那麼多，看了看眼前的情況說道，“你回車上等，我把聲明表取到車上填寫，需要你的時候你再過來。”

林承丘聽著他的話回神，口罩與墨鏡遮擋住臉上辛酸的表情，點點頭接過車鑰匙，按他的辦法回到車上去等候。

談蹇一個人去拿表，看了看表上需要填寫的內容，索性直接替林承丘寫好了，隨後獨自領號排隊，號碼快到了才把林承丘給叫來簽字留指紋。

林承丘壓低帽檐出現在審查員面前，審查員是位中年婦女，平時不太關注娛樂圈新聞，沒從名字上認出林承丘是誰，提醒道：“請摘下口罩與眼鏡。”

林承丘蹙了蹙眉，環顧四周，工作日的時間裡人不算太多，但也並不少，好幾對年輕夫妻都在大廳中等待，感到十分為難。

猶豫了一下，乾脆撒了個蹩腳的慌：“對不起，我臉爛了。”

“……”身後談蹇默默無言。

“對不起，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審查員露出不高興的神色，怎麼可能相信這種理由，明顯覺得他態度不端正。

林承丘無奈，把談蹇拉到旁邊為自己作遮擋物，摘掉口罩墨鏡，只好老老實實地露臉給審查員看。

“這不沒爛嗎？”審查員一邊在電腦上敲敲打打地做記錄，好半天後手指一頓，腦子裡突然想起來自己看過的電視劇，迅速轉頭又望向林承丘，然而林承丘已經手腳奇快地又把自己給遮起來了，她驚訝問道，“你是不是那個演……”

林承丘雙手合十，就差給她拜下去了。

審查員適時閉嘴，她雖然沒早把林承丘給認出來，但並不是第一次受理娛樂圈明星的婚姻登記事項，知道有些事情假裝不知情比較好，配合地閉上了嘴。

林承丘松了口氣，從她手中取過資料，躲在談蹇身旁，迅速跟著這人往拍照室行去。

“下一對。”

拍攝人員送走了上一對新人，林承丘剛好趕到，拉著談蹇的胳膊迅速閃進室內，“啪嗒”一下鎖上房門。

“不用鎖門。”拍攝人員對著電腦操作，轉頭過來，舌頭抖了一下。

林承丘已經把臉給露出來了，脫了奇奇怪怪的外套，對著牆上的鏡子整理髮型。

拍攝人員激動地站了起來：“您好！今天您來結婚啊？真巧，今天我值班！能跟您要個簽名嗎？我女朋友特別喜歡您！哎呀真是太有緣分了！居然是我給您拍照！”

“……”林承丘整理頭髮的雙手頓住，目瞪口呆地轉頭望向這位口才奇佳的工作人員，好半天從他的別致臺詞裡回過味兒來，走上前去，拿過他桌上的紙筆簽下自己龍飛鳳舞的名字，罷了抬頭笑道，“麻煩你了，我結婚的事情希望不要對外公開。”

“是，好的！您放心，我很有職業操守的！”拍攝人員十分激動，收好寫著簽名的稿紙，興奮地拿起相機替他們拍照。

林承丘與談蹇坐到指定位置上，還來不及調整表情，就聽這位拍攝人員戲很足地指揮個不停：“笑笑！再笑笑！結婚呢！笑笑！”

談蹇冷著一張麻木臉，覺得自己可能笑了的。

“親熱一點！結婚呢！”拍攝人員急得不行。

林承丘受不了了，腦袋要炸了，心裡火山爆發，腦袋一偏，親親熱熱地靠向談蹇，貌似愉快地留了一張合影。

“這就對了！”拍攝人員非常滿意。

林承丘松了口氣，重新偽裝好自己，終於可以離開這個讓人心累的地方了，迫不及待地拿著車鑰匙跑回車上去。

談蹇理理性性地在後面等證件，片刻後交了錢拿著新鮮出爐的紅本本回到車上。

“再也不想結婚了……”林承丘縮到了後座去，仰在車上抱怨，見這人回來了，故作虛弱地伸出手去，氣若遊絲道，“來，給我看看……這個讓我快崩潰的東西長什麼樣。”

談蹇自己都還沒看，兩本一起遞給他，發動車子駛出停車位。

林承丘隨手翻開一本，證件中的雙人合照醒目的貼在中心位置，可能是天生會演戲的緣故，他笑得非常稱心，可身邊那位坐得筆直，整張臉沒有一絲兒表情，像個蠟像人。

“……”

林承丘痛苦捂眼，覺得談蹇這樣子不傻，一點兒也不傻，因為在他旁邊都能笑成那樣的自己才是個燙金大寫的傻逼啊！

“天啊……”林承丘一聲哀歎，無力滑到在座位上。

真是越想越可憐，他居然，這麼悲慘地，就結婚了……

“坐穩。”在前面開車的談蹇從後視鏡裡看了看他，提醒一句，讓他不要在後座東倒西歪。

林承丘聽著這話猛地一下坐起來，伸手向前，把結婚證遞還給他，道：“談總，收好，請你務必把兩本一起收好，不要讓我再看到那張照片……”

談蹇心有不解，覺得可能是那張照片照得太醜了吧，沒有發出疑問，示意林承丘放進扶手箱裡。

林承丘非常聽從指揮，以光速將結婚證關進了小箱子裡，罷了重新倒回座位上，在心裡淌淚……

——啊，好難過，他現在是一個有家室的人了，還是一個不會說話不會笑的家室。

世事真是太無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