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該她受的(一更)
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時刻,大多數人的選擇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平靜地觀測著現場的局勢,花無心的這一聲以和為貴一出,緊張的氣氛倒是緩解了不少。
顏天真望向花無心的方向,微挑眉。
這個花和尚,在人前,大多時刻都是說著正經的話,私底下,卻都是做著不正經的事,一貫會充當老好人。
「以和為貴?」戎國使臣冷哼了一聲,「我等倒是想以和為貴,千里迢迢趕來北昱國,除了觀賞一場四國交流會之外,也是代表我皇前來表達友好,可偏偏有人不想以和為貴。還將我國貶低了一番,字字句句,似乎都是在表達著惡意。」
「阿彌陀佛——」花無心又是悠悠嘆息一聲,「這位使臣,莫要怪貧僧說話不好聽,您說的那番話,原本就是討罵,四國之間的情誼牢不可破,您說的話,雖是發自於內心,但並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總有人聽就覺得像是在挑撥離間,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您的所言都是有些冒失的,挨了罵也並不冤枉。」
戎國使臣臉色有些鐵青。
「幾位,還是坐下來好好交談罷,莫要再爭執下去了,歸根究底,不過就是北昱的兩位娘娘敬酒時失了態,朕倒是不覺得有什麼,不喝完敬客酒就是不歡迎客人這種說法,朕也從未聽說過。」
段楓眠終於出了聲,右手輕晃著酒盞,慢條斯理道:「北昱的皇后娘娘與淑妃娘娘,也都是有身份的人物,她們方才那麼失態,這心中想必也是懊惱的,看她們二人的神色就知。大庭廣眾之下失了儀態,竟還被人認為是別有用心,換做誰都不會心情好,還是莫要再拿兩位娘娘失禮這事做文章了,如今心情最鬱悶的想必就是她們二位。」
段楓眠此話一出,倒是無人再站出來反駁了,若是再繼續爭執下去,反倒像是欺負楚皇后與嚴淑妃這兩個女流之輩了。
戎國使臣也都噤了聲。
顏天真低著頭,默不作聲地喝酒,只覺得今日這一場戲,實在是有意思。
算來,還真是由雲渺引發的一場鬧劇。
原本只是想單純的做作弄楚皇后嚴淑妃,卻被戎國的那幾人逮著了機會,意圖挑撥西寧與北昱的關係,然而,最終結果卻是不太理想的,非但沒能挑撥成功,還被好幾國人連起來夾擊,最終被堵得啞口無言,可謂是白費心機,還惹了一身嫌。
由此可見,四國之間的關係,真不是那麼好挑撥的,四國交流會,是四國之間的一場競爭,四國人才與人才之間的比較,勝利方自然是神采飛揚,而敗下來,倒也並沒有什麼怨言。
東西南北四國之間,是存在著競爭的,且競爭與攀比也算猛烈。
然而,競爭的同時,也存在著牢不可破的友好關係,並非外人幾句閒言碎語就能挑撥得了,就好比今日,戎國人自以為是地站出來說了幾句廢話,以為能挑出點火花……
在面對外人挑撥時,四國這些高階領導們大多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一致對外。
戎國人非但沒有收穫,反而暴露了智商。
實在是令人看著覺得好笑。
而被當成挑撥工具的嚴淑妃與楚皇后,今日不但丟了臉,還被外人如此利用了一番,宮宴結束之後,少不了要挨小皇帝的臭罵。
寧子初素來不是個公平的人,他心中清楚著,楚皇后嚴淑妃二人是被鳳雲渺捉弄,卻並不會為她們討回公道。事後更加不會好生勸慰,反而會責罵二人太過丟臉,鬧出了笑話。
罵不了鳳雲渺,自然只能罵她們二人來消氣了。
寧子初的脾氣素來古怪暴躁,許多時候不分對錯,不能讓他看得順眼的,即便是做對了,也得不到他的誇獎,而能被他看得順眼的,即便是做錯了事,也不會被他責罵,他便是如此任性。
經過了方才的一場爭執,接下來的時間裡,氣氛便一直很是和諧。
直到東陵國的使臣中,有人起身朝著寧子初提出了一個要求。
「北昱陛下,請恕在下冒昧一問,能否請到陛下身邊的紅人顏天真姑娘,來表演一場?」
被點了名的顏天真,自然是微微一怔,隨即挑了挑眉,望向了寧子初。
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是小皇帝說了算,他要如何便如何。
寧子初望向了說話之人,面上無甚表情,「這位來使想看什麼樣的表演,朕找其他人來演給你看。」
這回答的意思很明顯,便是婉拒了。
東陵國使臣聽聞此話,面上浮現一絲遺憾之色,「陛下,尋常的歌舞,我等都欣賞慣了,說句心裡話,真是沒什麼能入眼的,貴國的顏姑娘,在四國交流會上,豔驚四座,令我等大開眼界,如今只想著能再欣賞一番,這才冒失著向陛下提了這個要求,陛下當真不能應允麼?」
「並非是朕小氣,不讓她表演給你們看,而是她近日身體欠安,為了一場四國交流會,她連續幾日幾夜不眠不休,只為了練歌舞,雖然奪得了魁首,這身子骨也有些吃不消了。」寧子初淡淡道,「若是她體格健朗,朕自然不會拒絕你的提議。」
顏天真聽聞此話,目光之中浮現些許好笑的意味。
她身體欠安?
還真沒這麼一回事。
雖然一場四國交流會耗費了不少精力,讓她覺得疲憊,但這點疲憊,休息個一兩日也就緩解了,對她的體格委實構不成什麼影響,聽小皇帝的話,顯得她多麼虛弱似的。
不過……小皇帝這番說辭已出,那位東陵國的使臣自然只能作罷,她也就不用再表演了。
若是讓她自己選擇表演或者不表演,她當然是選擇不。
一來,她的名聲已經足夠響亮,不需要再做些譁眾取寵的事,能安安靜靜地坐著,何必總是想著去表現,她就算是不表演歌舞,就這麼坐著,也是賞心悅目的。
二來,雲渺今日就在場,就他那小心眼的性子,她若是表演了歌舞,被這麼多人看在眼中,雲渺的心裡必定又要不舒服,等到了夜裡,去她寢宮中,又要諸多抱怨了。
「既然顏姑娘身體欠安,那我等就不勉強了。」東陵國那位使臣說著,端起了桌上的酒盞,朝著顏天真道,「雖然無緣觀賞到顏姑娘的歌舞,但在下對顏姑娘很是讚賞,這一杯酒,敬顏姑娘。」
顏天真聞言,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盞,悠然道:「多謝這位大人的讚賞,小女子不勝榮幸,請。」
話音落下,便將酒盞端至唇邊,一飲而盡。
「東陵國使臣不必覺得遺憾,雖然天真身體抱恙,無法表演,朕可以再挑一位擅長歌舞,並且得了天真真傳的女子,來表演一番,供諸位觀賞。」
寧子初說到這兒,目光望向賓客席中的寧子怡,「皇妹,你是與天真學過舞蹈的,就上來表演一番,正好今日四國之人都在場,讓諸位瞧一瞧,我們北昱國皇女的風采。」
寧子怡的舞蹈,比起顏天真自然還是差得遠的,不過她曾經得過顏天真的親手教習,有一支扇子舞跳得倒是很不賴,當初原本是為了引起鳳雲渺的注意才跳的,雖然最終沒有達到理想的目的,但還是獲得了不少掌聲與喝彩。
被點了名的寧子怡,先是一怔,反應過來之後,自然是起了身,朝著寧子初微微俯首道:「皇妹遵命。」
寧子怡自然是樂於表現的。
她自知舞技是及不上顏天真的,但好在,曾經與顏天真學習過,再加上她本身功底也不賴,必定不會讓眾人所失望。
「請皇兄與諸位稍候片刻,我去換一身舞衣來。」寧子怡面相端著得體笑容,起身走出了坐席。
在經過鳳雲渺的坐席時,她腳下的步子並未停留,目光卻是停留了許久。
鳳雲渺並不看她,只是垂眸品著果酒。
寧子怡一路走出了大殿,背對著眾人,目光之中浮現一抹冰涼。
從前並未覺得顏天真討厭,無論她再如何光芒萬丈神采飛揚,自己都不曾嫉妒過她,因為她的美貌與風姿,的確是被眾人所承認的,因此,她所過之處,都是掌聲與喝彩,倒也是合情合理。
她從不眼紅顏天真,在她看來,顏天真再如何出風頭,都是妨礙不到自己的,她堂堂一個皇女,何必去羨慕嫉妒一個歌女。
她甚至與顏天真交好,只為了學她幾首歌舞,在後宮妃嬪們處處針對顏天真時,總是站在顏天真這一頭。
那時候,她心中也是覺得,這些後宮婦人們,從美貌到才藝,都並無太大出彩之處,與顏天真這樣的紅花相比較,不過就是綠葉,也難怪她們備受冷落。
她曾經也是拿著顏天真當朋友的,曾經也與顏天真有說有笑。
她自認為並未虧待過顏天真,更是從來不曾為難欺負過她,顏天真卻搶她喜歡的男子。
顏天真待在鳳雲渺懷中時,可曾考慮過她寧子怡的感受?
猶記得當初,皇叔去探鳳雲渺的口風,詢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子,鳳雲渺羅列出來一堆要求,組合在一起,十分苛刻,她當時只覺得,沒有女子能達到鳳雲渺的要求,之後與皇叔分析了一番,卻驚覺,顏天真是最接近那些要求的。
她當時便起了警惕之心,還特意去了趟仙樂宮,給顏天真提了醒。
顏天真當時答應得可算是好聽。
與她的對話,此刻十分清晰地在腦海中浮起——
「本公主之所以來,是想提醒你,往後,與這位太子,能不見面就不見面,能不交流就不交流。」
「公主,無論何時,我都是向著陛下的,不用公主警醒我,我也不會對其他男子有什麼非分之想。」
「你曉得就好,本公主之所以開門見山地說,是因為知道你是個聰明人,皇兄的脾氣你想必也很瞭解,是他的人,就只能向著他。」
「公主說的話,我都記下了。」
「天真姐,我可是拿你當姐妹才跟你說些心裡話。」
顏天真——
騙子!
說好的一心只向著皇兄,到頭來也不過是個水性楊花,朝三暮四的賤人。
德行敗壞,傷風敗俗。
更可氣的是,皇兄在知道了她與鳳雲渺的私情之後,竟也沒有給予她嚴厲懲罰,還是讓她像以往那樣,瀟灑地過日子。
她究竟是給皇兄灌了什麼**湯?讓皇兄的原諒她如此荒唐的行為。
她的所作所為,分明不可原諒。
寧子怡不知的是,就在她走出大殿之後,鳳雲渺身旁坐著的鳳伶俐也起了身,朝著首座之上的寧子初道——
「北昱陛下,這宴會之上的果酒,我飲得太多了,這會兒覺得肚子裡有些不太舒服,便先行出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很是清楚明了。
寧子初道:「果酒雖好,也不可貪杯,既然小將軍身體有些不適,那就自便吧。」
鳳伶俐客套般地笑了笑,抱了抱拳,便轉身離開了席位。
鳳伶俐走出了大殿之後,便循著寧子怡的方向去了。
這宮中人多眼雜,他自然是不能與寧子怡拉近距離,追趕著寧子怡的身影,在距離她一丈之外的地方時,他從袖子裡摸出了一粒雪白的藥丸。
目光盯著前頭的寧子怡,在那粒藥丸,朝著她脖頸的位置打去——
雪白的藥丸,準確無誤地命中在寧子怡的脖頸之上,在接觸到肌膚的那一瞬間,藥丸頓時破裂了開,化作片片鱗粉,依附在了肌膚之上。
寧子怡行走之間,只覺得脖頸後方似乎被什麼東西打中,連忙一個回身轉頭去看。
鳳伶俐早在她轉過身的那一瞬間,便迅速換個方向走開了。
他方才擊打在寧子怡脖子上的藥丸,名喚——
無癢不歡。
說白了,就是用癢粉滾成了藥丸的形狀,在收東西輕輕**著,便會掉下一堆粉末,他方才將那藥丸打出,施了不小的力,確保藥丸碰到障礙物後立即化為粉末。
無癢不歡,以毒蟲九種、奇花九種,搗爛之後煎熬而成,製成粉末狀,中藥者平時並不發作,可一旦沾染上水,便能將粉末化開附在肌膚之上,先是感背部麻癢,而後漸漸蔓延全身……
鳳伶俐有此行為,自然是鳳雲渺授意。
此刻,鳳伶俐邁著悠閒的步伐,行走在花欄小道之上。
義父說了,義母白日裡遭到行刺,嫌疑最大的,便是寧子怡。
沒有證據,全靠分析。
猶記得在宮宴開始之前,與鳳雲渺的那一番對話——
「伶俐,你年紀較輕,還是個孩子,注意你的人便會少一些,你尋個機會,將這粒藥丸,打在寧子怡的身上,義父今晚在宮宴之上會做些搗亂的事,想必會很引人注目,不方便動手,這個任務便交給你了。」
「義父為何要對付怡長公主?」
「因為它極有可能是買兇殺你義母的幕後人。」
「何以見得?」
「隨便猜的,天真最近將皇后、淑妃、寧子怡都得罪了個乾淨,因此,我能想到的暫時只有他們三個了,而皇后與嚴淑妃,從一開始便看天真不太順眼,對她從未有過好臉色,這一開始就浮出表面的敵人,反倒是沒那麼大的嫌疑。」
「義父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楚皇后,嚴淑妃開始便是敵人,對待義母一直就是那麼討厭的,再如何討厭也就那樣了,而這位怡長公主,一開始是朋友,如今才轉變為敵人。」
「很多時候,從朋友轉變為敵人,比一開始是敵人的更可怕。像寧子怡那樣自以為是的性格,最初與天真做朋友也並不是出於真心,她這樣的勢利眼,誰得勢她就與誰來往,哪來的真心?可偏偏她自己覺得自己對人挺好,若是哪一天她的朋友做了讓她不順眼的事,她便會覺得是對方愧對她,心中越想越不舒服,很容易便起了殺心,卻不會有一絲愧疚,因為在她的認知裡,是對方虧欠她,她殺了對方解氣,也是合情合理的。」
「如此說來,這女人也太可怕了。」
「自以為是的人,就是這麼可笑的,自信過頭,從來不願承認自己的錯,遇到不順心的事,總是將過錯推給別人,靠著懲罰他人來博取快感,如此一來她心裡便會好受一些。不管我的分析是不是正確,你只管動手就是了,若分析錯誤,就算她倒霉,反正她原本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該她受的。」
「是,伶俐明白。」
……
再說寧子怡,被鳳伶俐暗算了之後,並未捕捉到鳳伶俐的人影,只覺得脖頸有些不舒服,便伸手朝著脖頸後抓了抓,抓好之後拿到眼前一看,並未抓到什麼東西。
也不知方才那一下是怎麼回事……
寧子怡覺得身體沒有出現不適,便也沒有多想,轉過身繼續走開了。
同一時刻,華陽殿內的宮宴依舊在繼續著。
鳳雲渺低頭品著酒,目光裝作不經意地掃過大殿之內的眾人,只不過一眼便收回了視線,桃花美目之中泛起絲絲冷意。
剛才只是那麼隨意的一眼,便將許多人的神情都看在了眼中,賓客席上男多女少,貴女們的眼神,有落在自己身上的,也有落在寧晏之以及段楓眠身上。
而男子們的眼神,有多少望向顏天真的已經數不清。
天真從頭到尾都沒什麼動靜,只是靜坐著,甚至也沒有開口說幾句話,按理說,如此安分,大多是不會被人注意到的。
可偏偏她有著無法掩蓋的容貌與風華,即便只是坐在那兒不說話,像一座石雕一般,也有無數目光投過去,難以挪開。
這個丫頭,還真是很耀眼……
耀眼得讓他心裡都不舒服。
鳳雲渺正鬱悶著,餘光瞥見大殿之外一道淺藍色的身影走近,隨意瞥了一眼過去,正是已經換好舞衣的寧子怡。
鳳雲渺收回了視線,不再多看一眼。
伶俐應該是得手了。
看歌舞有什麼意思,要看就看好戲。
她肌膚之上依附著的癢粉,遇水即化。
眼見著寧子怡的身影走進了大殿中央,鳳雲渺端起桌上的酒盞,端至唇邊飲下,飲酒之時,刻意從杯口漏出了一滴,落在指尖之上。
寧子怡已經準備起舞。
空氣之中,響起了絲竹之聲。
寧子怡右手輕抬,將一把羽扇抖開。
她所跳的,依舊是顏天真教她的扇子舞。
而就在她抖開羽扇的那一瞬間,鳳雲渺將落在指間的那一滴酒水,朝著她的脖頸之上彈射而出——
這個角度,寧子怡的羽扇,剛好隔絕了他與首座之上的視線,為他的動作打了掩護。
首座之上的寧子初,因著角度問題,便漏看了這一次鳳雲渺的出手。
大殿之上,琴音漸響,寧子怡的舞步忽然便也加快了一個層次,隨著舞動的節奏,手中羽扇一抖一收,揮舞自如……
這一支舞,她也算是很熟練了,因此舞動之時,眉眼之間頗有自信,神采飛揚。
而就在下一刻,她唇角的笑意僵了一僵。
為何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覺得背後有異樣?
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