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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有病》第78章
第78章 太子殿下,我認輸

 二人正說著,屋外響起了腳步聲,下一刻,宮人的聲音傳了進來,「陛下,一切事宜都準備妥當了,請陛下移駕前往交流會場。」

 「嗯。」

 ……

 四國交流會所用的場地,正是帝都以南的一處校場,本是武將們操練所用,佔地廣闊,今日空了出來,搭建了兩個大型檯子,兩邊檯子的正下方,分別設立三個座位,供四國之內最有學識才藝的前輩坐,前輩們的判斷,也是比試的人才們最終是勝是負的關鍵。

 校場之內設有數十座高台,供四國皇室子弟們觀看,可將台上情形盡收眼底,地面之上安排的席位,供官宦子弟名門望族。

 校場外圍設有鐵網圍欄,將平民百姓隔絕於外,百姓們可於圍欄之外隔著鐵網觀看,離檯子近些的,也能大概看個清楚。

 辰時已過,此刻的校場之上,已經是人聲鼎沸。

 比試的檯子後建有木屋,供參與比試的姑娘們打扮換衣。

 「綠袖姑娘,請,這兒就是換裝的地方,裡頭已經聚著好些姑娘了。」

 綠袖被人領著進了木屋,抬眸掃了一眼此刻木屋內的眾人。

 約莫十來個姑娘,個個相貌都是不賴,綠袖只掃了一眼,目光便定格在一道雪白的身影之上。

 那女子正側對著她,在銅鏡之前整理髮飾。

 膚若凝脂,唇似桃李。睫羽捲翹,眼角上挑。

 只是一個側顏,便能讓人覺得,她比這屋內的其他女子都要好看。

 且,這個女子既不濃妝豔抹,也沒有一身珠光寶氣,比其他女子的打扮都要簡潔一些,卻依然是最惹人注目的一個。她垂著眼的時候,那斜勾的眼角自有一分妖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風華。

 綠袖正打量著她,而她也在這個時候從椅子上站起來,朝著身邊的兩名姑娘道:「看吧,我就說這舞衣一定好看,等我第一場唱完下來了,再換上我那套。」

 她這麼一轉身,綠袖也看清了她的容貌。

 饒是胸有成竹的綠袖,這會兒也忍不住有些怔然。

 這個穿著雪白衣裙的女子……

 想必就是顏天真了。

 坊間傳聞她美若天仙,傾城絕色。

 這屋內的女子個個都是俏佳人,可若要配得上天仙這二字的,卻只有她。

 撇開她那花容月貌不說,光是她身上的這件衣裳,就已經夠引人注目了。

 雪白的廣袖長裙,穿起來有一種輕盈飄逸之感,再看那裙子上的刺繡,也是實打實的精緻細膩,衣裳淺白,雪花刺繡更雪白,都是白,卻分深淺,真是她迄今為止見過最好看的白裙子了。

 但凡是相貌漂亮的姑娘,穿上這件衣裙,都是錦上添花,雅緻脫俗,而這位顏天真,更是把這件衣裙穿出了一身的仙氣兒。

 無愧於天仙之名。

 此刻,注意到顏天真的自然不僅僅是綠袖,木屋內的其他女子自然也都是注意到了,有些姑娘的視線盯在她那條白裙子上,有些則是盯在她的臉上。

 絕大部分的目光,都是不善的。

 也並非全是出於妒忌。

 屋內的女子們來自於不同國度,都是帶著國君們的信任來參與比試,乍一見顏天真,自然要當成勁敵對待,這目光也就善意不到哪去,哪怕心中羨慕著,面上也並不表示出來。

 而就在這時,木屋的人又讓人推開了,眾人下意識看了過去,這一次進屋的,是一名身著黑色衣裙的女子。

 約莫雙十年華,一頭烏黑的秀髮高高挽起,另有幾縷散落於兩肩,秀麗的螓首下,白皙的鎖骨晶瑩玉潤。飽滿的額頭之下,是一雙秋水明眸,濃密的睫毛稍稍向上揚起,肌膚細潤,秀而不媚。

 一襲黑色曳地長裙,將她的身段包裹地玲瓏曼妙。

 她進了屋之後,掃了一眼眾人,最終目光停留在了顏天真身上。

 見到顏天真的那一刻,怔了怔,隨即勾起了唇角,邁著輕緩的步子,到了顏天真身前。

 「這套雪花流仙裙,還真是很適合你啊。」她衝著顏天真笑道,「當初我做這裙子的時候就在想,是否有人能把這套裙子穿出仙子的味道,我自己是穿不出來的,如今看來,想必沒有人穿起來能比你好看。」

 顏天真聽聞此話,當即莞爾一笑,「雲老闆,久仰大名。」

 眼前的這位黑衣女子,正是妙衣坊的老闆娘,雲霓秋。

 「我也是久仰你的大名了。」雲霓秋說著,又將顏天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你這容貌和身段,足以配得上妙衣坊內所有的漂亮衣裳。」

 雲霓秋此話一出,周圍的女子們紛紛起身,湧到了她身旁。

 「雲老闆,真是久仰,不知能不能有幸讓你們妙衣坊也給我做一件獨一無二的衣裳?」

 「原來您就是妙衣坊的雲老闆,您這名聲都傳到我們東陵國了呢!今日能有幸與您結識,真是開心。」

 「我方才就覺得這位姑娘身上的雪白衣裙實在好看,原來也是出於您的手藝,雲老闆,像這樣的衣裳能否也賣一件給我?感激不盡。」

 顏天真眼見著雲霓秋被眾女包圍,心中暗笑。

 她與這雲老闆所受的待遇,還真是相差甚大。

 雲霓秋的手藝名揚四海,女人緣自然是極好,就連名門貴女也都想與她來往,愛美的女子,有幾個不喜歡雲霓秋呢。

 而她顏天真,幾乎就是被女子們所排斥的,至今還沒有幾個女子與她關係友好,宮中唯一不冷眼看她的,也就只有寧子怡。

 但寧子怡對她也並非真心,不過是覺得自己對她有利罷了。

 「姑娘們,並非是我不給你們面子,而是我這腦子裡,許久才能想出一種自己滿意的樣式,想多了便頭疼,因此,每年親手製作的衣裳,也就那麼寥寥幾件,你們若是感興趣,就到我店中去,讓我的徒兒們為你們做。」

 雲霓秋此話一出,周圍眾女們面上便都有些失落,卻無一人強求。

 雲霓秋的架子有多大,眾人都是曉得的,方才這麼一問,也就是抱著試試的心態,並不幻想著一定就能說動了雲霓秋。

 請不動雲霓秋,也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回頭去妙衣坊,找她的徒兒們就是了。

 屋子內的人聲還未消,緊閉著的房門忽然又被人推了開,一名侍女的聲音在外頭響起,「諸位姑娘們,請各自帶好自己的樂器,六位前輩們都到齊了,一刻鐘之後,第一場比試即將開始。」

 侍女知會完眾人之後,便退下了。

 「諸位姐妹,我也要去做準備了,我今日比的是詩詞書畫,歌舞並非我所擅長,無緣與各位美人一較高下了,告辭。」雲霓秋留下了這麼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

 顏天真走到梳妝台前坐下,手指輕撫過擱在梳妝台上的琵琶。

 侍女所說的六位前輩,相當於賽場之上評分的評委。

 這六位前輩,三位評「才」,三位評「藝」。

 這六人,年紀最小的也過了而立之年,年紀最大的,已過花甲之年,在才藝方面名揚四海,受許多文人雅士們崇敬。

 眼見著一刻鐘的時間便要過去了,忽然有人喊了一聲,「誒?怎麼下起雨了?半個時辰前還陽光明媚的,這會兒就落下雨點了。」

 說話的女子,是靠在窗邊的,自然也就第一個發現外頭在下雨。

 眾女聞言,紛紛望向了窗外。

 下一刻,屋子之內又沸騰了。

 「這好好的天氣怎麼說下雨就下雨,雨水落下,把檯子都打濕了,咱們還如何跳得起來,一不留神就容易腳下打滑……」

 「是呢,我的舞鞋十分漂亮,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怕水,真愁人。」

 「外頭已經人聲鼎沸,座無虛席,要是再換個日子比多麻煩?只能祈禱這雨過會兒就停,否則這比試的日子也必須得換了。」

 「我看這雨也不算大,毛毛細雨,興許真的過會兒就停了,可惜檯子已經被打濕了,沒個把時辰也幹不了。」

 一時之間,眾人們抱怨連連。

 而顏天真卻在這樣的時刻笑了,「姑娘們,依我看,這倒也不算壞事,咱們遲早是要分出個勝負的,這比試,是斷然不會取消,延期倒是有可能,咱們這些跳舞的,自然是不能在濕漉漉的檯子上比,可比詩詞書畫的那邊,應該是照常進行的,只有我們才關注檯子會被雨水打濕,他們又不在意,若是他們那邊的開始比了,咱們也好去看看啊,你們難道都不好奇麼?」

 顏天真此話一出,眾人先是一怔,反應過來之後,有幾人便開始出聲附和。

 「對啊,歷來的交流會,詩詞書畫與歌舞樂器都是同時進行的,一日之內便能比完,這麼一來,兩邊都無緣互相觀看,今日下雨,咱們這舞個把時辰之內肯定是跳不了了,可他們作詩作畫的並不影響。」

 「是啊是啊,這麼一來,我們也能去看了。」

 「久聞斷玉公子的大名,今日或許有機會見識一番了。」

 「斷玉公子固然有才,我卻更期盼看一看南旭太子。」

 「我們太子殿下與斷玉公子各有所長,若是能看一場他們的比試,那必定是終身難忘。」

 聽著眾人議論紛紛,顏天真唇角揚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天降雨點……

 真是天助我也。

 雲渺啊雲渺,我也能有幸去看看你的比試了。

 雨點兒來的快,走得也快,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天空似又漸漸晴朗。

 都說六月的天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這還沒六月呢。

 忽的,屋子的房門被人從外打開,進來的依舊是之前那位侍女。

 「諸位姑娘,方才一場小雨,把檯子都打濕了,這會兒只怕是比不了歌舞,只能延後,另一個檯子那邊,才子才女們已經開始比試了,諸位姑娘們也可以去看看,不過沒有座位了,只能委屈姑娘們站著看。」

 此話一出,屋內的眾女們紛紛起身。

 「無妨無妨,站著就站著,能看到已經很是不容易了。」

 眾女們陸續出了房門,顏天真與南宮仙嚴淑妃三人自然也都跟在了後頭。

 遠遠地便看到幾丈之外的檯子上,站立著八道人影,這其中只有兩名女子,其餘的皆是男子。

 台下滿座,最前方坐著的兩男一女,都是年過半百,看著像極了學堂裡的教書先生。

 眾女們走得近了些,最終都在檯子邊的榕樹下止了步。

 顏天真的目光自然是輕而易舉地捕捉到了鳳雲渺的位置。

 一身海藍色錦衣是鳳雲渺最明顯的標誌,加之他身軀修長挺直,左右兩邊站著男子都比他稍矮一截,如此一來,也就令他更加顯眼。

 顏天真的身側,眾女們目光大多都盯在台上的兩人身上。

 這台上,也就屬秦斷玉鳳雲渺名聲最大,其餘的人就甚少有人注意,並非他們沒有名聲,只是他們與五年前的詩聖與神筆同台,博得的關注自然不會比那二人多。

 在這樣寂靜又嚴肅的時刻,縱然貴女們心情振奮,卻也不會大呼小叫,都端著該有的儀態,可那臉上的欣喜卻是怎麼也掩藏不住。

 顏天真瞅了一眼不遠處的幾座高台。

 只有四國的皇室成員才能在那上面觀看,那兒可真是好位置呢,能將台上一切收進眼底。

 「哎喲,咱們站在這個位置,只能勉強看到台上的一半,另外半邊似乎就瞅不到了。」

 「可不是麼,太子殿下站得那麼遠,只怕回頭他寫的什麼畫的什麼我都看不清。」

 「幸好斷玉公子站得離我們近了些,這個位置還是看得清的。」

 顏天真聽著身後的竊竊私語,挑了挑眉。

 她們說得不錯。

 她如今所站的這個位置,位於檯子的左側方,能大概看到左半邊,右半邊就離視線太遠了,再加上方向是斜著的,看著都累,只盼著雲渺不要太靠右就好了。

 但願雲渺能看見她,朝她所在的這個方向挪一挪。

 台上的八人身後,都掛著三尺寬六尺高的畫紙,下人們正把桌子往台上搬,擱在畫紙的三尺之外,留給人站立的空間。

 趁著下人們準備筆墨紙硯的期間,鳳雲渺變換了位置。

 原本他是靠右的,這會兒卻走到了靠左第一的秦斷玉身側,如此一來,最靠左邊的就成了他。

 秦斷玉眼見著鳳雲渺特意走過來,心中雖疑惑,面上卻並無多大表情,也不去問,只是往旁邊挪了挪。

 興許太子是覺得,與其站在不相識的人中間,倒不如與他站在一處,畢竟都是南旭國人,站一處顯得更團結些。

 同一時刻,榕樹下的顏天真卻是無聲一笑。

 雲渺是瞅著她來了,才刻意靠左站過來,如此一來,她也能看清楚他了。

 「南旭太子挪過來了!」

 「是呢,原本還以為看不到了,想不到他竟走到了斷玉公子的身旁,這下離我們可就近了。」

 顏天真聽著身後的竊笑聲,禁不住翻了個白眼。

 無論在什麼年代,花痴這種生物都是不缺的。

 台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八人的位置也不再做任何調動。

 這一刻,氣氛很是寂靜。

 台下,最靠前的座席上,三名前輩中的一人發話了。

 「老夫一月之前便已經來到了南旭,初到南旭帝都,便喜見瑞雪,這可是好兆頭呢,不如諸位就以雪為題,作詩一句。」

 台上的八人聞言,紛紛提筆蘸墨。

 顏天真也就只能看清靠左三人所書寫的字跡,從第四人開始視線便有些模糊了,再往後就只能看見人揮墨的動作,寫的啥玩意壓根瞅不著。

 不過也無所謂了,她不關心。

 鳳雲渺提起筆,站在畫紙前,洋洋灑灑便迅速寫好兩行——

 落花搖情仙娥醉,雪晴山秀柳絲垂。

 顏天真見此,挑眉。

 雲渺竟沒有採用她寫給他的那些詩詞。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他應該是想憑藉著自己的本事的。

 再看他身側的秦斷玉。

 秦斷玉的字跡頗為工整,正如同他的為人一樣,看上去正兒八經的,一點兒都不彰顯個性。

 典型的書呆子。

 不過他寫的詞倒真是不賴——

 花落故都誰共輦,雪滿幽林人跡淺。

 秦斷玉身側,一襲黑衣曳地,正是妙衣坊那位雲老闆,身為女兒家,她所寫詩句倒是頗為柔情——

 瑞雪紛揚添喜慶,人月團圓鶼鰈情。

 再往後那位——

 雪落無聲情深種,眾裡尋她在眼中。

 唉唉我去,這酸勁,字裡行間表現得像個情聖。

 「雪中有情,甚妙。」台下坐著的一名前輩讚揚道,「諸位,咱們四國以東陵西寧南旭北昱命名,那麼,諸位就拿這東西南北四字,寫一首藏頭詩罷。」

 他的話音落下,台上眾人思索著,鳳雲渺與秦斷玉幾乎是同時齊齊提筆。

 鳳雲渺寫——

 東流不作西歸水,西鄰販繒日已貴。南征猛將若雲雷,北風吹雁數聲悲。

 秦斷玉寫——

 東枝憔悴南枝榮,西山喜氣搖晴空。南風羅幕生翠波,北斗西指秋雲薄。

 「他們的思路可真快,就那麼略略一想,竟能寫出這樣的詩句。」

 「誰寫得好些呢?」

 「難分高下。」

 顏天真聽著身後的小聲議論,唇角輕揚。

 確實……

 意境不同,難分高下。

 在秦斷玉鳳雲渺之後,雲霓秋同樣不甘示弱,也落下了筆——

 東方日不破,西注悲窮漠。南湖采白蘋,北望無鄉信。

 她作的詩句中似含著淡淡憂愁,又有幾分女兒柔情。

 台下的前輩們望著最快落筆的那三人,面上含著淡淡讚賞的笑意。

 待八人全作答之後,台下坐著的那位唯一的女前輩笑道:「老身所出題目,也是藏頭詩,我自傾懷君且隨意,各位,請發揮罷。」

 顏天真聞言,心中暗道一句:這是越考越難了啊。

 這些題目若是讓她去作答,她可得絞盡腦汁去想了。

 若是不剽竊一些語文課本中聖人的名句,她壓根作不出什麼能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兒。

 而就在顏天真思慮的期間,鳳雲渺與秦斷玉那二人又開始寫上了。

 總是他們二人最快。

 齊齊提筆,齊齊揮墨。

 其餘的人思慮得久了那麼片刻,就已經落下了氣勢。

 我憂長於生,自有到來風。

 傾心比葵藿,懷言何所說。

 君王選秀色,且羨從軍樂。

 隨君登高閣,意氣風雲合。

 這是鳳雲渺所作。

 秦斷玉所作的是七言——

 我欲彎弓向天射,自憐漂蕩經年客。

 傾城**世所稀,懷光寇騎追行及。

 君王昨夜舟中宿,且圖揀退歸鄉土。

 隨風一葉在蓬蒿,意氣曾傾四國豪。

 這二人都已經寫完,其餘的人皆是才書寫了一兩句,或是才提起筆。

 顏天真雙手環胸,目光中笑意流連。

 這二人思路太快,胸中墨水太多,再加上那手速……

 嘖嘖。

 果真是輕易就將其他人比了下去。

 賽場之上錙銖必較,慢了半拍便算是落了點兒下風,其餘人慢得豈止一點點。

 「諸位,勝負幾乎已見分曉。」台下坐著的女前輩開口,打斷了其他等人的書寫,「斷玉公子與南旭太子一爭高下即可,其餘的才子佳人們,便都擱下筆罷。」

 其餘六人聞言,自然是二話不說,擱下了筆,不再書寫。

 參與交流會的人才都是經過精挑細選,能站在檯子之上參與比試,本就已經是一種榮譽。

 因此,敗了下來,倒也不丟人,只是難免感慨罷了。

 「雲渺這個傢伙,還說自個兒不擅長詩詞,果然是忽悠我的。」

 台下的第三排席位上,花無心同鳳伶俐竊竊私語,「你看他方才的行動,哪像個不擅長詩詞的?我看他分明就會得很。」

 「義父常說,最討厭那些酸不溜丟的詩文了,都是文人墨客拿來賣弄風雅用的,還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書畫不也是賣弄風雅?」

 「那不一樣,常常吟詩作對的人說起話來都酸,就好比那個秦斷玉,清高得很,跟他說話覺得不舒服。書畫可就不同了,提筆揮墨之時的氣勢,比吟詩作對高得多,看著賞心悅目。」

 「歪理,他自己不喜歡的就使勁貶低,喜歡的就拿來誇,伶俐啊,你義父就是這樣的人,全憑他自己喜好肯定或否定事物,這點你可別學啊。」

 「你才是歪理呢,吟詩作對有什麼好的?整日只知道死讀書的還不如多學點兒武功,身處險境之時,武藝最管用,總不能靠著吟詩作對就能打敗敵手,人家不聽你唸完,就一個大刀揮來了。當然了,若是本身武藝高強,你想吟詩作對那不成問題,總之,我討厭只懂文不會武的書生,義父文武雙全,他自然說什麼都行。」

 「我跟你交流不了,你義父殺人放火你都覺得他高尚。」

 「……」

 這一頭的二人小聲爭執著,另一邊的高台之上,一襲月白色錦衣的男子負手而立,望著那台上的情形,輕慢的嗓音自唇間逸出,「果然,與朕想得一樣呢,這兩人可真是不好對付,同樣難逢敵手,還偏偏都是南旭國人,贏得可真是毫無懸念。」

 身後跟著的隨從附和道:「是呢,五年之前便是這兩位,如今時隔五年,眼見著這兩位又要贏了,南旭國有他們二人,還真是幸運。」

 段楓眠聞言,淡淡一笑:「無妨,朕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我西寧國不缺才子,但能與這二人匹敵的,還真是找不出來,朕原本也就沒有抱太大希望,現在只能期盼一下綠袖了。」

 「綠袖姑娘才色雙絕,是我們西寧最為能歌善舞的女子,屬下跟隨陛下多年,所見的美人倒也不在少數,異國的美女也見得多,若要找出能與綠袖匹敵的,倒真是找不出來。」

 說到這,他頓了頓,又道:「不過聽聞,有兩名女子,歌舞也是一絕,屬下不曾見過,分別是戎國的南宮仙,與北昱國的顏天真,只是偶然間聽人提起罷了,這南宮仙是沒機會與我們的綠袖姑娘一較高下了,但是這位顏天真……」

 「看來你消息有些不大靈通。」段楓眠再次開口,語氣不疾不徐,「昨日朕就派人去打聽了一番,關於這位顏天真,你可知她的能耐有多大?你也是見多識廣的,你可曾見過,有人能一曲震碎琉璃燈?」

 「一曲震碎琉璃燈?」身後的男子訝然,「陛下,這是真事麼?這世間有不少高手可用內功震碎物品,屬下還真沒聽過有人唱曲,能以高聲將琉璃燈震壞的?興許這女子是個內功高手……」

 「據目睹此場景的人說,她用的可不是內功,而是實打實的聲線,她的聲音,穿透性之高令人震驚,離得近些的,都忍不住想捂耳朵,此事不算秘密,很輕易便打聽到了,據說,親眼目睹這場景的人可不少。」

 「若真是如此,那麼綠袖姑娘只怕是……」

 「一切未成定局,莫要焦慮。興許綠袖的聲線高不過她,舞姿能勝她?如今這世道,歌舞方面的人才也是越來越多了。」

 「聽聞那女子還長得美若天仙,也不知是真的,還是眾人過分吹……」

 男子說到這兒,驀然噤聲。

 段楓眠聽他話說到一半,忽然止住,有些疑惑的回過頭,卻看見他的目光正望著一處,此刻,他的神色……有些呆愣。

 是看到了什麼稀奇的東西?

 段楓眠順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

 視線所及之處,正是檯子左側的榕樹下。

 那樹下,此刻站立著約莫十來名女子,他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一抹湖綠色的身影,這是自己這邊的人,綠袖。

 方才下過了雨,檯子被雨水打濕了,這些比歌舞的姑娘們,一時半會兒跳不了舞,歌舞的比試便只能延後,她們空閒著,便都來觀望詩詞書畫的比試了。

 這堆女子當中,是否就有那位顏天真?

 段楓眠的目光掃過一張張臉孔,最終定格在一人身上。

 那人一身雪白衣裙,烏黑如墨的發絲分出了兩縷,順著雙肩垂落而下,順帶也遮住了部分頸部的晶瑩肌膚,剩餘的黑髮被高高挽起,發上僅有幾根簡潔雅緻的珠釵點綴。

 她的打扮並不豔麗,然而,站在一群盛裝打扮的女子中間,卻頗為引人注目。

 裸露在衣裳外的雪白肌膚,仿若玉砌,纖長的眉下,眼角微上斜。

 從這個方位打量她,看得並不太真切,兩丈左右的距離,不遠不近,不能正視她的臉孔,只能看個大概。

 而就是這樣一眼,都令人有些難以移開目光。

 段楓眠不知不覺中,已經望著顏天真好片刻。

 她與綠袖相比……

 光是容貌這一方面,便是賽過了綠袖不知幾倍。

 又是能歌善舞者。

 「陛下,那位穿雪白衣裙的姑娘……應該就是顏天真無疑了。」身後的隨從好不容易收回了目光,道,「傳聞這女子美若天仙,如今一看,倒真不是吹噓的……」

 「難怪寧子初那樣的陰暗的性格,都能對她百般縱容。」段楓眠挪開了視線,此刻目光之中的驚豔已經散去。

 說是美若天仙,倒真是不過分。

 這世間美女何其多,神采韻味卻是沒有幾人能及得上她。

 他從不會盯著一個女子看那麼久。

 今日……

 卻因為這個女子破例了。

 此時此刻,顏天真自然是不知,就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容顏已經被一國君主所讚賞。

 台上比完了幾場詩詞,中場休息了那麼片刻,台下幾位前輩們在議論著方才所看到的詩詞哪首更妙,而台上,秦斷玉依舊同鳳雲渺站在一處。

 「太子殿下曾說,自己對詩詞不感興趣,可今日,在下卻是見識到了……」

 「本宮依舊不是很感興趣。」鳳雲渺打斷他的話,開口語氣輕描淡寫,「不過是因為答應了一個人,要來參與這方面的比試罷了,若不是她提出這樣的要求,本宮今日絕不會站在這檯子上與你們比詩詞。」

 鳳雲渺此話一出,秦斷玉倒是有些詫異了,「何人有如此大的能耐,竟能扭轉太子殿下的想法,真是難得。」

 鳳雲渺答非所問,「本宮從前不曾關注過你,今日與你比試了一番,你的才能果真是不小,看來帝都少女們對你的諸多誇獎都不是吹噓,但你要記著,切莫因此得意忘形。」

 「在下從不曾得意忘形,只是胸有成竹罷了。」秦斷玉悠悠道,「五年之前的那一場詩詞比試,殿下不曾參與,我面對著其餘的對手,並未感到一絲一毫的壓力,而今年與殿下站在一處,倒是真有些壓力了。」

 「本宮就是為了給你壓力才來的。」鳳雲渺唇角勾起一絲涼薄的笑意,「秦斷玉,你覺得,今日這詩聖的頭銜,還能落在你的頭上麼?」

 秦斷玉思慮了片刻,道:「在下並無十成的信心,但……也絕不會氣餒,對於太子殿下接下來的表現,在下拭目以待。」

 秦斷玉的話音才落下,台下坐著的一位前輩便發話了。

 「秦公子,南旭太子,休息了片刻,咱們便繼續罷。」

 秦斷玉望向了他,「請前輩出題。」

 「我們三人方才議論了一下,你們所作的詩句意境不同,卻都很妙,難分高下,我們若是再出題,恐怕也是難不倒你們的。因此,我們決定,這一局你們二位自由發揮罷,我們不限定你們要以何種景物作詩詞,你們隨意作一首,若是依舊難分高下,我們便讓在座的眾人評判了,誰得到的讚賞多,誰便贏了。」

 秦斷玉鳳雲渺二人聞言,便又再次提起了筆,站在畫紙前,似是在思索。

 榕樹下的姑娘們見此,便又竊竊私語了起來。

 「無論最後是斷玉公子贏了,還是南旭太子贏了,得利的都是南旭,他們二人之間的勝負顯得不那麼重要了,總之,到此刻為止,一個魁首已經由南旭拿下了。」

 「斷玉公子想必是會贏,太子殿下曾說過,他不大喜歡詩詞,五年之前的那一場交流會,他並不參與詩詞,且,他也從不參與文人墨客的聚會,由此可見,他對詩詞這一方面並未有太多研究。」

 「竟是這樣?那他今天不是也參與了麼?看他今日作答如此迅速,與斷玉公子難分高下,我還以為這位殿下平日裡必定是苦讀詩書呢。」

 「誰知道呢?誒,你們看,他動筆了!」

 眾女雖是在竊竊私語,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台下,此刻見鳳雲渺揮筆了,目光之中便都有些期待。

 顏天真的目光,也鎖定在鳳雲渺手中握著的那支筆上。

 而當那支筆在畫紙上寫下兩個字時,顏天真便有些忍俊不禁。

 只是兩個字,她已經猜到雲渺要寫什麼了。

 在這之前,她寫給他的那些詩詞,他都不曾用上,這一刻,他總算是用上一篇了。

 他原本與秦斷玉難分高下,但若是寫出這一篇,秦斷玉想必是要敗下來了。

 鳳雲渺的筆,寫了才十幾來字時,台下的眾人們便都有些怔了。

 也包括最前頭的那三位前輩。

 眾人的目光,隨著他筆尖的揮舞而游移。

 就連秦斷玉也怔住了。

 直到鳳雲渺將整首詞寫完,畫紙上密密麻麻,眾人依舊沒有第一時間回過神。

 他寫的是——

 季姬寂,集雞,雞即棘雞。棘雞飢嘰,季姬及箕稷濟雞。雞既濟,躋姬笈,季姬忌,急咭雞。雞急,繼圾幾,季姬急,即籍箕擊雞,箕疾擊幾伎,即齏,雞嘰集幾基,季姬急極屐擊雞,雞既殛,季姬激,即記——季姬擊雞記。

 「季姬寂,集雞,雞即棘雞……」鳳伶俐望著那畫紙上的字,小聲地念了兩句之後,扯了扯身邊花無心的衣袖,「義父寫的這篇,似乎全篇讀下來,都是雞……」

 「是啊,念下來只有一個音,只是音調有所不同而已……」花無心回過神來,有些感慨,「這詞可真是太妙了啊。」

 「這詞什麼意思?我沒能看懂,我只認得字。」

 「看吧,叫你多唸點書總是沒錯的!你還說百無一用是書生?聽我給你解釋。這詞中的季姬,是一個女子的名字……」

 「有一日,這位季姬覺得寂寞,羅集了一些雞來養,是些出自荊棘叢中的野雞。野雞餓了唧唧叫,季姬就拿竹箕中的小米餵牠們。雞吃飽了,跳到季姬的書箱上,季姬怕髒,忙趕雞,雞嚇急了,就接著跳到桌子上,季姬更著急了,就借竹箕為趕雞的工具,投擊野雞,竹箕的投速很快,卻打中了幾桌上的陶伎俑,那陶伎俑掉到地下,竟粉碎了。季姬睜眼一瞧,雞躲在幾桌下亂叫,季姬一怒之下,脫下木屐鞋來打雞,把雞打死了。想著養雞的經過,季姬激動起來,就寫了這篇……季姬擊雞記。」

 「原來是這麼個意思……」鳳伶俐喃喃著,「義父可真是太有能耐了。」

 同一時,台上的秦斷玉也回過了神,目光之中浮現些許複雜。

 提起筆來,想要揮舞,卻終究還是放了下來。

 「太子殿下,我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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