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畫中美人
「認輸?這聽起來可不像你會說的話。」鳳雲渺聽著秦斷玉的話,轉頭看他,唇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你都還未落筆,又怎知自己會輸?」
「在下胸中的墨水雖多,卻寫不出殿下這樣的詞。」秦斷玉頓了頓,道,「通篇詞只有一個音,念出來的聲調有所不同而已,在下所作的詞,就算再有意境,也不會比太子殿下這首來得妙。」
「既然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麼本宮也就不謙虛了。」鳳雲渺輕描淡寫道,「承讓。」
秦斷玉倒也灑脫,衝著鳳雲渺禮儀般地一笑,便轉過了身,朝著台下的三名前輩道:「斷玉自認為寫不出比太子殿下更好的詞,便不寫了。」
台下的三人聞言,點了點頭。
「南旭太子的這首詞,真是妙極。」
「簡略易懂,新穎獨特,難怪連斷玉公子都甘拜下風。」
「既然如此,那麼,詩詞的比試到此結束,獲勝者便是南旭的太子殿下。」
這樣的宣佈一出,人群之中,自然又有私語。
「竟然是太子殿下獲勝了,還以為會是斷玉公子。」
「這位殿下先前還說自己不愛鑽研詩詞,今日看他在台上的表現,分明會得很,他可真是謙虛呢。」
「外貌出眾,才華橫溢,這世間男子,有幾人比得上他?」
「這接下來還有書畫呢,咱們繼續看著罷。」
「還真有些期待。」
樹蔭之下,顏天真望著台下那抹修長的海藍色身影,唇角輕揚。
這篇季姬擊雞記,可謂是一大必殺技,但凡是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地,將這首詞念出來,一准拉風。
這樣的同音文,是得費多少腦細胞與靈感才能創作出來。
若是不把這一篇亮出來,雲渺與那秦斷玉,恐怕要比到天黑都分不出勝負。
這二人胸中的墨水都不少,可謂旗鼓相當,思路靈活,先前雲渺還說他對這些酸不溜丟的詩詞不感興趣,如今看來,他認真比起來,一點兒都不遜色秦斷玉。
前面的幾首,都是他臨場發揮,最後這一局,他才採用了她寫給他的詞,算是作弊。
若是不作弊,他與秦斷玉的確難分勝負,在詩詞方面,反應能力與用詞水平,誰也不比誰高明,雲渺必定是沒有耐心和他再這麼槓下去,這才選擇了最快的方式——作弊。
果然這麼一作弊,勝負立分。
此刻的檯子上,下人們已經換上了新的畫紙,方才比的是詩詞,比試過程之中,眾人也都將字跡展示出來。
八個人的字跡各有風格,或是娟秀清雅,或是蒼勁有力,或是朴茂工整。獲得了台下三位前輩一致的讚賞。
詩詞書畫,如今還未比的,僅剩:畫。
此刻,八人立於小桌之後,下人們已經將畫紙鋪好在桌上。
歷來的四國交流會上,比試繪畫都並非自由發揮,而是抽籤選題,選中什麼,便畫什麼,有了這樣的約束,便更能看出繪畫者的能力。
有侍女端著一個托盤上了台,托盤上蓋著八個木牌子,將題目隱藏了起來,八人從右往左隨意選牌,選好了之後,便將木牌懸掛於桌前,向底下眾人展示自己的題目。
有人翻到的是:木。意思就是畫樹了。
有人翻到的是:風。可畫飛揚的柳枝,或是彎腰的蘆葦,都能體現出風的所在。
雲霓秋翻到的是花。
秦斷玉翻到的是山。
而鳳雲渺壓根沒有選擇的機會,當侍女走到他身前時,托盤裡只剩下最後一塊木牌,他翻了起來,懸掛於桌前。
上頭寫的是:人。
八人齊齊提筆沾墨,於畫紙上揮舞起來。
觀看著的眾人自然是不知他們此刻畫的什麼,便都耐心的等待著,只等他們將畫作結束,展示人前。
顏天真自然是不去關注其他人,只把目光放在鳳雲渺的身上。
他低垂著眼,提筆揮墨一派行雲流水,雲淡風輕。
在如此嚴謹的場合,有人眉頭輕擰,洩露出心中的緊張情緒,而他一張白皙玉面上無甚表情,唇線輕抿,看似漫不經心,毫無一絲緊迫感。
彷彿他此刻置身的不是四國交流會的比試台上,而是在自家庭院內。
無數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神色也無半絲異常,揮筆作畫之間,一派悠然自得。
台上八人,只有他一人氣定神閒。
良久的時間過去,眾人也差不多落了筆,鳳雲渺這回倒是慢了些,似乎畫到了一處不太好畫的地方,筆尖點了數下,動作也變得緩慢而小心翼翼,神態較為之前更加專注了些。
其餘的人畫好了,便都將畫卷提起了,展示人前。
有人畫蒼勁樹林,有人畫龍飛鳳舞,有人畫百花鬥豔。
雲霓秋翻到的題目是花,所畫的是梅。畫上一堵高牆,牆內幾支梅花開放,彰顯出幾分淒涼與幽靜。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大抵就是這個意境了。
秦斷玉畫的是山巒。
畫上幾座山,山上隱約浮現出層層階梯,從山腰向山頂蜿蜒而上,山腰處幾塊巨石,一條瀑布越過巨石的阻攔,從山間飛流直下,濺起無數晶瑩的水花,激起了一片茫茫霧色。霧隱去了山腳,使整幅看起來有些隱約。
能將霧色描繪畫得如此清晰,可見其畫技之高超。
而就在下一刻,被眾人所期盼的鳳雲渺終於擱下了筆,白皙修長的手,將桌上那幅畫卷提了起來,手腕微一翻轉,將畫作展示人前,讓台下的眾人看得清晰。
待眾人看清了他手中的畫,周圍霎時響起幾道倒抽冷氣之聲。
他所拿到的題目,是人。
而他也確實畫了一個人。
一個美人。
畫上的女子身段纖細高挑,纖腰盈盈不堪一握,一身廣袖長裙,裙襬之上點綴朵朵雪花,一手自然垂落在身側,另一手握一把孔雀羽扇,正抵在下頜處。
那女子的五官極為精緻細膩,瓊鼻櫻唇,額頭飽滿,長睫捲翹,一雙丹鳳眉目眼角斜勾,分外魅人。
她身上的裝扮並不繁瑣,雖簡潔卻很是雅緻,發上戴著玉蘭編織的花圈,襯出了幾分高雅之氣。
由於是呈現在畫上,頭上的花朵自然極小,不細看,看不清,但只要看到她身後的大樹,便曉得她頭上戴的是什麼花了。
她所處的地方,正是是一棵玉蘭樹下,頭頂上方幾寸的地方,橫出一根枝條,枝條上的小花正是玉蘭的形狀,半空之中有幾片玉蘭花瓣微揚,將這幅畫襯出了一種清雅絕俗的味道。
畫上的絕色美人,彷彿是清雅與魅惑的結合。
惑人的是那雙丹鳳美目。
雅的是那仙子般的氣質。
這樣的一幅畫,可見作畫者的用心之處。
但很快的,眾人便不止是被畫作所驚豔了,回過神後,便開始談論起那畫中美人。
「南旭太子畫的,不就是顏姑娘?」
「是她沒錯,那雙眼睛可真是栩栩如生,顏姑娘的確有這樣一雙鳳眼。」
「這套裙子我也認得出,雪花流仙裙,我方才似乎看見顏姑娘了,她今日的確穿了這套衣裳。」
「這幅畫可真美,將顏姑娘的神韻都畫出來了。」
「奇的是,南旭太子竟會畫顏姑娘,莫非他們二人相識?又或者,他只是一時興起,覺得顏姑娘看著好看,可以入畫,便順手畫下來?」
「若只是一時興起,順手畫下,怎會把神韻畫得如此清楚?這幅畫所勾勒的不僅僅是顏姑娘的容貌,她平日裡給人的感覺,都在這幅畫上展示出來了,她身上本就有一種妖嬈與清雅並存的氣息。」說這話的人自然是男子。
若是讓帝都男子們誇獎顏天真,必定能一連誇上一大段,誇上個把時辰都不算誇張。
畢竟才俊愛佳人,對待絕代佳人,總是有誇不完的話。
而就在這時,人群之中不知誰低聲道了一句——
「顏姑娘不就在那榕樹下麼?方才下了雨,檯子打濕了,比試歌舞的姑娘們都比不了了,她們也都跟著過來看這邊的比試了。」
此話一出,坐席之上,一連許多雙眼睛齊刷刷地望向那榕樹下的人。
同一時刻,被眾人所關注的顏天真這一刻也有些懵。
還真是沒有想到……雲渺竟會畫她。
且……畫得還真像,沒瞎的人一眼就能認出是她。
猶記得他之前畫得十分認真,尤其是在收尾的時候,特意放緩了速度,筆尖一點點地勾勒著某一處,這會兒想想,他那時候應該是在畫——睫毛吧。
或者畫眉毛。
除了畫睫毛與眉毛,並沒有其他地方值得那麼細心勾勒,小心翼翼,生怕筆鋒偏離。
雲渺將她畫得這麼仔細,這是擺明了在告訴眾人:他們之間有姦情麼……
哦,不對,是私情。
不不不,她本就是個名花無主的,寧子初那小皇帝也沒給她什麼名分,她是單著的。
應該說,戀情。
這下子,應該有不少人質疑她和雲渺之間的關係。
雲渺此舉,倒是讓她拉風了一把,看群眾的反應便知道,他的這幅畫,多半是能獲勝了。
這幅畫一旦獲勝,她顏天真可不就出名了麼,縱然她沒有參與今日的比試,想必這名聲也能傳出去了。
她這心中自然是覺得挺歡喜的。
不過……
這以後,她的女人緣就更差了……
那些愛慕鳳雲渺的貴女們,用眼神都能將她凌遲了,若是眼刀能夠化作利器,此刻她身上想必已經千瘡百孔。
這狐狸精的名號也必定越來越響亮了。
唉……
「顏姑娘。」身後響起一道清脆的女子,來自於南宮仙,「你是否與這位南旭太子相識?」
顏天真聞言,輕描淡寫道:「莫非他畫了我,你們就覺得我與他一定相識?你們為何不覺得,他只是一時興起,他所拿到的題目是畫人,他便隨意掃了一眼眾人,看見哪個順眼便畫哪個。」
「只是如此麼?」右側響起嚴淑妃的聲音,語調有些陰陽怪氣,「我瞅著那幅畫作極為用心,若是素不相識,哪能描繪到那個境界?將你的神韻都畫出來了。」
顏天真聽聞此話,只是笑了笑,「還請您別拿一般人的水準與這位殿下相比較,人家可是神筆,有什麼是畫不出來的?」
顏天真此話一出,嚴淑妃自然是無言。
能拿下四國交流會的魁首,本就一般的凡夫俗子不同,若是非要說鳳雲渺與顏天真是因為熟識才能將她畫下來,倒是顯得質疑鳳雲渺的畫功了。
所以……
他真的只是因為隨意瞅了那麼一眼,就能畫下來了麼……
許多人心中都有著疑問,但此刻顯然不是問問題的時候。
這會兒,坐席上為首的三位前輩已經開始評判眾人的畫作。
從右往左依次一一點評過去。
「雲姑娘這幅雪中梅,意境甚好,有些淒美。」
「斷玉公子這幅山水畫,將霧色描繪得極為妙,隱隱約約朦朦朧朧,可見畫技之高超。」
「南旭太子這幅美人圖,惟妙惟肖,其容顏神韻刻畫得極為精細,人美,風景亦美。」
「雲姑娘、斷玉公子、南旭太子三人的畫作是最好的,意境各有不同,但要論簡易的程度,雲姑娘這幅畫最容易,那梅花只需寥寥幾筆;斷玉公子這幅畫,霧色實乃最妙之處,頗難;南旭太子的這一副,最難,筆墨比其他二位加起來還要多,卻比你們只多花費片刻時間,從人畫到景,無一不細緻。」
「這一場繪畫的較量,我們三人一致認為,還是南旭太子獲勝,諸位可有異議?」
此話一出,無人反駁。
「看來諸位都很贊同老夫的話,既是如此,那麼老夫便宣佈,今年的交流會,詩聖與神筆這兩個稱號,都落在南旭太子的頭上,太子殿下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成就,老夫著實心中佩服。」
鳳雲渺聞言,悠然道:「前輩過獎。」
「太子不必謙虛,這世間青年才俊何其多,能與太子相比的,卻真沒有幾人。」
「太子所作的這篇詞,在交流會結束之後,想必是會會傳開了,受無數青年才子所敬仰。」
幾位前輩帶頭誇讚,後邊也響起了諸多附和之聲。
「前輩所言極是,太子殿下才華橫溢,我等望塵莫及。」
「早聞南旭太子風姿卓絕,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鳳雲渺聽著台下眾多誇讚之聲,面上並未洋溢出喜色。
溢美之詞聽得過多,這心中竟也毫無波瀾了,此刻他只在意一個人對他的印象。
想到這兒,他狀若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顏天真所在的位置,顏天真也望向了他,唇角輕揚。
只是一眼,鳳雲渺便收回了視線,眸底卻浮現些許笑意。
天真想必是很喜歡他為她畫的這幅畫。此畫一出,想必有許多人要質疑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
無妨。
就讓他們猜去吧。
「結果與朕所想的,還真是差不多。」高台之上,寧子初俯視著下方的情形,開口的語氣有些冷凝,「南旭國果然又是勝利方,唯一讓朕沒有想到的是,鳳雲渺這一次竟然將秦斷玉擊敗了。」
「陛下,咱們還有顏姑娘呢。」身後跟著的林總管道,「雖然在詩詞書畫這邊,咱們沒討到什麼好處,可在歌舞那邊,老奴對顏姑娘是極有信心的,想來顏姑娘不會讓陛下失望。」
「朕對她自然也是有信心的。」寧子初沉吟片刻,道,「老林,你說,鳳雲渺為何要畫她的畫像?他們二人之間……莫非有朕不清楚的關係?」
「這……似是不大可能。陛下您想,顏姑娘大多數時間都是待在仙樂宮內,不常出宮,即便是出宮,最少也會帶兩個人跟著,顏姑娘是沒有機會與外男接觸的啊。且,南旭太子也才來了幾日……」
「你忽略了一個可能性。」寧子初打斷他的話,「興許在朕與天真相識之前,她與鳳雲渺就已經相識?自打天真進了宮之後,她的動向朕都瞭解,可在這之前?她所經歷過的事,朕也是一無所知呢。」
寧子初說到這,目光之中浮現絲絲冷芒。
興許他們二人沒什麼關係,又興許他們早就相識。
但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
鳳雲渺至少對顏天真感興趣了。
即便他們不是舊相識,他……也絕對是感興趣了。
素聞鳳雲渺清心寡慾,不近女色,身為儲君,非但沒有定下正妃,連個妾室都沒有,可見他對女人有多沒興趣。
可他今日,卻以顏天真的畫像奪得了勝利,他依舊如同五年前那般胸有成竹,雲淡風輕,不同的是,今年的他,作畫之時,更多了幾分認真與細緻。
不僅僅是因為要奪得勝利才如此認真。
也是因為,他對所畫之人看得順眼,若是他心中毫無波瀾起伏,又哪來的認真與專注。
若是他不拿顏天真當回事,又怎能將她的神韻刻畫得如此清楚。
鳳雲渺……
真是看他越來越不順眼了呢。
詩詞書畫的比試結束了,已經臨近午時,好在那一場小雨過後,天氣又變得晴朗明媚,被打濕的檯子,也漸漸快乾了。
比試歌舞的姑娘們又回到了木屋中去。
「快正午了,這肚子有些餓了。」
「飯菜應該快要送來了,用過飯之後,咱們還能休息小半個時辰呢。」
顏天真走到了梳妝台前坐下,聽著眾女的議論,不禁也覺得有些飢腸轆轆。
在榕樹下站太久了,站著站著都站餓了……
顏天真正想著,餘光瞥見一道人影走過身邊,要走向房門外。
正是嚴淑妃。
顏天真並不關心嚴淑妃的動向,收回了視線,指尖輕撫過梳妝台上的琵琶。
第一場比試是唱曲,並非自由發揮,與之前比繪畫一樣的方式,抽籤選題。
繪畫抽籤,抽到什麼就畫什麼。
唱曲抽籤,抽到什麼就唱什麼。
之後便是自由發揮了。
一場曲,一場舞,最後一場歌舞結合,且必須是獨舞。
顏天真抬眸,瞥了一眼左側方那道湖綠色的身影。
之前有聽人與這綠衣女子打招呼,這女子名喚綠袖,西寧國有名的美女,能歌善舞者。
之前的南宮仙,本領便挺不賴,可惜她非四國之人,只能作為伴舞出場,這位綠袖,不知比起南宮仙,會不會更厲害些呢?
真是有些期待了呢。
……
「義父,你易容作甚?」
伙房邊上的柴房內,鳳伶俐雙手托著銅鏡,眼見著對面鳳雲渺往臉上塗著雪白的膏體,隨著他手指的輕壓按捏,那張俊美絕倫的容顏逐漸變化,轉為平凡。
義父要易容,不願意被人看見,自然就要找地方躲藏。
這校場之上,雖然寬闊,卻真沒幾處可以藏人的地方。除了茅房,就只有伙房邊上的柴房了。
鳳雲渺一邊進行著易容過程,一邊回答著鳳伶俐的問題。
「我要易容成樂師,去為你義母彈琴伴奏。」
鳳伶俐聞言,道:「義父,義母她不是有樂師麼?」
「就那她們樂師的能耐,呵呵。」鳳雲渺笑了笑,「你是沒聽見那樂師彈的那是什麼玩意兒,你義母還說,那已經是皇宮中最出色的樂師……」
鳳雲渺說到這兒,語氣中的不屑毫不掩飾,「勉勉強強還能跟上極樂淨土的節奏,且,彈奏之時,彷彿花了吃奶的勁似的,那雙手在琴上費力地撥動著,生怕趕不上節奏,那樂師倒也算努力,錯不了幾個音,一曲沒彈完,就已經臉紅脖子粗的。」
「聽義父這麼形容,他倒也真不容易,彈個曲子,都能趕上咱們上陣殺敵的那股子幹勁。」
「琴師重要的是端莊,要優雅端坐,雲淡風輕,而不是像他似的,彈個琴跟抽了雞爪瘋一樣,總覺得他腦子裡的一根弦都繃著,一曲彈完,不知身上要冒多少冷汗。」
「難怪義父如此嫌棄那樂師,義父彈奏之時,可是端莊得很,若是義父能為義母伴奏,義母的信心想必會更足一些。」伶俐說到這兒,有些感慨,「今早這場雨下的可真好啊,將詩詞書畫與歌舞兩場比試的時間錯開,這麼一來,義母能觀望到義父的比試,而義父也有機會為義母彈琴伴奏。」
鳳雲渺聞言,唇角揚起一絲清淺的笑意,「是一場好雨呢。」
易容結束了之後,二人便趁著外頭的人不注意,溜出了柴房。
「伶俐,你現在就去找到那個樂師,設法將他忽悠到一處沒人的地方,將他打暈,如此一來,我便能取而代之。」
「是,義父。」
鳳伶俐正要轉過身離開,一個不經意的抬眼,瞥見了一抹纖細的身影,那女子的長相有些眼熟。
鳳伶俐看了片刻,總算想起來那女子是誰了。
記憶中也就見過兩三回而已。
「看什麼呢?」鳳雲渺眼見著鳳伶俐停下腳步,便也順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
呵。
原來是嚴淑妃。
「義父,這位淑妃娘娘身上的衣裳倒真是奇特,不過……蠻好看。」
「那是你義母所創的樣式,自然好看。」鳳雲渺瞥了一眼嚴淑妃。
上身著寬鬆廣袖,下身以裙裾邊的白紗褲包裹,腰上金花紋帶子,束著半透明軟紗做的開叉裙。
挺另類的一種衣裳。
卻也不失好看。
天真的衣裳,顏色相較於嚴淑妃與南宮仙二人,色彩更濃些,作為領舞,也就更加顯得扎眼。
她所創的這套衣裳樣式,纖細高挑的女子穿起來極為好看,顯得腿十分修長。
「義母可真是個人才。」
「那當然。」
二人正誇讚著顏天真,卻見不遠處的嚴淑妃朝著伙房內的人招手。
伙房內走出一名侍女,到了嚴淑妃身前,施了一禮,「淑妃娘娘有何吩咐?」
今日在校場之內忙碌的下人,全都是北昱皇宮中的宮人,自然都認得嚴淑妃。
「你們的飯菜為何上得這麼慢?本宮都覺得有些餓,便過來催催。」嚴淑妃開口,話語中帶著一絲埋怨。
侍女聽聞此話,連忙道:「就快好了呢,娘娘可否再稍等片刻?廚子已經在加緊速度燒菜了,過會兒我們便將飯菜送到木屋中去。」
「本宮已經很餓了,還要本宮等?」嚴淑妃眉頭微擰,「不就剩下幾道菜還沒燒完麼?你先給本宮盛三份飯菜出來,顏姑娘與南宮姑娘也餓了,至於其他三國的人,讓他們再等著便好了。」
「啊?淑妃娘娘,這是否有些於理不合呢……若是娘娘與其他兩位姑娘先吃,讓其他三國的姑娘們看著,這未免有點……」
「反正這些人比過之後就要滾,都不是什麼身份高貴的女子,由不得他們來指點本宮。」嚴淑妃面無表情道,「身為皇妃,本宮比她們待遇好些又有何不可?你少廢話,本宮讓你去盛三份飯菜,立刻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帶著不容反抗的霸道,侍女自然是不敢多說什麼,便應了一聲,「是,奴婢這就去……」
嚴淑妃此刻自然是不知,身後不遠處,有兩人將她與侍女的對話聽在耳中。
「這個淑妃,可真夠刁蠻的。」鳳伶俐冷哼一聲,「瞧她說話那個態度,鼻孔朝天,身為皇妃就了不起了,不也是個給義母當陪襯的,整天就知道嫌棄旁人身份低。」
鳳伶俐心中對嚴淑妃不屑,只覺得她著實跋扈,可鳳雲渺關注的地方卻與鳳伶俐不一樣。
「伶俐,你難道不覺得奇怪麼。」鳳雲渺望著不遠處的嚴淑妃,目光之中浮現些許思索,「這個淑妃,傲慢又張狂,聽她話語間的意思,整個木屋之內的女子,只有她的身份最高貴,因此,她不願意等著與其他的人一同用飯,這一點算是正常的,奇怪的是,她命令下人去盛飯菜,卻連同南宮仙與天真的份一起要了……」
她與這二人沒有交情,與天真更是有過節,竟然會幫著天真也要了一份飯菜?
「對喔,這位嚴淑妃,與義母非但沒有交情,甚至可以說是相互看著不順眼的,如今義母做領舞,她身為皇妃,卻要做伴舞,這心中必定不甘,對義母的怨憤也就更深了。」
鳳伶俐思索了一番鳳雲渺的話,驀然想到一個可能性——
「義父,她不可能會這麼好心幫義母也叫上一份飯菜的,除非她……」
「她必定是有陰謀的。」鳳雲渺說到這,唇角勾起一絲涼薄的笑意,「伶俐,你先去辦我吩咐你的事,至於她……我跟上前去,看看她想搞什麼鬼。」
「是。」
……
「淑妃娘娘,您要的三份飯菜都在這了,奴婢給您盛好了。原本是想幫著娘娘一起端過去的,可廚房之內實在太缺人手,奴婢實在是走不開了,只能勞煩娘娘……」
「行了行了,這點小事本宮自己能做,你去忙你的吧。」嚴淑妃望著宮女遞過來的食盒,伸手接過。
「也不是很沉,本宮拎得動。」嚴淑妃說著,拎著裝有三人份飯菜的食盒便走開了。
她自然不知,身後有一道人影悄悄跟著她,與她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嚴淑妃一路拎著食盒往回走,途經一棵茁壯的榕樹,便頓住了腳步,抬眼掃了一遍四周。
身後的鳳雲渺眼見著她觀察四周,身形一閃,躲到了一株梨花樹後。
於是乎,嚴淑妃轉過頭時,便沒有發現鳳雲渺的身影。
這個時辰,眾人們都在用飯,會走來走去的,也就只有送飯的下人們,此刻附近還真沒有什麼人經過,那麼,無疑是做手腳的最好機會。
皇后給她的藥,是一種十分厲害的**,服用下去,起初不會有什麼問題,但只要一刻鐘後便會生效了,一旦生效,便會渾身虛弱無力癱倒在地,一個時辰之後才會恢復力氣。
且,這**的成分還不容易被檢查出來,下在米飯上,只會依附在最上層,只要將那一部分飯吃進腹中,哪怕米飯有剩餘,也檢測不出什麼東西,這便是此藥的高明之處。
若是現在把藥灑進了飯裡,算算時間,在比試開始之前就能發作了,等藥效失效了,差不多比試也能結束了。
藥效一旦發作,顏天真可就沒有能表現的機會了。
想到這兒,嚴淑妃做好了決定,便連忙蹲下了身,將手中的食盒蓋子掀了開,從衣袖內取出了皇后給她的那包藥粉。
嚴淑妃將藥粉打了開,正準備灑進飯菜裡,忽然察覺耳畔刮過一陣清風,同時,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縈繞在鼻尖,這令她一時有些昏昏欲睡……
而就在她迷糊之際,她手中的藥粉已經被人奪過,下一刻,又有一包藥粉塞到了她的手上。
同一時,鼻中似乎又竄進另外一股香氣,較為之前的更濃郁一些,只是一瞬,她便又神清氣爽。
嚴淑妃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藥粉,還未灑進飯菜裡。
方才那一瞬間是怎麼了?
似乎沒來由得犯困……
嚴淑妃此刻也沒有時間想太多,生怕突然有人走進發現她的古怪行為,連忙將手中的藥粉灑進最上面的一層飯菜,便又蓋上了食盒,拎著食盒起身離開。
回到了木屋之中,嚴淑妃將手中的食盒擱在了梳妝台上,掀開了食盒的蓋子,霎時,一陣飯菜的香味便縈繞在空氣中。
「淑妃娘娘,你方才出去了一趟,莫非就是去拿飯菜?」南宮仙就站在她身旁,望著食盒內的飯菜,似乎……不止一人份?
絕對不止。
「本宮實在快餓暈了,他們上菜速度太慢,本宮便只好自己去了。對了,順便把你們二人的飯菜也帶上了。」嚴淑妃說著,將食盒最上層的飯菜端出來,擱在了顏天真面前。
顏天真挑了挑眉。
如此好心,實在不像嚴淑妃。
「本宮幫你拿飯菜,可不是因為本宮拿你當朋友了,正如陛下所言,如今是咱們一致對外的時候,本宮先不與你計較,比試結束之後,你我就不再團結,本宮還是討厭你。」嚴淑妃朝著顏天真低聲說著,冷哼了一聲。
顏天真笑了笑,不語。
嚴淑妃的話看上去合情合理……
然而,她依舊不會放下警惕。
很多時候,敵人為了不引起你的疑心,會說些讓你打消戒心的話,比如此刻,嚴淑妃依舊表現的像是討厭她,看似毫不做作,話語中的可信度算高。
「有勞淑妃娘娘為我拿飯菜。」顏天真慢條斯理地說著,瞥了一眼眼前的菜,「我不喜歡吃茄子,味道怪怪的,也不喜歡吃紅燒肉,太油膩,今日的飯菜不合我胃口,我就不吃了吧。」
嚴淑妃聞言,臉色頓時難看,「你……本宮難得好心一回,你還不領情?」
一旁的南宮仙聞言,也連忙道:「顏姑娘,咱們跳舞很是消耗體力,你怎能任性得不進食?即便飯菜不合胃口,也不能就這麼擱著不吃吧?將就一頓也成啊……」
「我很挑食的。」顏天真說著,起了身,「淑妃娘娘的好意,我當真是心領了,不過,總不能為了謝您,改變我自己的個性,您說是吧?我不愛吃的東西,您總不能逼著我吃吧?且,我一點都不餓,早飯吃了不少,你們二人慢慢吃,我出門去散散心。」
顏天真說著,也不等二人接過話,便慢悠悠地向門外走去了。
身後,嚴淑妃望著她的背影,臉色鐵青。
顏天真出了木屋,一路向著廚房走去。
她說她不愛吃茄子,假的,她可愛吃了。
她說她不愛吃紅燒肉,假的,紅燒肉多好吃啊,一口下去那叫一個香。
她說她一點兒都不餓,假的。
她都快餓死了……
但是嚴淑妃給的飯菜,絕不能吃。
她只能自己去廚房討點東西吃了……
顏天真正走著,忽聽身後響起一道男子聲音,「顏姑娘。」
顏天真聞言,轉過了頭,看見來人的那瞬間,禮儀般地笑了笑,「葉琴師,你喊我有事?」
眼見著那男子走近了,他再次開口,語氣卻不是像上一刻那樣清朗,而是攜著一絲笑意,給她的感覺頗為熟悉,「你果然沒認出我。」
這話一出,顏天真自然是瞬間認出來了,「雲渺,你……」
「這姓葉的琴師沒多大能耐,為了防止他出什麼差池,還是我親自出馬比較好,我不覺得,有人彈奏極樂淨土能比我熟練,如此考驗手速的一首曲子,許多人彈奏起來,就跟抽了雞爪瘋似的,一點兒都不端莊優雅,看著就礙眼。」
「是了,你最能耐了。」顏天真笑道,「雲渺,你那有什麼好吃的沒有啊?」
「你沒吃飽?」
「不是,今日那嚴淑妃不知抽了什麼風,竟然屈尊降貴,幫我拿了飯菜,這我哪敢吃啊?自然是藉口推脫,準備出來自個找東西吃。」
「我的天真果然還是很警惕的。」鳳雲渺低笑一聲,「回去吃吧,沒事兒的。」
「嗯?」
「聽我的,回去吃。」
……
木屋之內,眾女們各自用飯。
就在顏天真出去的那會兒,下人們已經把飯菜都送來了。
嚴淑妃此刻吃著自己的那盤飯菜,有些咬牙切齒。
顏天真……
竟然如此警惕。
還以為自己的說法足夠合情理了。
她不吃,這可怎麼是好啊……
嚴淑妃正發愁著,餘光忽然瞥見一抹身影踏入屋內,抬眼望去,來人正是顏天真。
只見她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來,而後……
伸手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塊茄子放入口中。
嚴淑妃怔了怔,「你不是不吃麼……」
「方才走在路上,一邊散步一邊想,淑妃娘娘都能不計前嫌,為我拿來飯菜,我哪能使小性子,說不吃就不吃?這心中越想越是愧疚,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些不對,於是乎,我便回來了,縱然這些都不是我喜歡吃的菜,我也為了娘娘吃一回。」